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军心说不愧是城里的干部,说话就是中听,两人一人一根烟,聊得更欢。
不远处的宴修见了沈知意,加快了脚步走了过来,正好听完全程,直觉这其中有猫腻,疑惑地看着沈知意。
沈知意不由摸了摸鼻子,干笑几声,给了宴修一个稍后再谈的眼神。
等到大家都收工回家休息了,宴修又来找沈知意,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知意也没瞒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宴修,眉头直打结,“那人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从广播站门口就开始跟着我,很难说不是故意来盯梢的。”
掰掰手指,沈知意也就得罪了一个王安。但是,就因为这点小事,王安就让人跟踪沈知意,还不知道下一步想干什么,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宴修眼中寒光一闪,很快就调整情绪安抚沈知意,“别担心,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查一查。”
宴修确实能给沈知意极大的安全感,听了他说的这话,沈知意顿时烦恼全消,内心有的那一点担忧也消失不见,眨眨眼冲着宴修竖起大拇指,“那就辛苦你啦!”
宴修轻笑一声,眼神宠溺,“你的事,不辛苦。”
沈知意晚上睡觉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意。
第二天一大早,沈知意刚拾掇好自己,就听别人说,宴修天刚蒙蒙亮就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了。
沈知意微微一愣,又忍不住低头抿嘴一笑,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感觉,真好。
第36章
柳梅等人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天蒙蒙亮就起床直奔田里,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赶紧多割点稻子,三餐都是对付着吃点,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才能歇口气, 一整天下来累得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松快的地方, 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沈知意看着她们发狠割稻谷,进度却还是比村里人慢一截, 又听见林爱军在催他们, 说动作还要再快点, 快要下雨了, 趁着天气好赶紧把水稻全割了, 好一块儿晒干收好, 不然倒霉碰到大雨,水稻被大风刮弯了腰不好割倒是小事, 没晒干的稻子保存不好才是大事。
沈知意也是现在才知道, 原来刚割下的水稻都是湿的, 需要用打谷机把上面的谷子打下来后, 再挑去打谷场晒干, 才能收进柜子里。带着壳的谷子可以保存许久, 要吃了再挑去老支书家,用碾米机给谷子去壳,这就成了大家平日里吃的大米。
看着陆晴柔她们干活干得实在吃力,都不知道晚上偷偷哭了多少回。沈知意也唯有叹气, 这年头儿缺衣少食的,一颗粮食都浪费不得, 情况紧急,沈知意也把心一横, 跟着去下田割稻谷试试,就当是另一种生活体验了。
结果这一天下来可不得了,割水稻累就不说了,沈知意早就有心里准备,没成想还特别刺激皮肤,一整天下来,哪怕沈知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浑身也直发痒。唯一幸运的就是天公还算作美,一直等到大家忙活完最后一程,才哗啦哗啦下起瓢泼暴雨来。
沈知意最受不住痒,一痒就忍不住伸手挠,她的皮肤又娇嫩得很,一挠一个血道子,看着很是吓人。
沈知意都有些想哭,农活这些事儿,其辛苦程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广大农民不容易,什么叫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沈知意这辈子都不会再浪费一颗粮食了!
沈知意现在的情况可算不上好,就算仔细洗了个澡,终于将浑身的痒意止住了,但原先挠出来的血道道还在,身上有衣服挡着看不见,脖子上满是抓痕,还有撸上手肘的衣袖,小臂直到手腕,也是斑驳交错的血痕。
柳梅只看了一眼,当即惊呼出声,“这是怎么了?”
陆晴柔几人也吓得赶紧围了上来,“哎呀,这是太痒了抓出来的。你明天千万别再下田了,好好在卫生所坐着休息,我们能行!”
陆晴柔差点哭出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总是哭,你也不会担心我,这才想着帮忙干活。”
沈知意也没想到这具身体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拍了拍陆晴柔的肩膀安慰她,“不关你的事,下乡一回,总得感受一下干农活的滋味儿吧。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干活不容易,粒粒皆辛苦,也算是一段有意义的经历。”
柳梅同样拍了拍陆晴柔,“先别顾着哭,你们谁有清凉油这些东西吗?给知意抹上,好歹能起点作用!”
