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环的兵，还真是没变！”他看着眼前的战况，不知以什么心情说出了这句话。
曾经他们也曾对峙于此，那时因循的战舰更先进，补给也更充足，心环的战队即使有战术和人员的优势也没能夺得胜利。现在情况变了，面对此战，因循的战力不再有优势，心环的人却成了抗敌的关键。
是他太失败了吗？悉杉想。
纷乱的战场上，激战还在上演。在无穷无尽的以掠夺为生存法则的循环中，一个帝国的昨天很可能成为另一个帝国的明天。
所有人都仰起头，望着那遥不可及又恍惚很近的地方。祈祷和恐惧一同被投射，希望和愤怒同时在交织。
第87章 反制
地上作战基地，童厉正迎来新一批前来补给的战舰。这次战斗他并没有作为战队主力操控战舰，而是作为地面支援的总指挥，既要向伊潘要资源，又要负责地上的一切事宜。
“只有中间的7号舰左翼轻微擦伤，补充弹药后直接返回。”他仔细而快速地查看这批战舰，从容不迫地下令。
一个士兵跑到近前说：“报告长官，这艘战舰损伤度已接近40%，申请立即进厂修复！”
“批准！马上维修。”童厉回答，接着又问：“厂内目前进度如何？”
“还有八艘战舰仍处于维修进程中，进度基本已过半，最晚两小时后即可全部出厂。”士兵回答。
童厉点头，“好。尽量保持高速运转，有任何人员和设备的问题，立刻来报我。”
话刚说完，通讯器闪起了红光。“是我童厉。”
那头传来回话：“第一打捞队目前已找到编号09、17两艘坠落战舰，坠落地点坐标确认，距离乐园较远，目前正在抓紧运回。”
“好，我知道了。”童厉眉间沉沉。自从第二场战役打响，前线虽然没有大规模的重大伤亡，但战舰和弹药的消耗速度明显比第一次战役更快了。穆衍，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报告！编号24战舰出现武器槽损坏，零件暂时无法修复。”一个小兵急匆匆地跑过来。星舰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故障，没有武器就失去了自保和反击的能力。
“我来看看吧。”一个高个子走过来，压着嗓子说。
小兵奇怪地看了一眼那高个子，好像在怀疑他的实力。要是武器槽这么好修复，他也不至于专门来找童厉汇报了。
可童厉却毫不犹豫地下令：“移交给他。”
高个子压了压帽檐，转身走了，在背后给童厉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他正是经过一番伪装的林尼！多年来的配合让他们之间无需更多解释，只一个动作即可令对方安心。
忙完这一切之后，童厉回到作战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光屏。
“这次，确实要凶险得多。”樊老缓缓说。他能出现在这儿也是托了这场激战的福，过去多年间，他一直作为心环军方的决策人，是以这次也被获许观测实时战况。
“看样子我们的防线已经快要到极限，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会不利……”童厉深吸一口气。
“这个节点，就看因循会如何选择了。”樊老压住咳嗽的欲望，顺了顺胸口的气。
“您的病还没见好？要不再换一副药试试。”童厉担忧地看着眼前这位为心环奉献了一生的老者。
樊老摆摆手，“不必。这么多年了，已经试过多少次，能好的话早就好了。都是副作用留下的病根儿，苟活一天算一天。”说罢，他喝了口水，转而问起心环的居民们：“对了，大家都还好吗？”
童厉替樊老续了热水，“您放心，因循目前对最后的安全区还算周到，至少在物资上是没有欠缺的。再加上米琉公主经常去那儿，要说有什么重大问题也不至于。”
“现在那孩子的名头似乎很被他们认可？”樊老问。
“是，现在的公主之于心环人，几乎成了一种救赎和信仰。”童厉感慨良多。“因循上面不认为体质纤弱的公主有任何威胁，正好借她的名义来安抚战士和居民们，正是如此，公主才有了一些办事的权力。”
“嗯……”樊老赞许地点点头，“公主是个好孩子。越是危难时刻，越能看出一个人的底线高低。”
“这位公主当初也是挺可怜的，皇室生了她却没养过她，两次联姻都危险重重，如今还被困在悉杉府中。”想起那位背叛了心环的绮沙公主，童厉不由得气上心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当初她在心环学院期间还曾流落街头，还是大人好心收留了她。”提起那些过往，童厉都替米琉觉得辛酸。
“也是可怜人啊！”樊老不禁想：若是没有当初因循搞出来的联姻那档子事，米琉说不定还是个自由快乐的少女，不用承受这么多身不由己的苦闷。不过……穆衍那小子居然愿意帮她，这可真是万年冰山融化了一角了，要是他们俩人能在一起好像也挺不错的。
算了算了，樊老摇摇头，现在想这些还太远了。米琉还在悉杉的府中，且穆衍那个呆子，天生不讨女孩子喜欢，别再把人家吓坏了！
通讯器再次亮了起来，这一批获得补给的战舰申请重新起飞。童厉很快回答：“批准。”
