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停的呼唤着他, 哥哥, 哥哥。
到底是亲兄妹, 又是自小看着长大的, 虽知晓是她犯错在先, 但兄妹情谊不是那么好割舍的。
辗转反侧了几夜后,江昭去见了知府, 又带着医官去了地牢, 江藴病成那般,他不可能不管的。
没见之前他想的是,大抵江藴就是身子弱了些生了病,见了江藴后, 看着她空洞的眼神,还有听着她喃喃自语, 江昭才发觉, 不是他想得那般简单。
江藴像是疯魔了一样, 先是喃喃自语,然后用头去撞墙, 额头上溢出了血也不停下。
江昭心疼的揽住她, 柔声轻哄:“阿藴乖, 阿藴乖。”
江藴未曾理会, 一直点着头傻笑,“嘿嘿,嘿嘿。”
江昭问狱卒,“这才关了几日,怎么就这般模样了?”
狱卒也是一脸懵逼,“大人,小的不知情啊,江大小姐之前还好好的呢。”
江昭急忙让医官给她诊治,又开了汤药,结果依然不尽人意,江藴还是那般痴傻,且状况越来越严重。
又一次见到江昭后,竟然二话不说抓起他的胳膊,张嘴用力咬上来,她咬的很用力,江昭额头溢出汗,狱卒见状强行去分开,还被江藴挠了一下脸。
江藴这般模样实在不适合在这里呆,江昭寻了知府,又给了对方些银两,悄悄把人带离,承诺,等人好些后,他再送回来。
知府见状摆摆手,“先去养病,等养好了再说。”
总算把这尊神请走了,知府也落的清闲,不然见天听到她鬼哭狼嚎,心情也着实的不爽利。
江昭带走江藴这事并没有瞒着江黎,他亲自去别苑告知的,说等江藴好了后会把她送回去的。
江黎知晓他们兄妹情深到底也没说什么,“兄长决定便好。”
江黎没讲,但何玉卿讲了,瞧着江昭这副护妹心切地模样她心里着实不舒坦。
“怎么,江藴是你妹妹,阿黎便不是吗。我一直都知晓有偏心的爹娘,可从来不知还有偏心的兄长,那年阿黎为了把你救出来,可是把自己都给卖了,她是喜欢谢云舟不假,可那般成亲被众人嘲笑你当她是为何不走?”
“你说,她是为何?”何玉卿逼问。
江昭自惭形秽,抿抿唇,未言语。
“她是为了你,”何玉卿道,“都是因为你,她才那般委屈自己的,你倒好,满心都是江藴,你怎么不想想你受困时你的江藴在哪!”
江昭被何玉卿逼退到角落里,轻声道:“阿卿。”
“你别唤我。”何玉卿真是气急了,口无遮拦道,“不只江藴是你妹妹,阿黎也是,我拜托你不要那么偏心,江藴怎么对阿黎的你是不是忘记了?她是想害死阿黎。”
“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我道歉。”
“道歉有何用。”
“那我如何做你同阿黎才不气?”
“自己想。”
之后何玉卿再也未曾理会江昭,江昭呆了片刻,起身离开。
江黎对着何玉卿勾唇笑起,“心情好了,舒坦了?”
何玉卿见她还笑,蹙眉道:“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那不然呢?要哭吗?”
“阿昭哥做错了,要告诉他啊。”
“你当他不知晓吗。”江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可是江藴同他一母同胞,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可是也不能委屈了你啊。”何玉卿噘嘴道。
“无妨,”江黎难掩落寞,“他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江黎无妨,可谢云舟不允,当日便去了江府,不知他们在房间里都讲了些什么,反正谢云舟离开时带走了江藴。
后来何玉卿听闻了事情的始末,开心的转述给江黎听。
“还是谢云舟厉害,一早看出江藴是装的,怕江昭又动什么恻隐之心,干脆直接把人带走了。”
“我听闻啊,江藴又要故技重施,假意去撞墙,被谢云舟识破了,谢云舟直接扔给她一条白绫,示意她别撞墙,还是干脆上吊的好。”
“哈哈,虽我未曾亲眼瞧见当时的场景,但想想肯定很刺激。”
“这下看江藴还怎么折腾。”
“她被送去了哪里?”江黎眸光从账簿中离开,问道。
“外省,至于哪里不知,好像挺远的。”何玉卿觉得谢云舟真是办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其实我之前还担心谢云舟和江藴有什么呢,这样看啊,之前那些传言都是假的,谢云舟对她当真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江黎握着笔的手微顿,眼睑轻颤了下,抿抿唇,又问道:“那我兄长如何了?”