其他人赶紧去找,奈何她们都没准备这东西,只能干着急。
沈知意倒还好,她洗完澡后,身上就不痒了,现在感觉挺舒服,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身上这些血道道,瞧着吓人,实际上她自己挠痒痒的时候也有分寸,不至于伤了自己,过两天这印子就能消下去。
正在其他人忙着找药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敲了敲。沈知意把门一打开,眼里正好倒映出宴修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他该是冒着雨赶路回来的,浑身湿漉漉,还在往下淌水,估计是还没进屋就听到陆晴柔她们在说要给沈知意拿药的事,情急之下连进屋换身衣裳都顾不上,先过来看看沈知意。
不知为何,在宴修冷静的目光中,沈知意莫名有些心虚,忍不住抬手挡了挡脖子上的血道道。
宴修的目光顺着沈知意的手看过去,眼神就是一凝,沈知意眼看着宴修的脸色越来越沉,忍不住轻咳一声,没话找话,“有什么事吗?”
宴修无奈地看了沈知意一眼,轻声说了一句,“等一下。”
沈知意眨眨眼,就见宴修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进了他的房间,沈知意正奇怪的时候,宴修立马就出来了,加快脚步回到沈知意面前,手里拿着一小瓶药递给沈知意,“赶紧擦擦。”
沈知意伸手接过药瓶,小声道了谢,回屋仔细擦了药,这会儿身上其实已经没什么不舒服了,不过这药一抹,沈知意瞬间觉得身上一阵清凉,身上的血痕也瞧着没那么吓人了。
想到宴修还在外面,沈知意赶紧抹好药出去,把药瓶还给宴修,嘴里还催着他,“赶紧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宴修的眼神在沈知意泛红的脖子上停留了一瞬,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故作镇定点点头,留下一句“药你留着用”转身就走。
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知意奇怪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一脸不解,没哪里不对啊。
回屋照镜子时,沈知意才发现,自己刚才出来的急,衬衣上面两个扣子都没扣,隐隐能看到一点锁骨,再加上一些先前被自己挠出来的血痕,昏暗的光线下,给沈知意瓷白的肌肤打了层柔光,添上那几道斑驳的红痕,更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再一想到宴修刚才不太自在的脸色,沈知意简直想笑,不是说经历过很多个任务吗?古代现代星际位面都有,怎么衬衣有两个扣子忘了扣好都让他落荒而逃?
沈知意忍笑忍得很辛苦,睡觉前又仔细给自己抹了一遍药才安心睡过去。第二天,沈知意身上的红痕算是消了大半,但她皮肤白,这些红痕还是十分显眼。柳梅一边扒饭一边心疼沈知意,“你说你急什么呢?看看你这一身,遭老大罪了。以后你千万别再下田了,多吓人啊!”
陆晴柔也点头,“你就好好炮制草药吧,不是说医疗队马上就要下来了?赶紧再练练。”
今天大雨还是没停,前进村村民都在发愁,新割的谷子还没晒干,这雨要是持续的时间长了些,谷子会发霉生芽不说,晚稻也没法种。
全村一年的口粮都指望这段时间了,还得交公粮,要是不达标,整个公社都没面子。
沈知意注意到,今天宴修基本没出门,想着他昨天浑身湿漉漉的样子,沈知意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敲响了宴修的房门,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好在宴修身体好得很,开门的时候神采奕奕,见沈知意面露疑惑之色,宴修微微一笑,示意沈知意进屋看一看。
沈知意好奇扬眉,眨了眨眼,跟着宴修进了屋。
宴修的房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桌子上的书整整齐齐摞好,被子都叠成豆腐块,很是让沈知意震撼了一回。沈知意都忍不住问宴修,“你这是还当过兵?”
习惯养成得不错。
宴修微微一笑,随口应了一句,指着书桌旁边的一个铁疙瘩示意沈知意猜猜看这是什么东西。
沈知意好奇地看过去,那东西做工看起来挺粗糙,个头倒也不算小,约摸有半个桌子好,模样有点像个立起来的鸡蛋,身上还有好几条类似蛇模样的动物,嘴巴大张,每张嘴底下还有个小杯子,像是要接蛇嘴里吐出来的东西。
这玩意儿虽然是个半成品,但瞧着还挺眼熟。沈知意眨了眨眼,仔细打量了这个半成品好一阵儿,突然一拍掌,“地动仪?”
