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这座城市,一直忙忙碌碌,片刻不停。
由于不是主路,交通监管不太严格,有人规划了一排收费的停车区。
不时有车停过来,隔不久又开走,然后由其他的车辆补上空档。
叶樟的SUV对停放的位置十分长情。
他在车里呆坐了一整晚,等一盏再也亮不起来的灯。
车载音响不断循环着同一首歌。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忘记了时间这回事”
“既然决定爱上一次就是一辈子”
“希望让这世界静止”
“想念才不会变得奢侈”
“如果有下次”
“我会再爱一次”
还在一起时,光想到分开他就很难过。
他曾经问自己,如果不是恰好在需要安慰的时候她都在,他还会不会爱她?
如果知道她迟早会离开自己,他还会不会爱她?
现在他有了答案。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反复爱上她。
不问缘由,不问结果。
清晨,叶樟被鸣笛声惊醒,他睁开眼,灼目的阳光穿透挡风玻璃,眼睛才刚刚适应光明,他抬手挡了一下。
手机震了三次。
一条是叶母发的。
“周颜妈妈想和你吃个饭。”
剩下两条是盛时微发的。
“我是别人的替身吗?”
“叶樟,你的心还在吗?”
过一会儿,太阳隐进云层,再也没出来过,天边集聚起厚重的黑云。
叶樟只给盛时微回了消息,然后退出微信,将导航定位到狮子山墓园。
到时,偌大的墓园,只有他一个人。
前两天天气燥热,周围人都换上了短袖,他还穿着长袖外套,像是怕冷。
没有她的世界,他总感觉冷。
经过一天一夜,黑色休闲西服颜色灰败,衣料皱巴巴,毫不起眼,唯有心口位置,那朵红色玫瑰永远鲜活耀眼。
程承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天,他就穿着这件外套,程承赶来赴约,他意外发现她穿在里面的白裙子上,缀着零星几朵红玫瑰,暗戳戳地回应着他的心意。
他到不了612星球,但在无聊的世界里,他找到了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他慢慢蹲下来,手指摩挲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
从她的头发,摸到她的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唇。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两年来,竟然一次都不让我梦到你。想见你,只能借助药物产生的幻觉,你知道肯定骂死我了。”
“说不定你来见我一次,我就彻底放下,再不想了。”
“说不定我可以爱上别人,和别人结婚,生个比小橙子还可爱的女儿。”
天阴沉沉的,忽然刮起了大风,扫走枝头的树叶,在空中盘旋飞舞,最终被带到了陌生的远方。
“可你不来,我连遗忘都找不到借口。”
“我想你,想见你,想要快点见到你。”
墓碑上,程承温柔得笑着。
叶樟静静端详着照片里她的样子。
“幸好我还没有老到让你认不出来的地步。”
“我知道你会生气。”
“没关系的。”
“我会好好哄你。”
“我再不对你发脾气了。”
季然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面对着玻璃外的混沌世界,狂风一浪接一浪。
这天太怪了,早上还以为是大晴天,这会儿说变就变。
手机响,他看了眼屏幕,接起来。
“你好,方医生。”
方彤是季然为叶樟找的心理医生,叶樟一直在她那儿接受心理治疗。
“你好季先生,有件事,我觉得我还是需要跟你说一下。叶先生已经两个月没来接受心理治疗了。”
季然愣了下,不是很明白状况,“是不需要再接受治疗了吗?”
“我建议他接受长期治疗,但两个月前,他说自己情况好多了,提出中止治疗。”
季然的心无端慌乱,“那你怎么说,真的不需要治疗了?”
“叶先生的情况,短短几个月的治疗是不够的。”
方彤说得委婉,但季然听出了她的意思。
“好!我会好好劝他的,谢谢方医生。”
挂断电话,季然立马给叶樟打过去。
一声接一声的嘟声拉扯着他的神经。除了上一次叶樟自杀,他的心再没有这么不安过。
抓起车钥匙去取车的途中,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拨打叶樟的手机号。
可叶樟的电话,一次都没有打通。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还没凑够100收,啊,开文以来一个榜都没轮上,攒收藏太难了,收藏快点长出来吧。
第76章 死亡时间21点19分
郑苇如请客户到私人会所做水疗,程诺陪同。
郑苇如口水都要说干了,客户还是犹豫不定。郑苇如心知这时候不能逼得太紧,但又不得不逼,借口出去接电话,偷偷对程诺说,“这客户算是拿下一半,另外一半,你来。”
程诺从来都是在旁端茶递水的小角色,从不参与谈判,不由怯场,“我吗?”
