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管是沈知意还是宴修,看起来都不像是缺钱的样子,能坑一把是一把,好处到手了,谁还管别人怎么说?
沈知意同情他们的遭遇,却不能认同他们的行为。今天是她,态度够强硬,还有防身的本事在,和张婶正面刚也扛住了。换成是陆晴柔,这会儿怕是要被张婶欺负到崩溃。
相比之下,沈知意对工分更感兴趣,这玩意儿她只在家里老人的嘴里听过,知道工分很重要,但具体怎么算,沈知意就不大清楚了,正好趁着现在李大叔谈性正高的时候问一问。
李大叔果然笑着替沈知意解了惑,“一个壮劳动力,一天十个工分,超额完成任务了,顶天算十二个工分。干活顶呱呱的妇女同志,最多算七个工分,拼命超额完成任务,也就十个工分。再说了,又不是天天农忙,哪有这么多工分?大队长和支书他们这些全年满工分最多也就三千八百分。按我们队上一年的工分分下来,十个工分差不多是五角钱。你自己算算,你亏了多少钱?”
沈知意目瞪口呆,好家伙,十个工分五毛钱,那一个工分才五分钱?知道这年头儿农村条件差,没想到能差成这样。
就算按全年满工分来算,一年下来也就3800个工分,折合人民币190元。
这可是一个青壮年一整年的劳动力啊!更别提拿全年满工分的人少之又少,实际赚的工分可比这个数要差截,一家子吃喝用度都在里头。有时候年景不好,或者家里有病人耽搁了,一年到头还倒欠队里的钱,真是想象不到的辛苦。
更何况,前进村还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农村了。一年两季的稻谷,好歹能多些口粮。换成别的地方,工分兑钱的比例只会更低。
沈知意算了算,自己一天六个工分,也就是三毛钱,一个月正好九块钱,沈建国给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有八块呢。而且这工分可不是给现钱,记了工分,年底分粮分肉,平时可没钱发,平时要想吃点好的,还得自己想办法。
这么一算,沈知意身上那笔巨款都够她在这里花上三年还绰绰有余了。
当然,这年头儿光有钱也不行。物资匮乏的年代,票同样也重要,有钱有票买不到东西也是常态。
沈知意听了这么一耳朵,对工分也有了点概念。 张平见沈知意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忍不住对沈知意说起自己的黑历史:“工分可不好挣,我们刚来的时候,插秧插不好,赶不上乡亲们。一天下来,队长就给我们定六厘工,那会儿我是真发愁自己不能养活自己。乡亲们看着我们也发愁,那都是庄稼,伺候不好会少收成,大家都要饿肚子。”
“这话不假,当初我们看着你们那磨磨蹭蹭的劲儿,都恨不得冲上去替你们干了。浪费土地啊!”
柳梅和吴芳看向沈知意的眼神也难掩羡慕,下过地的自然知道侍弄庄稼有多辛苦。像沈知意这样,一来就能舒舒服服在家干活的,简直是撞了大运!
不过这也羡慕不来,谁让人家有真本事在身上呢?
大夫,哪个时候都不缺饭吃。
沈知意顿时觉得自己跟着秦曼学医这个决定可太明智了,感谢小舅舅,让她成功在前进村混上一口轻松饭。 陆晴柔更是羡慕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巴巴地看着沈知意,许久才感慨了一句,“要是我也会点医术就好了。”
昨天干了一天活,陆晴柔的手掌心都磨出了几个血泡,半夜躲在被子里哭。
沈知意不好接这话,笑着打趣张平,“那你们现在干活挺利索的,我看你们个顶个的都是干活好手,一天也能拿满工分了吧?”
张平嘿嘿一笑,“都来了好几年了,要是再不会干活,这不白来了吗?我现在还能寄点粮食回家呢!”
