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骄傲——檐上雪【完结】
时间:2023-07-08 14:39:39

  她有满腹的委屈想跟母亲倾诉。
  “喂!妈妈。”
  温柔慈爱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诺诺!你在忙吗?”
  “没有呢!”
  一辆公交车到站,程诺忙抱着纸箱向后退了一步。
  “给你说个事,你爸的公司宣布破产了。”听筒那头小橙子一直在叫外婆。
  换作平常,程诺都会跟外甥女说两句话,这会儿全然没有心情,声音干涩地问,“爸爸失业了?”
  电话对面的程母也是一脸愁苦,“公司垮了也就算了,但公司资金链早就断了,欠了一屁股贷款和外债,员工工资拖了两个月没发,剩余的钱就只能够把欠的工资发上,赔偿金什么的就别想了。”
  程诺握着手机,呆立在冷风中。
  事实证明,人在倒霉的时候千万别祈盼什么峰回路转,老天只会火上浇油。
  “诺诺,你在听吗?”程母半天没听到回应,有些担心。
  程诺回神,深深吸一口气,强挤笑容,“在听的。”
  “我们大人紧巴巴的过倒是无所谓,可小橙子不能将就,家里剩的奶粉只够坚持到后天,妈妈也是没有办法了。”
  程诺家境虽然很一般,但有个责任心强烈的父亲,加上程承的工作不错,一家子的吃穿用度从来不需要她操心,她挣的钱,几乎都用来买衣服和包了。有时候看上一个名牌包,存款不够时,程承还会帮她补差。
  一直都是,有姐姐顶在前面,用不着她太懂事。
  那时候,她没想过,程承有一天也会离开她,那把为她遮蔽风雨的伞,也被她带走了。
  程诺垂头看着怀里的纸箱,一滴眼泪砸在用来夹便签纸的太阳花夹子上。
  “诺诺?”自家这个小女儿一向没吃过苦,程母怕她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着急起来。“你不用担心,还有妈妈在。”
  程诺一阵鼻酸。
  妈妈、爸爸、姐姐,每一个人都这么努力地想要将她护在吃穿不愁的乌托邦里,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的,永远不想长大呢?
  程诺脑海里浮现出姐姐的模样,明明娇弱得如同一朵小白花一样,目光却永远坚毅果敢,从不软弱。姐姐的样子给予她莫大的勇气,她擦去眼泪,对着电话里的母亲说,“妈妈,你别担心,我会努力挣钱养你们的。”
  晚上林笑笑约程诺吃饭。
  林笑笑给程诺斟满一杯啤酒,“干得漂亮,今天全公司都为你停摆了,丁老色皮被李总叫进办公室臭骂了一顿。”
  程诺却高兴不起来,一连干了三杯啤酒,“笑笑,我爸失业了。”
  “啊?”林笑笑嘴巴张成“O”字型,她的庆功酒还没开始喝呢!
  程诺握住啤酒瓶,又给空杯子倒满酒,“我刚抱着箱子从公司出来,就接到了我妈电话。”
  “你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什么运气。”林笑笑也不禁感叹她的糟糕运势。
  程诺一口干了杯中酒,“要我妈早点来电话,我可能就不敢这么冲动了。”
  林笑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怕什么?你又不是出去了就找不到工作了,你找工作期间的生活费”
  林笑笑拍拍胸脯,“笑笑姐全包了。”
  程诺看她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心里好受了一些,“我还有房贷,不好意思白要,当借的,等我找到工作再慢慢还你。”
  “有我在,别担心啊!”林笑笑满不在乎,不停说话安慰她。
  程诺发现自己在交朋友上的运气倒是一直挺好。对于男人来说,林笑笑是个实打实的渣女,可她对朋友十分讲义气,有难必帮,绝不袖手旁观,程诺心里略略欣慰。
  她喝酒向来节制,今天心情不好,不觉就多喝了几瓶啤酒。她酒量不好不坏,脑子犯晕后,就坚持不肯再喝。女孩子在外容易遭遇各种危险,爹妈宠归宠,但安全教育一直没落下过,在季然面前喝醉,已经是她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林笑笑也不勉强,打算一个人解决剩余的一瓶半啤酒。
  手机铃声响,程诺迷迷瞪瞪的,没注意到响的是包里的手机,她随手接起来。
  “程承!”
  “程承!”
  对面的人也喝了不少酒,不停呢喃着这个名字。
  程诺心头火起,恶狠狠吼道,“程承已经死了。”
  对面沉默下去,她直接掐断了电话。
  季然去了趟洗手间,一回到KTV包间,就看见喝醉酒的叶樟握着手机,呆坐在沙发上。
  “他是不是又乱给人打电话了?”季然拍了下挡路的那条腿,江聿收回腿,让他过去。
  “刚刚打了个电话,然后就一声不吭,一直坐着。”
  KTV里的每个人都喝了酒,有的凑在一起玩儿骰子,有的坐在点歌台旁边对着话筒鬼哭狼嚎。季然坐到叶樟身边,从他手里抽出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不知道刚刚那通电话他打给了谁。
  叶樟睁着朦胧醉眼,偏头看了他一眼,“那电话一直打不通的。”
  季然只当他说胡话,拿起沙发靠背上他的酒红色外套,“走!我送你回家。”
  叶樟把他的话忽略得彻底,自顾自喃喃,“刚刚电话接通了,不是她的声音。”
  “刚刚他一直喊程承,你认识这个人吗?”
