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命运轨迹哪怕有半分偏移,两人都无法在沪上的亭台花榭里相遇。
“黎锡然, 我们差点就错过了。”如果尚宸舒和安娅没有生下他们, 如果尚家和陈韶怡没有选择将他们带回沪上。
命运的拐点只会将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冲散在人潮中。
又或许, 他们还会有其他相遇的方式。可她不敢相信, 毕竟人与人相爱,只存在千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就如黎锡然曾经在沙漠中对她讲的那般, 人生并不会像电影一样, 是但凡有半瞬的错过, 就再换不回邂逅相遇的圆全。
此后隔着人生海海,除了遗憾,便只剩下悔不当初。
闻言,黎锡然却突然轻笑一声,叹息都更加温柔,“大小姐只怕和我错过?”
她和黎锡然的人生就像错位一般。
尚禧暖童年悲苦,是幸运的潮波将她冲进了浮华里,得以成为众人艳羡的千金大小姐。
黎锡然少时虽然缺失父爱,可安娅是位情绪足够稳定的母亲。他目睹了母亲的坚强,所以才能在命运的转折里存活下去。并且活的干净磊落,有勇有谋。
“我其实是不自信的。甚至有时分不清大家簇拥着我,是因为喜欢我,还只是因为我姓尚。”她咬着唇角,眉峰簇得更紧,“黎锡然,你能懂被很多人追求,被很多喜欢,却同时又会被背刺的感受吗?”
高中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有很多朋友。
对于喻嘉樾的追求,也没有那么坚定地认为两人不合适,只是在高三的紧要阶段,她不想让自己分心。
可那年的生日宴会,尚禧暖听到了几个她自认为十分要好的朋友背后窃窃议论。
“如果不是她姓尚,我才不和她玩呢。归根结底,就是一个上不来台面的私生女。”
“我本来就不喜欢她,是我爸妈非要我和她搞好关系,想借机攀上尚家。可结果人家自视高傲,根本不给引荐的机会。真是白对她那么好了。”
“她看得起谁呀?喻嘉樾那样的男生追她,都不放在眼里。”
“喻嘉樾能看上她真是颠覆我三观,好歹也是高干子弟,怎么就相中一个私生女。”
“说不定,也是他爸妈教的呗。”
她们的笑声明明那样清甜,可此刻却又满是讽刺。
差点让尚禧暖恍惚,分明半个小时前,几人还抱着她叫宝贝,送她礼物。
曾经的亲密无间不再后,她连上前辩驳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像一个看似张扬的刺猬,心脏又是那样柔软不堪一击。
“暖暖。”黎锡然柔声,“每个人都会有一段无比痛苦的日子,是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
“甚至更加残酷的是,痛苦本身就无法感同身受。它能压垮你,也能成为激励你坚强的能量。我只是庆幸,我的小姑娘很勇敢。”
她面对那几个女生的背地嘲讽,最后只是故意发出脚步声,将人群惊动。
依旧送上一份厚厚的回礼,作为她们来参加自己生日宴会的礼物。
或许曾经看来那像懦弱的妥协,可压得下脾气,何尝不是另一种勇气。
没有人天生高贵,也没有人一辈子卑微。
她的身世不够幸运,可上天已经作为补偿,将她送回尚家。
“所以,我才想来巴黎一趟。他们都说这里很浪漫,是邂逅爱情最佳的城市。”尚禧暖眼眶逐渐模糊,“我不想让如此浪漫的地方,变成我的噩梦。既然没办法改变过去,我就重新经历一遍。”
“和我最爱的人一起经历一遍,亲自将过去的一切撕碎,摆放上属于公主的图腾。”
毕竟,她可是尚家的尚禧暖。
从小并非只被锦衣玉食地养大,她还是陪着尚遵出入各个名利场,是黎氏真正崛起的幕后推手。
大小姐就算是具有观赏性的名贵花瓶,也是兼具增值价值的古董。
无人街道,黎锡然心脏却又像碎了一遍般,“乖,以后不用怕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不能感同身受,那就加倍补偿。
反正,他这一辈子,只爱过这一个姑娘,余生也只想爱她一个。
“黎锡然,你在的日子里,我没有怕过。”她坚信,那些晦暗被撕碎后,再没有值得畏惧的。
而现在,她又拥有了更为强大的盾牌作支撑。
这时,路对面走来一对老夫妇。
两人看到他们站在街角拥抱,一脸慈爱望了过来。
尚禧暖一贯在长辈面前自觉守礼,羞怯地挣出黎锡然怀抱,“可惜我不会法语,不然就能问问这对爷爷奶奶。”
黎锡然虽是放开了尚禧暖,却依旧牵着她的手,“我问。”
在她的吃惊中,黎锡然将口袋里的字条拿出,主动向老夫妇走去,流利的问道:“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这个地方吗?”
老夫妇看着字条面面相觑,先是低声确认,才看向黎锡然道:“这里早在十年前就拆除了,你们是?”
