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舒意笑弧深深，一边伸手指引着他走向包厢的书桌上。
“请吧查理斯先生，等我们问完了事情，也不耽误您看书的时间。”
查理斯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撑着拐杖，颇为缓慢地走了过去。
他的右腿如慕西承所言，已经废了，所以常年需要拐杖才能行走。
男人长得还算端正，即便是如今因为年轻时候的经历而沧桑不已，但还是隐约能看出从前不同常人的精明。
三人面对面坐着，保镖也按照舒意的吩咐退了出去。
只有十平米大小的包厢内安静而又明亮。
查理斯谨慎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他避世已久，不再去了解外头的纷扰是非，也不去了解那些上流社会的人物。
过去这么多年，他几乎要忘记了外界那些名流们的样貌。
舒意一瞬不眨地对上老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帝都，舒家人。”
查理斯原本就有些不愈的神色，在舒意开口的那一瞬间愣怔了一会儿。
他像是在思忖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男人的表情就变得阴沉如水。
“你就是给我发邮件的人？”
查理斯抬头，面带试探地望向舒意的脸。
倒是慕西承开口回答了他，“查理斯先生，是我。”
查理斯看向慕西承，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你这小子？”
他的普通话没有那么标准了，像是在当地待得久了，又鲜少跟西华国的人交流，所以被奥比利的口音给同化了不少。
查理斯对两人的态度并不友好，慕西承知道原因为何，所以并不强求人家对自己笑脸相迎，而是一笑了之。
“很抱歉之前用那样的方式认识您，但您也该理解，这件事情的真相对当事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查理斯苍老的脸微微一皱，面对慕西承的抱歉依旧感到有些不悦。
“我和你说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签了保密协议，就要有契约精神。给你发那些照片已经触犯到了我的底线，别的我也不能再多说了！”
第331章 他的儿子生下来就不在他身边
舒意眸光变得幽深起来，望着查理斯的脸也多了几分肃穆。
“我知道老先生之前因为莫家的事情所以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向您保证，只要您说出真相，我一定保证您下半辈子的安危和富贵。”
“哼，你保证我的安危和富贵？你爹还没翘辫子吧？你只是她的女儿，他年轻力壮的少说还能活个二十几年，你能保证我什么？”
查理斯说话很直白，直白得让人难以招架。
舒意却是能理解他的心态的。
年轻的时候是自己职业内叱咤风云的人物，中年遭人威胁后一落千丈。
对人和事都有了一定的排斥心理，生怕自己又走错哪一步，而遭到灭顶之灾。
她静了几秒，开口道：“我是我爸的第一个女儿，我妹妹比我小了好几岁，也只是一个学艺术的小女孩，掺和不进这些事情里。我爸把公司交给我以后，如今也是半退休的状态，将来的公司，多半也是我来打理，有这样的保证，老先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查理斯沉吟了片刻，纹路很深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长吁了一口气，“造孽哦，我是真的怕了你们这些人！不想再掺和你们的事了！”
如果知道有一天他会遭到这样的灾祸，他宁愿自己当年并没有深入豪门深处，没有清楚那些不为人知的秘事。
至少他的腿也不会残废。
舒意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脸上的表情淡得像是清透的泉水。
“我听说，老先生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查理斯闻言一僵，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胡说，我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儿子！”
舒意饮了一口当地的特色茶，润了润嗓子，“老先生的儿子确实不寄养在自己名下，但即便不在名下，血缘关系也是永远都抹不掉的。”
查理斯已经稀疏斑白的眉毛皱得更深，这女娃娃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
他喉咙动了动，知道在挣扎下去只不过是欲盖弥彰，于是便放弃了辩驳。
只是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你想做什么？”
舒意的表情依旧是温和淡然的，就如她的人一样，待人永远都像是戴着面具似的，让人看不清她优雅皮囊之下的想法。
“您这个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就不和您待在一块儿，所以没按照正常的方向长，浪费了您这么好的基因。”
查理斯老脸郁郁，但也没有否认舒意的话。
他那个儿子，的确是太不成器了！
连他这个做老子的，十次见面也有九次是要斥责他的。
更不用说那儿子跟他这些年加起来的次数，也就是两个手掌都能数过来的地步。
但骤然被别人拿到台面上说，他这张老脸也还是不太好看。