  江聿插了一句嘴。
  “没听他说过。”季然把叶樟的外套搭在手肘,费了些力气才把叶樟从沙发上拖起来,“你们继续,我送他回家。”
  “你也喝了酒,叫代驾吧!”江聿好心提醒。
  季然回头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喝了酒,安分一点儿。”
  “知道了。”江聿不耐烦地挥手。
  季然走后,穿皮裙皮靴的漂亮女孩儿扎了一块儿火龙果喂到江聿嘴边,江聿手顺着裙边滑上去,叼起那片火龙果后,一把按住女孩儿的后脑勺,完完整整全喂进了女孩儿嘴里,紫红色的汁水从两人嘴唇交-合的地方淌出来。
  良久,他放开女孩,竖起拇指擦去了嘴畔的汁水。
  女孩气喘吁吁地捶了他胸口一下,嗔骂,“讨厌。”
第16章 与叶樟见面
  程诺的手机充电线还在季然家里,程诺打到车,直接报了季然家的地址。
  季然最近加班厉害,不是出差就是加班到半夜直接在工作室睡了,经常不着家,没想到今晚他却在,他把笔记本带回了家,正在书房画设计图。
  程诺拿了充电线就想打车回自己家,季然不让,让她明天再走。
  程诺也有些累,也没坚持。
  季然在书房画图,她就在客厅里折纸百合。
  季然出来时,她已经折了好几朵,白色,深紫,浅紫混合。
  程诺拢成一把,举给季然看,“好看吗?”
  季然点点头,“折来送人的?”
  他第一次发现她还有折花的技能,手是真的巧。
  “不是,就折着玩儿的。你加完班了?”
  “在渲染效果图,花的时间比较久。”季然到厨房,倒了一杯冰水。
  程诺抓过一旁的数字油画,她买来画着玩儿的,只把小王子的身体涂完了,其余部分色块太细太多,涂得她心浮气躁,就扔在了一边。太久没留意,发现剩下的部分都被季然填得差不多了。
  哪些色块是他涂的,哪些色块是自己涂的,一目了然。
  他手下有功夫,涂得十分匀净,极少超边线,即便超了,也能及时弥补。
  时间晚了,但程诺还不想睡,索性把剩下的画图完。
  打开颜料盘,晕湿了笔尖,犹豫半晌,仍下不了手,她很懊恼,“色块太小了。”
  季然喝完水过来,听到她抱怨,拿过她手里的画笔,从边缘起,极有技巧地一点点晕过去。“涂出区域了也不怕,能补救。”
  程诺凝视着他的侧脸,“你学了这么多年的画,为什么不接着画,成为一个画家?”
  季然笔下不停,专心盯着画板,“你看很多大画家,生前穷困潦倒,死后才为人所知。我这人比较世俗,活着的时候就想把钱挣够,最好从年轻时就开始享受。”
  程诺深感认同,正好世俗到一堆了,钱本身没罪,没钱才是原罪,世俗点儿没什么不好的。
  她把腿盘起来,“你家里人也不反对吗?”
