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伊潘说：“殿下放心，作战的后勤由我来保障，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中，随时可以迎敌。”
“那就劳烦大人了。”悉杉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这样迅速提升精神气的动作带给他短暂的安全感。那感觉像是身体给他的鼓舞，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一切还都在可控的、正确的轨道上。
第82章 到来
乐园防护罩银光四起，发出灼日烧灰一般的刺眼光芒，烈烈呼啸的寒风卷起颗颗雪花，命运的序曲不期然奏响。
“准备，出发！”悉杉一声号令，由因循高科技战舰为主力，离椽星系各帝国增援战舰为附属的战队从防护罩中一飞冲天，直飞向遥远的星球边缘。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科学家们有了最新的发现：外星系的敌人已经出现在了离椽星系的边缘，距离最外部的天马帝国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了！
老国王已经同天马国王取得了通讯，勒令对方无论如何必须守住防线。
穆衍遥望着天空，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童厉抓住空隙发来了很简短的一条消息：外敌来犯，因循准备开战。他并没有提及因循的任何其他准备，也许最坏的情况是他们根本没有准备。
那么多心环的无辜居民，他们在经历国破家亡之后成了没人保护的孤儿。如今又要开战，可连地下安全区都已经被毁了。因循以战斗为第一目标时，也肯定顾不上心环人是不是缺衣少食，是不是还能生存。
不行！他不能眼看着心环人就这样遭受新一轮痛苦！
“大人！”去探查情况的士兵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连一贯沉着的穆衍都有些着急了。
“在乐园里的人目前还有基本的生活供应，但隔离带的那一片据说已经停摆了。他们不再继续工作，也没有其他安排。至于心环聚居区……根本没有人管。除了米琉公主那里的工人还能去上工，其他人……”士兵的声音低落下来。
“教授，我们现在还有多少能源砖在生产中？”穆衍转头看向丁肯。
“你跟我来吧。”丁肯领着穆衍来到实验室的小仓库。
门开了，堆成小山的能源砖码放得整整齐齐。
丁肯解释道：“乐园里的除草前几天已经停了，还在转化中的没几块了，这段时间产出的都在这儿了。除了你拿走为星舰储备的、发给居民的和基地自备的，这里就是全部。”
“我想把这些也拿去接济居民。”穆衍看进丁肯的眼里。
丁肯抱着胳膊，肯定地回答：“大人不必问我。心环已经不存在了，难道我能看着所有人都走向灭亡而死守着所谓的复国希望吗？”
“教授，你……”穆衍很感动。
“只是有那么多人，这些不知道能撑多少日子。”丁肯说。
“能源短缺的日子毕竟居民们已经习惯了，如果很节省地用，也能撑一段儿时间，相对来说我更担心的是食物。”穆衍接着说：“我们这儿童厉暂时顾不上，不过依仗之前的一些存货还够正常生活，可居民们一旦失去工作，也失去因循那些施舍般的供给，很快就会食不果腹。”
丁肯想到因循战队的行动，担忧地说：“如果仗真的打起来了，物资更加短缺，恐怕……”
没有一场战争不残酷，没有一个普通人不无辜，但即使穆衍再想拼尽全力去拯救心环人，也会感到力不从心。只怪现在他拥有的太少了，只有这些能源砖，甚至不如米琉，至少她拥有一整个菜园。
个人的努力不可能逆着浪潮结出果实，穆衍明白的，只是心里实在不好过。他猛然回想起自己坠入那最深的宇宙时曾在半梦半醒中预感到的未来，有一个人终将带领心环实现复兴。在那之前，在这段黎明前的黑暗，所有人能只能蛰伏，静待时机。
穆衍想：如果此次大战后他还活着，心环的子民还活着，就一定还有希望。
雪花四起而舞，被风裹挟着奔向远方，洁净如霜如盐。
……
此刻的心环聚居区，人们涌动的情绪在逐渐酝酿中。
“怎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出什么事了？”苏塔问丈夫。
今天夫妻两个都被通知不用上工了，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因循人出了什么事，没太在意，不过丈夫出门打听了一圈后，进门就变了神情。
丈夫皱着眉，半晌才如大梦初醒般答道：“大家都说因循要和外星系开战了……”
“什么？”苏塔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一时不能反应。这样惊天的变化，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发生？
丈夫掏出一卷黄油纸，上面将一切信息都写着，还告诫大家要俭省度日，珍惜粮食。如有因家中能源不足的原因不能维系生活，就去小商店求助店员，他会提供一些帮助。
“到处都是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好多人信了。”
