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工人中，有一位得到了两盒幸运饼。那多出来的一盒看起来普普通通，和别的没有任何不同，里面却放了米琉手写的卡片——她给穆衍的卡片。
因循人似乎享受起节日气氛来是不知疲倦的，今夜悉杉又去了某位贵族家参加晚宴，严格的说是从下午就开始的宴会。这种行程从因循新年前十天一直持续到年后十天。
不过也好在悉杉不在，米琉才能静静地安心地释放所有的情绪，才能对着烟花璀璨的天幕肆无忌惮地发呆。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米琉才注意到手中的通讯球在发光。
“新年快乐，我的公主。”
一句简短的祝福暖热了她的心。穆衍应当是收到幸运饼了。
少女托腮思索了一会儿，才在光屏上输入了一行文字。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最特殊的一个新年。
一朵朵焰火，一瞬间的灿烂，燃烧到极致后重新归于黑暗。
在一片黑暗中，穆衍的桌上散发着淡淡微光。
“平安顺遂，所愿皆成。”这是米琉对穆衍的祝福。
士兵们的笑声、欢闹声从远处传来，穆衍没开灯，静静坐在黑暗的桌前，任思念成灾。
……
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这天已经是因循新年年后十天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心环的聚居区就十分热闹。
士兵小路再次变身为商店店员，金巴这次也跟他一起。一群居民拿着口袋将他们包围了。
“先收我的！先收我的！我把家里的柜子都拆了用来种草，这才凑够了这么多的！”
“前面的别插队了！大家都等着呢，谁家里种这些都不容易，拼拼凑凑的，不开暖的时候还要送去邻居家。”
“都能拿到吗？我的积分好像还差一点，能不能先领上呀？”
小路扯开嗓门：“大家排好队！有什么问题一个一个解决！”
金巴拿出积分本和电子秤，忙得不亦乐乎。
商店的热闹景象被行人们瞧见了，回到家里也都纷纷议论。
“哎，听说了吗？隔壁那条街上有人已经领到了能源块了！而且是咱们从没见过的新型号能源砖，又轻又薄却十分耐用！”凯丽神情兴奋地和苏塔说。
“真的？那太棒了！”苏塔高兴地回答。不过转瞬却又有些懊恼，“都怪我当初领的种子太少了，到现在积分还差很多呢，要不然也能去领了。”
“别丧气嘛！有人能领到就说明这事靠谱，咱们慢慢来总能攒够的。再说，你有一份工，你丈夫也有一份工，原本就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了，就是再惨也比不过那些人……”凯丽说着，声音低落了下来。
“你是说昨天晚上那波人？”苏塔回忆着那一幕，眉头不适地皱起。
“那些人也是没有办法了，毕竟咱们人数那么多呢，工作又不是人人都有份的，他们已经活不下去了，所以才去乐园那边闹事的。”
“可是乐园的守卫那么强，又有天然的保护罩，去了怕只会自讨苦吃。”
“听说有几个人没回来，诶，这大新年的……”
两个女人唏嘘不已。
生命的逝去总是叫人惋惜，大家也难免感到唇亡齿寒。愤怒、无奈、惊诧、压抑一起冲击着心环人，令他们无法获得宁静，只得在无边的情绪之海中沉溺。
但很快，人们就收到了因循下达的通告：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必须同时观看一场公示。这是死命令。
下午，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来到街道巷陌，叮叮咣咣地修建着什么东西。
人们好奇地从窗户张望，只见一座座高高的全息大屏很快被树立了起来，几乎将心环的聚居区填满了。每隔一条街就有那么一两块屏幕，从每条小岔路中张望都能看得到。
为了避免设备箱中的能源块被人们偷走，这些屏幕都修得极高。而为了适应恶劣的户外天气，它们都用了非常耐寒耐冻的高级材料。它们就像一面面发光的镜子，将暮色下的聚居区照得犹如白昼。
好些人心中疑惑：为了看一场什么公示，用得着这样吗？这大概是因循人在这里最舍得花钱投入去做的事了吧。
夜晚来临，士兵们冰冷沉重的步伐敲击着人们的心脏，所有的心环人都被勒令从屋里出来，一起望着大屏幕。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持续了瞬间，而后整片地区都呈现出同一个画面。在这个新年还没过去多久的时候，心环的上层人士们久违地出现在了大众眼前。
是的，那些在与因循的战斗中依然保护着人们的人，全都在屏幕的另一头，只是他们的状态都算不上好。
樊老病了这么些日子了，药都没好好喝过几回，眼看着已经瘦了一大圈。齐老虽然想得开一些，但毕竟上了年纪，再加上没有好的生活环境，人也显得憔悴许多。林尼失去了女将发挥的天空，被困得、关得没了脾气。雷休颓废的胡子长了满脸，原本年轻英气的脸庞也开始有了沧桑味儿。