“他就算是再差劲，也还是我的儿子。怪只怪我当年生他的时候没生好，也没那个能力带着他来养，等再想要把他接回来的时候，已经长残成这个样子了。”
舒意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像只是说起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轻声道……
“老先生还不知道吧，贵公子如今在O国，欠下了一笔五千万的赌债，四处逃债，已经被那边的龙头给切去了一根手指了。”
“什么？！”话音刚落，查理斯就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可能！这件事我都不知道！”
第332章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舒意脸上的表情温温凉凉的：“他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跟您联系了吧？您就不怀疑，他在外面做什么，经历了什么么？”
查理斯正要抬起来拍在桌面上的手停住了动作。
他的儿子……确实已经超过一个月没和他联系了。
一开始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是会担心，但是日子久了，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查理斯也懒得再找他。
难道这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他好像试图跟您提过拿您的房产证抵押的事，但您当时只是斥责了他，他便不敢再跟您提这件事了。”
查理斯捂着传来镇痛的心口，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逆子啊！我知道他没出息，但没想到已经颓败到这个地步了！”
他儿子有恶习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两人远隔千里，他不能事事兼顾到。
只是每个月定期给他打去一笔生活费。
只不过这几个月他索要生活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查理斯虽然有过疑虑，但是年纪上来了也没考虑这么多，便也将钱转给他了。
万万没想到，他是用钱去赌！
查理斯气得耳根都有些泛红，舒意将一杯茶递了过去，轻声道：“您和小公子分隔两地，孩子大了，不受管教，这也是很正常的。”
“哼，生了我也管不好，当初真不应该把他生下来送走！”
舒意红唇轻轻动了动，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几乎看不出的淡笑：“我知道查理斯先生说的都是气话，小公子终究是您的儿子，您能帮，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帮？
查理斯几乎要怒极反笑，怒他儿子不争气，更怒他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儿子！
舒意见老人怄气不愿说话，便继续道：“下个星期日之前，如果贵公子再拿不出五千万全款，那边的人，就会废了他……两条腿。”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舒意刻意放慢了语调。
像是在顾忌什么，又像是在哀叹。
她知道查理斯身缺一腿已经是终身大憾，如果这样的痛苦在加注在自己儿子身上……
不，即便是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他也不会让他儿子也缺掉一双腿。
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怎么会忍心再让这样的痛苦延续到后代身上。
“五千万，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啊！”
他当初移民到奥比利，打点上下的时候就已经花费了不少钱。
来到这里之后还要购置房产，养活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么多年来生活费也花掉了一部分。
剩下的钱本来堪堪够他安度晚年的，谁知道……
舒意知道，凭他现在的身家，即便是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卖出去，连带着房子本身一起，也凑不出五千万。
于是很“体贴”地微笑道：“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帮您儿子把这笔钱给还清。”
查理斯浑身一怔，继而抬首，一瞬不眨地望着她。
原来刚才她铺垫了这么多，又从他儿子切入，就是为了说这个？
老人的呼吸变得深重起来，眼神也越发冷寂：“你凭什么认为，我非要你的帮助不可？除了你，我还有银行贷款，朋友可以帮忙，你凭什么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肯帮我这个忙？”
放在桌面上的茶水不断飘出袅袅的薄雾，渐渐的，雾气散尽，茶杯里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就好像炽热过后，终究会归于平静。
舒意面不改色地回：“银行贷款，也需要开据收入，和基金存款的证明，要贷款千万以上，必须有抵押物，而且抵押物加起来的总和，不能低于贷款金额的二分之一；还需要有个人每个月稳定的高额收入，但从这两点……即便您能勉强达到第一点，第二点……”
