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手里端着凉掉的盒饭,却在电话里嘱咐儿子不要太省钱,要买肉来吃。
那一刻,她释怀了。
她不能总仰头看月亮,脖子会酸。
平视身边的世界,才是正确的姿势。
也是那一刻,她彻底放弃了心中的月亮。
发愣的功夫,程诺错过了母亲的话,回神后,发现话题还在原地打转。
“还没小橙子时,我劝过你姐姐,也劝过叶樟,不要太把电视上那些偶像剧当真,现实里,门第观念不是那么好跨过去的。感情好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可以说,但感情也就那么回事,总有淡的一天。到时候,佳偶变怨偶,都是寻常的事。”
佳偶变怨偶,都是寻常的事。
这一句,像一根针,在程诺心上扎了一下。
“小两口有情饮水饱,我见他们都不当回事,就硬下心肠让叶樟向我证明,没了他家里的经济支撑,他也有能力让你姐姐过上好日子。我不想他们日后后悔,及时止损,免得越陷越深。”
过来人看事情总会比年轻人更通透,那时候程母是真的没把那小两口的浓情蜜意当回事。
“我是真没想到,他真这样做了。穿地摊上批发的T恤,骑着小电驴去跑业务。”
小电驴。
说到这个,程诺想起,当年程承为了让牛皮糖一样的叶樟知难而退,让天天开豪车来学校门口拦她的他改骑小电驴,她就答应坐他的车。
没想到,第二天叶樟就骑了一辆小电驴儿等在校门口,还是骚包的粉红色。
程母继续往下说。
“小橙子出生后,你姐姐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他又总不提结婚的事,说实话,我心里是不痛快的,有段时间一直不肯给他好脸色看,直到有天晚上,他很晚回来,我见他手上青一道紫一道,以为他去跟人打架了,没沉住气,心软问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他什么也没说,只让我放心,说他一定会和你姐姐结婚。”
“后来,你姐姐才告诉我,那天他回家拿户口本,被他爸抄拐杖打了一顿。你没见着他手上的伤,青青紫紫的,都充血了,下手是真的狠。一个当爹的,怎么能这样打孩子?”
程家家风就是有话好好说,程诺记事起,父母都没打过自己,母亲急脾气,每次要抄棍子,都被父亲劝住,拉到一边,费老大劲讲道理,非得讲明白了才肯放她去吃饭。
有个明事理的父亲,程家两姐妹自小受的就是鼓励式教育。
叶樟衔金钥匙出生,在这方面却没她们运气好。
他在父亲失望的目光和贬低的话语里长大,不是拿来和哥哥比,就是拿来和周边的甲乙丙丁比。所以在与程承的那段关系里,他并没有因为出生富裕就自觉高人一等,相反,在潜意识里他总认为自己配不上耀眼的程承,时常患得患失。
有时候两人闹矛盾,程承不理他,隔天他就会去找程承求和,生怕程承一气之下闹分手。
季然肯定想不到,一起长大的发小曾经爱一个人爱得如此小心翼翼。
程诺不同情叶樟,因为姐姐值得最好的人。
叶樟做什么程承都夸,犯再低级的错,程承即便无中生有也得找个点儿来夸,当时她还以为是什么新型御夫术,后来才知道,程承在努力弥补他身体里那个被积年否定伤害得体无完肤的脆弱人格。
程母一边把新衣服挂进衣柜,一边抱怨,“他也是,花钱大手大脚的,小孩子长得快,翻了年,这些衣服都穿不上了。”
程诺没搭腔,犹豫自己是回自己家还是在爸妈家凑合一晚。
“对了,上次那个,不是普通朋友吧?”
程诺心里咯噔一下,装蒜,“上次那个是哪个?”
程母挂好一件外套,转头瞪了程诺一眼,“就你表姐定亲宴上,跟你拉拉扯扯的那个。”
程诺脸红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哪儿有拉拉扯扯,他……他就是……”
支支吾吾半天,硬是没找出一个由头解释季然那天的行为。
程母哼笑,“就是……就是怎么样?”
