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棉棉抗议：“我不是小乌龟。”
第224章 海底与山巅
大棱龟沙哑而尖利的声音，很就将于棉棉的胡思乱想打断了。
它对它背上的于棉棉道：
“小乌龟，你别忘了。海妖救了如烟姑娘好几次，她是如烟姑娘的大恩人。换做你是如烟姑娘，你还是会杀海妖吗？”
于棉棉并未立即作答，她悄悄睨了一眼旁边的项思齐。
他正垂着眸子，盘腿坐在大棱龟背上，面色平静如无风时的湖面。
于棉棉内心小小纠结了一下，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她一点一点道出想说的话，还是未改之前的回答：
“当然会除掉海妖。虽然海妖救过如烟姑娘好几次，但是海妖也取了许多其它精怪的性命，还将他们的魂魄撕碎了，何其残忍。
虽说楹海城内的精怪皆是犯了错被关进来的，可大部分皆已经悔改，海妖有什么资格取他们的性命呢？
就算那些被关押在海底的妖类仍是不知悔改，该死，那也得看是为了什么被杀。
海妖杀掉他们，将他们的魂魄撕成碎片，难道是为了正义吗？
不，她是为了泄愤，满足的是自己的私欲。
她自己没得到的东西，别人有了，她便看不下去，要摧毁这一切。在这件事情上，海妖的出发点本就是歪的。
是，她的相好是被人类杀了，她的相好是受害者，她也是间接受害者。
这份仇她已报，她进了楹海城还要再大肆屠杀其余妖类，就是她的不对了。
她这样做，与当初杀了她相好煮粥喝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甚至更残忍。
即便她救过如烟姑娘，也不能抵消她犯下的这些过错。”
大棱龟听着背上的于棉棉讲得头头是道，他开怀地笑了。
“小乌龟，若是如烟姑娘像你这么想就好啦……她也不必被罚了去人间走几遭了，如今回归了本位，还是放不下那些往事。”
话毕他又一副颇为感慨的模样，声音浑浊且尖利地叹着气。
于棉棉的声音清脆，倒是与大棱龟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老前辈，人间有很坏的地方，但也不是地狱，没有您想的那么糟。”
大棱龟哼哼了几声：“既然不糟，为什么天君要把做错事的如烟姑娘，罚去当几世人类呢？难道是奖励她吗？”
于棉棉努着嘴儿想了想：“或许是想让如烟姑娘学会放下吧……对了，如烟姑娘是什么人？我到现在不知道呢。”
大棱龟又一副诉说悠悠往事的模样：
“小乌龟啊，如烟姑娘是镇妖的四大神灵之一，她原本不叫如烟的，听说她入轮回的第一世就叫如烟，故而她在人间走了几遭回来，便一直叫如烟了。”
于棉棉托着下巴：“如烟姑娘现在已经回归本位，继续守护她的楹海城了，还记得在人间第一世的事情？”
大棱龟的声音沧桑：“或许是吧……”
于棉棉呆呆挠了挠脖子。
“或许天君让如烟姑娘入人世，真的是为了让她学会放下吧。”
“哦？”大棱龟发出古怪的一声惊疑。
于棉棉抱膝坐在龟背上，双手托着脸儿。
她的声音很轻，似在灯下静静与朋友闲聊，却依旧能听得清晰。
“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也很擅长遗忘的。有的人，你前一秒说的事，人后一秒就能忘呢。
但是如烟姑娘不一样。
海妖救过她几次，她便一直牢记。
她的本意是好的，可是却因此连累了其余的生灵遭殃。
她去了人间回来，居然还能记得在人间的事情，还把在人间时的名字当作自己的名字。
她怎么能记这么久？
或许是天君看如烟姑娘的记性太好了，才罚她当人。”
第225章 初入梦境
海底的最深处，大棱龟四爪划行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它停住了脚步。
于棉棉向前望去，前方的结界内能看到一蓝一白两个身影，汪沁与宋景然已经在了。
接近透明结界外面，还立着另一只大型棱皮龟。
想必这便是老乌龟的夫人了吧。
在透明结界外面停住脚步后，大棱龟甩了甩尾巴尖。
它扭头，懒懒拖着音调。
“到啦……小乌龟下来吧。”
旁边的另一只大棱龟开口说话，语气中满是无奈：“老头子眼睛瞎啦？这明明是个人类小姑娘。”
于棉棉笑了笑，轻拍两下龟壳，感谢道：“多谢老前辈驮我们过来。”
她下，她下。
从趋向于平坦的龟壳中间滑向两边的圆弧，于棉棉膝盖一个打滑，直接被迫一跟头完美落地。
可以说是略有些狼狈了。
