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消毒棉擦了好几下,那只手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听见了哭声,闷闷低低的哭声,压抑着,握着她的腕子哭着。
是谁?这不是曼妮的声音。
她实在睁不开眼,烧的快要糊涂了,做梦一样好像听见了李丹的声音,他在叫她的名字,在说:“不害怕,不害怕孟真……”
后面的她什么也没听清,烧昏迷了过去。
病房里,只有李弥压抑的哭声,他握着孟真细细的手腕,熟练的为她扎上针,针扎进她细细的血管,她腕上还有很多输液留下的针眼。
没有人明白这一刻他的崩溃,他恨死了自己,为什么手机会丢失?为什么要定时发送短信?为什么要留下麻烦让她过来……
她是初次感染,当初云京那么严重的大感染她都没有感染过,李弥完全可以想象到她哥哥和爷爷对她的防护和照顾。
孟舒云感染过一次,他一定知道感染多么痛苦,所以格外的照看着孟真。
可是她现在,病成了这样,她很烫,喉咙里全是溃烂,牙龈也红肿的很厉害。
李弥完全清楚整个发病的“流程”,她会高烧好几天,或许还会伴随昏厥、便血……她会从身上痛到喉咙痛,鼻腔痛……
他能为她做的太少太少了。
李弥防护面罩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却一直没停下来过,在她的手腕下垫下热水袋,这样液体输进身体里时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
她的嘴唇干裂的厉害。
李弥取了温温的水,用棉签浸湿一点点润湿她的嘴唇。
他没有办法停止他的眼泪。
他站在床边,一遍一遍替孟真擦着额头和掌心、脚心,不想让汗浸泡她。
过了很久,他才从孟真病房里离开,去几步外的另一间病房里,给同样重症的况盛输液。
他推门进去,病床上的况盛睁开了眼。
况盛的状况比孟真好一些,他勉强可以说话,问道:“请问,孟真怎么样了?”
李弥明知身为医护人员不能迁怒,况盛也不知道自己感染了,也不想感染孟真,可他心里就是厌恶况盛。
“她不好。”李弥替他输上液,冷声说:“你连自己也照顾不好,为什么要接近她?”
况盛也烧的有些混乱,以为自己听错了,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那名医护人员却再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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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京的半山别墅里。
孟舒云很意外的见到了况韫,她坐在车里,穿着遮住手臂和腿的衣服,还戴了帽子,脸色很苍白,看起来像是刚刚出院。
况韫很抱歉的对孟舒云说:“我带了些补品给老爷子,我不太方便下车,让修竹给老爷子送去。”又说:“可以聊聊吗?”
她才刚出院,就这么远的来送补品,孟舒云于心不忍上了车,坐在她的对面和她聊聊。
“况小姐身体好些了吗?”孟舒云问她。
况韫顿了一下,笑着说:“好多了,昨天就出院了,只是孩子还没有出院。”她神色变得暗淡。
孟舒云说:“你的身体要紧,其实你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这么远跑过来。”
“还是要见面说的。”况韫依旧很抱歉:“真真和小盛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很愧疚,因为我的事让真真和小盛吵架,等真真回来我会再来跟她好好解释清楚,无论我和修竹怎么样,小盛真的很爱她,我第一次见小盛为了一个女孩子这么失魂落魄,我们一家也特别喜欢真真,真真是个好孩子……”
孟舒云没有打断她,他耐心的听着,他想这些话况韫不说出口,一定是真的憋在心里很愧疚,她是真的认为真真和况盛分手是因为她和宋修竹。
直到况韫说完,孟舒云才开口说话,“况小姐不用为这些事情愧疚,错不在你,真真和况盛分手是她不喜欢况盛,如果她真的喜欢况盛,她会去解决一切问题。”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真。
况韫愣了愣。
“况小姐。”孟舒云尽量的让自己语气平和的说:“如果你今天没来找我,真真和况盛的事我不会插手不会过问,她要是还喜欢况盛,我不会阻止。但今天你为况盛来找了我,就算真真还喜欢况盛,我也会阻止她们再交往。”
况韫有些懵了,她没明白孟舒云的意思,忙解释说:“不是小盛让我来的,他不知道我要来……”
“我知道。”孟舒云说:“但你习惯性的为他处理这些事,像母亲一样照顾他,我想你的奶奶、母亲也是这样照顾他,并且教会了你做这些女人该做的事。”
他语气很平静,可话语却冷:“对你们来说,况盛和你父亲一样只用操心事业就好,你们会帮他们解决一切“家庭琐事”,今天你能为况盛来找我聊聊,以后你和你的奶奶就会为况盛劝说真真结婚,说服真真生孩子。”
况韫彻底愣了住了。
“那样会让真真痛苦。”孟舒云近乎叹息的说:“她很喜欢你,尊敬况老太太,让她为了一个男人和你们成为敌人,会抽干她所有的快乐。你比我更清楚,一个女人多么容易被家庭吞掉,你难道从一开始就想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无私的母亲?”
