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能这么说?作为您的医生,我难道还能亲眼看着您的病情恶化而不做一点努力?”倩丽的脾气也上来了,她眼角挂着委屈的清泪。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委屈自己。现在我们都是阶下囚,我不是你的上级,更不需要你对我负责,明白吗?”樊老低声道。站在他的立场,又如何能看着倩丽为了一碗药反反复复放低姿态去求人呢?
“我明白了。”倩丽用手抹去了眼角泪痕,倔强地转头走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齐老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这沙发上面灰扑扑的,中间还破了个洞,不过他丝毫没在意。
望了一眼窗外乌压压的天,他接着说:“人家孩子也是关心你罢了。自从我们被关进来,还有几个人能像她一样坚持?”
樊老长久叹息。“就是这样,才叫人心疼。”
齐老把头往后一仰,回道:“罢了,我也不劝你这头老倔驴了,劝不动,只是别太伤了孩子的心。人家好不容易才得了这碗药,快喝了吧。”
“嗯。”樊老这次倒是很听话,几口就把苦药喝完。倩丽的心意他不想浪费。
五官苦作一团,樊老大概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遂提问:“你说他们还要关着我们多久?是想怎么样,给个痛快不好吗?”
齐老看老对头此刻皱着脸说气话,不由得笑出了声儿。“哈哈,想不到有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怎样?”樊老砸吧砸吧嘴。这怕苦的毛病可真折磨人。
“我看你啊,就是嘴上说说,发泄一下。那么多帝都星的百姓、那么多心环的居民都指望着我们呢,你可不像丢下人不管,只顾自己痛快的。”
樊老弓着背,尽力平息着咳嗽的欲望,回道:“是吗……只是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真是失败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还有人在坚持就好。”齐老说着,眼神瞟过楼下。一楼那里有两名他曾经的手下正在和因循的人交谈。
被关得久了,总会有叛徒出现。不是他的手下,就会是樊老的手下,这没什么区别。这里的人不再富有权力,只能仰人鼻息过活,自然就有那想攀高枝的,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过。
齐老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那两人灰头土脸地被赶回来了。
也是,想要攀高枝也得先拿出诚意来才行。因循的人又不是傻子,只有见到实际利益才会放人。不过这倒是一个识人的好机会,毕竟人只有在落魄失意时才能认清周围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王后怎么也想不通,有一天她会被看守起来,过着犯人的生活。
“你看看外面那些人,哪个不和我们一样?现在心环整个都完蛋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国王瘫坐在床上,许久没清理过的胡子已经长了满脸,整个人邋邋遢遢的。他身上还裹着一层破被子,看得出原本做工不错,只是很久不用了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样了吗?”王后呆呆地立着。她那浑身的华服美饰与这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
国王脑子一转。“也许也不是没有办法,昨天我就看到一个人在贿赂看守的人,换来了一些日用品。”
“那有什么用呢?手上的金银总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不还是要听天由命吗?”王后摇头,美丽的脸庞布满了深刻的忧愁。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联系绮沙?”国王盯着王后的钻石首饰,眼里迸发出一缕精光。
“绮沙?”王后疑惑地拧眉。“他们不是说,绮沙背叛了心环?”虽然到现在她仍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大家都如此说,那应该是事实没错了。
“对!绮沙!她背叛了心环,说明她和因循站在一起!”国王兴奋地说。
“嘘……你小声一点!”王后警觉地小声呵斥。这房间的隔音可不怎么样,要是让别人发现他们的小心思可就坏了。
“你这么肯定他们会帮我们找来绮沙?”她问丈夫。
国王挑眉。“试试不就知道了?难道你还指着这些钻石首饰陪你老死在这吗?”
“可是,绮沙……”王后心中仍对这个女儿有所顾忌。绮沙能做出背叛的事,并且丝毫没透露给他们夫妻,现在又不知所踪,她真的能靠得住吗?”
“现在除了她,也没人能救我们了。试试又不损失什么,万一成了呢?”国王继续鼓励着王后,打消了她心中最后一点顾忌。
“那就试试吧!”王后取下自己的首饰,抱着最后一拼的希望说。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了!这逼仄而布满灰尘的房间像是一头怪兽,将她的光鲜和雍容吃了个一干二净。没有自由,没有奢华的生活,除了国王也没有可以寒暄的人,甚至不知道这日子有没有个尽头!她过够了!
夫妻两人商量好,拿着首饰下楼去了。
“我要见我的女儿!我要见公主!”王后一时间还没法扭转自己说话的语气,底气十足地提出了要求。
国王觑了一眼妻子,还以为因循的守卫会生气,惋惜这次的计划恐怕要泡汤了。
谁知几个守卫听了这话,都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甚至都没等王后拿出钻石首饰来贿赂,就对他们说:“回去等着吧,我们会上报的。”
王后和国王两人不可思议地上了楼。
“他们就这么答应了?好生奇怪。”王后来回摸着手里的钻石首饰,不甚踏实地问。
国王不置可否。“也许绮沙现在混得还不错?”
