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
我发了疯地喃喃自语。
原来小时候,那些我不曾记得的过往,都是真实的。
原来我的身上,真的可以长出根本不属于人类的白色毛发!
那么我——
究!竟!是!谁?!
“仙君请住手!”
刚刚那温润如水的男人声线,终于也在这一刻,变得狰狞无比!
犹如一道阴柔却也刚韧的闪电,从偏僻的角落,向着玥邪冲刺而来!
最后跃入我眸底的画面,我只记住了一副玲珑水润的白玉面具,雕花的边边角角还嵌缀着一颗颗粲然夺目的宝石……
……
“鸯鸯?鸯鸯?陆清鸯你醒醒啊!”
尖声尖气的呼唤,在我的耳边由远而近,把我从无边的黑暗与沉沉的寂静中唤醒。
我缓缓地抬起眼帘,看到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离我鼻尖都能相贴的位置,在上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咳…何蜜蜜?”
我干咳一声,急忙推开眼前精致的小脸儿,急慌慌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有阳光卷着尘埃的味道,冲进我的鼻腔。
我困惑地环顾四周,才发现此时此刻的我,居然是在我大学宿舍的床铺上醒来的!
又连忙低下头,看到我的双手与双臂都没有什么白毛,再摸摸脸,脸上也是一如之前的光滑细腻!
“鸯鸯你睡蒙圈了?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你全都不回复,好家伙,合着自己跑宿舍来了?”
我一脑袋浆糊地望着眼前与我关系最要好的何蜜蜜,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不是之前还在玥邪的豪宅里发生那些事情吗?
怎么再有了知觉,就是从宿舍里醒来了?
我昏厥了吗?
是玥邪给我送过来的?!
许是一直见我像个呆瓜似的,呆坐在床上也不说话,何蜜蜜索性就离开了我的床边,开始收拾地上的一只行李箱。
“明天早上七点半在学校门口集合啊,咱俩是班长,得领队,这一趟估计要累死咱俩了。”
何蜜蜜穿着小碎花裙,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衣裳和日用品。
我抓起枕边摆放着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到了八月二十六日,而明天二十七日,就是与津市艺术大学联谊的出游活动了!
所以,这就是我在这里醒来的原因吗?
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一丝古怪的念头。
“蜜蜜,咱们是去哪片海来着?”
我急声询问何蜜蜜,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何蜜蜜抿了抿樱桃小嘴。
她一边叠着一条条的蕾丝镂空内裤,一边白了我一眼地回答我道:“跟你说几遍了,群里的消息你都不看吗?最后跟你说一遍,是南海啊!”
何蜜蜜的回答,破灭了我最后的侥幸。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翻身而起,对蹲在地上的何蜜蜜丢下一句“我不去”后,便急匆匆地向着宿舍门外冲出去!
可惜,我刚一打开房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陆清鸯你这个妖女,你果然还活着?!”
第91章 小鸣怎么了
若不是对方的声音还牢牢地印在我的记忆深处,仅凭眼前这张格外沧桑的面皮的话,我想我大概是认不出对方是谁的。
我正当防卫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许是见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她再一次对我破口大骂起来:“没想到名册上的陆清鸯真是你!你这个祸害,还有脸在这里上大学?你这死妖精,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堪比泼妇一样的女人。
是啊,没错。
她就是在我妈死后短短几个月内,就嫁给了我爸的我的后妈。
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陆小鸣的亲妈。
只不过这么些年没见,我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当初那年轻貌美、充满朝气的后妈,竟也会变成如今人老珠黄、饱经沧桑的模样。
此时的她,皮肤蜡黄暗沉,一块块的红血丝分布在她膨胀的双腮,毛糙的头发也稀疏凌乱,随随便便地就在脑后挽成了一个短髻。
何蜜蜜听见声音,赶紧追了出来。
她挑起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厌恶地上下打量起我后妈来。
“你不是新来的保洁阿姨吗?”何蜜蜜扬起下巴,打量完我后妈以后,就满脸浮现出嫌弃的表情,继而转头问我,“鸯鸯,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我脱口答道。
也没再搭理我后妈的无理取闹,打算彻底无视她。
可我后妈哪里肯放过我?
我正经过她的身边欲要离开时,她一把薅住了我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撒手地跟我闹腾道:“陆清鸯你去哪里?当年你凭什么一走了之,啊?你知道你爸这么些年来赌博喝酒,欠下多少债务吗?
你凭什么自己在市里活得这么潇洒滋润?还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念重点的大学?你知道不知道你弟弟小鸣,连高中都没能上成吗?!
