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也是正常的。试问，这里的大臣与家眷有几个曾经历过如此场面呢？因循胜利，他们是以得胜者的姿态入驻帝都星的，晚宴已经做好，他们是受邀而来大快朵颐的客人，无需准备菜肴，也无需清理残余。
“啊！”那是十分尖厉的一嗓子。一位贵族小姐指着一处薄弱的门板，那里已经被镰刀砍了好多下，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陛下，真想不到，您的光荣之战似乎没有开始的机会了。”这时修特反而平静了下来，用不急不缓的语调对老国王说。悉杉已逝，他并不像哥哥那样看重因循的生死。
老国王被冷得重重咳嗽了两声，转头看他，“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吗？”
修特漠然移开视线，“这还重要吗？”
伊潘少见地没有出声维护老国王，安静得出奇。也许，在不做戏的时候，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吧。
气温变得越来越低，室内也越来越暗，因循人瑟缩着拥在一起，用共同的体温驱逐着近在眼前的无边恐惧。
但很快，人们发现那种密集的攻击声停止了，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但这却更可怕！这说明一切已经明了，一方彻底败了。
这时，门终于承受不住反复的压迫，被冲开了！愤怒的心环人一个个冲进了大殿！
……
米琉回到住处后，整个人一直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神经太过紧张，才会出现幻觉。喝下一杯安神果汁后，她靠着沙发入睡了。
冰冷昏暗的地下，潮湿难闻的气息直冲大脑，靠着硬硬的墙壁一角，米琉回到了人生中最绝望的日子！灰色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灰色的，人们的脸是灰色的，眼里也是灰色的！
“因循的舰队来了！因循的舰队来了！”有个声音在耳边大喊，而米琉只知道穆衍……死了。那个热血鲜活的战士，那个曾带给她温暖和柔情的青年，就此从宇宙天地间消失了！
不！死的不是穆衍，是悉杉！米琉在心里告诉自己。对！她恍然，今天她刚参加过悉杉的葬礼！
转瞬间米琉又回到了乐园里那座旧邸，回到了她日夜耕耘的鲜绿菜园。穆衍穿着十分不合时宜的女工装，低着嗓子在她耳边说：“米琉，你要记住，无论处在何种条件下，你要优先保护自己。”
“那你呢？你还会去冒险吗？你还会丢下我一个人吗？”米琉的意识听到自己这样问道。这样似乎有些过于任性了，不符合米琉的性格，但她就是这样问了。
“抱歉，米琉，我很爱你，但是……”女装穆衍说到这，决然转身，一下子消失了！
“穆衍！你回来！你这个混蛋！”米琉放肆地大声哭喊，蹲在地上，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停在额头，米琉带着泪的双眸睁开，碎玉静波中倒映出穆衍坚毅的面容。
“我在呢。”穆衍只是说了这一句，米琉却突然用力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第96章 回家
这不是错觉，是真的！米琉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像越冬的小鸟飞到了温暖的春天！不过，她才安心了十几秒，就抬起头问：“可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穆衍用手掌磨沙着米琉柔软的发顶，回答：“来接你回家。”
“回家？”刚从迷蒙中醒来的米琉显然不能理解穆衍的意思，水润的杏眼透着疑惑。现在的她，哪儿还有家呢？
“你的外套呢？”她听到他这样问，便拉着他来到衣柜旁，尽管她还有很多没说出口的疑问。
穆衍二话没说，先给米琉裹上一件厚厚的毛绒外套，又从抽屉里取出帽子和手套，一一细心地为她戴好。
米琉呆呆地看着穆衍动作，感到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近，刚刚……他的手甚至碰到了她的脸。
穆衍很满意面前这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米琉，点了点头，说：“好了，我们这就出发。”
米琉的手被他牵着，脚下踏着细碎的白雪，出了门她才发现，乐园里好冷！而且在下着雪！抬头看，那层银光闪闪的防护罩竟消失了！
“公主请登舰。”穆衍打开舱门，熟悉的维亚号静静等候着米琉，这让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呜呜的轰鸣声中，维亚号缓缓升起，米琉听到穆衍说：“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她的眼泪不知怎么的，不听话地一直流。
下面已经变成了一片白雪的世界，整个乐园在暮色下显得圣洁而庄重。不久，维亚号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米琉看到中央的广场上聚集的人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是……”
“心环万岁！”
“心环万岁！”
