“元娘!”
“今日二郎也在这里,等会儿平阳过来接我过去,你总该放心的,若执意为难,岂不是不给中宫颜面?”
这话把赵承延气着了,他曾用中宫规劝,现在她反将一军,借赵玥把中宫搬出来主持公道。
现在卫公公已经去平阳府请人过来了,若他还执意不放人,便是打赵玥的脸面,回去同马皇后说起,总归落下不是。
永宁再次打圆场,劝说道:“四郎便允了罢,你不放心我府里乌烟瘴气,总该放心平阳那边,她就在文华街,一会儿便到了,待明日把长月毫发无损地送回来便是,何故闹得不愉快?”
“阿姐……”
“今日长月在我这儿受了罪,你便顺了她的意,勿要把她惹恼了,省得伤了夫妻和气。”
永宁好言好语劝说一番。
最终赵承延无奈作罢,懊恼地瞪了崔文熙一眼,才甩袖而去。
待他离开后,崔文熙像被抽去了骨头,整个身子都歪到在芳凌身上。
永宁连忙上前扶住她,发现她的手心出了不少汗。
赵玥是男子,也不好继续逗留,便道:“我先出去了,四皇婶若有吩咐,可让芳凌过来。”
崔文熙:“有劳了。”
赵玥自顾出了院子。
永宁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先去世安苑那边应付。
芳凌搀扶崔文熙进厢房躺下,心有余悸道:“幸好太子来了,若不然今日还不知得如何收场。”
崔文熙没有说话。
往日她极少与太子打交道,一来她是妇人,从来不会与除父母兄弟和丈夫外的男人接触,自然不知赵玥脾性。
那小子给她的印象几乎是模糊的,行事低调,也不爱凑热闹,她极少会注意他。
话又说回来,关于他的传闻她其实也听过不少,知道他早年养在武帝膝下,也知道他的童言无忌。
曾经的东宫能扭转乾坤,定然有几分真本事,由此可见此人城府极深。
不过这两回他倒是令她印象深刻,想不记住都难。
春日宴上适时出手解围,并把庆王当狗遛,委实令她痛快不已。还有方才的援手,也是恰到好处。
两次的出手都免除了她的尴尬,平日里一声不吭,关键时刻倒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这是崔文熙对他留下来的初步印象,算是正面良好的。
没过多时平阳府的马车来了,平阳亲自前来接人。看到崔文熙的情形,她笑着打趣道:“好端端的,四皇婶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崔文熙没好气道:“你莫要说了,今儿我差点晚节不保。”
芳凌把府里的情形粗粗讲述一番,听得平阳哭笑不得,无奈道:“姑母跟祖父一样,荒唐着呢。”
崔文熙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平阳忙唤粗使婆子抬来步辇,芳凌把她搀扶上去,一行人往府门走去。
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永宁送她们离开。
宫里的马车也在旁边,当时赵玥就坐在里面,看到崔文熙上了平阳府的马车,他才放心回宫。
路上崔文熙跟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都靠在平阳身上,她的脸上还泛着桃红的娇艳,肌肤滚烫,可见那酒后劲儿贼大。
平阳受不了她吐气如兰,只觉得她的呼吸撩得脖子都痒了,忍不住道:“崔长月你这是故意勾引我吗?”
平时二人私交甚好,许多私房话都会同对方说,也没那么多顾忌,这会儿崔文熙觉得安全了,便放松许多,故意蹭了蹭她的脖子。
平阳被蹭痒了,咯咯笑道:“还真不安分!”
她去掐她的腰,崔文熙不让她占便宜,去袭她的胸。
两人在马车上没个正经,全然没有贵女的端方持重。
回到平阳府后,芳凌喂了不少温水给崔文熙,又绞湿帕子擦身降温。
这样反复折腾到傍晚,崔文熙身上的酒劲才彻底散了,虽然身体仍旧无力,好歹要轻松许多,不像先前那般抓狂。
平阳过来瞧她。
想到今日的情形,崔文熙还心有余悸,同她说道:“今日我能顺利脱身,可不容易。”
平阳正色道:“明日回去,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崔文熙冷哼一声,“往日我二人互不理会,明日回去了便就这样罢。”
平阳叹了口气,扼腕道:“好好的一对佳偶,偏弄成了这样,真是可惜了。”
崔文熙没有说话,只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不知在想什么。
平阳又说道:“你还别说,上午我去普陀寺上香,下午刚回来就听到卫公公来寻,当时还挺诧异的,二郎竟也会插手管你夫妻二人的家事。”
崔文熙回过神儿,“也多亏他出手,若不然,还不知得闹成什么样子。”
想到那张清俊且年轻的面庞,她直接把假山的尴尬场景忽略掉,点评道:“太子倒是个热心肠的。”
这话把平阳逗笑了,掩嘴道:“你是不是吃醉酒瞎了眼,二郎若是个热心肠的,那我就是观世音在世。”
崔文熙:“???”