况韫觉得每个字都很陌生,又都很熟悉。
他说:“况小姐,我和爷爷把真真照看长大,孟家倾尽所有的资源来让她成为今天的她,不是为了让她赢得一个男人的喜欢,况盛的爱对她来说毫不重要,她已经告诉了况盛,她不喜欢他,她讨厌成为妻子、母亲,请况盛尊重她的选择,不要再纠缠她。”
他说完之后,礼貌的朝况韫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在车外附身对况韫说:“况小姐,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然后,转身离开。
况韫坐在车里脑子里塞满了他的话——一个女人多么容易被家庭吞掉,你难道从一开始就想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无私的母亲?
她想了很久很久,她几乎以为自己忘记了,小时候她的梦想是研发属于自己的战机……
她二十岁也厌烦没完没了的相亲,她想要去旅行,去流浪……
宋修竹开车门上车,关上车门说:“怎么?孟舒云和你说什么?”
况韫怔怔看着宋修竹,觉得眼前这个人遥远又陌生,彷佛就像二十岁那年她坐在高档餐厅里,第一次和他见面,她那时想过成为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吗?
没有,她那时觉得国家培养的人才不过如此,还没有她厉害。
“怎么了韫韫?”宋修竹伸手过来替她扣上安全带,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不舒服吗?”
他冰冰的手,让况韫猛地回过神来,眼前的他很温柔体贴,捧着她的脸亲了亲,耐心的哄她:“别烦心了,小盛的事让他自己处理吧,等你好些,宝宝出院,我陪你出国散散心,咱们很久没有单独度假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
况韫想,他是个好男人,他待她很好,她喜欢他才嫁给的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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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李丹在这里◎
孟舒云听着车子离开半山别墅, 才进了大厅里,心里竟是庆幸的,庆幸真真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况盛,让她早早明白即便是华胜这样的光环下, 婚姻也不是她的归宿。
庆幸她看到了况韫的现状。
他倒是希望真真能够把婚姻剔除她人生的选择, 除非她的伴侣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家庭, 来到孟家陪伴她,不然他和爷爷怎么也不会放心的……
他胡思乱想着进入大厅, 看见桌子上放了很多补品, 是宋修竹拿进来的。
爷爷坐在沙发里,也不在意真真和况盛分手, “分了好,我看况盛还不如顾萧, 不会照顾人。”
孟舒云让阿姨把补品拿下去, 见爷爷在戴着眼睛玩手机, “小心眼睛。”走过去看到他在给真真发微信。
“刚才宋修竹进来说, 况盛为了去找真真在南沙俄感染了。”孟云开不放心,“他不是和真真在一起吗?不会传染真真吧?”
孟舒云的心也一跳:“况盛已经确认感染了吗?”真真不是说,他们隔离四天之后都没事,现在在沙俄办事吗?
“是啊。”孟云开眉头皱着:“宋修竹总不会拿这事儿瞎说,今天一天真真都没回信息, 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是不对劲。
“爷爷别担心。”孟舒云安抚爷爷说:“真真也许在忙, 昨晚她就说了最近会很忙,也许况盛是在沙俄又感染的, 真真前两天就和他分开了。”
真真要是真感染了, 撒谎也一定是不希望爷爷知道。
“现在五点多, 她可能在忙, 等到七点我给真真打个视频,别担心。”孟舒云对爷爷说:“真真体质很好,大感染都没生病,这会儿肯定也不会。”
孟云开点点头,可心里还是不放心:“大感染时真真在咱们身边,衣食住行你都盯着她,在南沙俄谁能照顾她是……”难不成指望况盛那小子?拉倒吧,那小子平时被况家人照顾的太好了,根本不会照顾真真。
真真小时候身体不好,后来舒云就细心备至的照顾她,可以说真真被舒云照顾的连小感冒都很少有,千千万万别让真真感染了。
孟云开一想到真真在那么远的地方,会被感染就坐立不安。
“没事,肯尼上将会照顾好真真。”孟舒云笑笑,让爷爷去陪兰树姑姑锻炼身体,送走爷爷之后,他立刻上了楼,进了自己的书房里,直接给真真打了视频。
现在沙俄应该是晚上九点,真真如果没事,看到他的视频一定会接起来。
视频的声音响在安静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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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李弥才替孟真擦了手和脚,就听见她枕头下的手机在震动。
他擦干净手过去,掀了一点枕头套看见了亮着的手机,上面显示是来自微信的视频,是谁给她发视频?