见点头宴修,沈知意表情更为兴奋,“天呐你竟然会做地动仪?这可是失传了的东西,历史书上提了一嘴,但已经没了实物,还有很多专家不认呢!”
宴修轻笑一声,“事实说话。不过这只是个雏形,还缺很多材料,要慢慢补好。”
沈知意刚想问宴修怎么想起来做这个,突然想到一件大事,现在是74年,两年后,国内会有一场伤亡惨重的大地震。那场灾难还是在夜里降临,不知道多少人在睡梦中就失去了性命。
沈知意兴奋的神情陡然一顿,心情十分复杂,低头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笑着看向宴修,认真开口道:“你有那样神奇的经历,真的太好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以我的本事,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多就是拼着暴露自己的来路,拼命给大领导写信,才能赢得一点点可能性。”
宴修正在摆弄器械的手忽而一顿,诧异地看向沈知意,语气有些艰涩,“如果没有我,你真的打算这么干?”
“我也没那么圣母啦。”沈知意失笑,“现在这么说,真正面对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这样坚定的选择。不过你知道我们医学生的誓言吗?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万一我真这么干了,说不准老天爷看在我积了大功德的份儿上,又让我回老家了呢。你不也是完成任务后就回来了,现实生活中就只是睡了一觉。说不准我也是这样,在这边消失了,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也就是睡一觉的事。”
宴修忽而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腕,眉头微皱,“别冲动。”
沈知意低头看了看宴修拽住自己的那只手,含笑盯着宴修的眼睛,宴修突然轻咳一声,耳尖微微见红,就跟被烫着似的松了手,微微撇开脸,“我是说,你别这么碰上事情就往最好的方向想。”
“那当然了,这不还有你在嘛。”沈知意莫名想逗逗宴修,俯身将脸凑到宴修面前,认真地盯着宴修的双眼,直到他的脸和脖子全都红成油焖大虾,这才故意问他,“你脸怎么这么红?”
宴修微微闭了闭眼,面露挣扎之色,纠结了许久还是轻轻地将沈知意推开,哑着嗓子低低说了一句,“别闹。”
沈知意不再逗他,蹲下来仔细研究着这个简易版的地动仪,好奇地问宴修,“我记得复原图上,地动仪身上盘着的是九条龙吧?底下用来接龙嘴含珠的,好像是蟾蜍?”
宴修也很无奈,“条件有限,只能简单做个大概,慢慢完善后才能更加精致。”
当然,这年头儿估计盘条蛇比盘条龙更安全吧,只要有用,丑一点就丑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知意难掩兴奋,“等到这个地动仪复原好了,我看谁还敢质疑我们的文明有缺!”
身为一名中医学生,沈知意听到过太多太多对中医的质疑了,对这种抨击否认本国文化的言论,本能地有些不喜欢。
正规的中医对调理身体方面还是有用的,现在大多中医院校也走的中西结合的路子,科学辩证问诊治疗,效果也算不错。
只可惜江湖术士不少,有的丧良心的人打着老中医的名号骗了很多人,也有一些中医方子并不科学,种种加起来,导致一部分人对中医持全盘否定的态度。沈知意当年学中医的时候,就有人说中医不好就业,医学生难,中医学生更难。
宴修看着沈知意天真到近乎纯粹的目光,忍不住又是低低一笑,不由感叹一声,“真是难得。”
沈知意没听清,偏头看向他,眼中满是疑惑,“你说什么?”
“没什么。”宴修摇头否认,却依然好奇地看着沈知意,颇为诧异。
这个时代并不缺乏理想主义者,宴修见过许许多多为了心中那个神圣信仰而拼命奉献自己的人。但就宴修所经历的来看,沈知意的那个时代,许多人的想法已经和这个时代不同。沈知意从象牙塔出来,又工作了一年,还能保持住这份初心,委实太过难得。
沈知意还沉浸在兴奋中,一把拽住宴修的袖子,让他也蹲了下来,缠着他给自己讲解这个地动仪的构造以及原理。
能不激动吗?这东西要是做成了,以后大概率是要进博物馆的。沈知意现在都脑洞大开,看着宴修脑袋的眼神都在发光,“我们国家有那么多失去传承的艺术瑰宝,你都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