就在夫妻俩犹疑的当下,因循的守卫们都笑开了花儿。
“你听到没有,他们要见公主呢!”
“听见了,听见了,眼下谁不知道那心环的公主可是被私藏在悉杉殿下的府上呢!”
“是啊!这因循上上下下,没几个人还不知道的。”
“他们要见,咱们就去报,回头咱们也好看看热闹。”
“悉杉殿下会同意?怕是不想被人看笑话吧……”
“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咱们呀只管去报。”
几个人说得热火朝天,好像马上就要看到那有趣的一幕了。
……
“你是说,心环的国王和王后想见米琉?”悉杉听到这个消息还挺惊讶。这夫妻俩也是有趣,这都这么久了,他们居然才想起来还有米琉这个女儿。
“是,守卫的人确实如此通报的。”管家恭敬回答。
“既然他们想见,便见上一面吧。到底是米琉的亲生父母。”悉杉思忖着,昨天自己对米琉发了脾气,倒是有些吓着她了。允了这次见面,就算是对她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那……我安排他们到府里来见?”管家小心翼翼地问。他算是看明白了,米琉小姐现在是最能牵动殿下心神的人。那关押人的地方必然又冷又不舒服,殿下是不可能叫米琉小姐去遭罪的。
悉杉点头。“嗯。她身体本就不好,就别出门了,免得冻生病了。”
“是,殿下。我马上去安排。”管家领命而去。
……
“走吧!现在带你们去见公主!”守卫说。
国王和王后激动不已,他们终于要脱离这个鬼地方了吗?!
上了飞车,夫妻两个还是不敢置信,这一切竟然进展得这么顺利。
王后扒在车窗上,一直看着外面。这可真是自由的天地啊!有多久她都没这样看帝都星的上空了!
国王平日里一直冷静的脸上此刻也充满了欣喜,简直比他以前在皇宫里办宴会时还开心。
“你说,绮沙见了我们,会是什么反应?她会把我们带出去吗?”王后扭头问丈夫。
国王安慰道:“我们说要见她,就有飞车专门来接送,她肯定有办法的,别担心了。”
他这个国王当成这样很窝囊,但好歹有个厉害的女儿。现在心环已经没了,这个国王不当也罢,只盼着绮沙能解救他们,从此过上普普通通的好日子。
这时王后叫嚷道:“到了!车停了!”
“走,我们这就去见女儿。”国王颇有些豪迈地说。
这时管家已经在门前迎着了,见这夫妻两人都高高兴兴的,心道:殿下的决定真对!米琉小姐精神不佳,见了父母定能宽慰一些。
“这边走。”管家引着两人来到了府中的小客厅。这里更私密一些,适合一家人叙旧。
国王与王后见了这豪华舒适的私宅不由感叹,还是绮沙的命好啊!从前是心环皇室最受器重的公主,现在心环倒了居然还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当下两人也不再对绮沙这么久都不联系感到不快了,跟着管家走得飞快。王后一边走一边看,这里的装潢可真不错,要是能留在这里和绮沙一起住就好了……
米琉正闲坐在沙发上等着。少女穿着素白色的连衣裙,带金紫相间的花边,楚楚如山间白茶。不过,这会儿她人却没什么精神。
管家说悉杉要给她个惊喜,说实话她并没怎么期待。经过昨天这一回,她已经彻底懂了自己的处境,还能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呢?
“就是这儿了。”管家停下了脚步。“你们好好说。”
夫妻两人走上前去,但见那清瘦的背影,略有些疑惑。绮沙什么时候这么瘦了?她不是一向很健壮的吗?
“……绮沙?”王后喊了一声。
“你们!”米琉转过身来,惊讶得杏眼圆睁。
管家这时已经退了下去,在门口守着。听见屋里传来的惊呼声,他心都提了起来。这好像不是该有的氛围啊……
“米琉?你怎么会在这儿?”国王惊奇地说。随后他就意识到可能是因循的守卫误会了,他们说要见女儿,米琉也是公主,是以便来了这一出阴差阳错。
“我一直在这儿,怎么?”米琉这么久以来再见国王王后,看着二人惊异的神情和失望的眼睛,发现竟连最后一丝亲情也消磨干净了。
“我还以为见的是绮沙!”王后嘴一快,就这么说了出来。随后她也不遮掩了,问道:“你知道绮沙在哪儿吗?她怎么不来找我们?”