说到最后一句,张平的脸上满是自豪。
沈知意知道,张平家的条件不太好,他是家中老大,不好向家里要支持,干活特别拼命。能寄点粮食回家,对张平来说,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这个年代,许多长子长女都有不小的责任感,当然,也有沈知行那样的怂蛋,像张平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陈满菊也和他类似,除了赚自己的口粮外,还要想办法给家里寄点。
好在前进村算是效益不错的村子,林爱军这个生产队长天天在田里地里转悠,哪家的田地出问题了,赶紧喊人过来干活。就算农忙过完,他也会组织大家一起堆火肥,想办法让地肥起来,第二年再有个好收成。
这么紧抓不放,前进村的村民平时确实比其他村的人要累一点,但效果也是实打实能看见的:庄稼收成比周围村子多,年底分东西,也能比其他村子里的人分的多一点。
这就非常了不得了。林爱军在前进村的威望就是这么来的,他张嘴就决定给沈知意这么好的卫生员位置,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就是因为林爱军自己立身正,办事公平。
新来的三个男知青中,范秋实和张平性格相仿,都是务实稳重的人,很快就成了朋友。梁广志最不服管,昨天一下田,被水蛭一叮,就嚷嚷着要回家。至于何昭鹏,虽然也被水蛭吓着了,但好奇心还在,还兴致勃勃地问沈知意,“沈知意同志,你上山采药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我?”
沈知意顿时疑惑,何昭鹏则挠了挠后脑勺,脸上的几个小痘痘都透着一股兴奋,“我还想去山里逮兔子呢!”
沈知意不由失笑,“你还惦记着打猎呢?林队长说了,林子里可是有豹子的。”
“那我也不怕!”
沈知意也只能夸他一句勇气可嘉,顺势应了下来。
到了县城,柳梅忽的站在吴芳和陈满菊前面,又伸手挽住陆晴柔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知意,“我们说好了一起好好逛逛,你要一起吗?”
陆晴柔被柳梅挽住后有点慌,却不好开口拒绝,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这种小学鸡式的霸凌手段,沈知意见了只想翻白眼。正好她也要去拜访一下外公的老朋友,也不方便和柳梅她们一起行动,沈知意一点眉头都没皱就点了头,“那你们去逛,我还有事,下午三点到李大叔这里集合,一起回去。”
柳梅差点被沈知意这么果断的态度给噎死,搞小团体的,自我意识总有些过剩,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不理别人别人就该急得抓耳挠腮。结果沈知意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柳梅顿时遭受会心一击,连进城买东西的喜悦都消除了不少。
沈知意是懒得搭理柳梅的挑衅,说完这话后,沈知意转身就走,先是到了邮政局把三封信给寄了。
邮票平信八厘,挂号信两毛,沈知意为了早点让秦曼他们安心,三封信全寄的挂号信,办事员都忍不住抬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收好钱后还不住打量着她。
沈知意恍若未觉,笑眯眯地问他,“同志,请问一下这边取汇款要带什么证件?”
“你是刚来的知青吧?”办事员是个热心肠大姐,乐呵呵地告诉沈知意,“你收到了汇款单,拿着汇款单和队里开的证明信过来就能取钱。不过汇款要手续费,家里要是想给你寄钱,夹在信里一块儿寄过来更好。我们办事可认真了,一般不会发生信件丢失的事情。再说了,取家里寄来的信,还能省下开证明信的工夫。”
沈知意才知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真心实意地谢过大姐,换来大姐爽朗一笑,“为人民服务嘛!”
到了邮局,沈知意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改开后不久,应该是1980年,邮局发行了一套猴票,刚发行时销量并不好,还有不少邮局员工被强制要求买猴票的。结果后面猴票价格暴涨,一版就能换一套房。
当初沈知意听了这故事还颇为感慨,想着要是自己有这先机,先买它十来版,回头等它涨价换全成房子,都能美滋滋当包租婆了。没想到世事无常,现在竟然还真的有了这个机会。
沈知意心里也有些啼笑皆非,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办事员大姐还特别叮嘱沈知意,“你这姑娘生得俊,买完东西可要早点回队里。天黑了尽量别在外面转悠,我家那口子是派出所的,这些年也逮过好几个小流氓。”
派出所?沈知意心下一动,笑着向这位大姐打听,“那您知道派出所里有个赵国庆同志吗?”
“那是我男人,”大姐也惊讶了,“你找他有事?”
