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埋了几十年的老酒,刚一打开,酒香四溢,任宋言躲得再远也叫那酒香钻进了鼻尖。好在不是多么烈的酒,细问闻之下,还有几丝香甜气息。
“好酒好酒,咱们多少年没喝过酒!今天借着云唳大喜,须得一醉方休!不知那肥肥的芦花鸡是炖着吃烤着吃还是蒸着吃啊?”这时一个尖细嗓音欢呼起来。
众人看去,宋肖璟瞪圆了眼,“你不是那个!你不是那日客栈里的黄鼠狼精!”
那中年男子却很是得意道:“正是!”
知道江潋几人不会再收他,也没了初见他们时的惊恐害怕。
宋肖璟奇道:“你是怎么叫那厉害的道士放了你的?!”
砚川这时在一旁淡淡笑道:“他是哪门子的道士。”
黄鼠狼接道:“周毅可是最狡猾的狐狸!当然不是道士!”
“狐狸?!”
说曹操曹操就到。周毅这时正一身道袍自那通道里出来。与江潋几人相视,双方皆有些惊奇。
周毅边脱去道袍边道:“我说怎么送亲的队伍就回去了几个轿夫,你们几位…”
云唳笑道:“他们是来寻南山先生的,却刚好将允之送了进来,现下就都是朋友了。”
周毅此时除去道袍,着一身白衣,身材颀长五官漂亮。尤其是男人里少有的漂亮。
此时听见找那闭关的南山先生,眼中果然也变了神色。再看向江潋几人,目光沉静,抬手行礼,“在下有礼。”
江潋砚川也拱手回礼。
宋肖璟凑近了他面前带着笑道:“何须多礼,都是朋友,这位朋友,你…真是个狐狸精?”
周毅看着那凑到自己面前的人,很是无奈,修成狐仙还需百年,当下,确实是个狐狸精。
“嗯。”
“哎呀呀!我从前在画本子上瞧过,都说狐狸精最是貌美,果然不是虚言啊!”
一旁的宋言咬牙上前将他揪到一旁。恨不得锤他两下。
砚川这时冷笑了两声看着宋肖璟,冷道:“没见过什么世面,像个山野村夫。收起你那好奇心。”
宋肖璟一愣,皱眉道:“好端端的你生什么气?”
宋言有些日子没听他两人拌嘴,连忙将他们打断,问那周毅道:“狐公子,山下现在如何?”
周毅抬眉看她,宋言反应过来一手捂唇,又立刻去瞪宋肖璟,“都怪你叫我顺嘴了!周公子莫怪…”
宋肖璟却立刻笑的肩膀乱颤。
周毅抿了抿唇,还是回答道:“除了齐家,都很好。据齐员外说,是有人替了三姑娘出嫁,但送亲队伍走后,他却发觉三姑娘不见了,他气的烧了秀楼引起了好大一场火,方才又带了许多人手要上山上来找人。”
黄鼠狼听罢了笑的更大声,道:“让他找去就是了,找着了算他能耐。”
宋肖璟想到那老家伙一脸凶相也跟着冷哼,“老匹夫,得亏齐三逃出来了。”又道:“周毅啊,合着你跟云唳是里应外合骗那老匹夫的闺女啊?”
周毅无奈笑道:“确实如此,在下当年幸得云唳救下性命,欠了他的恩情,便答应了帮他把媳妇拐上山。这些时候一趟趟的上山下山,如今云唳得偿所愿,他二人终成眷属,我也能歇歇了。”
听他说完,几人顿时哈哈大笑。
“吉时到了!新娘下楼啦!”
这时一声欢呼自竹屋传来。几人去看,就见齐三一身红裙,头顶花冠,没有盖头,笑的娇俏又艳丽的走了出来。
第81章 好看
这身打扮,没有凡世里的繁复,也没有太多讲究。红裙修身,满秀了各种花草,袖口领口坠了大小不一的晶亮宝石,趁着齐三那笑,闪闪发光。
这样的新娘子打扮,宋言几人第一次见。不觉得简单,反而透着几分自在的娇美。
“小夫人当真漂亮,恭喜恭喜啊!”
“恭喜恭喜!云唳总算得偿所愿啦!”
“快拜天地吧!莫误了吉时!”
众人围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喜庆的不得了。
云唳也是一身红衣,领口袖口秀了些花草,不显女气,反而与齐三配在一起格外顺眼好看。
他将齐三小手牵过,紧紧攥住,两人站在长桌前相视一笑,又看向大家。
云唳道:“我与允之终得善果离不开各位好友。今日我二人成亲,不拜父母高堂,拜天拜山,拜谢各位好友。”
那龟婆这时走到他两人面前,慈笑着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正直良善之人自有人助。也是你两个的好姻缘将大家凑在了一起。缘分使然,何须这般客气?”
说着取了剪刀,将他两人头发各剪下一缕,放在托盘中,又娶了红绳将那发丝系在一起,一边动作,一边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发丝放进小小红木盒子,又递给了一旁的兔丫头,嘱咐道:“去,埋在山顶石塔下。”
小兔应声而去。龟婆接着朗声道:“新人成婚,乘,天地恩泽,新郎官新娘子,叩拜天地山河!”