“我不知道。”米琉冷冷道。“她当了心环的叛徒,自然有自己的好去处。”
提起这个名字,所有曾经受的为难和恶意又都清晰了起来,她实在高兴不起来,脸色都已经变了。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那日联姻失败后你去了哪儿?”王后接着又问道。在她心中绮沙要是住在这儿就是有本事,而米琉住在这儿只怕不会是好事。
“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而且,这与你们有何相干?”米琉侧过脸去,不再直视这两人。
王后的语气令她十分不适,这会儿她也不想忍着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瓦拉星的少女,再也不用听从他们的安排。
面对米琉冷下来的面孔,国王和王后丝毫没觉得应该收敛,只当她的话是小孩子气话。
“米琉,你别这样。你帮我们找到绮沙,那样你也能多一条路不是?你现在被圈养在这儿不是长久之事,千万可别犯傻。”国王加重了语气说。
“多条路?”“犯傻?”米琉不可思议地说着,边说边嘲讽地笑了出来。这真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敢断定,以绮沙那副德行是一定看不得她好过的,要是她得了权势,恐怕第一个打压的就是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亲姐姐。这夫妻俩以为她真的很傻?
而且他们就这样来了,以为见的是绮沙,恐怕对她的处境也一无所知吧。竟然还叫她不要犯傻……真是可笑!
米琉心底涌起一股怒气,直冲大脑。
第57章 出口
米琉的眼眸低垂,情绪翻涌酝酿着,马上就要将她自己淹没。
这么久以来的种种事情让她的神经变得如同一根破旧的细线,再也承担不起一丝丝的重量。国王和王后的出现带来了一点烛火,虽不怎么炙热,却足以将细线烧断,让它冒出黑烟,烧成灰烬。
这一切苦难的开头都源于面前这对夫妻。是他们半强迫地给米琉加上了心环帝国公主的名头,又让她接受去因循联姻的命运。而又是这场联姻让米琉经历了数不清的艰险,承受了绮沙和心环学院的人太多的恶意。
现在米琉被悉杉养在这里,没有自由,失去了联系其他人的机会,而且修特和那些因循人对她的态度十分不友善,生存也只能依仗着悉杉。
她仍没有忘记穆衍的死去,过去的苦痛和现实的生活像两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既麻木又沮丧。
愤怒又无力的感觉徘徊在五脏六腑,米琉咽下一口气,眼睛湿润又微微猩红。
“你这孩子,父母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国王这时候刚好又问了下一句。他见米琉似在发呆,只得站在家长的立场催促。
谁知听了这些,米琉那些没有出口的情绪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目标,瞬间倾泻而出。
“父母,你们也知道是我的父母吗?”少女微微侧过脸,眼里颇有些老实人被逼得无奈了才会有的神情。
“你这是什么话……”国王低声。他说完自己也尴尬得紧,假装咳嗽了两声。
米琉凄楚地笑了笑,脸颊憔悴。“为什么不让我一辈子自由地流浪?为什么要把我弄回皇宫?就因为你们缺个公主去联姻,而又不愿让绮沙去?就因为我柔弱,反抗不了?”
“这是帝国的决定,不是皇室说了算的。”王后赶紧撇清关系。
米琉没看王后一眼,因为厌恶她那毫不负责的态度。
“是啊,是帝国的决定,帝国决定了你们是一对糟糕的父母!维亚号受到攻击,我受了伤被送回来,你们一句话都不会问,是一点儿也不关心我的死活吗?纵容绮沙任性欺负我,让我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还在寒潮中被赶出公寓,这是父母应该做的事?”
“这……”国王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米琉说的确实是事实。
“因循的使者来了,才发现从没关注过我,找不到我了,不是吗?我就是你们完成任务的一个工具。第二次联姻日开战了,你们有想过我这个人是死是活,有没有被波及吗?没有!你们一见面问的是绮沙在哪儿!”
米琉的声音不大,但太过激动令她胸口起伏,气息不匀。
“你怎么能这样想?这是想教训我们?”王后见米琉如此态度,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冒犯到了,想也没想便开口反击道。这么多年了,皇室虽然没多大权力,但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王后保养得宜的脸被生气的表情挤出了纹路,怎么看怎么狰狞。
米琉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是啊,还轮不到我来教训谁。我是什么身份?没有身份!亡国的草芥罢了。我没有资格对你们说什么,因为我同样也不在乎你们的死活,更不在乎你们要找的绮沙。”
“你……逆女!”王后浑身发抖,被气得不轻。
“是啊,逆女!我就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能如何?我没受过你一天教养,还为你们当了联姻的棋子,已经够牺牲自己了。以后,你们休想再从我身上榨取任何价值!”米琉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