郑苇如拍拍她的肩膀,“就是你,替姐拿下她。”
程诺硬着头皮接下差使。
她先命人上个果盘,亲自端过去,客户刚结束水疗,围着浴巾坐水池边上敷面膜。
“梁姐,吃水果。”
梁蓉十分喜欢她,亲亲热热拉她坐到身边。
“小程,你这张脸保养得可真好,一丝皱纹都没有。”
“梁姐可别折煞我,刚刚我去端水果,碰到给你做脸的美女,一个劲夸你皮肤好,难得见到保养得这么好的。”
恭维话谁都爱听,更何况程诺捡的还是梁蓉最骄傲的地方夸。
“她真这么说?”
当然是编的,程诺不动声色。
“梁姐不信,我把她叫进来,你问她。”
程诺作势要去叫人,梁蓉笑眯眯拉住她,“信!怎么不信,我跟我女儿一起出门,好多人夸我们不像母女,像姐妹呢。”
程诺顺势问,“梁姐女儿多大了?”
“二十,在读大学。”
“二十!那不是和龙姐家女儿一年的。”
“哪个龙姐?”
“千栀子的老板,梁姐认识吗?”
梁蓉有些惊讶,“认识,怎么不认识,它家也在你们这儿拿货?”
千栀子是美容连锁业的黑马,两年前还不声不响,去年年中,一下子开了十来家新店,今年年初,又新开了五家,导致很多老牌连锁的客户一直在流失,梁蓉经营的美容院也是其中之一。
梁蓉亲昵得握住程诺的手,“她们家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成这样的?龙卉是不是来头特别大?”
千栀子也是公司的大客户,程诺可不敢在背后编排客户的生活小料。
“有什么来头我不知道,只知道美容院除了开拓新客,回头客也是非常重要。这年头有钱人不少,但美容院多如雨后春笋,竞争这么激烈,想要把人留住,靠什么?”
顿一下,程诺继续说,“一靠服务,二靠技术,三靠产品,无非是这三样。怎么做服务和技术,梁姐比我懂,就不班门弄斧了。咱们只说产品,这款修复面膜一直都是我们公司的明星产品,千栀子在选品上非常严格,最初也不信任我们,只定了很少的量投入试水,没想到客户反馈很好,就加大了订单量。要东西不好,一次合作完就再没下次了。”
梁蓉没吭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程诺见她有所动容,连忙趁热打铁。
“这款面膜以前一直做线下,去年才放线上销售,梁姐可以看看去年到今年这款产品的销量涨幅。”
程诺从包里拿出IPAD,点开销量增长柱状图给梁蓉看。
边指边解释,“梁姐你看,去年同期在这里,今年已经飙这里来了,增长率高达52%。”
当然,这里面有促销推广的功劳,程诺当然不会傻到主动提出来。
“卖得这么好啊,我去搜搜。”说着,梁蓉打开橙色软件,看销量,刷评论。
“有些人的评价不太好诶。”
“梁姐说笑了不是,雅诗兰黛欧莱雅兰蔻这些知名国际大品牌,评论区不也有不好的评论。”
“这倒也是。”
“梁姐要实在不放心,就跟千栀子一样,首次别订太多,先试试。”
梁蓉犹豫下,“那行吧!”
这时候郑苇如也回来了。
程诺笑了,扭头对郑苇如说,“郑姐,明天就把合同拟出来,让梁姐店里的客户早点体验咱们的明星产品。”
做完水疗,梁蓉被一通电话叫走,郑苇如笑着拍拍程诺的肩头,“厉害啊,还真拿下了,幸好当初没让你继续做分析,你看你,推广做得很好,销售也很有潜质。”
程诺打趣,“所以,郑姐刚刚是在考我反应力?”
