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簪在我身下,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咛。
“阿簪!”没有受伤的我急忙滚到一旁,查看阿簪的伤势,“阿簪,你哪里受伤了?”
我无法看到阿簪的面容,只能通过面具背后,他那双纤睫打颤的桃花眼,得知此时的他一定很痛。
“阿簪!你衣服湿了?”
我扫了一眼阿簪的白袍,虽然没有血迹,但奇怪的是,阿簪质地柔软的白袍居然湿了好大一片。
“姑娘…无碍的,有人来了,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阿簪厉咳几声,努力倚靠着墙面想要站起来。
我趁此回头,这才看到高大的八蜡神像居然坍塌得粉碎,像是被什么人以偌大的力量,故意摧毁了一样。
被蜈蚣咬得浑身是血的我后妈,正抱着双眼被挖的陆小鸣在原地哭天泣地。
危机在这一时刻,通过空气的震荡,从庙宇外的四面八方袭卷过来。
“阿簪,我们走!”
我忍着手臂的疼痛,搀扶起阿簪,与一瘸一拐的他向着庙宇外离去。
外面的夜幕,早已笼罩了整座孤寂的山头。
我扶着阿簪才跑出几步,一抹足以毁天灭地、踏平山河万里的身影,竟然从空而落,犹若索命的死神那般,笔直地落在了前方幽暗的夜色中。
但是,让我和阿簪猛然停足在原地的,并不是那抹顶天立地的人影。
而是两把寒光凛凛的宝剑,深深地交叉着插进了我们脚下的土地中,彻底挡住了我和阿簪的去路。
我抓在阿簪手臂上的手,指腹一紧,打算绕开这两把闪着嗜血之光的宝剑。
可下一秒,低沉阴鸷的一句警告,顿时就令我放弃了抬步的念头——
“没有人敢活着绕过我的上官惹怜剑,莫非你们两个,要试试么?”
第97章 狼王的威胁
夜色下,交叉而立的两把宝剑亦如它们的主人,有着气壮山河、势吞万里的威武,连剑身散发出来的冷冷寒气,都清晰可见。
开口威胁我们的男人,是带着明显的掠夺之意而来的。
并且他的目标,就是我。
阿簪似乎比我对那男人的威胁更为敏感,他脚下连退两步,与上官惹怜剑保持开一定的距离。
“怎么?” 那男人虽然背对着我们,但他已然察觉到了我们的退后,“怕了?”
皎洁如银的月光,从头顶的夜幕倾灌而下,他漆黑的人影投映在地上,居然变成了凶兽的影子。
凶兽张牙舞爪,有尖尖耸立的双耳,有修长骇人的獠牙,也有浑厚苍劲的利爪……
明显就是——
狼!
盯着地上狼影的我,愕然抬头重新眺望他,脱口惊呼道:“是你?!你是狼族的…狼……”
我依稀记得,前几日在墨墟的山洞里,玥邪对墨绝尘咆哮时,他话中提及到狼族曾经对“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并且警告墨绝尘,要墨绝尘回去给一个姓郎的捎话,要么杀了玥邪,否则别等玥邪去屠尽他们狼族。
冥冥当中的直觉告诉我,面前这个男人,就是玥邪口中那“姓郎”的男人!
很快,一旁的阿簪推开了我搀扶他的手。
让我没想到的是,阿簪居然拱起了双手,对着男人伫立的背影微倾前身,行了个毕恭毕敬的大礼,并温润地问他道:“还请狼王殿下切勿动怒,不知殿下不辞千里,是为何而来?”
没想到这个男人,他居然是狼王?!
不过这样的话,在很多方面就明显说得通了。
阿簪的话音落下,“嗖嗖”两声,只见插进泥土里的两把宝剑,在一团银色的光雾中合并成了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凌厉地落回了狼王的手中。
狼王也顺势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凛俊无双、令人过目不忘的容颜。
银色的双瞳,深深嵌在敛得极窄的眼眶里,鼻若削成、唇若精雕,一头墨蓝色的短发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黑衣裹身的他才是整片黑夜的主宰,远远得就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听说那条秃尾巴狐狸,带走了墨墟里的那只狈,”狼王垂着手中的上官惹怜剑,一步一步,犹如红了眼的孤煞,向着我和阿簪靠近过来,“他用那只狈打算做什么,你这个女人心里不清楚么?”
犀利的剑尖在泥土中,随着狼王的移动,拖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对于“狈”,我已经利用闲暇的时间,偷偷用手机在网络上查询过了。
“狈”是传说中上古时期的一种凶兽,一千只狐狸与一千匹狼交配,才有可能诞下一只狈。
狈也是极为聪明的凶兽,在狼群中负责出谋划策,担任指挥官的职位,这也是成语“狼狈为奸”的由来。
而玥邪从墨墟带回他豪宅的那只幼崽,就是一只“狈”!