“心环的人民，新年快乐。”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大家马上认出来那是从前帝都星的一位发言人——柯尼，他可是经常出现在星网新闻上的人物，谁能不知道呢？
嗡嗡的轻声议论开始在人群中响起。他们没有过新年，也快乐不起来，只希望发言人的口中不要流出什么坏消息就好。
无数个光屏中同时冒出下一句话：“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几个年轻人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旅程。我为此深感惋惜。”
柯尼的脸在屏幕中被放得更大，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那么清晰。他似忧郁似放弃，认命地说：“但是，如大家所见，我们全体已经被因循所控制住了。现在我们没有舰队，没有士兵，更没有武器。我们能做的只有减少无意义的损失和牺牲。”
人群中有人反对他，有人沉默，也有人不知所措。
“请大家看看头顶的天空吧！谁能想到今天它会变得这样冰寒！请大家抱一抱身边的家人吧！谁知道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的时间！”柯尼说着，眼泛泪花。
“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大家去犯傻，去冒险，用手无寸铁的身躯去对抗因循。大家看，曾经心环最有权势的人不都在这儿了吗？他们不也没有任何办法吗？”
“作为普通人，我真诚地劝大家，过好每一天眼前的生活，珍惜没有战乱没有流血的每一分钟！相信我，不要再试图激怒因循，那样只会有更糟的结果！”
柯尼声泪俱下的表演确实收获了一波观众，不少人已经抱着自己的家人哭了出来。
但更多人却难以对他的话信服。过好每一天，难道不需要工作吗？找不到的话又怎么过好每一天呢？没食物没能源，半天都是煎熬。他们想：柯尼也许只是想让大家都放弃抵抗罢了，根本不在乎他们正在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走狗！他是因循的走狗！”人群中不知从哪儿冒出响亮的一句。
接着爆发出更多呼喊。
“他就是想蒙蔽视听！”
“走狗！下去！”
“无耻走狗！”
然后是“砰”的一声枪响。一切又短暂地归于沉静。
光屏瞬间暗了下来，接着又亮起来，只是不见了柯尼，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俊男靓女。
第69章 新年2
“咳！咳！”樊老手抚胸口，剧烈地咳嗽着。
“您没事吧？！”医生倩丽赶紧端来一杯温水，又替他顺气。
“没……咳！”樊老感到胸腔一阵阵憋闷难受，他颤抖着，难以接过水杯。
“我来喂您……”倩丽心疼极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齐老见此，叹了口气。
“心环，怎么会出了那样……咳……那样的人！”怒气冲涌中，老人发白的发丝更显沧桑。
齐老劝他：“不是他也会有别人。你不说我不说，不代表其他人都能保持立场。你就别跟自己较劲了！”
“是啊，您要以身体为先，就别管他们了。”倩丽担忧地说。
“我怎么能不管？”樊老忽然站起来，血液直往头顶冲去。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两下，倩丽赶紧上前扶住。
齐老无奈。“好，你要管，你要管人家也不会听你的！也就是那些孩子还愿意听你的话，其他的早就不认我们两个糟老头子了！”他指着林尼、雷休他们一群人说。
樊老顺着齐老的手过去一看，那些曾经会发光的年轻新星此刻都暗淡了颜色。
“诶！”他手握成拳，结结实实地捶在自己的腿上。
灯光已经关闭，柯尼早已谢幕，这里不再需要演员，不管是配合的还是不配合的。于幽暗之中，那些无奈、愤怒和创伤都变成了无人欣赏的多余情绪，彼此缠绕着，发酵着，不得解脱。
无数个大屏幕上齐齐迸发出五光十色，一场绚丽的歌舞表演秀拉开了帷幕。
精心编排过的节目把大家一瞬间拉回到了从前帝都星的正常生活中。那时候大多数居民在周末或假日都喜欢买票去观看类似这样的一场秀。小情侣们拉着手去约会，一家三口的则喜欢在路上消耗孩子过于旺盛的精力。
此刻，如果不是因为实在难以忽略的露天环境和这么多人一起在士兵威吓下观看的体感，大家几乎会以为昨日已经重现！
真假难辨的一座伊甸园中，环形的巨石舞台缓缓升起。巨石上有一颗参天的果树，其上两颗红艳艳的果子泛着诱人的光泽。
激昂又欢快的音乐声中，一队身着昂贵礼服的年轻男女走了出来。随着他们的出场，果子上的光消失，变成更大的一片，照在那些笑容洋溢的脸上。
小提琴轻灵的伴奏流转，一个身穿鹅黄色缎面公主裙的女孩儿婉转起舞。她有着典型的心环人长相，眉眼俱是深刻而鲜明的，只是发色不怎么常见。
“是她！是那个蓝发女孩儿！”人群中的苏塔认出了屏幕中的人，和凯丽交头接耳。
当镜头推近时凯丽仔细辨认了下，说：“真的是她，那么这些人……”都是被选出来的人。