“躲在家里没脸见人呗,”何玉卿把玩着帕巾,“他心疼江藴身子不适,想尽办法把人带出来,谁知,她是装的,这下估计没脸见你了。”
何玉卿这话说的不假,江昭还真没脸见江黎了,不只没脸见江黎,他也没脸见何玉卿。
心里有愧,不敢去别苑,一直躲到了端午节那日。
江黎从粮行回来,半路上遇到了荀衍,荀衍穿着一袭白色锦袍,上面缀着金丝织就的花型,他穿白色衣衫素来好看,今日没同往常那般坐马车,而是骑的马,一路走来,总有人盯着他瞧,窃窃私语声不断。
“荀公子玉树临风,当真是人间极品。”
“我若能同他说上几句话死也甘愿。”
“不知哪个女子有福气,能嫁与他为妻。”
“听闻近几日时有媒人登门,看来荀府好事要近了。”
“……”
荀衍听到议论声,眉梢皱起,唤了声:“阿川。”
阿川打马上前把人群轰散,凑巧,江黎的马车驶来,荀衍迎上去,含笑道:“阿黎。”
车帘掀起,露出江黎含笑的脸,“衍哥哥,好巧。”
实则不巧,荀衍是特意来等江黎的,这两日未曾见面他心里被思念占满,忙完正事后便急着来见她了,衣衫都未来得及换件新的。
“你去哪里?”他问道。
“回家。”江黎道,“衍哥哥可有事要做?若是没有,不如去我那里,今日端午,咱们正好小酌几杯。”
大燕朝对端午极其看重,江黎的提议正和荀衍的意思,他道:“好。”
他从马上跃下,进了马车里,浅浅同江黎聊着,“江藴前段日子去你那闹腾,你可还好?”
那几日荀衍有事外出正好不在燕京城,不过他时有后悔,总觉得应了父亲的差事是错误的,每隔几日便见不到江黎,属实让他很不安。
江黎勾唇笑笑,“无事。”
荀衍道:“阿黎,若有事可不许瞒我。”
他就怕她对他不吐露心声。
“衍哥哥多虑了,我真没事。”江黎不太想提不愉快的事,转移话题道,“听闻这几日有媒人去了荀府,大抵是给衍哥哥说亲的,衍哥哥可要好好相看相看。”
这话不是江黎第一次讲,也不是荀衍第一次听,但每每听到,他都会很难过,脸上笑意褪去,“阿黎这般急迫让我相看?”
荀衍能觅得良缘是江黎最期盼的事,她道:“我希望衍哥哥能幸福。”
荀衍端详着她,手指微缩,欲言又止,她大抵不知,他的幸福只有她能给,不是她,他断然不会幸福的。
江黎玲珑心岂是不知,只是感情的事谁都无法左右,心之所向才能欢喜,她只把荀衍当哥哥,只能当做没看到。
“阿黎想我幸福吗?”荀衍下颌微抬,日光透过飘动的帘子拂到了他脸上,如墨染的眸子浅浅泛着光,他扬唇问道,“希望吗?”
“当然。”江黎道,“衍哥哥如此好,当然要幸福。”
“若我说,我的幸福只有——”荀衍还未曾说完,马车倏然停住,车夫道,“小姐,是谢将军。”
今日还真是巧,先是遇到荀衍,然后又遇到了谢云舟,算算日子,江黎同谢云舟也有几日未见了。
听闻他在忙着查案子,天子对他也是器重,放着朝中其他大臣不用,偏偏要他一个武将去查案。
江黎还听到,朝中大臣对谢云舟已是诸多不满,私下里都不愿同他见面,雷霆手段断案虽能得圣心,但积怨太多,总归是不好。
江黎本欲提醒,话到嘴边又顿住,他如何同她有何干系,便是惹恼了众人,也同她无关。
她给金珠使了个眼色,金珠撩开车帘,“将军有事吗?”
谢云舟是来见江黎的,今日端午他特意买了肉粽给她吃,“阿黎,一同用午膳可好?”
这段日子他很忙,为了今日能同江黎一起用午膳,他一刻都不曾歇息,连口茶水都未曾饮用。
同僚看他如此急迫,还揶揄了他数句,谢云舟心情好,未曾理会。
谢七见他不停,嘀咕道:“将军不就是为了见二小姐吗,人又不会跑了,至于么?”
谢云舟慢抬眸睨向他,定定说了两个字:“至于。”
他有多迫切无人知晓,但心是知晓的,那颗心因想起江黎而雀跃,因见不到她而牵肠挂肚,若是可以,他都想把她挂在玉带上,走哪都带着。
“谢将军好雅兴。”荀衍打断了谢云舟的沉思,“可惜,谢将军晚了一步。”
说话间,荀衍手指勾着一个细绳晃动,绳子下端系着几个粽子,同谢云舟手里的一样,都是肉粽。
江黎自小喜欢吃肉粽,江府其他人喜欢吃甜粽,以前过端午江黎都会跟着他们一起吃甜粽,不过总是吃不了几口,因为她还是觉得肉粽更好吃些。
荀衍轻笑:“谢将军我们可以走了吗?”
