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穆衍的办公室已经临时被改成了体检室，丁肯这个不太正规的兼职医生带着他的一名副手正在做着认真细致的检查。
今天是他们回来的第一天。说实话，一直呆在偏远的小星球是比较隐蔽，但随着能源原料与产出的运送需求越来越频繁，童厉也越来越吃不消了，尽快和大部队汇合似乎是最佳选项。
说起这次突然的体检，就连丁肯教授自己都有些没预料到。他并不是个医生，也对人的健康情况不怎么关心，但他一见面就觉得穆衍似乎和上次见到时很不一样。那时的穆衍同样年轻而健壮，但因为身体的副作用，脸色一直覆着一层浅浅的青。
副手博库教授是个多面手，是医学和能源学的双面人才，他听到后立马感兴趣地说要给穆衍做个临时体检。
穆衍本人原本没有察觉到什么，经过教授一提才想起，自从他再次回到帝都星好像再也没有受过身体上的影响了，于是也主动想要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
三个人一拍即合，博库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高端检测仪器，丁肯也拿出了自己的学术修养，穆衍则完全配合。
“教授您看，他这里的数据格外的高。”博库兴奋地指着一排闪烁的数字说。
丁肯诧异道：“是很高，在帝都星上，不是士兵出身的普通人也难以达到这么高的数值。”
“怎么了？”穆衍也很好奇。
丁肯问：“听说之前您的副作用发作得很厉害，是九死一生才逃过来的？”
穆衍点头。“是，那次还比较早，最近的一次是在和因循开战之前两个月，当时我还专门去了度假星疗养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有些急事，就没等到完全养好。”
“可是您的身体数据显示，副作用基本已经很小了，您就和正常人差不了多少。”丁肯感到奇怪。如果这种副作用这么好治疗，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此付出代价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穆衍思索着，“我回来的这段时间并没什么特殊，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之前曾经吃过一种特殊的食物。我不知道那算不算食物，是云团样子带着微光的一种东西。”
“我们可否对您做一次血液测试？”博库眼里燃起了兴奋的光。
“教授知道那种东西？”穆衍问。其实当时吃那“云团”的时候他心里也挺没底的，纯属是没办法了。
博库猜测：“听您的描述大概率是一种宇宙微生物，不过我也不敢断定，一切还得等血液检测结果才行。若真是那样，在一段时间内应当有能检测出来的残留。”
“好，我同意做这个检测。”穆衍回答。“不过也不着急，你们刚回来，还没好好叙叙旧呢。”
基地里的士兵都对丁肯教授抱有极大的好奇心，这个他们只在视讯通话中见过的人如今活生生地来到眼前，怎能叫人不激动呢？这个夜晚注定是热闹的。
……
夜色迷蒙中，乐园中不灭的灯火如繁星璀璨。米琉穿着睡裙站在窗前，手中攥着一个小药瓶。那是萨娅医生给她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她问她。
“这瓶药虽然没有特别强的副作用，但是对身体肯定是不好的，更别说你体质本就差一些。”
“我想好了。谢谢您，医生！”米琉答得很痛快，她别无选择。
只要悉杉还一直没放弃那种想法，米琉就会一直处于忧心和危险中。虽然这还上升不到生死伤亡那种程度，但她内心里是极难接受的。不管是做戏还是被迫，她都不想让感情被掺杂上其他东西。
“一次只能吃一颗，并且三天内绝不可以第二次服用。”萨娅叮嘱道。她真怕米琉会做出令自己受伤的事。
米琉轻轻点头。“我知道的。您放心，我并不想死，这个世界上还有我所留恋的人。”
“你是为了那个人？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应付悉杉？”萨娅收好医药包，站起身来。米琉的私事她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从前本是联姻因循的公主。
“是，也不是。”米琉烦恼地说。对其他人她根本无法开口谈这些，因此萨娅问起来她并没扭捏，而是很诚实地敞开了心扉。“他曾告诉我，让我第一个考虑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情况伤害自己。”
萨娅不清楚米琉说的是谁，不过听到这话稍微安心了一些，那人至少没有太自私。不过米琉的身份……要说生存环境和居住条件，现在没几个心环人能比得上米琉，但要说到感情问题，那有太多由不得她选择的了。
“不过，你还是找我要了这瓶药。”萨娅看着米琉的眼睛说。这是米琉自己的选择。
“是，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和悉杉怎么样了，他不会看不起我，也许只会心疼我。但是我自己却无法容忍和不爱的人在一起，我就是受不了，一想到就会无比排斥。”她的声音很小，甚至很软，令萨娅听着心疼极了。
“你……诶！你这样只能叫自己难过罢了，看开点吧。”萨娅劝她。米琉的处境就是这样，若她总是抱着排斥心理的话，这一天天在府邸里的生活不都变成了煎熬了吗？