无数心环人拥抱着自由而冷冽的空气，畅快地在这片土地上呼喊、奔跑。是的，他们拥有了情绪，这使得他们从麻木不堪的行尸走肉重新做回了人类！一颗颗心重新习得了激动和雀跃，一双双眼睛重新注视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妈妈，你不是说，心环不存在了吗？”一个刚过大人膝盖的小男孩扯着妈妈的手，磕磕绊绊又天真地问。
男孩的母亲将他一把抱了起来，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蛋，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她说：“从今天开始，它重生了。”
仅仅在两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是大战刚刚结束的样子。
随着因循空中指挥官战舰的坠落，最后一丝挽回的可能不存在了。在爆炸中幸存下来的因循士兵们勉强支撑着跑回举行葬礼的大殿，看见的却是那样一幕。
老国王被扣上镣铐，修特和众大臣也一样，在一队武装小队的押送下，他们被送上一辆飞车。大殿里只剩下无关紧要的侍从和女眷，他们经历了这一场变故，神情都已变得恍惚。
“好在葬礼基本完成，悉杉也已经在瓦拉星安息。”修特丝毫不紧张，也不害怕，甚至还有心情与老国王闲聊。
“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老国王面带无奈。
修特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也没想到，不过这样也不赖。如果全在预料之中，那也太无聊了些。”
“他走了，你就这么无所谓？”老国王又问。
修特高瘦的身子顿了一下，满脸无所谓地说：“我在乎的，你不放在心上。你在乎的，对我来说也只是粪土。”
老国王长叹一口气，不再试图与修特交流，转头看向他最信任的臣子伊潘，却发现他脸色沉沉，不断念叨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这一刻，那些称霸星系的野心已经无处可安放，只能随着飞车消逝在帝都星上空，在风雪中划出一道洁白的航线。
“小路，我都不敢相信，真的这么快！”金巴仰着头，感慨万分地说道。
小路年轻的脸庞绽出几缕笑意，“是啊，我也不敢相信，几个月之前，我们还只能偷偷摸摸地藏在基地里，现在居然能光明正大地出来看看帝都星啦！”
“你说今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儿？”金巴张开双臂，陶醉在自由的空气中。
小路挠挠头，“那我可说不好，不过反正比现在好多了，也要比以前的心环好多了！”
“滴滴滴！”“滴滴滴！”个人设备发出提示音。
“童头儿喊咱们了！快走吧，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完呢。”金巴说。
“噢，对了，那些居民们还等着咱们去发能源砖呢。还有，他们的武器也该收回来了，放在人们手里也太危险了些。”小路掰着手指头数着要做的事情，而后突然问道：“那些因循的上层都被咱们押到一堆儿了，可是，那些住在隔离带里的人怎么处理？”
“会有人来接他们回因循去，心环从来都不属于他们。”金巴正色道。“快走啦，大家还在等着我们呢。”
此时已经接近日暮，星星点点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如一簇簇火苗，点燃了冬日里的希冀。
穆衍驾轻就熟地驾驶着维亚号，很快带着米琉降落到一处安静的所在。
“这里是……”米琉抬手抹掉鼻尖上的一片雪花，仰着头问穆衍。
他没回答，反而问道：“不觉得眼熟吗？”
米琉环视一圈儿，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片残败，不过确实有一点点熟悉。她在大脑中搜索了一阵子，而后不可置信地问：“这里，是川宁街？”
穆衍点点头，“你在这里请我吃过一顿饭，我至今也没忘掉那个味道。”
“那你说的回家……”米琉又问。
“现在这里还不能称之为家。”穆衍表情十分严肃，耳尖却悄悄地发红，“但是，以后我想在这里，重新盖一个我们的新家。”家，我们，这两个词对穆衍来说都是万分庄重又美好的，他想和米琉拥有一个共同的家。
“你，这是在表白吗？”米琉水晶一样的眸子里漾开了笑意，歪着头看穆衍。
“是。”穆衍径直回答，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他拉起米琉的手，将那东西放在了她的掌心。
“送我的？”米琉端详着手心这颗散发着红色晶光的扣子，莫名觉得它的造型像极了从前心环广场上那个心脏雕塑。
“嗯。”穆衍又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与他“想要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送到米琉手中”的意愿相反，这个第一次谈恋爱的男人总是无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其实，自从发现米琉把他的一颗扣子戴在颈项上，穆衍就有这个想法了。这颗红晶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在基地的时候由他亲手雕刻打磨成了心形扣子的形状。他暗暗想：现在他的心终于被米琉攥在了手里。
“穆衍，你做到了，你是心环的英雄！”米琉再次扑到他怀里，小声补充道：“也是我的英雄。”
穆衍嘴上虽说不出许多温言软语，手臂却很快速地揽住了米琉，用身体为她挡住了风雪。