谢云舟为了今日同江黎一起用午膳忙碌了半日,怎么甘愿把机会让给荀衍,淡笑道:“荀公子挺闲吗。”
“不闲,”荀衍道,“但为了同阿黎一起用膳,便是再忙,我也会先紧着她。”
他话语里带着嘲讽,似乎在说,我比你对阿黎更上心。
每次两人见面都是这般剑拔弩张,江黎摇摇头,问道:“谢将军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让让,我们要走了。”
谢云舟:“……”
好像只要他同荀衍一起出现,江黎最终选的都会是荀衍,她甚至看不到他眼底的期翼。
或许是能看到的吧,只是无暇顾及,毕竟在她眼里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
谢云舟想起了那些年,江黎满心满眼都是他,每次见到他都绯红着脸迎上来打招呼,做了什么好吃的也能第一个想到他。
曾经连江昭都吃味,说他这个妹妹眼里只有他。
那时谢云舟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许不乐意,他私下曾对江黎讲过,以后不要再给他送吃食。
可那个傻姑娘依然风衣无阻,总会惦记着他啊。
谢云舟有多后悔呢,想用石头砸自己,想扇自己,为何那时就是不动江黎的心思。
曾经她的求而不得,现在成了他的求而不得。
曾经她的不可高攀,现在成了他的不可高攀。
若时光可以回溯,他第一个想折返回去,会告诉那是的江黎,他心悦她,今生对她至死不渝。
可惜,没有如果。
谢云舟的好心情彻底被破坏了,整个人像是浸泡在了醋缸里,那股子酸味自己都能闻到。
不只酸味,还有难以言说的苦涩,好似有刀插在了胸口,钝刀子,一点一点磨进去。
刀刃上的倒刺撕扯着血肉,每推进一点便痛到痉挛。
谢云舟的脸色就这么慢慢地慢慢地沉下来,喉结滚动,声音带着轻颤,“那这肉粽……”
他故意提起肉粽是想唤起她的记忆,那年端午节她也曾亲手为他包过粽子,送至谢府。
“啊,你若想吃自己吃,不吃的话扔了吧。”江黎冷淡的声音悠悠飘来。
扔了?
她大抵是不知晓他为了买这些肉粽排了多久的队。
谢云舟剑眉微蹙,深邃的眸子里光敛了一半,“阿黎,你不吃吗?”
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期翼,只要她开口邀约,他便应允,便是同荀衍一起也可以,只要能同她多相处片刻便好。
他是真的很想她,做梦都想。
母亲说他被江黎迷住了,曾他还不承认,现下他认了,他便是被她迷住了,且永远都不想清醒过来。
“衍哥哥也准备了。”江黎许是见他脸色不好,声音放柔了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谢云舟眉梢再度皱起,到底她还是没有要邀约他的意思,身子微晃了下,勒着缰绳让马移开,淡淡一个字似是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道,“好。”
车夫挥着马鞭朝前驶去,马车渐行渐远,谢云舟定在后方始终不愿离去,直到那抹倒影在他眸中看不见,他才朝相反的方向骑去。
至于手中还热乎的肉粽,他随手给了一个孩子。
孩子欢呼着跑远,谢云舟脸上只剩阴霾,没走多久,前方巧遇一卜算子,正与人占卜,口中神神叨叨念叨着。
“世间事虽莫强求,但也要知晓事在人为。”
“试都没试便退缩,可不是大丈夫所谓。”
“事有因,因有果,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哪是因哪是果。”
谢云舟听罢顿时豁然开朗,勒马停住,思索须臾,调转方向朝东奔去。
那人缓缓抬起眸朝谢云舟睨了一眼,半晌后,那人站起,对另一人说道:“客人我那般讲你可满意。”
黑衣男子轻嗯一声。
“那银钱……”
“啪嗒”一声,一袋银两砸在了他手里。
随后,黑衣男子离开,走到街尾时,他与迎上他的那些人说道:“人已经支走了,赶快行动。”
纵使他们筹谋的再好,也架不住更为聪明的人,片刻后,谢云舟驾马飞驰而来,他方才便已经发觉那个卜算子不对劲,正好将计就计。
这日,发生了两件大事,有人冒死去劫囚犯,伤了众多衙役,这是第一件。第二件,囚犯没劫成反而又搭进去一些人。
据悉这是镇国将军亲自设下的陷阱,将近一年未曾破获的通敌案短短数日便破获,一些人砍头,一些人从地牢里出来,重获新生的,无不感谢谢云舟的断案如神。
这段佳话在燕京城内广为流传了好久。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愤怒,之前谢云舟去郡县得罪的那些藩王见状也兴起了杀意。
这样的人多留一日危险便多一日,还是早些除去的好。
十日内,谢云舟已经连遭三次暗杀,前两次他都安然避过,后一次,发生了危险。
也是凑巧,那日江黎身子不适,银珠来寻他也未曾说明,只是哭着道:“将军快救救我家小姐。”
谢云舟心思一直在江黎那,没注意到四周的异样,等反映过来时已经晚了,胳膊中了一箭,腰腹中了一箭。
他们第三次朝他射过来时他侧身避开,随后便是面对面的厮杀,今日谢七也不在,谢云舟属于单枪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