“哎呀,就是普通朋友,我跟他清白得很。”
程诺偏头看墙,这话说得太心虚了。
“清白个屁!信你有鬼了。我就想不明白了,傅砚池多好啊,知根知底的,这么多年又只喜欢你一个,你不喜欢,勉强不来,那天那小伙子,我看着就挺好,你又非扯什么普通朋友,你倒是带一个不那么普通的给我看看。”一想到程诺老大不小了,长得又不丑,结果连男朋友都带不回来一个,程母就来气。
“男人多,就是看不对眼,我有什么办法?”程诺不耐烦敷衍。
知道接下来自家亲妈又要不要钱一样絮絮叨叨,程诺赶紧借口出去找手机。
微信有新消息。
【傅砚池:我回来了,明天有空吗?请你吃饭。】
程诺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程母整理好衣服出来客厅,看到一大推玩具礼盒摆在茶几旁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买来的。
叮嘱程诺,“你给他说,别乱花钱。”
程诺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也给他说一声,有空来家里吃饭。”
程诺感到诧异,抬头,程母已经回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某人吃醋,暧昧吻戏预告。
第61章 朗姆酒味的暧昧
上午和网红主播谈推广,佣金没谈拢,合同签不成,程诺也不急。
粉丝几十万的小网红,派头比百万级的还大,程诺早分析过了,这主播的粉丝粘性不高,没有抬举的必要。
无论哪行哪业,对自身定位不够清晰又容易自视甚高的人,难以走得长远。
她给另一个备胎发消息,对方今天有好几台直播,下午六点左右才有时间。
程诺设了一个备忘提示。
吃完午饭,她来到新办公室所在的写字楼,和季然约了下午看现场。
季然一向守时,这天却晚到了十来分钟,程诺在大厅和守电梯的帅保安唠嗑,远远看到他,步履匆匆,抬手看一眼表盘,脚步更急。
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一看,是他。
她故意不接。
比起他一派淡然尽在掌握的模样,他着急的样子更为赏心悦目。
这个商区,从A分到了G区,地下停车场跟迷宫一样,要是没提前做好功课,从A区出来,到G区少说得走半小时。
程诺猜,他应该是在地下停车场里绕了远路。
季然难得心浮气躁,终于到G区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和保安谈笑风生的程诺。
忙着跟帅哥谈心,才没接自己电话?
他没喊她,是程诺自己发现了他。
她笑眯眯对保安小哥哥说,“我们公司的乙方来了,我得先走了。”
保安小哥哥脸上竟然还有依恋的意味。
两人一起等电梯,他向她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里这么大。”
新建的商区,他还没来过。
“没关系,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在这里面兜了一大圈。”
他终于知道她是有意作弄,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不提前提醒是故意的,不接电话也是故意的?”
电梯到了,她先走进去,摁下十六层。
门合上后,她解开手机锁频,三通未接来电,她一脸抱歉,“不好意思,早上开会把手机设成静音了,忘记调回来。”
她的抱歉听起来实在是欠缺真诚。
季然好心情地勾起嘴角,“看我着急这么高兴?”
她促狭得笑,嘴唇涂了口红,气色格外好。
“你着急吗?完全看不出来呢!”
季然笑了笑,“别装,你不就是故意的?”
程诺偏过头,“不信算了。”
新办公室采光很好,几面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对面的写字楼外墙。
程诺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要抢到靠窗的位置。
季然看她在一面落地窗前流连不去,走到她背后,“喜欢这个位置?”
程诺抱着胳膊,支了支下巴,“你看,这扇窗正对的那栋大楼是这一片最矮的一栋楼,就是因为它矮,空出了一个难得的缺角。”
程诺打开手机的指南针,指针指向W。
WEST,正西方。
“太阳从这个地方落下,傍晚时候能看夕阳,晚上加班,一转头,能看到月亮。”
季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你现在属于哪个部门?”
“市场部”,程诺扭头,凝望他的侧脸,“怎么?你想假公济私吗?”
季然回转头,与她对视,眼睛在笑。
“你们老板迷信风水吗?”
做生意的多少都迷信这个,程诺点头。
季然指向一个方向,“这是西北方,风水学里,西北方代表权力,所以这个位置是属于你们老板的。”
他手指又偏向另外一个方向,“这是西南方,财位,一般会在这个位置安置财务部。”
他望向程诺相中的那扇落地窗,“你运气不错,这扇窗没有占着风水学中最重要的两个方位。”
阳光斜射入窗,照亮程诺的半张脸。
“设计师连风水都要懂?”