樊老默默转身，低头的一瞬间眸光黯然。可惜了，当初的心环如果有现在这种条件的补给和保障，现在说不定穆衍就不用偷偷摸摸地打这场仗，帝都星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了。
高空之上，战斗仍在继续，焦灼之中，敌我双方都在勉力支撑。
“不对，穆衍肯定在谋划着什么……他的小队似乎在做试探。”樊老看着光屏上的画面，陷入了沉思。这么些年了，他对穆衍的行动和战术相当了解，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就这么干靠着，机械抵抗。
“他这是想……防线后退？！”童厉担忧不已，“可悉杉才是这场战役的最高指挥官，大人不可能独自实施战略，他需要配合。”
“也许我们可以帮忙，推他一把。”樊老不知道悉杉会不会听取他的意见，不过还是要试一试。
……
十分钟后，战场上有了新变化，因循逐渐退后，敌军渐行渐近。
看得出来，敌方还在犹豫，参差排列的队伍侵入速度并不快。深入帝都星确实可能会带来更直接的胜利，但如若被困，他们就失去了灵活机动的后路。
但对于因循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巨大的冒险？让敌人来到近空，地面就会面临危机，想要制成一场困兽之斗，就会失去部分自主权。但最终悉杉还是采用了樊老的提议，也就是穆衍的策略。无他，这是分出胜负的唯一办法。
“03小队，05小队，诱敌深入，尽量避开乐园方向。”悉杉咬着牙下令。
他抬起手切断了与国王、大臣们通讯的频道。上面的想法他已经能预想得到，无非就是质疑和施压罢了，不听也罢。既然选择听从樊老的建议，就得承担决策的风险。
“注意，左前方45度方向有缺口，全力冲刺，注意断后！”穆衍见其他小队已经开始行动，自发地带领补充队伍逆着战队直冲，与敌舰高低纠缠起来。
敌方队伍拖得又长又分散，穆衍的人素质好行动快，更适合来做这件事。
悉杉带着大部队在前方阻击敌人，见补充队伍又开始擅自行动，竟也没有出言阻止，他明白他们的意图。为了大局和胜利他可以容忍这些，不过这些心环兵到底不是和他一条心，在训练时的乖顺也许都是装样子。
前后夹击的合围刚刚成形，战场上又突发了新变化！
敌军并不甘心就此被包抄，先头的队伍准备向乐园方向突围！
“拦住他们！必须拦住！”悉杉急得眼睛发红，精神高度紧张。长时间的作战已经让他感到隐隐不适，胸膛堵着一口气喘不上来。
“是！”因循的战舰们很快压迫着敌舰下降，近地面受到炮弹武器的轰炸，一片狼藉。
“前方一千米处有数量庞大的虫群！”士兵在纠缠敌人的同时汇报道。
成片成片的虫子占领了这里，没有天敌的它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发展壮大，成了帝都星最常见的物种。
“继续阻拦，减少无效攻击！”悉杉看着前方高耸的山和密集的虫群，觉得东风终于要来了！
“砰！”“砰！”“砰！”炮弹落在了虫身上，爆出沉闷的响声。因循的战舰尽量以闪避为主，引导着敌军消耗武器。
短暂的攻击对虫群是无用的，它们甚至会自主地吸收能源，变成自己的养料，但密集反复的扫射就不一样了，随着战场中的两军对战愈发激烈，活虫的数量也在急剧缩减。这些外来的入侵物，它们的使命是破坏，宿命却是在破坏中消亡。
穆衍带领着队伍将最后几艘敌舰驱逐到包围圈里，并干掉了离得最近的两艘敌舰。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被困的敌军没有突围出去，眼看袭击乐园无望，竟然开始放弃，不再挣扎。
“他们要干什么？”小路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所有的敌舰都在向中心靠拢、聚集，黑漆漆的钢铁队伍逐渐汇聚成圆球状，像一双阴鸷的眼睛，环视着帝都星。
“难道是想同归于尽？”金巴暂时找不到第二种解释，心下隐隐担忧。不会他又觉得不至于，舰队不管对于哪个帝国哪个星球来说都宝贵非常，就算落败了敌人也不会那么想不开。
就在所有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穆衍沉静的声音传来：“补1、2、3队，火力还剩多少？”他用的是他们之间单独的通讯通道。
“还有50%。”
“45%。”
“48%。”
听到如此回答，穆衍即刻下令：“立即开火！全力猛攻！”
没有丝毫迟滞和犹疑，三个小队同时发起了炮火进攻。因循的其他小队本来还在疑惑，见此也纷纷加入。
悉杉没发令，战舰可以自行决定。他在犹豫，因为看不准敌人的意图，一时拿不定主意。
没一会儿功夫，攻势已经形成，然而敌军舰队并没有如想象般那样进行危险的自毁行为，反而组成了内外两圈的阵型，外面的一圈火力依然持续反击，同时承受因循的攻击，内侧的一圈在掩护下正在撤退！
“他们想逃！”金巴将炮弹打得直飞，同时急速闪避着外侧敌舰的攻击。
“就算中间那些逃走了，也是元气大伤，没几艘战舰能完好无损地撤回。”小路得意地说，片刻后他又疑惑地挠头：“不过老大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的意图的？”