李弥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孟真,伸手将手机挪到了柜子上,把声音关掉了,怕吵到她。
很快,视频就停了。
可才刚停,就有电话打了过来,这次李弥看见是她哥哥打过来的电话。
那刚才的视频也是她哥哥发来的?她哥哥知道她感染了吗?
李弥看着不停在闪烁的号码想,她哥哥一定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孟舒云会来南沙俄找她。
李弥很清楚她们之前的感情,所以他猜真真可能在瞒着孟舒云和她爷爷。
但现在显然瞒不住了,视频、电话,她统统接不了,她哥哥会去联系肯尼上将吧?或者联系况盛?
李弥快步离开了病房,走到了况盛的病房外,果然孟真的手机一停,况盛那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况盛症状在减轻,他接了起来,刚说一个“孟……”就停了。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问了他什么,他愧疚的说:“是,她感染了,对不起……”
李弥现在可以确信,真真瞒不住了。
他回了真真的病房,看着昏睡着都在痛苦皱眉头的孟真,在想,她瞒着家人肯定是知道她的哥哥和爷爷知道后一定会想尽办法过来照顾她,她不想这样。
柜子上的手机又亮起来,还是孟舒云打来的视频。
李弥这次没有犹豫,拿起手机替孟真接了起来。
视频接通之后,穿着防护面罩的他和孟舒云出现在屏幕里,他立刻说:“是我,李弥。”
孟舒云很快反应了过来,“李弥?你负责照顾真真吗?她现在还好吗?她……不能接视频吗?”
李弥没有办法隐瞒他,如实说:“她现在在发烧昏睡,暂时接不了视频,我替她接起来是想让你别担心。”
他拿过来了孟真的病历本,上面是他记录每天孟真的体温、症状和各种数值,他把这些给孟舒云看,“今天是她高烧的第三天,温度在往下降了。”
孟舒云在仔细看着。
李弥知道,让孟舒云清楚孟真的状况在好转,他才会安心一点。
一页一页的记录,在屏幕下翻动着。
孟舒云感染过,他很清楚真真的痛苦,但他发现除了第一天真真高烧到了39.7度,之后的她的体温没有再升高超过39度过,今天晚上测量的温度是38.2。
是降了。
当初他第一次感染,反复高烧几次40度,真真这个状况比他那时要好一些。
“她没有出现便血,腹泻的症状。”李弥和他说:“牙龈出血的症状我今晚给她清理的时候,也减轻了。”
孟舒云听着他说:“我今晚会留在病房里陪着她,两个小时检测一次体温,如果她的体温没有再升高,明天早上一定可以降下来。”
安静的病房里,李弥说:“她在好转,请你和孟老爷子放心,我随时都在,如果她醒过来我会转告她,让她和你们联系。”
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只能尽量说清孟真的状况,帮孟真说:“我想,她一定不想你们知道,担心她,更不想你们冒险过来找她。”
他顿了一下,彷佛攒了一点勇气说:“如果可以,暂时把她交给我照顾好吗?”
孟舒云那边半天没开口,在他说完之后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说:“谢谢你,李弥,谢谢你……”
李弥觉得受之有愧,孟真是因为来找他才感染的,他本来就该负责。
况且,孟舒云也一直在帮助他,他每个月都会收到固定的一笔钱,虽然从来没有留下过姓名,但他知道那是孟舒云给他的,让他可以富足的生活、读书。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很小的事情。
“能让我看看真真吗?”孟舒云问。
李弥慢慢走到床边,把摄像头转了个方向——屏幕里出现陷在枕头里昏睡的孟真,她脸上还有高烧的红晕,嘴唇很苍白却没有干裂,她痛苦的皱着眉,细细的手腕上输着液。
谁也没有说话。
孟舒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真真这么虚弱,她这些年身体被养的很好,她会健身,会跑步……
他痛苦的想:至少李弥把她照顾的很好,她的头发被梳理整齐,嘴唇没有干裂,干干净净,李弥还会替她清理出血的牙龈……这些是医护人员不会做,照顾不过来的。
视频挂断。
孟舒云坐在书房里,额头抵在
手背上后悔这一趟没有陪真真去,至少不能让爷爷知道,爷爷才刚好一些,要是再出事真真也很难安心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