  “我爸气得差点跟我断绝关系,他搞了一辈子的艺术,一根筋,不坚持传统艺术,就是对美学的亵渎。”程诺找了一个塑料碗盛水,水已经浑浊了,季然将就着涮了画笔,在塑料碗壁压出多余的水分,换下一种色号。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他速度很快,已经涂完了一小片区域,令她头痛的小色块,换到他手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行吧!”季然语气云淡风轻,可程诺知道,一句还行,就代表喜欢。
  “那就没什么好遗憾的,做父母的,很容易将自己没实现的理想寄托在孩子身上,但那只是他的遗憾,不是你的,你不需要活在别人的眼光和意志里。”
  她软软糯糯的嗓音,如同飘忽的羽毛,轻扫过季然的心尖。
  笔下一顿,不小心把叶片的颜色杵到了花朵的色块上。
  季然就着握笔的姿势,侧过头来,两个人在鼻息相触的距离里对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暖黄色的光线盈满一室。
  程诺想,暧昧的灯光,暧昧的氛围,好适合接吻。
  季然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半点没犹豫,亲了上去。
  程诺微微仰起身体,回应他的吻。
  叶樟是被窗外的鸟叫吵醒的,他家窗前有一棵柿子树,老品种,结的果实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吸引了一帮鸟中饕餮,来的时候都是成群结队,叽叽喳喳叫个没完没了。
  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一丝光都漏不进来,要不是那群早起的鸟,叶樟是分不清白天黑夜的。
  季然送他回来,只帮他脱了外套,上衣长裤还是昨天穿的,烟味酒味杂糅,亏他穿着睡了一夜,床单都不想要了。
  季然也没说帮自己换一套衣服。
  叶樟也被自己这想法震惊了,两人虽然小时候连内裤都交换过,但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让季然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光想一想,都得抖下半斤鸡皮疙瘩。
  叶樟来到客厅,瞥见茶几上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两枚白色药片,就隔夜的凉水服了。
  这房子他一个人住,他醒着的时候受不了家里没有人声,把电视打开,坐在沙发上抽烟。
  手机就放在茶几上,他拿过来,电量还剩百分之二十。他记着他醉死前还剩了一半,估计是老毛病犯了。
  抖落烟灰,他百无聊赖地翻看通话记录,看看昨晚喝多了,又骚扰了哪些人。
  第一个就是程承的号码,早习惯了,他没放在心里。
  突然,他瞳孔收缩,几乎要拿不稳手机。
  从两年前开始就再打不通的号码,却出现了二十一秒的通话时间。
  叶樟心跳加速,他努力回想,昨晚是谁接听的电话。
  “程承已经死了”,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一句话。
  感受到指节传来的痛感,他看过去,发现烟已经烧到了指根。
  叶樟将烟杵灭在烟灰缸里,抬手揉了揉胀痛得厉害的太阳穴,嘴畔浮现一丝苦笑。
  他刚刚竟然还抱有幻想,认为死去的人能够复生。
  重新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等香烟燃尽,他调出通讯录,翻到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中午一点,壹号咖啡馆里,穿礼服的年轻女孩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一曲致爱丽丝。
  弹钢琴的年轻女孩拥有一头柔顺亮泽的长直发,鹅蛋脸,眉眼略淡,是一种人淡如菊的清雅气质。
  叶樟摸出一张名片,从西服外套的口袋上取下一支派克钢笔,在名片背后写下一句英文。
  “Beautiful lady, can I have dinner with you 。”
  写好后,叶樟召来侍者,让他把名片转交给那个女孩。
  侍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钢琴那头走了过去。
  女孩接过侍者递来的名片,和侍者交谈两句,扭头看向叶樟。
  叶樟端起咖啡杯,朝女孩绅士地歪了歪头。
  女孩慌忙红着脸把头转了过去。
  接下来一首《少女的祈祷》,她弹错了好几个音。
  叶樟唇畔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风铃声叮咚,有人推门进来,顺着侍者的指引,直接来到他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叶樟把厚厚的餐牌推到程诺面前。
  程诺看也不看,直接对侍者说,“我要一杯卡布奇诺,多加些奶。”
  侍者询问她是否还需要甜品,程诺刚想说不要,叶樟直接对侍者说,“再加一块儿红丝绒。”
  “还有别的吗?”侍者礼貌问。
  “可以了,谢谢。”叶樟脸上一直维持着斯文有礼的微笑。
第17章 程诺见叶樟
  正值吃饭的点儿,咖啡馆里就零星几桌人,落地窗隔音很好,隔绝了主干道上嘈杂的车水马龙。
  桌上的玻璃瓶里插了一把南蛇藤,橙黄色,和秋天很贴。
  程诺一眼瞥见叶樟手工西服领口上的玫瑰刺绣,程承很喜欢的一条白裙上,也绣着红玫瑰。
  “你找我什么事?”侍者送来卡布奇诺,程诺端起来抿了一口。
  叶樟姿态闲适,轻靠在座椅上。“你和季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
  程诺否认,“当然不是。”
  “玩儿可以,别陷进去。”这一句,含着破天荒的真诚。
  这年头,忠贞不渝的爱情在叶樟的圈子里跟天方夜谭一样,倒是银货两讫的肉-体关系更为司空见惯,要不是对面程诺是程承的妹妹,他绝不会多半句嘴。
  程诺没生气,轻轻点头,“多谢关心,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叶樟无意识地搓着手指,一转头,就对上弹钢琴那女孩惊慌失措的眼神,女孩偷看他被逮了个正着,连忙转过头去,认真看琴谱。
  这一次,叶樟的眼神里没有流露出半丝暧昧,面无表情转过头,迎上程诺审视的目光。
  “孩子……还好吗?”
  程诺静静看着他,神色复杂。
  大概在一些人的潜意识里,的确没有爱屋及乌的概念。两年,七百多个日子,他喝醉酒会不停打程承的电话,却从不过问小橙子的情况。
  “哪还有什么孩子,一岁不到就得肺炎死了。”程诺语气很淡。
  叶樟正准备去端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脸像是渡了釉的瓷片,白的不真实。“程诺,你不要说气话。”
  程诺泰然自若,“好歹也是我亲外甥女,我犯不着咒她。程承火化那天,她正发着烧,没能及时发现,等把她抱到医院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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