平阳忍不住同她数落起自家弟弟,揭短道:“那小子你别看他知礼守节的,实则骨子里刻薄且冷漠。”又道,“早年父亲把二郎放在祖父膝下抚育,阿娘也曾同我发过牢骚,说他同东宫并不亲近,事实上二郎与我们这些兄弟姐妹确实不太亲密。”
崔文熙半信半疑。
平阳继续道:“我们的家情形你也是晓得的,在父亲还是太子时,日子过得艰难。后来二郎出生了,得了祖父的喜欢,日子才渐渐好转。
“祖父骄纵不羁,一生毁誉参半,二郎养在他膝下,多少也沾染了习性。那时阿娘担忧不已,生怕他跟祖父那般荒唐,好在是有大儒陈平规劝引导,二郎才没长歪。
“不过他一直养在祖父手里,平时也甚少同我们接触,表面上和颜悦色,实则冷漠疏离。有一回肃王还同我说他怕二郎,一见到他,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话把崔文熙逗笑了,“你可莫要唬我。”
平阳:“我唬你做甚,当时二郎才九岁的模样。”顿了顿,“这也怪不得肃王,二郎毕竟甚少与我们相处,又被祖父当继承人培养,气势威仪肯定是有的。”
这倒令崔文熙意外,那少年郎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哪曾想性子却冷情。
不过平阳对他的评价还是挺高的,说道:“二郎虽然脾性怪,但行事稳妥,是个极其靠谱的人,若是往后哪家的闺女得他青眼,日子应该不错。”
这话崔文熙并不认同,“话可不能这么说,哪个帝王的后宫不是三千佳丽?”
平阳没有反驳。
崔文熙继续道:“女郎家,不过就盼着一夫一妻罢了,不贪图夫家有多风光,就想寻一个知冷热的人,可是这么简单的事,却极其艰难。”
知道她有感而发,平阳道:“这大抵就是情深不寿了。”又道,“我与许郎琴瑟和鸣,奈何遭天妒,早早的把他收了去。你与四皇叔佳偶天成,却偏又子嗣艰难,闹成了这般,各有各的不如意。”
崔文熙道:“一地鸡毛,不提也罢。”
在二人感叹各自的婚姻不顺时,宫里的赵玥已经沐浴梳洗,正由内侍替他绞干头发。
他穿了一袭素白的交领衣袍,那衣裳柔软宽松,袖口肥大,穿在他身上颇有一股子文人的谦和温雅。
胳膊那里有点擦伤,是白日里在假山弄的,赵玥自顾取药膏稍作处理。
绞干头发,内侍取发簪替他挽上。
赵玥起身前往桌案,今日外出耽搁了不少事,又坐到桌案前处理了一会儿公务。
余嬷嬷见在他灯下审阅公文,皱眉道:“若公务不是太急,殿下便明日再处理罢,早起一会儿,也比灯下伤眼的好。”
赵玥当耳边风,头也不抬道:“今日嘴馋贪耍去了,嬷嬷勿要唠叨,这里没多少活计,一会儿就处理完了。”
余嬷嬷无奈,怕他伤了眼睛,又特地把烛芯拨亮了些。
这回他说话算话,只把五本公文处理完了就作罢。
晚饭他没用些什么,怕他饿着了,余嬷嬷又来问他要不要用点宵夜。
赵玥回道:“做半碗馎饦便可。”
余嬷嬷立马吩咐下去。
赵玥想起白日里崔文熙不愿同庆王回府的事,试探问:“嬷嬷,我倒有一件事想请教,可否替我解惑?”
余嬷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赵玥想了想,说道:“若一个女郎厌烦一个郎君,是不是他做任何事都是嫌弃的?”
这个问题令余嬷嬷愣住,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赵玥颇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
余嬷嬷抿嘴笑了笑,她是过来人,知道他心里头肯定藏人了,便解答道:“那得看那女郎是什么样的人了。”
赵玥:“???”
余嬷嬷:“通常女郎分为两种,一种是逢场作戏,这类女郎是没有真心实意的,身与心都可以分开;还有一种便是普通的良家子,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家郎君,爱恨嗔痴,一眼便能看到头。”
赵玥轻轻的“哦”了一声,似乎陷入了沉思。
余嬷嬷心下颇有几分好奇,试探问:“殿下可有相中的女郎了?”
