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取了个空盘子,夹了些肉菜凑了一盘子,放在吧台上。
“看你瘦了不少,补补。”
叶樟不用叉子,用手捏起一个三文鱼寿司,刚咬了一口,就吐在了盘子里,把头转到一边干呕起来。
季然赶紧倒了一杯白开水,从纸巾盒里抽了一把抽纸,关心问道,“怎么了?你要不是男人,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怀孕了。”
季然没有接白开水,接过抽纸擦嘴。
“没事,肠胃炎犯了。”
长期失眠酗酒,叶樟身体一直不好。
“去医院看看,你还没满三十岁,身体连练太极的老大爷都不如。”
叶樟坐回吧台,把一盘子吃食推得远远的。
“肠胃炎算什么病,十个人十个都得,你不也有胃病?”
的确算不上什么大病。
季然前年加班严重,三餐不定时,折腾出胃病,自家亲妈派了个保姆过来,一日三餐做营养餐,一个月就养好了。
季然还是没放弃规劝,“小病拖大病,还是去看下好。”
叶樟睨了他一眼,无奈笑道,“我亲哥都没你关心我,行,我找时间去看。”
“叶樟、季然”,只穿了一条花裤衩的顾南踢踏着拖鞋,哒哒哒跑向吧台,头发上的水甩得到处都是。
为防被他的水弹命中,季然叶樟十分默契地跳下吧台,避到一边。
叶樟竖起手掌,阻拦他过来,“先去把衣服换了再来。”
“得嘞!”
顾南应了一声,回房间换衣服,五分钟后,就又下楼来,也不去泳池胡闹了,插进叶樟和季然之间,“你们怎么不出去玩儿?我叫了好多美女,身材贼辣。”
叶樟懒懒接口,“怕江聿不够分,就不跟他抢了。”
“二三十个美女,我就两个肾,消受不起,多谢你的好意了。”
江聿上楼换了身衣服下来,没一会儿鲸鱼、陆嘉也跟了进来,鲸鱼穿得常服,没下水,身上干干爽爽,几个人坐到沙发上聊天。
顾南盘腿坐在沙发上,“叶樟,你平时不挺喜欢美女的?今天怎么不去一起玩儿?”
叶樟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不想去,没意思。”
“天呐!我没听错吧?到底是什么没意思?泡美女吗?”鲸鱼故作惊讶状。
江聿扎了一块儿芒果递给鲸鱼,“叶二公子最近换口味了,喜欢小清新款的。”
在座的都知道他正在追一个弹钢琴的女大学生。
鲸鱼接过芒果,白了叶樟一眼,“你禽兽啊,人家都还没毕业。”
叶樟神情淡然,“又不是高中没毕业,二十一岁,早成年了,怎么就禽兽了?”
顾南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最近也觉得这日子过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叶樟嘲笑他,“怎么?还嫌大把撒钱的日子过得没意思了?去端两个月盘子或者在后厨给人打杂,你的人生会因此得到升华的。”
顾南竖起他花了大价钱保养的手,“不行,我的手不能沾太多水,会变糙的。”
“那去种地吧!”刚换好衣服的陆嘉也加入进来。
“嘿!你还别说,我真种过地,去年在泰国种过菠萝。”
鲸鱼吐槽他的壮举,“去泰国种菠萝,五个加的防晒霜涂了七八层,戴防护面具差点中暑,你可真是个人才。”
“脸都给我晒破皮了,把亮亮心疼坏了。”
顾南说得可怜兮兮,但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个个酸得牙疼。
顾南是个同性恋,亮亮是他前男友,交往一个月就分了。顾南换男人的速度不亚于叶樟、江聿换女人的速度。
“我们来唱歌吧,我最近刚学了首英文歌,我们Taylor Swift的I knew You Were Trouble。”
顾南喜欢唱歌,每个房子里都装了高档音响设备。
他就是典型一学渣,英语说得不伦不类,在美国留过学的陆嘉急忙制止他,“宝贝儿,你的野路子英语我听着头痛。”
“这首歌我练了好久,就是为了悄悄努力,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惊讶你,等着,我唱给你们听啊。”
顾南起身去点歌,明明说要唱I knew You Were Trouble,临时又换成了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
前奏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这么难的一首歌,都能想象麦霸会唱得多难听了。
不出所料,顾南又菜又爱唱,低音降不下去,高音起不来,每个人的耳朵都像是在经历凌迟酷刑。
后来实在是唱得太难听了,把大半人都吓走了。
留下来的只有江聿和鲸鱼,江聿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回消息。
鲸鱼去了趟厕所,回来见其他人都不在,只剩江聿坐在沙发上,还在回消息。她脱了鞋拿在手里,朝江聿猫过去。
江聿皱了下眉头。
他正在和红颜知己发消息,不小心把回甲的消息发给乙了,乙骂他负心,他直接把乙拉进了黑名单。
鲸鱼第一次恨自己眼神这么好使。
对话框里,他养的鱼没有读对他的聿字。
鲸鱼最早认识江聿,不认识他名字里的聿字,大多人认字认半边,她反其道而行,要添砖加瓦,读作律。
鲸鱼控制不住脾气,出声嘲讽,“你真行,船翻了,直接就让它沉底了。”
江聿惊愕回头,没有因为聊天记录被偷窥而感到愤怒,他收了手机,轻笑一声,“又吃醋了?”