黎锡然先给尚禧暖翻译老夫妇的答案,才又揽着她腰肢道:“这里是我女朋友幼时的故居,我们希望能再去看一看。”
老夫妇这才相视一笑,道:“那真是可惜。不过这里拆除后,很快就被修建成了公园。你们只需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海棠花墙处左拐,很快就可以看到。”
黎锡然道谢后,又追问一句,“那这里的废旧教堂还在吗?”
“巴黎人是不会允许教堂被拆除的,所以它又被修葺一番,现在十分漂亮。”
得到回答,黎锡然同尚禧暖送别老夫妇。
然后两人按照老夫妇指的路线继续前往。
直到他们绕过海棠花墙,一切就像潘多拉的魔盒。
仅是一片花海相隔,法国的街道突然便热闹了起来。
澄黄的街道郁郁青青,花香更是浓郁。
最先映入两人视线的是尚禧暖曾误闯进的教堂,不过它已经变了个样。
象牙白的欧式雕花石柱,将它映衬的庄严又神圣。
尚禧暖挽着黎锡然,轻手推开教堂的木门。
然后看到教堂正前方站着一对正在举行婚礼的新婚夫妇,只不过台下空无一人。
面对突然闯入的两人,年轻夫妇只是笑得开怀,还主动邀请他们坐在第一排观礼。
尚禧暖和黎锡然认为这绝对是一场浪漫的邂逅,欣然向前,为他们做唯一的证婚人。
待两人入座,牧师才开始了婚礼仪式。
同样穿着白色礼服的法国夫妇相对而站,他们眼眶微微湿润,却始终眼含微笑地看着彼此。
仿佛全世界都虚化模糊,只剩下两人。
甚至他们两人的婚礼简单到没有任何仪式,除了尚禧暖和黎锡然这两位勿闯的不速之客。
可夫妇二人丝毫没有被影响,坚定的高声回答:“I DO!”
这一场婚礼仪式,只有十分钟不到。
在牧师的宣证下,他们拥抱,拥吻,成为同甘共苦,永远坚定站在彼此身边的爱人。
坐在台下的尚禧暖眼眶都红了。
分明再简单不过的仪式,甚至可以用没有仪式来形容。可她还是觉得幸福又浪漫,那是一种灵魂的共通。
激动时,尚禧暖起身,为两人鼓掌喝彩
同时,她也好羡慕。
黎锡然一同起身,手掌环在她腰肢上,“怎么还哭了?”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羡慕。”
“很快,我们也会如此。”黎锡然柔声,“我会给你全世界最浪漫,最盛大的婚礼。”
尚禧暖却握住他的手,回道:“我不想要多么盛大,只要我的新郎是你,你的新娘是我,一切就都足够了。”
她见证过沪上很多强强联合的联姻,但都没有这对夫妇情真意切。
也是这一刻,她发现润物细如声的爱,刻烟吸肺的爱,才是最永恒的。
“好。”黎锡然摩挲着她手掌,“只会是你。”
这时婚礼仪式也结束了,那对新人朝他们他们走来,“谢谢你们,见证了我们的婚礼。”
黎锡然依旧是先给尚禧暖翻译,然后再将尚禧暖的话翻译给夫妇两人,“祝你们新婚快乐,我们也很荣幸能作为见证。”
新娘笑的羞红了脸,“我们是上周临时起意决定结婚的。”
“我和他是福利院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所以没有家人出席。而且因为没选择法国人习惯的婚礼举办时间,所以也没能邀请到朋友作为见证。”
尚禧暖听得认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大概是为他们惋惜的同时,又替他们庆幸。世界上本就没有很多同频的人,好在他们遇到了彼此。
并且夫妇两人得知他们也是情侣后,新娘将自己的铃兰捧花递给了尚禧暖。
“在西方,新婚夫妇的捧花可以传递幸福,也祝福你们早日终成眷属。”
待新婚夫妇离开后,黎锡然才和尚禧暖边在教堂逛,边同她讲道:“刚刚那位新郎说,他们工作很忙,婚礼是抽出的午休时间。”
“天呐!”