赵玥回过神儿,模棱两可道:“不确定。”
余嬷嬷又笑了起来。
前阵子马皇后还担心自家崽是不是不行,眼下看来应是没有大问题的,只不过对女人的要求有点高,一般的女郎不愿意碰罢了。
不一会儿馎饦送来,赵玥却没用几口,他心里头藏着事,早早就进寝卧了。
白日里发生的种种在脑海里徘徊,有假山里尴尬的心虚,还有触碰到的柔软脂粉香,以及那种充满着禁忌的克制。
许多复杂的情绪好似猫抓。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望着帐幔,琢磨着她今年能否成功和离。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等也无妨,他赵玥有的是耐心。
至于她二嫁妇的身份,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他对女人的贞操并不执着,只要他愿意,可以有数十上百的处子身供他采撷。
但那些东西都抵不过一个崔文熙,他就偏执的只想要崔氏,想把她弄到手。她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执念,想把那轮明月勾入怀,据为己有。
而现在他要干的就是不断在她跟前刷好感,往自己脸上贴金,给她编造一个更大的笼子哄骗她钻进来。
翌日上午崔文熙回庆王府,赵承延已经去上值了,两人并未碰头。
她稍稍处理了一些府内日常事务。
芳凌探听到婢女说昨晚庆王并未回府,崔文熙一点都不意外,反正两人都已经摆烂了,就看谁先低头说散。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别院那女郎当真有上进心,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也不知是赵承延给她的勇气,还是前儿崔文熙大发善心特地让秦大夫跑了一趟别院,下午雁兰就挺着肚子登门拜访来了!
当时崔文熙正在午休,婆子前来通报,同芳凌说别院的雁兰进府来同主母道谢。
听到这话,芳凌顿时炸毛,柳眉一横,凶神恶煞道:“什么玩意儿,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竟还有脸进府了?!”
婆子尴尬道:“那女郎怀有身孕,底下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还请芳娘子拿个主意。”
芳凌被气得够呛,甩脸子道:“你且等着。”
厢房里的崔文熙睡得正沉,芳凌打起门帘看了一眼,犹豫了许久才退了出去,她同婆子说道:“先把那狐媚子安顿着,待娘子醒了再说。”
婆子应声好,匆匆下去办差。
芳凌站在门口,越想越觉得气愤。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竟然蹬鼻子上脸了!
崔文熙睡了近一个时辰才醒来,听到屋里有动静,芳凌进来查看,说道:“娘子醒了?”
崔文熙“唔”了一声,“我渴。”
芳凌连忙上前给她倒水,崔文熙喝了半杯润嗓子。
芳凌沉默了会儿,才欲言又止道:“方才兴安坊别院那边来了婆子。”
崔文熙愣了愣,抬头看她,“怎么?”
芳凌小声道:“那不要脸的狐媚子竟然登门拜访来了,说是来道谢的。”
听到这话,崔文熙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芳凌懊恼道:“此人心思不正,仗肚行凶,给点颜色就开起了染坊,今日娘子非得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崔文熙把杯盏递给她,非但不恼,反而还笑了起来,一张脸甚是妩媚亲和,她和颜悦色道:“人家怀着身子,大热天儿的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传话下去,让她到瑶光园来,我见一见。”
“娘子?”
“去罢,我起了。”
芳凌瞧得头大如斗,发懵道:“娘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奴婢怎么就瞧不明白了呢?”
第23章 诓骗
崔文熙没有回答, 只看着她笑,“去罢。”
芳凌皱着眉头退了出去。
崔文熙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心想那雁兰当真有几分趣味, 昨晚庆王歇在她那儿了,今日便来耀武扬威, 可见是个沉不住气的。
这样的人逗起来可有意思了。
婢女端来铜盆供她净面。
不一会儿芳凌进屋来伺候,心里头明明憋着困惑,却忍了下去。
外头的雁兰由小桃搀扶着往瑶光园而来, 她梳着双刀髻,穿了一袭艳丽的桃红齐胸衫裙,襦衫是对襟直领, 花式则是精美繁缛的桃花团。
长裙至脚踝,颜色呈渐变色, 臂间挽着牙色轻纱披帛, 脚上一双小巧的绣花鞋。
除了腕上一枚昂贵的羊脂玉外,通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 甚至连发髻上的珠钗都用得极少。
在前往瑶光园的路上,二人不禁被满园阔绰晃花了眼。
那些精致的园林景观,池子里恣意浮游的肥硕锦鲤, 园子里争相绽放的娇艳花朵,以及红配绿的蜿蜒游廊好似长龙一般望不到尽头。
小桃眼中难掩雀跃,她年岁小, 不够沉稳,忍不住偷偷地东张西望。
雁兰则比她稍稍稳重些,心里头明明惊诧, 却做出一副不过尔尔的表情来。
在前头领着她们的婆子鄙夷地瞥了一眼, 到底是从乡野来的粗鄙妮子, 就算穿得再光鲜靓丽,也难掩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雁兰似察觉到了她的鄙夷,不动声色掐了一把小桃,她稍稍收敛了些,不敢再东张西望了。
一路过来难免会碰到几个府里的家奴,雁兰故意挺直身子,丝毫没有作为外室的觉悟。
这不,待她们走远后,有婢女忍不住小声议论道:“瞧那狐媚子,耀武扬威的,恨不得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
“可不,穿得花枝招展的,倒像个主子来了。”
“嗐,谁叫人家肚子争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