你这个贱杂种给我回去,跟我回家,给你爸那个老东西还债去啊!”
何蜜蜜是我最好的朋友,见我后妈这样对我动粗,无比仗义的她当然忍受不了。
“你这老娘们儿是疯了吧?”在我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前,她就已经张开双手去撕扯后妈的头发了,“我家鸯鸯,也是你能这么骂的?!”
“你又是哪儿来的黄毛丫头?”
何蜜蜜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她打起架来也并不柔弱,直接把我后妈推搡得摔到了地上。
我后妈蓬头垢面,有些疯癫的她坐在地上,横眉竖目地仰头看着我和何蜜蜜。
很快,两行浑浊的眼泪就冲下了她的眼眶。
我咬咬嘴唇,跨前一步,居高临下对我后妈咬字清晰地告诉她道:“当年雇车雇人打算撞死我的是你,后来请道士打算引雷劈死我的也是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做的这些事情,早已构成蓄意杀人罪,足够你去吃一辈子的牢饭了。
如果你现在仍然执迷不悟,来影响我的正常生活,那你不要怪我……”
可惜,我后边的话都还没说完,我后妈的手机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我本是想趁着她接电话的功夫离开的。
然而,我后妈对着话筒说的话,一下子就让才转过身的我驻足在了原地。
“什么?陆德良你说什么?小鸣怎么了?小鸣被抓去献祭给八蜡神了?!等等我,等等我马上回去啊!”
八蜡神?
一个月前,姨妈带我去找的那个神婆也提及过八蜡神。
并且她说过,如果把我献祭给八蜡神的话,八蜡神一定会很开心。
现在又为什么,陆小鸣会被送去给八蜡神?!
我匪夷所思地扭头看着坐在地上急得直蹬腿的后妈,看她哭得满脸涨红,不像是在演戏。
冥冥之中有了预测,陆小鸣在这个时间被献祭给八蜡神,似乎并不是什么巧合。
当然,学校组织联谊活动出游南海,同样更不是巧合,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件事与那个什么南海金蚨王脱不开干系。
而玥邪,他不是傻子。
他故意趁我晕倒时把我放回宿舍,很明显,他精打细算地又要不顾我的安危,以我做诱饵。
我咬咬嘴唇。
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地上瘫软成泥的后妈冷冷地说道:“带我回去。”
第92章 姑娘当心
“鸯鸯?!”
何蜜蜜向我投来惊诧的目光,似乎不解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我没时间解释了,”我随口搪塞何蜜蜜,“替我给班主任请假,明天的活动我去不了了。”
何蜜蜜是谁?
一个学年以来,好得恨不得每晚都要挤在一个被窝里才能睡着的小霸王,我再细微的不对劲儿,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火眼金睛?
“你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的那段时间,班主任就和我警告过你了,如果鸯鸯你完不成学校给你的这项重任,奖学金和学士、学位你就都别想要了!”何蜜蜜对我有些生气,气鼓鼓地过来牵我的手,“你要是非跟这死娘们回家也行,必须带上我!”
何蜜蜜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我拗不过她,想着她跟着我,好歹也算有个伴儿,我也就勉强答应了下来。
我随手摸了一下口袋,手机在,另外还有我妈给我的那根白玉发簪,竟然也在。
我后妈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我和何蜜蜜往宿舍楼外跑。
她是开车来我们大学里兼职保洁阿姨的。
车子是一辆十分破旧的小面包车,如今已经很难在马路上看到这种几年前就被淘汰的车子了。
后妈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车子开不快,她却尽力将油门踩到底,导致发动机都发出了特别难听的轰鸣声。
我和何蜜蜜坐在后面的车厢里,何蜜蜜特意给我带了面包和干脆面,正好让我充了饥。
算上堵车的时间,我后妈大概开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才终于开进了我出生的村子。
村貌和几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大致相同。
不过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起来,许多村民家的房子都重新翻了修,包括以前坑坑洼洼一到下雨天就变得泥泞不堪的土路,也都铺成了干净的柏油小路。
路上有三三两两扎堆儿的村民,不知道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听到我后妈的车声,他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不断地咂舌摇头。
一别几年的我家,似乎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饱经风吹日晒的红砖墙依旧寒酸斑驳,想必近几年来,我爸和我后妈确实过得不怎么样。
我后妈把车子熄火在了院门口,就跌跌撞撞地下车,跑进了院子。
当我和何蜜蜜也跟着进院以后,我看到我爸正醉醺醺地瘫坐在西屋的门口石阶上哭。
他鼻青脸肿,衣服上沾着点点滴滴半凝固的血渍,好像刚刚被许多人群殴了一样。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一时间,也说不清心底的那种五味俱全的滋味,只是没想到在我消失于他们的生活中后,他们一家三口竟把日子过得这么狼狈。
“陆德良!陆德良你怎么回事?!”我后妈疯了般地摇晃着我爸,也不顾我爸身上被打出来的伤会不会痛,“小鸣呢?小鸣在哪儿?你报警了没有?你为什么不报警?!你说话啊!”