“你以为老大跟你似的，啥也不懂！他肯定是早就看出来敌军的火力不足。你看里圈儿那些战舰，刚才都没怎么攻击过，全在躲避。”金巴打了他的头一下，“注意力集中！刚才差点被打到！”
经过金巴这一下子，小路再也不敢分神，生怕给老大拖后腿。
眼看着内圈儿的敌舰已经快要飞出攻击范围，士兵们都等着悉杉下令。
“原地攻击！”悉杉松了口气，选择不追。
事实上这场战役他已经取得了胜利，敌军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是绝不敢再来一次了，留下一点活路是最好的选择。放了残兵，对于一贯反对他的伊潘来说，总归还留有一点威慑，对于不管来自哪个星系的敌人来说也是如此。
残兵退尽，斜阳满照，因循就此收兵。
荒凉大地上虫尸遍布，炸痕斑驳，机械残片零零落落，凛冽晚风如此萧瑟。
缓缓的归途中，所有战舰排成两队，有序地往乐园而去。渐渐变暗的天光中，只有那里像是个永恒的灯塔。
帝都星保住了，士兵们却似乎还在作战的氛围中，迟迟走不出来，恍惚感和不自知的叹息充满了控制舱。
虽然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但穆衍的脸上并无分毫喜色。悉杉应该不会放他们走了，大概率。为了胜利，他不得已要打破听话平庸的假象，这势必会引起悉杉的注意，他们这些人之后恐怕会一直处于监管之下了。
不过这个结果倒不完全是负面的，这代表着穆衍的队伍即将拥有更进一步深入因循内部的机会和空间。
在原本的计划中，穆衍是想等到积蓄的力量足够大、因循内部也更乱更弱时再出手的，但外敌的突然入侵打乱了他的节奏，心环的队伍也已经提前出现在了战场上。
也许不用等那么久了，他望着窗外的残云，默默地想：一个人最该做的不是只顾自己，而是紧随这个变化的世界。变化，有危亦有机，这次他想看看，到底哪个会先来。
“嘣！”天空中忽然绽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绚烂的火光迅速舒展，接着化成星星点点的光，随后又迅速消失。
心环的胜利，何时可以庆祝呢？
第88章 胜利
一开始，先是光屏失去了画面，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后来等到恢复画面时，却只有一片黑沉沉的天空。
这是怎么了？
人们的不安再度从内心最深处冒了出来。正在给孩子换衣服的父亲手突然抖了起来，为什么抖他自己也不知道。坐着休憩的人忽然站了起来，站起来以后却满脸迷茫，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一股不寻常的情绪传染着每个人，敏感的浪潮攫住了整个地下。
“吱嘎！”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轻响，差点激起了人们的应激反应。
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着未知的鼓点，踩在安全区的脉搏上。
来的是一队士兵，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这个时间一般他们不会来的。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紧紧盯着那些士兵。饱经苦难的人们特别害怕从他们口中再蹦出来任何糟糕的消息。
“战争已经结束，你们可以走了。”领头的人说。
话落的一分钟内都没有人动。怔忪、呆楞、不可置信、害怕、激动，情绪的漩涡再次席卷。
“我们可以走了？”
“打赢了？”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闸门缓缓开启，安全区解禁了。
人们走到门口，望着刚刚降临的夜色，恍惚如在梦中！
奔跑，大步的奔跑，风霜卷上了睫毛，大雪羁绊了脚步，步履不停。
“砰！”“砰！”“砰！”璀璨的烟花在天际恣意绽放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复杂充斥了胸膛。
“这是真的？因循胜利了！”隔离带的家中，索里惊喜地指着外头的烟花，激动得不知所以。
“赢了，我们赢了……”夫人说着，留下了两行清泪。天知道，这几天他们一家过得有多提心吊胆。
那天，按照计划一家人要离开帝都星，所有事情都打点好了，只等着半夜登上飞车，没想到吃晚餐的时候他们竟都昏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绮沙不见了踪影，而唯一一艘货运舰早已出发去了因循！
纵使有再多怨恨和不满，一切已改变不了，暴怒之后还是要继续生存。
开战以后乐园禁止进入，一家人的生计全靠家中的储存和邻里之间接济。天上的情况不得而知，地上的生活惊慌失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