这时，角落里的歌声传了出来。
“今夜我嬉戏于广阔的人间，去体验世间的朝霞暖阳，来日我奔流在无垠的江海，年轻的热情在内心流淌……”
配合着歌声和乐声，更多人参与到巨石上的情景中，演绎着一场以欣喜开头以悲伤结尾的爱情故事。
也许必须要承认，这样的故事虽然播放得不是时候，也仍然是美的，仍然能引发心环人心底的一些回忆。风雪中，有人真的看了进去，为此泪湿了脸颊。
当然，这也与心环的星网被因循关闭有关。所有的知识、名人、历史、娱乐节目统统化作了小时候最向往的零食，很多人已经不记得这是时隔多久后看到的第一场表演秀了。
“炙热的心情像蜿蜒的岩浆，不将我煮化就将他烧热，汇进那名为爱情的炽焰，燃烧后只剩下灰烬遍野……”
歌声终于在凄美哀绝的一幕中渐歇，巨石舞台缓缓陷落。
这时的人群已经没有那么躁动了。一旁的士兵们拿出了小型取暖设备，将寒冷稍驱散了些，而这些吸引人眼球的节目毕竟不像柯尼的发言那样容易引人愤怒，大家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接下来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宠物表演。
没有任何宠物训练师出场，只有一只只可爱的宠物。黑白花纹毛茸茸的小猫两脚站立，双手搭在一起，睁着宝石般的大眼睛和观众们打招呼。色彩鲜艳的大鹦鹉口吐人言，嘲笑踩轮子的小仓鼠是笨蛋。温驯的小狗发出亲人的“汪汪”声，将球叼回镜头前，眼巴巴地盯着摄像机。
不少人笑了出来，也许是无意识的。也有人心中苦涩，这一幕使他们想起了自己家中曾经养过的宠物。
随着一声声宠物的叫声，一曲小动物大合唱在欢乐中落下帷幕。
就在人们以为马上就要结束了的时候，那些矗立着的光屏们却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哎！你看，那不是《大侦探克里斯》吗？”苏塔指着离得最近的一块光屏对丈夫说。那是丈夫曾经最爱看的悬疑推理系列电影，以前是他们俩客厅里的常客，是以听到片头音乐苏塔就认了出来。
“是最新一集。”丈夫回答道，因为最新一集中大侦探才解锁了寒冷极点地图。
“苏塔苏塔，那边儿！”凯丽拉着苏塔，她转过身一看，竟然发现了自己平时刷了四五遍的家庭轻喜剧《他们的日子》。
无论是阳光沙滩美女还是爱情、玄幻、推理，在这高低错落的无数个屏幕中人们总能找到那么几个合乎自己胃口的。那些电子屏下方甚至有个箱子，可以无限拿取连接设备，只要把一个螺丝钉大小的东西插入个人设备的凹槽，就可以全天连通光屏中的频道。
无论是呆在家里还是走在街上，只要还生活在这片心环的聚居区就会被笼罩在绚丽多姿的娱乐影音之中。
士兵们开始整装，他们不再看管人们如何行动，也不管人们如何反应，迈着整齐的步伐往隔离带走去。
陆陆续续有人从箱子里拿了“螺丝钉”，凯丽对苏塔说：“我们也去拿一个吧。”
苏塔犹豫了一下，跟着她去了，不过她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
“凯丽，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你是怕拿了那个之后会控制不住自己？”凯丽摇头，“那种小东西只是无聊生活的一点娱乐罢了，以前咱们不也会看些剧吗？没关系的，我还不至于被这点考验考倒了。”
“……也不是，就是觉得，觉得有点不好。”苏塔坚持遵循内心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只是觉得在大部分时间里她想保持自我清醒的觉知。
在以前正常的生活中，一部轻喜剧或许只是工作生活闲暇的调剂，但现在它可能会变成缺药之人的替代止痛剂，发挥出不该发挥的作用。
……
午夜总喜欢在最静悄悄的时刻来临，今晚的心环聚居区格外热闹，隔离带里也是。
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所有人都不舍得让新年就这么过去。
五彩明亮的灯光将环形的隔离点缀着，从帝都星上空俯瞰就像一枚发着微光的戒指托，将中心银白闪亮的乐园钻石紧紧包裹。
在那戒指托的其中一个凹槽处，一扇镶嵌着白雪的落地窗格外温馨。米棕色软绒的窗帘布上缝着戴帽子的小熊和兔子，绑带是橙白相间的丝带，瞧着特别有节日气氛。这些都是夫人为了过节特地换的。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精致的金烛台上有小天使的浮雕，温和的烛影打在玻璃酒杯上，露出好看的光影。
摆在餐桌正中央的是刚出炉的果木烤鸡，色泽金黄，油润非常，是夫人的拿手菜。除此之外，夫人还为每个人准备了美味的芝士蛋糕和烤布丁。
“您加了什么在里面？闻起来有种特殊的香气，我一下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德蕾夫人问。她和女儿被邀请来这儿共进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