“没有用的…”我爸呕出一口血沫,怏怏地呜咽着,“他们都是商量好的,联合起来把小鸣绑走的……”
“那你去后山了没有?去了没有?!”
在酒精与身心痛苦交杂的摧残下,我爸已经无力再回答我后妈的问题了。
他只能抬起指甲盖儿都被掀开的手,朝我后妈缓缓地摆了摆,才摆了两下,他又突然顿住了,一双老泪横流的眼睛迷茫地望向我。
“你是…小、小鸯?”
我爸反复地挤眉又瞪眼,仿佛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看到的画面。
“你个废物!”
我后妈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
我见状,上前扯过我后妈,对她急声道:“后山有座八蜡神庙是不是?”
“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后妈甩手唾骂道。
“带我过去,我可以救小鸣。”
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自信,会对我后妈说出这么斩钉截铁的话来。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莫名的力量怂恿着我上山,一种潜意识也不断地提示我,那里并没有太多的危险,只有我想知道的某个答案。
在这种强烈的意念下,我让后妈带我上山,并让何蜜蜜留下来照顾我爸。
我只是不想让何蜜蜜知道得太多,更不愿将她牵扯进危险当中。
后妈又驾驶着她的面包车,“嘎嘎悠悠”地一路朝后山疾驰过去。
这座后山,只有两座庙宇建造在上面。
一座是后妈口中的八蜡神庙,另外一座,就是我一直都知道的,那座我出生的狐仙庙。
也是很久以前,人们供奉玥邪的庙宇。
等上了山,火红的落日已经偏西,炙热的余晖洒满了整座山头,笼罩着那座在我离开后被人们建起来的八蜡神庙。
土路中央,还残留着不久前才踩出来的脚印,四周的草灌也东倒西歪,就好像十五岁的陆小鸣在这里做了很大一番的挣扎。
“小鸣!小鸣!小鸣你在哪儿?!”
后妈下了车,哭喊着向前跑,冲进坐落在前方的八蜡神庙。
就在我正要看清八蜡神庙的外观时,一抹沁人的清凉袭卷而来,伴随着一缕如绸缎柔顺光亮的墨发,从我的右侧飘过了我的眼前。
“姑娘当心。”
第93章 阿簪
这抹温柔如水的声音,拨动了我悬在心头的一根清弦,显然就在前不久,我刚好听见过它。
只不过现在,我终于看清了它的主人。
寻着声线响起的位置,我侧过头来,恰恰凝上了一双黑白分明、清透得不染一丝杂质的桃花眼。
然而,它却是隐藏在一副华贵精湛的面具之后的。
“很抱歉惊扰到姑娘了,”这悄然无响出现在我身侧的男人,含情的眼里泛出一丝愧疚,“我只是出于对姑娘的担忧,毕竟姑娘的手臂还带着伤。”
或许是我半启唇瓣,没有及时说得出话来,这男人便向我歉疚地颔了一下首,漂亮的桃花眼里也涌出了大片大片的温柔。
见状,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口袋。
果然,口袋里那根我妈送给我的白玉发簪不见了。
所以眼前凭空出现的男人,就是我妈送给我的那根发簪的化身,也是那个在玥邪面前替我求情的男子。
他和我昏倒前记忆中的身影一样,干净得剔透缥缈。
一副白玉面具,宛若凝聚了四面八荒所有的光灿,一时间晃得人睁不开眼,可又令人很努力地想去瞧一瞧他面具下,那被故意隐藏起来的神秘面容。
“是你…”我眨了眨眼睛,“是我妈妈让你上来阳间,留在我身边的吗?”
嵌了宝石的面具,明明遮住了他的表情,但那双清澈如波的黑眸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我知道他在笑。
“是的姑娘,姑娘唤我‘阿簪’便好。”
阿簪……
身披一袭琉璃白纱袍的阿簪,向我恭敬地欠了欠身。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将女性的婀娜多姿与男性的温文尔雅,完美地结于一身。
“陆清鸯,你在和谁说话?!”前面已经跑到神庙门口的后妈,回过头来喊我,“还不快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