沈知意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来邮局就碰上了赵家的人。
大姐反应更快,猛地一拍手,起身握住了沈知意的手,“哎呀我想起来了!大伯先前还和我们提过,说他有个在青市的老朋友,外孙女下乡,被分来了我们南风县。对,就姓沈来着!”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不记事!”大姐乐呵呵地拉着沈知意嘘寒问暖,“怪我怪我,一时没想起来。沈妹子你是哪天到的?我姓郑,你就叫我郑嫂子吧。你先在这儿等等,等我中午下班了,咱们一块儿回家吃饭!大伯就住我们隔壁,他见了你,一准儿高兴!”
沈知意也没想到郑嫂子会这么热情,也放下了心里的担忧,看着郑嫂子这爽利的模样,句句不离赵爷爷,就知道他们夫妻对赵爷爷挺不错。
原本张仲廉还有点担心,赵爷爷的儿子孙子都在军队,身边没一个孩子,还想着让沈知意帮忙观察观察,他侄子是不是个靠谱的。现在见了郑嫂子,沈知意就能放下一半的心。
不过头一回上别人家做客,总不好空手去。沈知意乐呵呵地应下,“行,听嫂子的。我去和同伴打声招呼,过一会儿再来找嫂子。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可以尝尝嫂子的手艺。”
“哟,你这妹子,长得水灵嘴也甜。你爸妈可真会养孩子。”郑嫂子被沈知意夸得合不拢嘴。
沈知意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抓紧时间出门,直奔供销社,准备买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只是供销社的东西都非常抢手,一到货基本都得用抢的。现在供销社里头还排着长队呢。
沈知意看着身手利索抢起东西来特别彪悍的大婶大妈们,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去旁边称了两斤桃酥。
这可是孩子们馋得不行的零嘴,面粉鸡蛋和油酥做的,全都是精细粮,还不要票,价格当然也不便宜,比肉还贵,一般人家都舍不得买。有这两斤桃酥,去哪家做客都不磕碜。
沈知意从供销社出来后,有个机灵的小孩跑到她面前,指了指躲在墙角挎着篮子的婶子,仰头小声问她,“要买东西吗?”
沈知意眼神一亮,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黑市?
沈知意四下看了看,对着小孩轻轻点头,然后慢慢走进巷子里,好奇地看着这位嫂子手里被布盖着的篮子,压低了声音问她,“这是什么?”
对方飞快掀开蓝布的一角,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枇杷,都拿网兜装好了,“三毛一斤,要不要?”
沈知意微微瞪大了眼,水果更是稀罕东西,当然要买。
左手枇杷,右手桃酥,沈知意满意地点点头,还和对方打听,“嫂子,你们一般在哪儿卖东西?我以后过来也好找你们。”
对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对沈知意道:“跟我来。”
沈知意跟在这位嫂子身后在巷子里穿梭,左拐右拐都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要是沈知意是个路痴,这会儿就得彻底昏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沈知意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黑市上都卖些什么东西呢,就突然听到一声大喊,“同志,他们就在这里!”
好家伙,一瞬间,原本还挺热闹的黑市立马四散跑路。沈知意还没反应过来呢,带她过来的小孩拽着她的袖子提醒她:“姐姐,快跑!被抓住了东西全都要没收的!”
这都叫什么事啊!沈知意觉得自己巨冤,但脚底下也没闲着。其他人有些丰富的躲避经验,沈知意体力好,身手灵活,又记下了来时的路,没一会儿就把人甩在了身后,只听到巷子里还传来有人喊,“往这边跑了,追!”
吱呀一声,沈知意身后的门开了半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的一下把沈知意拽了进去。
沈知意冷不丁被拽进屋,看清对方的脸后难掩惊讶,“宴修,你怎么在这里?”
第17章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一听沈知意这话都笑了,对着宴修挤眉弄眼,“宴哥,不介绍一下?”
沈知意这才反应过来, 这年代, 直呼别人名字,也算是比较亲密的行为。
这就有点尴尬了。沈知意清了清嗓子, 想解释一下又不好开口, 只能向宴修投去歉意的目光。
四下一看, 沈知意才发现院子里零零散散坐着大概有五六个人, 手里都没闲着, 有摘菜洗菜的, 也刷锅切菜的,还有两人坐在小板凳上, 面前一桶热水还在冒热气儿, 里头烫了只鸡, 两人正在费劲吧啦地拔鸡毛。
这是要吃大餐的节奏哇。
沈知意毫不诧异宴修能混得这么滋润, 就是疑惑, “我们出发的时候, 你不是还在村里,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