项思齐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他轻巧笑道：“新娘子可别摔得浑身脏兮兮的。”
于棉棉一愣，翘起鼻子小声道：“哼，反正在海妖梦境里，我肯定是干净的。”
蹲在一旁的大棱龟对着于棉棉道：“小乌龟，快些进去吧，我与夫人只能将你们送到这里了。”
另一只大棱龟慢吞吞道：“姑娘，我家老头子眼神不好，他喊你小乌龟，你别见怪。”
于棉棉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夫人龟又紧接着道：“姑娘，看到里面的那两个圈了吗？”
于棉棉点头，她记得如烟说过，项思齐与她进了结界后，要坐进那两个圈内。
眼下细心的夫人龟又对着他们二人叮嘱了一遍：“海妖已经被催眠了，你们进了结界后，及时坐进那两个圈中便可。”
大棱龟补充道：“海妖结出的灵珠，其实是如烟姑娘的一部分，这部分的灵珠是属于她的。所以呐，不用担心灵珠，只要你们完成任务，灵珠一定会是你们的。”
这两只大棱龟也算是很尽心了。
于棉棉点头应着：“明白啦，多谢两位老前辈。”
夫人龟缓缓而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大棱龟也道：“小乌龟，我与夫人先回去啦，祝你们一切顺利。”
如此，于棉棉朝着他们二人挥着挥手，“那我们进去啦。”
望着两只大棱龟划着爪子离去的背影，于棉棉拉起身旁项思齐的手，仰头盯住他的眼睛，一笑，尔后一同朝着结界内走了进去。
“宋哥哥，沁姐姐，我们来啦。”
为了以防万一吵醒了海妖，于棉棉的声音极轻。
此行，她和项思齐的作用，便是通过如烟姑娘布的阵，进入海妖的梦境，让海妖睡得更沉一些，不那么轻易醒来。
宋景然微笑点头，看向于棉棉和项思齐。
汪沁也将声音放得极轻：“抓紧时间，我们即刻开始吧。”
那两个圈就在海妖的两边，也就是说，海妖的本体此刻就在他们旁边。
她的体型巨大，身长是人类的十几倍，即使现在尾巴盘成一团，也约莫有两层楼那么高。
于棉棉压根不敢仰头朝上面看，即便是睡着的海妖，光看一眼也令她感到恐惧。
处于迫不得已，不用抬头，她还是能看到眼前的海妖，那布满暗绿色蛇皮纹路的巨大的蛇身。
仅仅看上几眼就令于棉棉头昏。
她捏紧拳头，从海妖的身躯之前绕过，走向另一侧。
现在感到浑身汗毛倒立没关系，反正待会儿看不见海妖，进入她的梦境就好了。
走到海妖身侧的那个圈面前，于棉棉双脚往里面一踏进去，盘腿坐下，将裙摆简单整理好，她便闭上了眼睛。
第226章 婚宴
于棉棉的脑袋上盖着喜帕，前头坠着鲜红的流苏。
随着走动的步伐，流苏在眼前晃啊晃。
她的心好像也被牵动，这样轻轻地晃了起来。
由于这碍事的帕子，她现在看不到其它的东西，视线范围被缩窄到只剩下眼下的一小片。
视线的尽头，脚上那双红色的绣花布鞋上绣着鸳鸯，略有些俗气，但十分喜庆。
视线再往上，也是绣工精致的裙摆，腰上还挂着长长的珍珠腰链，每六个白色珍珠之间，就会穿上一粒异色的圆形红玛瑙。
这些细长的珠串一条条向下坠去，一直垂坠到裙摆的角上。
垂坠感极好的珠串随着走路时迈腿的动作轻晃着，是寥寥几语，难以形容的美丽。
通向前厅的这条路好像很长。
长到于棉棉心中情绪暗涌，变化万千，甚至连手心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条路好像也很短。
短到于棉棉还未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旁边的小丫头就告诉她已经到了。
“迈腿，我们进去啦。”
“好。”顶着喜帕的于棉棉轻轻点头。
“新娘子来啦！”
小丫头朝着前方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轻快明亮，似乎真的有一份满满的喜悦在其中，借由她的口，热烈地散在空气中。
嘹亮的声音刚落了片刻，一片喧嚣热闹的喜乐就响了起来。
顿时，整个厅堂内也热闹了起来。
“新娘子来啦，快，快！”
“花瓣呢？”
“扔喜糖啦！”
“要扔枣子呀哈哈哈！”
“不许胡闹。”
……
一片热烈的人声中，于棉棉竟将先前的那一点恐惧与紧张基本都抛了。
红色喜帕下的她勾起嘴角，发自内心地笑了。
想想也是有趣，在这个世界里，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穿喜袍了。
可是她现在的感觉，却与第一次截然不同。