这也不怪当时的墨绝尘会及时赶去,就像现在的狼王会出现在我面前一样。
虽然我不明白,狐族与狼族为何都在争夺那只狈,又和我究竟有怎样的关系……
“嗯?为什么不说话?”
狼王冷冷地提唇嗤笑,冷若东海的声线足以凝冻四周的空气。
他走到我面前很近的距离时,终于停下了沉重的步伐,缓缓朝我抬起了执剑的手臂。
阿簪见状,再一次为我挺身而出,他展开了双臂,整副单薄的身躯亦如之前,毫不畏惧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恳请狼王殿下不要伤害姑娘,姑娘对此事的确一无知晓,”阿簪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殿下想要的是什么,如若殿下信得过我,三日后,我会把那只狈带到殿下的面前。”
阿簪的意思,是要为狼王从玥邪的手里偷走那只狈!
这怎么可能?!
玥邪一旦知道阿簪的背叛,就以他那个暴戾寡淡的劣性,不把阿簪剁成碎碎的肉沫才怪!
狼王倒是对阿簪的承诺十分满意。
他锋利逼人的剑尖从阿簪面具的眉心位置,缓缓下滑,我甚至听得到剑尖摩擦玉面的声响。
直到剑尖滑落到了阿簪的胸膛,狼王不羁地开口笑道:“我该拿什么相信你?”
“拿我,”这一次,我没再等阿簪开口,就抢先回答了狼王,“如果他没做到他的承诺,那么你来找我,带我走,前提是不要让玥邪知道。”
“姑娘?!”
阿簪浑身一抖,侧过脑袋,我看到了他半张面具上都凝了晶莹的夜露。
狼王在听闻我的话后,他收回了惹怜剑,满意地朝我扬起尖削的下巴,勾唇一笑:“成交。”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鲜活的大活人就在顷刻间,化作了一束星芒点点的银光,宛若一道凄美的流星扎进了夜色,彻底消失在了我和阿簪的面前。
在他离开后,像是用尽毕生的力气支撑自己的阿簪,终于痛咛着对我嘱咐了最后一句。
“姑娘明日…一定要登船去南海…不要问我为什么…请相信阿簪……”
第98章 心头血的来源
阿簪在颤颤巍巍地说完这句话后,就向着脚下的地面,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秋天的夜风搀夹着丝丝的薄凉,拂来的瞬间,卷起了阿簪垂挂着串串玉珠的白色纱袍。
“阿簪!”
我惊喊一声,也不顾右手臂的疼痛,伸直了双臂就去接迎瘫倒的阿簪。
当我的手指触碰到阿簪的纱袍时,才发现在毫无察觉中,阿簪的纱袍已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液体浸得透透的了。
我都没有来得及接稳阿簪,阿簪的身体便焕发出了一团清亮朦胧的微光。
继而,微光扩散,我的视线被一片耀眼的花白占据。
等我重新恢复了视线时,阿簪再次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一丝微凉沁肤,我摊开手掌,看到了玲珑水润的白玉发簪,安安静静地赫然躺在了我的掌心中。
发簪很轻,几乎毫无重量,就像它不忍心带我给负重感那般。
我不知道为什么阿簪变得如此虚弱,真的只是因为刚才在神像里,他为我挡住那些碎块儿所造成的吗?
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八蜡神庙,断断续续还能听到我后妈在里面抱着陆小鸣的哭声。
我把发簪重新装回口袋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后妈回来开车时,我的目光,不小心落在了地面上,那道被狼王的剑尖划出来的痕迹。
左眼骤然传来一阵刺痛!
疼得我忍不住“嘶”了一声,接着,眼前真实的画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是血、仰面倒地的墨绝尘!
我倒抽一口冷气!
明明知道,这是我通过把那上官惹怜剑看到的幻象,可一切都那么真实,墨绝尘他此时此刻仿佛就在我伸手可触的面前。
闪烁着血光的剑尖,带着调侃之味,轻轻地拨开了墨绝尘被血水泡得泥泞的衣襟,露出里面一片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胸膛!
“嘶呃……”
墨绝尘痛得半身打挺,蒙住双眼的黑色绸布,松松垮垮地搭覆在高挺的鼻梁上,还滴着血珠。
“几个阴尸都摆平不了?”郎氏狼王的疑问,充满了讥讽与不信任,“还被那秃尾巴狐狸取走了心头血?”
“他…咳…很厉害……”
我从来没见过墨绝尘痛苦成这副惨状,被血沫染红的唇角,一个劲儿地抽搐,连脑后扎起的小辫子,也狼狈地松散了开来。
“很厉害?”狼王冷笑着重复,尖锐的剑尖有意无意地对着墨绝尘胸口绞烂的皮肉,刺了又刺,“可我觉得,你也很厉害。”
短短几个字,一字一顿说得十分缓慢,字里行间却透出对墨绝尘的质疑。
听到这里,我迅速就联想到了姨妈之前说的,海城的赤海湖旁发生了灾难性的破坏。
想必一定是玥邪和墨绝尘在那里交了锋,连带着埋在地底下的那些阴尸。
这也能解释得了,玥邪给我的狼灵心头血,就是他从墨绝尘的心脏取来的!