苏塔拿过来，一字一句细细地看，之后陷入了沉默。自从心环陷落，似乎人们的规划都必须以日为单位了。今天在地下，明天在地上，今天没医没药，明天没工没钱，今天虫群来袭，明天因循开战。
“我去看看家里还剩些什么。”苏塔掩面而去。其实她没有眼泪，没哭出来。她不再想很多，对人生已经感到麻木，能活多久就活多久也许是唯一的朴素信条。
“诶。”丈夫答应了一声，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他刚去街上看过，卖菜粮的小店已经关了，因循人也早就撤得干干净净，就连住在小别墅里的那些人也开始为吃喝发起了愁。这日子，还能怎么过下去呢？
咚咚咚！咚咚咚！
苏塔从厨房跑出来，拉开被雪阻挡的门。
“凯丽，你怎么？”她瞄到对方头上的白雪，和怀里藏着的一根萝卜。
凯丽将萝卜往苏塔手里一放，冷硬的触感格外凉人。
“这是去米琉公主那做工的人带回来的，东西不多，但给见到的邻居们都分了些。我只抢到了两根萝卜，自己留一根，给你送一根。下次带东西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别一下都吃了啊。”
苏塔抱着这根萝卜，悲伤和感激同时涌上心头，绝望和希望一起将她包围。
“谢谢你，也谢谢公主。”
米琉的菜园之前种过草，种过生菜，近期刚好翻新种了些萝卜和土豆，见管家不反对，她就把长好的菜都送给工人们了。
……
今天不用给索哈索里父子送东西，绮沙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呆着。
抽屉里放着那瓶迷药，绮沙把手伸进去捏住瓶身，上下左右地提溜着玩儿。
夫人说他们一家要去林夫人那里参加为新生儿举办的小宴，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绮沙瞥了眼窗外，越想越不对劲。
按照因循人的习惯，聚餐之类的活动一般都会安排在晚上，谁会大白天的搞个小宴？而且，夫人跟这位林夫人从前并不怎么亲近的，怎么会突然被邀请去这么重要的场合呢？难道是为了特意避开她，好商量什么事情？
今天路上的行人也好不对劲。大家都没去乐园，没去工作，但家里家外串门的却非常频繁，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重要事情发生了。
瓶子碰撞着抽屉，发出响声，绮沙决定跟随自己的直觉，出门去看看。
裹上厚衣服，绮沙迎着风雪四处转。她敏锐地发现街上走动的人速度都很快，不似往常般悠闲，大家都神秘兮兮的。
忽然，她的目光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是夫人一家。他们刚从一幢房子走出来，却不着急回家，在门外停着说话。
绮沙从不易发觉的视角慢慢靠近了。风送来了他们的话语。
“索哈，他们家可靠吗？这可是要打仗了，眼看着那些战舰都飞走了。”夫人竟然改变了说话慢的习惯，急切又担忧地问道。绮沙躲在阴影处，努力分辨着每个字音，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语气词。
索哈回答：“如果他家不可靠，会有这么多人上门吗？你也看到了，光今天上午就有几波人想来抢名额，那可是需要拿出真金白银来的，没有人会犯傻。”
儿子索里同意父亲的看法，“是啊，母亲，夸口能搞来一艘货运舰来，他们家是有依仗的，总之比我们有办法多了。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信他们咱们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不过绮沙怎么办？我们如果真的把她抛在这儿，她一个人肯定没有办法过活的。世道这么乱，她一个女孩儿家……”夫人接着又说。她是不忍这样做的，这让她心里难安。
索哈就知道妻子会犯心软，劝她：“哪里还能管得了她？你知道我们要预交多少路费才能上得了舰吗？本就是无家可归被你收养的人，这些日子能过好已经是命运对她的宽待了。”
“可是……”夫人还是觉得不妥。
“别可是了，母亲，机会就这么一次，肯定是咱们自家人优先，若我们安顿好了还有余力，可以再来接她的呀！”儿子索里也这样说。
“诶！今晚上你就把舰资送去吧，明天中午咱们就出发。”夫人叹了口气，对儿子说。
她还是接受了丈夫和儿子的说法，要打仗了，他们一家已经很不容易，绮沙……会原谅她的吧？
“好，交给我，母亲放心吧。”
呼呼的大风吹着人们略显慌乱的步伐，一家人终于商量妥当，准备往家走，而阴影中的绮沙用怨毒又不解的目光一直送他们消失在街尾。
因循要打仗了？夫人一家准备趁乱逃走，却不准备带走她？
好啊！真好！
“哈哈哈！”她忽然笑出了声，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神经有些恍惚。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辜负她而不付出任何代价！没有人！悉杉和因循辜负她，虫群和敌人就替她收拾了他们，夫人一家辜负她，自然也会得到一份‘惊喜’。