女人停顿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我想当年查理斯先生移民到这边的时候，就是做好了退休安度晚年的打算，况且这么多年都已经没工作了，钱又在不断地往外花，怕是达不到这个条件。”
更何况，要贷款五千万这样的巨资，还有其他那么多的附加条件。
舒意也只是单拎出了其中的两条，就已经是查理斯的难题了。
果不其然，在舒意说完那两段话以后，查理斯的脸色又变了。
变得晦暗不明，变得迟疑不定。
舒意知道，他是动摇了。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在面对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会有谁不动摇呢？
人这一生，永远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有钱的人日子会好过不少，而没钱的人……
这世上有多少人为了几斗米而折腰，估计绕地球一圈都数不过来。
所以舒意始终认为，查理斯一定会同意。
气氛就这么沉寂了下去。
刚才的一番番话就像是石子抛进了大海里，溅起的那一圈圈涟漪，不过只是无边海面里不显眼的一角而已。
但是在查理斯那面积不大的心房，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安静了大概有五分钟。
一道无奈的叹息声在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响起，“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第333章 “既然是她流产了，那我妈妈又为什么会死？”
东华国，帝都内。
顾庭彻坐在御华庭里，看着地毯上的小女孩爬来爬去。
七七偶尔爬到他的面前，举高一只小胖手，奶呼呼地道：“要……抱抱！”
男人的视线有些深，深得看不清他里头的含义。
七七又喊了两声，顾庭彻才回过神来，见小女孩一张粉嫩嫩的小脸望着他。
男人俯身，将地上的宝宝抱起来。
七七捧着他的脸，一板一眼道：“爸爸，你肿么不嗦话？”
顾庭彻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嗓音亦是温柔到骨子里：“爸爸想妈妈了。”
小女孩闻言一愣，小嘴一撇，捧着男人下巴的手渐渐耷拉了下去。
“七七，七七也想麻麻了~”
爸爸也见不到麻麻吗？
和她一样可怜额……
顾庭彻盯着她圆圆的小脸，本就已经凹陷下去的心在此刻更软了，“七七想不想要妈妈回来？”
小女孩连连点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
“想！好想好想好想!爸爸把麻麻带回来好不好？”
这话像是说出了顾庭彻心中所想似的，准确来说，是更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于是男人微微一笑，沉下了声音：“好，我一定把麻麻带回来。”
半个小时后，袁力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走了过来。
“顾总。”
顾庭彻把七七放到了沙发上，自己则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袁力跟着走了上来。
这次不等他开口说话，顾庭彻就率先问：“查到了？”
袁力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太太是坐私人飞机离开的，要查起来比较难。”
“不然我该换一个查起来不那么费力的助理？”
“……”
袁力低着头，“我们的人最多能查到这架飞机起飞的时间和地点，但至于它的航线，在哪里降落，这属于个人隐私，所以很难查明。”
顾庭彻闭上了眼，遮住满目的阴冷。
她不见了，慕西承也不见了。
两个人在同一时间齐刷刷的消失了。
这感觉真是不好。
就好像她的女人带着……跟别的男人跑了？
这个想法一旦衍生出来，顾庭彻就不可抑制地想，舒意该不会接着这个机会，偷偷离开他吧？
“去查，太太最近都在和什么人联系。”
……
同一片天空下，另一个半球，另一个时差里。
舒意和慕西承依旧坐在OS书店里，静静地看着薄唇翕动的老人。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好像查理斯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她心上一般。
从她道出：“要知道当年她母亲去世的真正原因。”开始，这狭小的十几平米的房间里，就开始蔓延一种无声的寒意。
“二十多年前，舒夫人和管家一起上山祈福那件事，其实是伪造的。舒夫人其实并没有真的上山，当年你爸说好了要和她一起去，结果临近出门的时候肾病发作，就取消了这个计划。”
舒意轻轻抿住了红唇，“所以他们一直都在家里？”
查理斯点了点头，继而沉声道：“你的继母，就是在那个时候，告诉舒夫人，自己已经怀了舒家孩子的事，刺激舒夫人，结果两人起了争执。推搡间，你继母不小心踩到碎了的珍珠项链滑倒，导致她流产。”
舒意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可面部肌肉却控制不住地抽动着。
没有人注意到，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渐渐有了蜷曲的趋势。
原来苏芷兰早就和她爸有染了，这么多年还伪装得这么好。
可能伪善久了，人就以为自己是真善了。
“既然是她流产了，那我妈妈又为什么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