鲸鱼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会儿,“我已经要被酸死了。”
鲸鱼甩下一句话就走了,在泳池那头和朋友喝了不少酒,江聿都一直不来哄她。
翻来覆去骂了好几句人渣,胸臆中的怒气还是没有消散。
她生江聿的气,更生自己的气。
明知道他这样的人不会为她改变,她还是不争气地对他抱有期待。
鲸鱼想上厕所,刚走到厕所门口,工具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穿超短裙的女孩儿从里面走出来,脖子上好几个草莓印。
鲸鱼认得她,是陆嘉带来的女伴。
江聿随后出来,衬衫扣子松了两颗。
鲸鱼的心沉了下去。
江聿对上她冷若冰霜的眼神,愣了一下,伸手要去揽她肩膀。“怎么这样看着我?”
鲸鱼退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别拿你的手碰我,嫌脏。”
“好!我先洗手”,江聿并不生气,来到洗手台,挤出洗手液,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掏出一条手帕擦干后,直接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这下可以了?”江聿又想去搂她,鲸鱼后退了好几步避开。
江聿手搂了个空,似笑非笑,“这样也不行?不会要我把手剁了才能消气吧?”
鲸鱼的目光从江聿的额头移到鼻子,再移到嘴唇。
他的嘴唇偏薄,唇色略淡,是老人经常说的薄情相。
这一次,她没有放任自己沉溺于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柔假象里。
“你玩儿得花我理解,但我没想到你做人这么没有下限,连兄弟的女人都要碰。”
刹那间,江聿的眼神也冷了下去。
鲸鱼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攒个收藏,就跟渡劫一样,啊终于破10了,终于破20了,终于破30了……
第36章 叶樟割腕
生日宴气氛正热时,季然与叶樟先行退场,叶樟说他要回家睡觉,季然还纳闷,这人平时最怕睡觉,不止一次跟他抱怨想睡睡不着的感觉遭透了,他每天最怕的就是到了凌晨两点,他还是清醒的。
季然暗自猜测,也许是前几天没有睡好,睡意累积到一起。总之,是件好事,他的确该早点睡觉。
到了停车场,叶樟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包,“帮个忙,把这个给我小姨子。”
兔子形状的粉色背包,旁侧还装着一个水瓶。
是小橙子的东西。
季然脑子有点儿乱,“你见过小……程诺了?”
叶樟嗯了一声,仿佛不想多谈,拉开主驾驶门坐上去。
等车子开出停车场,季然骤然反应过来他今晚喝了酒。
准备掏手机给他打电话,想起他只喝了一杯不到,又默默收了手机。
低头看着手里的婴儿包,季然给程诺打了个电话。
程诺不仅没给小橙子买新衣服,还把小橙子的一大包生活用品给弄丢了,被程母用鸡毛掸子打出了家门,灰头土脸地回到家,正在开火煮泡面,手机铃声响,来电显示是串数字,但程诺并不陌生。
程诺关了火,接起电话,“喂!”
“是我。”
“听出来了,找我什么事?”
程诺单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把煮好的泡面挑到碗里。
“小橙子的东西,叶樟托我转交给你。”
程诺本想说明天她去拿,脑子里突然跳出叶樟在墓地见到小橙子的反应,改口,“你现在有空吗?”
季然直接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程诺穿一件粗肩带的碎花背心底下搭牛仔半裙,正埋头打蚊子。
季然摁了下喇叭,程诺汲着拖鞋跑过去。
季然看到她白嫩的手臂上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还有几道抓痕。
程诺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臂看,轻咳一声。
季然的视线从她手臂移到脸上。
程诺被他盯得怪不自在,提示一个字,“包”。
季然终于肯说话了,含着丝丝嘲讽,“这是你让人帮忙的态度?”