云唳此时听着颂吟,眸中全是柔情,牵着齐三的大手紧的不能再紧。齐三侧目看他,眼中闪烁泪光,随他一起跪在蒲团,行跪拜之礼。
这一刻来的艰辛又难捱,等了足足两辈子。
叩拜过后,两人接过龟婆手中的酒盏双双饮尽,再接过一盏,抬手扬在空中。
酒水散开,叫阳光一照,透明晶亮。几个山中精怪顿时挤作一团上前沾这酒水,闹得笑语连连。这般争抢,是因为有传闻说,沾了婚礼上敬天地山川的酒水,能得好运,可助修炼。
宋言看着着热闹非凡的场面,嘴角弯着就没落下。心道这婚礼虽没有俗世中的繁文缛节,没有许许多多的宾客亲朋。但却更让人觉得神圣真诚。
“起来吧!咱们深山幽谷精怪奇人,只讲咱们的礼节。痛痛快快成婚,痛痛快快生娃娃才是更好!”
龟婆将他二人扶起,忽然打趣的大笑。众人也立刻欢快的笑做了一团。
“小云唳小允之必定是极好的样貌!”
“我猜也是!不知云唳与小夫人要生几个是好?要我说多多益善!”
“哈哈哈,没错没错,哎?什么时候开席啊,那芦花鸡到底是清真了、还是红烧了?”
众人目光转向黄鼠狼化的男人。停了停打趣,齐齐对他翻了个白眼。
兔姑娘道:“好你个黄鼠狼,就惦记着吃。”
黄鼠狼道:“礼成了不就该开席了吗?!有什么不对!”
梁四娘这时端了菜肴出来,笑道:“吃吃吃!开席了!”
兔姑娘急道:“四娘!你悠着点可别散了架!”
宋言去看,一身白骨的梁四娘端着一大盘子小米糕饼过来,果然有些颤颤巍巍之态。身旁竟陪着个同样的白骨人,只是身量比四娘高些。按下心中惊讶,也猜到了那就是四娘所说的夫君了。
那白骨也道:“是啊四娘,你放下我来就好了。”
梁四娘却不以为意,“老娘哪就这么虚了。”
众人也随她两个到了草棚搭的厨房中一齐端出果蔬肉食。
一时之间人人妖妖围坐长桌,共同庆贺着云唳齐三两人的喜结良缘。这般吃吃喝喝半日,直到夜色升腾,不知是谁又点起了好大一堆篝火。
火焰的红光闪烁在夜色里格外明亮,火舌舔舐木柴,时不时炼出油脂,又叫火焰烤的‘啪’的一声巨响。
宋肖璟抹开了面,低声下气求着砚川用法术涝来许多鲤鱼,穿了棍子在火上慢烤。他与砚川承诺自己是烤鱼的一把好手。
砚川抱臂站在一旁,皱眉看他烤糊了一条又一条。
江潋与云唳坐在远处树下不知在聊什么。云唳拿酒给他,他摇摇头道:“不了。门中规矩颇多,怕喝酒误事,概不许弟子饮酒。如今已是习惯了。”
云唳笑笑,将那小酒坛放到了两人中间。
宋言满眼含笑看着齐三在火旁教兔姑娘跳舞。一身红衣火前翩然,笑的实在欢快又明媚。
“宋言!你来。”
齐三忽然将目光锁向坐在一旁的宋言。
宋言立时便知道她是要做什么,面色一变连忙道:“不不不,不行!”
齐三几步跳到她身前,拉了她的手就将她拖了起来,“宋言,你信我,跳舞的时候能忘记许多烦恼,在出上一身汗,别提浑身多舒服了!”
宋言慌忙想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苦着脸道:“我不行的…我从未接触过…”
“怕什么,你牵着我的手,转上几个圈就会了!不然,我教你舞剑,一点不扭捏,可好?”
宋言何曾接触过这些,又何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舞。奈何齐三坚持不懈,转头看一圈几人,喝酒的喝酒,烤鱼的烤鱼…倒是没人注意她们。
推脱不下,心道既然无人注意,便勉强称了她的心意。于是叫齐三牵着手到了火堆一侧。
齐三执剑先是舞了一番。当真不是扭捏娇作之态,剑风阵阵,甚至还有些英姿飒爽之气。宋言观看过后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接过了长剑,随着齐三钻研动作。
待适应了片刻,手腕腰身转换流畅,宋言忽然也体会到了齐三所说的浑身舒展,动作间,一时火光映在脸上、一时又映在背心,一时忽凉忽热,又一时忽明忽暗。额间渐渐沁出一层薄汗。所有的心事与顾忌竟真的渐渐抛在脑后。
齐三在旁一面示范,一面双目炯炯看着她。手臂翻飞舞动间,宋言脸上也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拘谨,渐渐笑开,跟着她的动作愈发流畅。
宋肖璟一点不叫手里烤成黑炭的鲤鱼败兴,抬眼看去宋言,淡淡勾起了嘴角。这也许是一路过来,他所见的宋言最难得的放松与欢快。
回想从前,在家里时她也最守规矩。后来父亲失踪又一直忧心忡忡。她现下能这样,他觉得很好。怕打扰她,收回目光又去看那烤鱼,看清那块黑炭,皱了皱眉扔到一旁,随即又拿起条新的。
云唳目光此时也看向了火下起舞的齐三。与江潋对视一眼,笑道:“允之性子有些跳脱。”话虽如此,眼里却是化不开的宠溺与浓情。
江潋随他去看,语笑嫣然的宋言就落入了眼中。
目光一时微怔,眼中忽明忽暗,装满了那跳跃篝火旁的翩跹身影。他似乎…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宋言。
“哎?宋公子,你为何盯着云唳的小夫人看得这般出神?”