“咳……”
墨绝尘又是咳出好大一口的鲜血,一串一串的血丝从他的唇角,流淌到他身下的地面。
郎氏狼王非但没有同情墨绝尘,反而将合二为一的惹怜剑反手背在身后,接着,他弯下腰,黑色的短靴狠狠地踩在了墨绝尘那糜肉淋漓的胸膛上!
“呃啊…!!!”
墨绝尘痛到极限,两条修长的腿胡乱地蹬踹!
一口鲜血,也全部喷吐在了狼王那刀削斧刻的面皮上!
狼王只是毫不在乎地侧了侧脸。
他继续探下脑袋,弧度犀利的嘴唇凑到墨绝尘的耳边,寒漠地缓缓说道:“别装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故意让他走了心头血。”
墨绝尘又一次发出了更惨痛的叫声!
画面也在这一刻消散。
我努力地想去抓住那些幻象,想看看墨绝尘到底被狼王最后怎样了?
更想知道墨绝尘,他是不是真的故意被玥邪打得体无完肤,故意给了玥邪为我汲取心头血的机会……
“小弟马?你怎么也在这儿?”
一道听上去十分稚嫩的声音,把我唤回了现实。
我心惊胆战,还没从惹怜剑的幻象中回过神来,喘着粗气,我的心口莫名地隐隐抽疼。
等我稳了几秒后,就看到一只毛茸茸的黄鼠狼正站立在我的面前,抬着小小的爪子朝我挥了挥。
“黄…黄小童?”我惊讶至极,“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眼前的小黄鼠狼,就是堂口里化作了动物原型的报马仙黄小童。
黄小童见我认出了他,他兴高采烈地甩了甩尾巴,顺着我的小腿爬上了我的肩膀。
“当然是和木渠老叔一起来看事儿的了!”
木渠,是卿慈堂里的草木仙家,一般负责出马关于草木成精作祟,或者庄稼一类疑难杂症的单子。
我住在堂口的日子,屈指可数也就那么几天,印象里的木渠比较成熟稳重,脑袋上裹着厚厚的麻布。
这会儿,应该是木渠和他的弟马还没有来,黄小童先到了这儿在等他们。
“这不眼看就要秋收了吗?这里的村民说今年的庄稼太差,总是闹虫灾,怀疑是有人冲撞了八蜡神,所以请了仙家来这里看看,”黄小童揪着我的长发,往他细瘦的身子上,一圈一圈地缠裹,“这大晚上的,冻死我啦!”
可我没时间在这里陪他等人,一边夺回我的头发,一边告诉黄小童这里恰好是我家,我只是回家看看我家人。
以这样的借口,我丢下了黄小童,也没再管我后妈和陆小鸣,匆匆地朝山下我家跑了回去。
第99章 这艘船有问题
好在山上隔几米就会有一盏路灯,离我家的直线距离也并不算遥远,没过多久,我就气喘吁吁回到了家里。
后妈和陆小鸣还没有回来。
家里只有何蜜蜜陪着我爸。
这会儿的我爸,已经坐回了主屋的沙发上,屋里大部分的摆设和五年前我离开时,都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几台家电更新换代过。
“鸯鸯,担心死我算了,你可回来了!”何蜜蜜见到我,也算松了口气,“我看叔叔伤的重,都这么久了,有的伤口还在流血。我有点儿不放心,刚给他打了急救电话,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我觉得叔叔还是有必要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的!”
“嗯,谢谢你。”
我对何蜜蜜道谢。
“臭丫头,跟我说谢谢?”何蜜蜜气得直垫脚,伸手就在我脑袋上狠狠一扒拉,“你不想活啦?”
我知道何蜜蜜对我仗义。
可是说实话,眼下的我身心疲惫,根本和何蜜蜜玩闹不起来。
我爸也一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仰头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在清心养神还是睡着了。
我知道我爸对我心怀愧疚,当年我后妈一手策划的那一切要我命的阴谋,要说我爸真不知道,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小时候的阴影,每一幕我都不可能忘记,如今这个家也早已不属于我。
再加上明天还要出游,我也就不想再在这里多耽搁时间,等到救护车到来前,我和何蜜蜜提前离开了这里。
叫了网约车,等我们回到学校的宿舍时,都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了。
玥邪从一开始,似乎就铁了心要我必须去南海,连行李箱他都替我准备好了。
里面各种口味的零食、种种的日用品,包括换洗的衣服都具备齐全,并且全部都是很昂贵的牌子,连何蜜蜜看了直问我什么时候有钱买上这些牌子了,是不是傍了大款?
由于还没有开学,宿舍里只有我和何蜜蜜。
十分寂静的宿舍,按说应该能供我睡个好觉,可我却因为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辗转反侧,几乎整晚都没合上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