程诺按捺脾气,“谢谢,辛苦了。”
季然还是不肯把包给她。
站着说话的这几分钟里,程诺腿上又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
她忍住伸手去挠的冲动,咬了下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说,“蚊子多。”
季然哼笑一声,手仍搭在方向盘上,“作为回报,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程诺答应得很痛快,“你问。”
“小橙子的包怎么到叶樟手里的?”
这个问题他不问,程诺也打算主动说。
“上午我带小橙子去看程承,在墓地遇到他了。”
“你就这么害怕,包都来不及要了?”季然敏锐捕捉到其中的不对劲。
程诺抿抿嘴唇,决定和盘托出。
“我就是怕他抢小橙子,但上午他见到小橙子的时候,情绪很不对劲,你今天有见过他吗?”
季然心里不踏实起来,“怎么个不对劲?”
程诺回想上午的场景,“他好像很难受,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我把小橙子抱走。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叶樟对程承的感情不像是假的,小橙子是他女儿,他为什么不闻不问,今天看他的反应,他似乎是在怕小橙子。”
季然左眼皮跳个不停,他立刻拿起手机给叶樟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没人接。
季然继续打。
程诺也有些慌了。
“你先别打,我来试试。”
季然挂断电话,换程诺打,照样没人接。
季然看了下时间,离停车场分别不过一个半小时,他应该已经到家了。
季然从后座拿起小橙子的包,递给程诺。
“我去他家看看。”
程诺接过包,“你去看了,给我回个话。”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一直感觉心慌。
“好。”
客厅里没开灯,手机屏幕一直在闪,手机旁边搁着一摞照片,从小橙子几个月大,到现在两岁零五个月,从学习走路,到熟练的跑跳,每个阶段的照片都很齐全。
叶樟抖着手抓起那一摞照片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他摸黑走回卧室,从床头柜里找出一部旧手机。
拿到客厅,连接投影仪,投到电视墙上的第一帧场景是景城绿道的一截坡道。
程承费力地蹬着共享单车,一脑门的汗,好不容易蹬到平路,看前方还有一条更长的坡道等着,她直接抓起车篮里的矿泉水砸正在录视频的自己。
嗔骂,“叶樟,这就是你所谓的浪漫约会。”
影像里传来自己爽朗的笑声。
他多久没像这样笑过了?
在程承走后,不,应该是他们的女儿出生后。
视频放到最后,不过只过去了十来分钟,结束后,自动跳到下个视频。
是刚刚出生的小橙子。
像个睡着的小天使,眼睛像妈妈,嘴巴像爸爸。
没过一会儿,他的小天使醒来,哇哇大哭。
程承没入镜,在旁边喊,“你怎么还在拍?快去给你女儿冲奶粉。”
孩子哭得越来越厉害,叶樟闭上眼,脑海里出现了许多幻象。
程承的眼睛不再澄澈透亮,蕴满了浓浓的疲惫……还有失望……
“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们不适合,不该在一起的。”
是谁在说话?
脑海里天旋地转。
模糊的脸越来越清晰。
是程承。
程承说他们不该在一起。
视频里的婴儿越哭越大声。
有个人拉开门,逃离了那所两居室的房子,门后,站着一脸疲倦的程承。
心脏胀得快要炸开,叶樟从沙发上滚了下去,身体砸在地砖上,茶几上的东西散落一地。
叶樟努力蜷缩成一团,手死死捂着心脏。
耳边是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声。
眼前是匆匆逃离的背影,和站在门前看他远去的程承。
他张开手指,抓了抓,仿佛想把脑海里那抹白色的背影抓回来。
手徒劳得在地上乱摸。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终于摸到了一样东西——
是一把水果刀。
在开车去叶樟家的路上,季然控制不住地回想叶樟的样子。
青紫的眼皮,白惨惨的脸。
“分开我们的不是门第观念。”
“她去世了,在一场车祸里。”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看见这么悲伤的叶樟。
季然越着急,路况越糟糕,终于下了拥堵的高架桥,他又遇上了红灯。
心越来越慌乱,不等红灯跳转,他一脚油门轰了上去。
一路上,他没停止过拨打叶樟的电话,然而始终没人接。
车开到叶樟家的地下停车场后,他走得太急,甚至忘记了锁车门,摁电梯的时候手还在发抖。
到了叶樟家所在的十三楼,他先拍了两下门,没人应。
他尝试输密码——
他知道叶樟家的密码,只是不常来,很少派上用场。
输了三次都提示密码错误,季然一拳砸在门上。
他心跳得太快,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