“没关系的，医生，您不用担心我。有了这药我就可以暂时先蒙混一阵子了。”米琉轻快地说。一时的解药和拖延对她来讲已经很难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萨娅沉了口气。“还有，药千万藏好了。”
“是！医生，我绝对会藏得很好，不会给您惹麻烦的。”米琉的脸上绽开笑容，清淡又温馨，带着两丝讨好的意味。
萨娅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回身顿了下。“我真的有些好奇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样信任又这样相待？”
“他，是整个心环帝国、整个离椽星系里最好最好的人。”米琉再次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开了，提起那个人，她的笑容就会变得无比真挚和灿烂。
推开门前，萨娅的眼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
白色的药瓶普普通通，不带任何标识，静静地躺在米琉的手心里，瓶身被那白而纤弱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那瓶里的药只要吃下一片，就会引起一种类似于过敏反应的假象，呼吸会变得急促，身上会起斑点，人还会难受上一整天。就算是检查也只会查出来是过敏，没有人会深究。
米琉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无奈地想：思想和身体，似乎只有前者能随时获得自由。
从前她当联姻公主时是不情愿的，但别人不管她怎么想，只要她去就好。她的身体需要出现在心环学院，需要出现在婚礼现场。她可以偷偷喜欢穆衍，但也只能在心里。
现在她在悉杉为她定做好的牢笼，她不喜欢悉杉，也厌恶每天呆在这儿，但她不能去到穆衍身边，更对悉杉毫无办法，只能通过装病的方法伤害自己的健康以达到内心的平静。
没错，身体是障碍，是一切不自由的开始。好在她还能安慰自己，还能想着她爱的人，要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下去了。
将小药瓶藏好，米琉踮着脚走到门边，打开一条小缝儿。今天不太寻常，萨娅医生都走了这么久了珍珠还没进来查看，府邸里的其他下人们好像也有些不对劲儿。
她走出几步，往楼下大厅张望。
一队士兵正来来往往，搬运着很多大箱子。那些箱子每个都有半人多高，都是用上好的木材做的，上面刻着华丽的花纹刷着金黄和彩蓝的漆，个个看起来沉甸甸的。
“那是……”米琉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个半敞开的箱子上。
第74章 鱼肥
箱子里金灿灿的光晃得人眼睛疼，米琉依稀听到他们在说“国王生日”。她不敢多呆，怕吸引楼下人的注意力，赶忙溜回了房间。所有人都很忙，看来今晚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了很多天。因这是因循占领心环后国王的第一个生日，所以要办得格外隆重。悉杉作为名义上的继承人自然要费心费力，全程操办，而且他还要防着伊潘抢功劳，自是忙碌非常。
这天中午，疲惫的悉杉好不容易抽出空闲来陪米琉共进午餐。
陌生又熟悉的餐桌上，两个人的状态都有些游离。
“看我，真是个不称职的人，又有多少天没好好陪过你了。上次带你出去还是新年之后吧，还恰巧赶上你身体不舒服。”悉杉略带歉意地说。他眼下是真的有些青了，看起来比与各帝国谈判的那段时间还要累。
“没关系的。”米琉摇摇头。“你有事要忙嘛。”
悉杉喝了一口汤，难得以放松的姿态稍微瘫坐着，“父亲的生日就在这个月，没办法，有些事总是要我去操心的。”
“生日？”米琉问。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这个，不过不问一句又显得不太正常。
悉杉却误会了米琉的意思，他以为米琉也想去参加生日宴会。对于米琉这种身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其实国王过生日要比普通人麻烦多了，各种人情往来，繁文缛节，参加一趟下来都能烦死人，只是场面上好看一点而已，没什么新奇的。”
管家这时也贴心地附和道：“是啊，小姐，您身体弱，也不适合去那种场合，累着自己就不好了。”
“是吗？”米琉故作低落状。“可是我怎么听说这次国王生日有很多珍稀宝贝可供赏看？”
悉杉眼见着米琉闹起了情绪，给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小姐想看什么咱们府里也都是有的，要是去了现场，那些个贵族少爷小姐们可都不是善茬儿，到时候冲撞了小姐就不好了……”
米琉在心里冷笑了下，外表却不动声色。管家还真是说得好听，什么冲撞了她，该是怕她的身份冲撞了别人才是。
“我最近总是觉着嘴里缺点鲜味儿，今天特意让珍珠吩咐厨房做了一道嫩蒸鱼，怎么还没好吗？”
“我这就去帮您催催，马上就来。”管家忙不迭地应承道。米琉能转变话题就是暂时把这事儿揭过去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他来解决殿下的难题了。
“我记得你从前并不爱吃鱼的。”悉杉半开玩笑似的说。他并不想继续之前国王生日的话题，于是干脆接着米琉的话往下聊。