江潋收神垂眸,就见那兔子不知何时蹦跶到了跟前。见她问得认真。他忽然失笑,与她道:“我看的不是齐三。是…”
“是那山间的花朵。”
小兔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好看吗?”
一时无声。
过了许久,它终于等到江潋回答。那声音清浅柔和,与它说到。
“好看。”
第82章 饮酒
小兔也去看那山间花树,此时以致深夜,哪里瞧的清楚。看了半晌,心道修行之人大概有他们妖精不及的过人之处。随后觉得无趣。蹦跶着又去了别处。
云唳目光这时落在江潋面上,勾了勾唇,复又将那酒坛子拿起来递给他。
江潋垂眸看了一眼,面上忽然晕开个淡笑,这次没有拒绝,接过手中,仰头喝下两口。
喉结滚动,清冽的酒水顺着喉咙流入腹中。有股子热气升腾而起,染得他眼角眉梢带了几丝松散。
“云公子酿的好酒。”
云唳道:“埋了整整三十年,就等着这一天。”
江潋缓缓点个头,诚心的道了声“恭喜。”
“江兄呢,作何打算?”
江潋此时柔软的眼角微眯了眯,想了片刻他问得是什么打算,许久才淡淡道:“赶路,除祸。”
云唳笑着摇摇头,目光看了一瞬宋言又去看他,“然后呢?”
“然后?”
江潋自问一瞬,忽然笑了。“然后,若是活着,回昆仑祖祠复命,昆仑云巅,比你这山上还枯燥七分。若是死了…愿能葬个…热闹些的地方吧。”
云唳眼中微涩,嗓音低沉道:“在下佩服江兄的大义凛然,只是我也很想知道,江兄不怕死吗?像南山先生,避祸而来不远万里,这才是常人的选择。你却为何能如此坦然的去寻那祸事。”
从前江潋回答这问题毫不拖沓,就好像已经有了一套固定的答案刻在心间,此时他却忽然有些犹豫。眼眸看着宋言,仰头喝了一口手中清酒,终于开口,“我祖上为天下安稳付出颇多,是无数长辈的性命尸骸堆积出来的,我族后辈只该继承责任,乘祖辈大义,护天下安危。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要护的不只是天下,还有昆仑,还有…心中惦记的许多人。”
他语气依旧清浅,像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却让人越发觉得,大义已经刻进他的骨血,与他同生同死。
云唳心中汹涌,点了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我看这事没那么严重,南山先生初到这处时,只告诫大家此后莫轻易下山,藏匿些时间便是,并没说别的什么。你不必太过担忧。”
江潋无言,只点了点头。但天羽道人的那道符咒才是其中关键。凶险与否,早有定断。
云唳想了半晌,还是道:“其实…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有些事,暂无定论你不愿贸然开口。在此,我便预祝江兄捷战而归,后生美满吧。”
后生美满…江潋心中默念,随即笑道:“多谢。”
“云唳!你过来。”
云唳抬头去看,就见齐三冲他招手。弯起嘴角应声道:“就来。”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的泥土,同江潋道:“失陪。”
江潋颔首。看他走远,掂了那酒坛也起了身。
此时夜风习习,眼前红绸翻飞,再往前火光冲天人群笑闹。他忽然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上一会。
停了片刻,拎着酒坛款步走向远处。
齐三挽着云唳与砚川宋肖璟划拳猜谜,输了就要喝上一大盏酒。
宋言不敢喝酒,只坐在一旁看他们。这时发现一旁不知何时摆了个大盆,宋言看了片刻好奇道:“这是什么?”
齐三听她说话,这时才想起这东西,连忙将盖子打开去看,“是河虾。腌了一个下午的,肯定很是入味,现在烤来吃正好。嗨呀!差点将它忘了。幸好你看见了,待会你尝了必定觉得好吃。”
几人听她说完探头去看,就见那虾子个头不小,躺在澄清的腌料中已经一动不动。
云唳道:“腌好了么,我来考。”说着起身去折了几支细长树枝,一枝穿上好几只,又从火堆里拨出来几块烧成炭的木头,举到上面炙烤。
不多一会就有阵阵香味飘出,混合着炭香勾的人流口水。
最先烤好的递给了齐三与宋言。两人眼中闪着亮光接过,吹了两下就一边烫的指尖通红,一边又斯哈斯哈的去剥虾。待虾肉送进嘴里,只觉肉质鲜甜弹牙,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气萦绕齿间,果然鲜美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