楼上的公司正在装修,自他们进来起,打钻凿墙的声音就十分频繁,临近六点,那声音终于消停了。
季然的目光没办法从程诺的脸上移开。
多年学画的生涯里,最枯燥的一段,是学习素描。
每一个刚入门的愣头青都恨不得提笔就画,老师却总说不急,先观察光影,以及不同光影下静物的明暗变化。
那真是个度秒如年的学习过程。
第一次让他静下心来专注于光影,是一个下午,最接近傍晚的时刻。
一道光束从画室的高窗摄入,光里的浮尘都清晰可见。
傍晚前的阳光如果有味道,一定是朗姆酒的口感。
气氛骤然暧昧。
程诺脸颊微红,率先移开视线,背过身看窗外。
日光给她的长卷发渡了一层光泽,季然收回目光,低头看时间。
正好可以约一顿晚饭。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声音明快,“你出差回来了……今晚……有时间……行……你选好地方发我定位。”
挂断电话,她转身,仰头看季然,“我朋友约我吃饭,我得先走了。”
季然没吭声。
他很笃定,她赴的是傅砚池的约。
季然拦在她面前,没有让开,反而跨前一步,把她逼到窗边,困在自己和落地窗的空隙里。
程诺的心变得慌乱起来,想从侧面突围,他早识破她的想法,抬手勾住她细软的腰,一个勾扯,程诺脚下踉跄,差点扑到他怀里去。
暧昧升温,程诺面红耳赤,伸手推他,“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季然的身体纹丝不动。
“你猜到了,对不对?”
程诺眼睛乱瞟,就是不看他。
“我猜到什么了?”
“那晚在你家,我是装睡。”
生日那天,他们那一架吵得莫名其妙,事后程诺细想,那晚他不是睡熟了?怎么会知道有人来?
除了装睡,她找不到第二个解释。
程诺双手抵在他胸口,勉强撑开一段距离,微微仰头,笑了一声,“原来你也会偷听啊?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对傅砚池感兴趣。”
想起第二天在早点摊上探她话,反被她污蔑喜欢男人,季然用力把她抵在落地窗上,低头,鼻尖轻轻碰上,嘴唇擦过她略微干涩的唇珠,就着暧昧到极点的姿势,声音微哑,“我对你感兴趣。”
“你站远点儿,好好说话。”
程诺推不动他,上手掐他的手背。
季然忍痛,“你答应晚上跟我吃饭。”
“我有约……唔……”
季然直接吻上去,封住了她的嘴唇。
程诺紧咬牙关,不让他入侵。
季然扣住她刚刚掐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反剪到她的腰眼,就着这姿势,往前一抬,两人身体贴得更紧。
程诺仿佛正从跳楼机顶端一冲而下,又担忧有人经过,紧张得神魂发颤,牙关一松,只一秒,就被他逮住了机会。
到后来双手都被他强势扣住,反抗不得。
季然稍稍退开,额头相抵,鼻尖又轻轻碰在一起。
“跟我去约会,嗯?”
她被霞光蒸过的脸颊,让傍晚的云霞都黯然失色。
等神思归位后,心头的那一点甜蜜,转化为恼怒。
她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声“不”。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诺诺最终有没有可能去约会呢?
第62章 渣男贱女,天生一对
新城夜市有家卖炸茄盒的摊子,程诺惦记很久了。
短视频平台上有自来水推荐,给这夫妻档引来不少顾客,随时来都是长长的队伍,要运气不好,不到八点就只剩了边角的油渣,队也算白排了。
程诺和傅砚池到时,两排队伍差不多长,目测要等个二十来分钟,这种摊子最是公平,管你有钱没钱,都得排队。
“你去奶茶店里坐着等,我一个人排就行。”
傅砚池对程诺不仅仅是体贴,他是把她当小祖宗宠,以前休周末上程诺家给她做饭,买菜做菜不说,碗都舍不得让程诺洗,还要帮忙收拾屋子。
“你一个人排着多无聊,我们说会儿话,要不了多久就排到了。”
程诺埋头回消息,那头的主播马上开下一台直播,谈合同的时间已经约好,今天没必要继续交流了。程诺发了一个生意兴隆的表情包,退了对话框。
为了保证口感,茄盒都是现炸,所以队伍动起来没这么快。
程诺一只耳朵留着听傅砚池说话,另一只耳朵听前面的女孩儿和朋友吐槽渣男。
“前面有帅哥!”
“在哪儿?在哪儿?”
声音是从旁边那列里发出来的,两个年轻女孩子,看穿着,应该还是学生。
程诺对她们口中的帅哥很感兴趣,跟着望过去。
黑色大衣和咖色西服叠搭,高领黑毛衣修饰着他修长的颈,在人群里十分挑眼。
再往上看,那张脸,的确赏心悦目。
在台球馆过道上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她就不得不承认,渣归渣,颜值无可挑剔。
帅并自知的人很容易给人留下油腻的印象,他完全不会。
像古代祸国的妖孽,让人忍不住边骂边垂涎。
鲸鱼喜欢上他,不奇怪!
傅砚池发现她盯着旁边那列穿大衣的男人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