“不过,虽然没有亲朋好友作为见证,也没有吉时吉日,可只要是他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这个世界本就有各种各样的难以圆全,能同频共振,决定相守一生,就格外的不易。
尚禧暖站在墙角的花砖旁,突然蹲伏下身子。
午后的阳光便从尖顶处的玻璃投下,如是圣光披洒,笼罩整个礼堂。
“这就是我童年时,最不可或缺的圆全。也是我生命中的这道光,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她那时就想,一定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看妈妈口中的爱情是怎样的怪兽。
“漂亮吗?”黎锡然手掌挡在她头顶的凳沿上,并不打扰,只默默守护。
尚禧暖视线一转,那道金灿灿的光便整个笼罩在黎锡然颊侧。将他五官揉和的格外俊朗又温柔,足以成为她人生的第二道光。
“漂亮。”尚禧暖含着笑仰头。
仿佛命运的海市蜃楼突然出现,再次的,将她青春里黎锡然带到了亭台花榭的春日。
那个永不会忘却的清晨悸动,再次如春日的初雨,随风来及,落在她平静缄默的心湖,不动声色卷起片片涟漪。
只不过,青春时的她还不知道,眼前令她心动不已的男人,日后会成为她携手一生的丈夫。
她曾以为的心动,更是一生为之一次的心动。
却心动了一生。
-
参观完教堂,两人去往老夫妇所说的花园公园。
这时巴黎已是下午四点,天气也格外凉爽舒适。
他们还没真正走到公园,就已经听到热闹的嬉笑声。
尚禧暖挽着黎锡然手臂,心中有几分忐忑。
她终于再次站在了幼时的街道,那个充满阴霾漆黑和眼泪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里已经化为欢笑声,连原本静止的微风,都恰时吹拂而起。
当一整个花园公园落入她眼底,尚禧暖鼻尖都瞬时传出一阵酸涩。
喧闹,繁华,花开似锦。
漂亮的下沉广场,白鸽自由的翱飞于空。
湛蓝下,尚禧暖仰头,那阴沉的童年都喧嚣热闹了起来。
“突然有种命运的奇特感。”没有人会一辈子在阴霾里。
这一刻就像是她的晴日又回来了,将她送到了属于她的六岁。
黎锡然揽着她肩膀,两人就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时不时有宠物和孩童从他们面前跑过,嬉笑声都是充满童真的。
恍惚里,尚禧暖都以为这是两人婚后的场景。
静谧的蓝天白云,低头又是喧嚣热闹的童音。
“你猜我是谁?”尚禧暖突然问道。
黎锡然只是微怔片刻,然后瞬时接话道:“你是六岁的尚禧暖。”
是足够阳光明媚的小姑娘,是会在18岁喜欢上的他的尚禧暖。
“黎锡然,人或许就是为了活那几个瞬间,然后才度过漫长一生的。”为了见到这世界的那一瞬,为了见到至亲的那一瞬,为了见到爱人的那一瞬,为了见到真实自我的那一瞬。
便是这无数的瞬间,像浪漫的文学、影视,记忆作为时间永不朽的胶片。
“那我往后活着的每一瞬,一定都会有你的身影。”黎锡然说道:“最好。留帧再长一些,可以占满整个余生。”
他看着远处飞来飞去的鸽群,又不甘补充,“还是不要活几个瞬间了,还是将你填满我每个记忆缝隙里吧。”
那是黎锡然想要的浪漫,想要的爱。
-
两人一直在花园公园坐了很久,直至司机打来电话。
尚禧暖之前就想好了来到巴黎逛街,所以黎锡然提前约了春天百货的搭配师和摄像。
又按照大小姐逛街的习惯时间,连带晚上的惊喜也提前准备好了。
不知是不是心情大好,大小姐这次的逛街时常比黎锡然预计的时间多出整一小时。
等保镖将她的包装袋全部送上车,六人位的商务汽车已被塞满。
车队又临时给两人另外指派车辆,送他们去下一目的地。
尚禧暖再走出来商场,衣服虽是没有变化,但身上的珠宝已经换了一遍。
坐在车上,她看着司机逐渐变了车道,半是疑惑看向黎锡然。
“不回酒店吗?”
黎锡然挑眉,只反问:“白天开心吗?”
尚禧暖笑着晃动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开心!”
黎锡然手掌便搭在她膝上,几分得意地笑,“一会儿还有更开心的。”
尚禧暖抿了抿唇,微微眨动的眼睫像是在猜黎锡然接下来的举动,“还有更开心的?”
黎锡然就故意卖着关子,任由大小姐如何撒娇,偏不告诉她。
尚禧暖今天格外高兴,所以对于黎锡然的行为也不恼。
还突然得趴到他身上,拉着人脖颈向下,像个诱人的小妖精道:“是哪种开心?”
“这种吗?”她勾着眼尾,轻瞟黎锡然腰腹。
本想逗小姑娘玩的人,再次演绎了什么叫玩火自焚。
当车子停靠在塞纳河畔时,尚禧暖一眼就看到了停靠在岸边的游轮。
“这个?”
黎锡然本想蒙住她眼睛的,但是他在车上不幸被迷晕,所以也没能瞒过大小姐。
“可惜,被你猜到了。”
尚禧暖笑着耸肩,“我很喜欢,不是惊喜也喜欢。”
晚风拂过塞纳河面,潮湿水雾攀爬在人小腿腹。
游轮甲板,法式长餐桌。
蜡烛,鲜花,和悠扬浪漫的小提琴手。
从前尚禧暖参加过一场朋友的游轮求婚仪式,还想过虽然浪漫,但多少有点俗气。
可直到自己坐在灯烛下,看河畔两岸的灯影韫浓,才知此时此刻有多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