这一瞬间绮沙久不转动的大脑又恢复了工作，一条妙计浮上心头。她在外面又逗留了一会儿，随后快步走入了寒风中。
时间的锚摇晃着，摆动着。
此刻距离悉杉的舰队出发刚好过了两个小时多一些，前方传来了最新消息：敌人已经到达了天马帝国！两军正在对峙！天马派出了三分之一的战舰给因循，现在剩下的三分之二都在边星对战了。
黑云一样的真空带隔开了两方，天马帝国拥有的是实力不足的战舰队伍，而对方的庞大舰队则不动声色地停滞着。
天马帝国的老王国看着前线发来的影像，内心十分紧张。敌军那些战舰看起来体型更小巧，却十分犀利。它们像是一把把打磨精致的匕首，泛着黑色的光泽，它们静静地停在那儿，如一件件恐怖的艺术品。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配备的武器看起来至少领先天马二十年！
苍老的褶皱下，炯炯眸光透出。
这并非是一场势均力敌之战，如果硬上，必然会招致损伤。
“乌金，立刻迎敌！开始战斗！”通讯中因循国王激荡的口号回响在大殿，他口中的“乌金”正是天马国王的名字。
老国王的眼皮砰砰直跳，在无数臣子的见证下，他切断了通讯，并对舰队下达了命令：如果敌方不动，任何人不许先攻击！
空气都静默了，一触即发的局势让所有人的心悬了起来！
就在老国王和臣子们以为这种凝滞会持续很久时，敌军开始了行动。
动了！气势磅礴的外星系舰队整齐划一地动了！它们调转了方向，准备自天马帝国过境，往离椽星系中心进发！
“是否拦截？请陛下指示！”
“是否拦截？请陛下指示！”
带队作战的将军发来了请求。
老国王身体颤抖着，声音却非常坚定：“放弃拦截！”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他深深地闭上双眼，胸中一股浊气激荡。敌军如潮水过境，因循很快就会发现，不过老国王已经不在乎了。
是啊，因循可以使出他们最卑劣的招式，切断天马的能源供给，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天马之前已经节衣缩食地储存着能源，而且天马也不像北雨那样炎热缺水，足够支撑一段时日了。
只要天马能在这场战役中活到最后，优势就会重新回到他们手中，到时候无论因循是败是胜，总还有拼死博生的可能。
“陛下！使者正在请求通讯，是紧急请求！如果我们拒绝的话，他很有可能有危险！”
“接入吧。”做好了一切心理建设，老国王还是决定与命运豪赌一把。
他想：刚刚他不就赌赢了吗？敌军只想直取中心，并没有与天马直接开战。往后的局势瞬息万变，可能瞬间毁灭，可能九死一生，他都已不再惧怕。
生机险中求，只要现在不死，就还有机会！
第83章 打响
“乌金，我已经下令，天马帝国立即迎战！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马上命令你的人追上敌军，拦住他们！”
因循国王的王座出现在眼前，压迫感冲破光幕来到了天马帝国的核心。
“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乌金缓缓吐出这句话，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反驳因循。
一片哗然！因循的众臣对天马国王的行动感到十分震惊！
因循国王头上青筋直跳，“乌金，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殿内的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乌金国王，因为这场通话意味着和因循的决裂。
乌金国王给下面人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用那饱含沧桑的语气回答：“天马苟存于世，我便还是一国之主，天马不幸破灭，我还能做什么呢？”
令人意外的是，因循国王听了这话并没有进行威胁、打压，而是说：“好，既然如此，无须多言。但你要记得，因循不会放过每一个背叛它的人！”
乌金国王凝重地点头，然后通讯被切断了。天马三分之一的战舰仍会听从因循的号令，不过这第一波阻击战他们是不会参加了。
很快，敌方的舰队绕过天马，沿着离椽星系的中轴线进发，而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任何帝国的阻拦。
黑色的旋风深入心脏，在天际划出优雅而锋利的弧线，这一场战役终于打响。
……
帝都星，乐园外，人群拥挤。
“我们要进乐园，让我们进去！”
“我们也是因循的公民，应该受到保护！既然帝国不派人送我们离开，就应该让我们进入乐园避险！”
“对！我们要进去！让开！”
隔离带里消息灵通的人都堵在了大门口，叫嚷着要进去。
他们嚷嚷了半晌，卫队长终于出现了，不过他并不是来放行的，而是打算用腰间的武器将人们逼退，同时关闭所有的出入口。
“没用的，回去吧。”卫队长在防护罩的另一头，冷漠地看了一眼外面围着的人。
风消了，雪停了，人们终于发现再多努力也是无济于事。他们放弃了踢打，放弃了吼叫，满眼愤恨地跑回了家中。可以说，当初来心环的时候他们心中有多迫切，现在就有多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