“滴滴！”“滴滴！”“滴滴！”穆衍不舍地把手收回来，去查看消息，然后脸色变了一变，对米琉说：“樊老突然晕过去了，我得去看看他，你要和我一起吗？”
米琉用力点点头。
他们来到了一座安静的宅院，自从心环的上层被放出来后，这里就作为樊老暂时的养病之地。
“你来了。”林尼和穆衍打招呼，见他身边跟着米琉，颇为诧异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样？”穆衍急切地问。
林尼回答：“没什么大碍，医生说暂时稳定下来了，人在里头，你去看看吧。”
穆衍带着米琉穿过人群聚集的客厅，往房间里走去，那些曾经并肩过的旧识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感觉令他心头一暖。
房间里很温暖，穆衍来到床边，看着医疗仪器上的各种指标都还算正常，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听童厉说樊老这段时间病情总是反复，他真担心会出什么事。
“你们有很久没见了吧？”米琉看着安详躺着的老人，问穆衍。
穆衍低声说：“是啊，刚回到帝都星那时候，总是想来看看他，可是却因为害怕暴露，耽搁了下来。”
“你看樊老的眼神像是看父亲一样。”米琉忽然觉得这一刻很温馨。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我这辈子，全靠樊老的提携，没有他也就没有我的今天。”穆衍说完就不再言语，好似陷入了回忆当中。
“咳！”“咳！”两声细微的咳嗽让两个年轻人紧张了起来，樊老恰巧醒了！老人家不习惯这样躺着，坚持要起身，穆衍上前扶他半坐起来。
“您身子还需要恢复，不急着起来的。”穆衍说。
樊老精神好了一些，问他：“什么时候来的？那边，都处理好了吗？”即使身在病中，樊老也一直放心不下心环的状况。
穆衍端来一杯温水放在床头，“那边很好，童厉和士兵们都在，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您就别担心了。”
樊老点点头。“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年轻人做得好的，做得好。”片刻，他的眼神挪到米琉身上，发出无声的疑问。
“米琉，是跟我一起来的。”人高马大的穆衍说到这里，突然微低下头，不好意思似的。
米琉紧张地和樊老打过招呼，看得出两个人想单独说些话，便借口为樊老做病号餐出去了。不过，这感觉……真的好像见家长啊！
“你小子，这什么时候的事？还瞒着我呢？”樊老不悦地撇了撇嘴。
“我们也是刚刚才……”穆衍嘴巴打结，紧张地观察着樊老的反应，见他不似真生气才接着往下说：“说起来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不过我们俩总是被战事耽误着，直到今天才正式确定的。”
樊老哼了一声，“你倒是个有眼光的。说说吧，什么时候对人家小姑娘上了心的？”枉他曾经还担心穆衍冷冷硬硬不会追女孩子，现在看来，倒是他白担心一场！
穆衍看着樊老放光的眼睛，这，怎么看怎么精神，一点也不像在病中。再过一会儿，恐怕樊老连表面那伪装的生气都要维持不住了。
“大概，是第一次送她去联姻回来的那时候吧。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内心却存在着与外表不相符的旺盛生命力。于是，那时候我便对她产生了好奇。”尽管有一种被看笑话的感觉，穆衍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樊老本来是抱着些听八卦的心思的，见他这样说又没了开玩笑的兴致。作为看着穆衍成长起来的人，他无法不心疼他。如果是那么早开始，身份错位的两人该是经历了不少等待和煎熬。穆衍独身一人的时候，过的就是辛苦的日子，他有了心爱的人，却又背负了太多责任，总是难以两全的。
心下感概一番，樊老嘴上却对穆衍说：“她是个好孩子，而且是个合格的公主，你以后要对她好一些。要是让人家告状告到我这里来，我可不会偏心你一星半点！”
“好，我绝不让您为难。”穆衍笑着说。
穆衍和米琉从樊老那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维亚号里照明并不强烈，只有夜灯还开着，两人之间颇有种暧昧的黏糊感。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穆衍说。
“去哪儿？我不想回那儿去了。那你呢？你要走吗？”米琉眨着大眼睛问。此时的她就像是刚被从幼儿园接走的孩子，很怕父母突然消失，自己又变回一个人。
穆衍将米琉柔软的长发理顺，耐心地解释道：“接下来还有很多要忙的，帝都星现在急需得到修复，心环的其他小星球也是一样，包括瓦拉星，所以之后一段时间我可能没办法时时刻刻都陪着你。不过现在，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就带你回基地吧。”
“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那儿？”米琉问。
“嗯。我和士兵们，还有两位教授的小团队都在那儿。”穆衍只是这样回答了一下，女孩儿的心却忽然烫了起来。她的英雄，想必曾经也有不少暗淡的岁月吧。
……
大家都有事忙着，基地里现在人不多。
“瞧我看见了谁？我的眼睛没出错吧！”丁肯推着眼镜，满眼不可思议，曾经为基地提供能源原料的公主，此刻可就站在他眼前！
“这位是丁肯教授。”穆衍介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