“是啊,一年多时间,你成长得真快。”
程诺也有些唏嘘,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给人打杂跑腿。
下午四点,天灰蒙蒙的,仿佛一瞬间就从白天过渡到了天刚擦黑。天尽头闪过橙色闪电,大概持续了十来秒,一道惊雷炸响。
程诺吓了一跳。
“郑姐,要下雨了。”
“行,今天先这样,下个早班回家休息。”
两人一同走出会所,程诺帮郑苇如约的车到了。
程诺帮忙拉开车门,郑苇如坐进去前,突然想起什么,叮嘱道,“下个月的活动你盯下细点儿,还有让你接洽的那个主播,人气旺,粉丝黏性不错,但业内都在传人品不怎么样,你警惕一下,别被他占便宜了。”
“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程诺帮忙关上车门。
灰沉的天色,她有点儿不安,网约车到达约定地方,拉开车门时,电话咋呼起来。
程诺滑到接听键,“喂!妈。”
“你给叶樟打个电话,让他有空了来家里吃饭,我手机上没他的号码了。”
程诺去年帮母亲换了手机,好些人的联系方式都丢失了。
小橙子把电话抢过来,“跟爸爸说,小橙子想他。”
程诺酸成柠檬精,“小没良心的,白疼你,只想你爸不想小姨?”
小橙子鬼精鬼精,立马说好话,“想小姨,小橙子喜欢小姨。”
程诺这才感觉舒坦了点儿,“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程诺直接给叶樟拨过去,响了十来声都没人接,最后自己挂断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程诺便没再继续打。
等到家,她才打了第二通。
还是没人接。
程诺嘴里嘀咕,“怎么老是不接电话。”
刚开门进屋,外面就下起来瓢泼大雨,伴着电闪雷鸣,窗外树木被吹得偏来倒去,不时扇到玻璃上,程诺赶忙把窗户关上。
她有些累,煮了袋泡面对付了一顿,随便洗漱一下,就回屋躺平。刷会儿手机,睡意来袭,不到七点,就睡着了。
华晟医院。
“手术中”的提示灯熄灭,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
“死亡时间,21点19分,家属节哀。”
叶母瞳孔缩紧,腿肚子一软,跌进大儿子怀里。
她从没有做过接受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噩耗来得太突然,她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嘴里不停念叨,“不会的,不会的,我儿子不会死,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
叶雪峰接到消息赶来医院,只到拐角,就听见了绝望的哭嚎。
他要扶着走廊那面墙,才能勉力站稳。
这是他第一次,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
几个医生从手术室里推出一架推车,白布上隆起不规则的棱角,隐隐现出一个人的轮廓。
走廊里的哭声逐渐模糊,世界忽然安静了。
季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手不住发抖,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他慢慢掀开白布,先露出的是叶樟的额头,随后是闭得很好的眼睛、修挺的鼻梁,没有血色的嘴唇。
白布拉到胸口,一整张惨白的脸暴露在走廊冰冷的白炽光下。
“叶樟”。
喉咙刺痛,像是才开始学大人说话,两个字吐得异常艰难。
医护人员见惯了生死离别,漠然得劝了一句“节哀”。
程诺睡得迷迷糊糊,手机又像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她眼睛都还没睁开,“喂!”
“诺诺!不好了。”林笑笑在那头大呼小叫。
程诺眼皮子重,抬不起来,迷迷糊糊应,“怎么了?”
林笑笑才从巨大的震惊里缓过劲,“我一个朋友是华晟的医生,他刚刚给我发消息,说有人吞服大量安眠药被送来了医院,那人他好像见过,不确定是不是跟我一起时认识的。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姓叶,拍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里有季然。”
程诺徒然睁大眼睛,清醒过来。
“你把照片发给我。”
照片发过来,程诺放大看,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的确是季然。
她很确定。
血一瞬间变冷。
“你刚刚说,自杀的患者姓什么?”
林笑笑嗫嚅着,“叶,姓叶。”
手机拿不稳,从手心滑落在地,砸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诺诺!”
“程诺!”
林笑笑在听筒里焦急得唤她名字。
程诺缓过神,手颤巍巍地捡起手机凑到耳边,“他怎么样了?抢救回来了吗?”
对面沉默了很久。
“没有。”
天空大雨滂沱,路面的积水浸湿了程诺的鞋和裤脚,她赶到医院时,身上已经全部淋湿了。出租车师傅嫌弃她弄湿了后座,不高兴得抱怨了两句,她都充耳不闻。
浑浑噩噩地走进急诊大门,四顾茫然,她不知道该去几楼,去哪个科找叶樟。
好心的实习护士和她搭话,“你好,请问找人吗?”
雨水顺着发丝不停下滴,见程诺半天不说话,护士也不再搭理,转身要走。
“请问,今天是不是有送来一个自杀的男人,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护士只想了几秒钟就反应过来,那患者被送过来时闹出的动静还挺大的。
想必是家属。
护士脸上展露出几分同情。
“听说没救过来……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