米琉倒也没驳他的面子，解释道：“以前总觉得鱼吃起来味道怪怪的，有种咸腥味，吃的时候我也总是用香煎的做法来中和，不过最近厨房说是收了一种肉质很特殊的鱼，吃起来十分鲜美，一点儿怪味儿也没有，我就想试试。”
“哦？竟有这样的鱼，那我也想快点尝尝了。”悉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米琉知道他是装的，不过无所谓，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来了！来了！”管家很快端了餐盘上来。盖子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香鲜活的味道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闻起来确实很不一样。”悉杉点评道。以他在美食堆里打过滚的标准来看，这道鱼似乎很有优势。
管家将鱼肉盛出来装进小碟子，分别给悉杉和米琉端到近前。“厨房的大厨说，这鱼肉质够鲜够嫩，只经过最基本的加工程序就足够美味了。”
奶白色的汤汁随着软嫩的鱼肉一起入口，顿时融化在了口腔里。
米琉赞扬道：“它有种大自然的味道，不像精心烹饪出来的，却很适口。”
“难得看你这样喜欢一道菜。”悉杉笑着说。
米琉却在这时候说：“不知道国王生日宴会上的菜会比这道菜更好吃吗？”
“当然没有，它就算到了宴会的餐桌上也会是最受欢迎的一道菜。”
“希望如此吧。”米琉又舀了一口汤，暖呼呼地喝到嘴里。她是如此的卖力，想要让这道菜给悉杉留下特殊的印象。
这一切都源于博库教授的那个新发现。
当他分析了穆衍的血液检查结果，并不吃不睡整整三天研制出了一种新鲜东西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博库……你……”丁肯一副难以看下眼的样子。对面的人实在是太邋遢了，比他那时研制能源砖时还要过分，简直快要认不出他的人形了。
博库一点儿不在意丁肯的眼光，胡子拉碴的脸上显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我有一个重要的新发现！等着，我收拾一下自己马上就去见穆衍！”
这一路上士兵们都看呆了！原来科学家狠起来都是这样的！
“这教授不讲究起来，也不比咱们打仗时好多少呀！”沙客调侃道。
“那可不，不过这博库教授看着自带一股子干劲儿，真像要上战场呢！”小路说。
“难道说他给咱们研发出什么新型武器了？”金巴眼神发亮。
小路赶紧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听说教授的老本行也不是做武器研究的啊，你恐怕是要失望了。”
“切，没意思！”金巴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博库风风火火地用五分钟洗了个澡，然后用三分钟将自己搞得稍微像个人样儿，最后用一分钟喝了半袋子合成营养剂，再给自己三秒钟打了个饱嗝儿，然后他便重新回到丁肯面前，拉上对方一起进了穆衍的办公室。
“两位教授，这是……”穆衍从办公桌上抬头。
“你说吧。”丁肯看着博库，“你辛苦了三天三夜，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穆衍站了起来，也看着博库。
博库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放到穆衍桌上。那里面装着的是一种淡绿色液体，随着被放置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这是什么？”穆衍好奇地问。
“这就是您体内的那种东西呀！”博库说。“通过血液检测我发现了潜藏在您身体中还未被完全消解的物质，通过人工合成的方法，我做出了和那种东西成分类似的液体，就是这个。”
“你是说我当时吃下去的就是这个？”穆衍将小瓶拿在手中观察。这看起来似乎和平常喝的营养液没什么区别。
“是，也不是。”博库摇摇头。“您吃下去的那团大概是具有缓解人体副作用的宇宙微生物，而我这瓶却是人工造成的，并非生物，且光从效用上来看，这小小一瓶足以让一个人几十年内的矿能融合副作用消失！”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大家都有救了！”丁肯开心地跳了起来。“从前心环的医学那样发达，可是仍有不少人被身体的副作用困扰着，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没想到拯救这一切的神奇药物竟然在外太空存在，且被穆衍大人精准地带了回来！”
穆衍也很高兴。“这太好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手下的士兵们了。为了提高作战能力，提升身体素质，这些士兵们大多数在很小的时候就进行了身体的矿能融合，每隔十年，激烈的副作用都会令他们痛不欲生。
“这还不是最好的。”博库这时又摇摇头。
“难道说……”丁肯不可置信地盯着博库。
博库盯着那个小瓶子。“是的。如穆衍大人亲历，这种物质可以治疗身体的副作用，清理杂质，对健康是很有好处的，但是如果按照一个月内清理完毕的进程，很有可能身体素质会出现短期内的大幅倒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