第一次穿喜袍的时候，她才刚来到这个世界，迷茫而慌张。
那次在轿子里中途便逃了下去，故而也未踏进喜堂。
这还是她第一回 感受这样的氛围。
即便是在海妖的梦境中，可此刻感觉的真实度，一点儿也不逊于现实。
于棉棉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往厅堂中央走去。
即便是盖着红盖头，她也能感受到现场氛围的热烈。
在视线所能及的范围内，有柔软的花瓣轻轻落在她的脚边，她便能知道，那些来宾往她身上扔的是花瓣。
撒上来的触感也是那样的真实。
她还能嗅到空气中清雅的花香、果香、还有微甜的糖果香气。
这是视线被遮住的于棉棉能感受到的那些美好。
在于棉棉的喜帕之外，这间并不顶大的厅堂内，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热闹非凡。
来宾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地站在一块。
老人、青年、孩童……个个面上洋溢着喜悦的表情，带着祝福的眼神看向这对新人。
这些当然都不是人，只是如烟姑娘派去的精怪。
厅堂内被布置得很喜庆，暖黄的光线中，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整齐地高高挂起，底下亦是一片朱红的绸缎，拼成一个极大的双喜字，堂前还摆着红烛和果盘。
在热烈喜庆的奏乐声中，于棉棉十分配合地由小丫头扶着，慢慢走到一处停下。
第227章 喜堂内
海妖与她的爱人，皆不是人类。
故而此次婚宴，也不用守人间那些极为考究与繁杂的礼仪，也不作太多煽情。
“日月为媒，天涯为聘。”
“两情相悦，四季辗转。”
“以九天神佛为证，结为夫妻，生生世世长相依，岁岁年年永不离。”
在司礼的主持下，新娘子与新郎官虔诚三拜后，证婚仪式便算结束。
周围霎时响起一片片热烈的欢呼声。
如烟请来的精怪们十分配合，他们基本都是常年生活在海中的生物所变。
在寂静大海中，他们很少见到这样有趣热闹的场景，故而内心确实十分兴奋，倒不是装出来的。
仪式就如此，简单而美好，热烈而融洽。
表达真挚，无需繁复的礼节，只需令人感到那份真便可。
拜堂完毕后，新娘子也无需像人类待字闺中的女子一样，入了洞房才能由夫君挑喜帕。
恰恰相反。
在他们在拜完堂后，司礼将系着红绸的喜秤交到新郎官手中，由他当堂挑起新娘的喜帕。
如此，新娘子也能亲眼看见喜堂的美丽，看到宾客眼中的祝福。
婚宴不仅仅是一场仪式，亦是新郎与新娘所能拥有的美好记忆。
他们要永远记得这一日热闹的喜堂，记住宾客脸上的笑容，也记住彼此眼中闪烁着的明亮星河，照亮此后的漫漫岁月。
接过喜秤后，乌发黑眸，剑眉星目，一身红色喜服的项思齐嘴唇轻抿，微微勾起了双侧的唇角。
盏盏落地油灯制造出的暖黄光线中，案头红烛的火光，将他黑白分明的双眸照得水光迷离。
他眼中饱含期待，闪着细碎而温柔的光。
项思齐抬起手中的喜秤，秤杆的一头轻轻贴上坠着流苏的帕角，手中动作如羽般轻柔，生怕秤杆打到他的新娘。
他向来出手利落，不拖一点泥，不带一丝水。
从未这样的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
他甚至屏住了一点呼吸，睫毛略带慌乱地颤着，才缓缓将帕角向上抬去。
入眼，是于棉棉抹着口脂的朱色嘴唇，这是他辗转流连过的那份柔软。
熟悉的，温暖的，他一个人的小蜜饯。
喜帕再往上挑起，露出她白净圆润的鼻头，她经常翘起鼻子生气或撒娇。
再往上，他对上她那双水润的眸子。
她的眼眶却红着，像是受了什么欺负。
他的手一顿。
兔子哭什么？
难道和她扮演这出戏的人是他，她心中觉得委屈了？
在项思齐心头微恍，失落瞬间满溢，就要往深渊坠去的时候。
眼前的她却睁着一双星星般的眼睛，勾起嘴角对着他笑了。
这笑绝不是假的。
于棉棉，此刻也是高兴的么？
项思齐盯着她的眸子片刻，他提高喜秤，将喜帕从新娘头上完整挑下。
在摇曳的喜烛光亮之下，头戴凤冠的新娘笑容明亮中带着羞涩，是他眼中最明艳动人的风景。
在海妖的梦境中，海妖所能看见的，是她与她爱人的模样。
但是从项思齐的眼中看出去，眼前站着的人就是于棉棉，是他的新娘。
对于棉棉来说，眼前的新郎官也是项思齐。
他黑发黑眸，眉目形态带着十足少年气的锋利，眸中却是柔软的一片温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