吨吨吨,金樽酒液见了底,柔风垂首站在一侧给她添酒。
“恭喜道长贺喜道长,得如此天纵奇才的爱女,实乃幸事一桩。”
“......”这是你们的夸夸秀吗。
姜洛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群挂着满脸笑意,纯善的要命的笑面虎。
宴会开始到结束,被各类大能从头夸到脚,连毛发丝都夸了一遍。
夸到头皮都炸裂,坐立难安,关键是夸的一本正经,要是对象不是她自己,差点也就都信了。
又咕噜噜,吨吨吨的干了几坛子美酒,从喉咙一路烧到心肺的辛辣版肥宅快乐水也喝到个够呛。
最后宾主尽欢,喝得微醺,脚步有点踉跄的各种大能皆大欢喜的各回各家。
雷佺探究的目光挪到姜洛脸上,变得古怪几分,又瞬间收回了,侧身对着冠玉道人请辞。
“宗门要事颇多,师弟先退下了。”
冠玉道人微一颌首。
姜洛看掌门走了,就也想和便宜父亲说再见,正准备起身。
“你过来。”冠玉道人消散不见了,只遗留下这句话。
什么玩意,姜洛四周看了看。
柔风道:“师姐,请随我来。”
第42章 胜者为王,败者出局
柔风带着她落到了一个山脚下。
面前突兀峻拔了一座山峰,这是一座极其陡峭的山峰,万壑千岩,寸草不生。
顶端直插云霄,离天三尺三,巍峨耸立不到尽头。
“这....?”姜洛看着这么险峻的山峰一拧眉,“我父亲呢?”柔风只道:“无涯宗内并没有回雁峰的传送令牌,尊上在峰顶等着师姐。”什么鬼?
姜洛仰着脖子再看了一眼面前这座山峰,确保自己没听错的前提下。
只觉得眼前这座畏途巉岩实在高不可攀,这么看着都感觉脖子痛。
正暗自比较上回雁峰难还是上青天难的时候。
眼前的山峰突然出现一条半月牙状的白玉石阶,就像一条白蛇,盘旋着整座峰壁。
姜洛松了一口气,差点打道回府了,要是让她攀爬这座山峰,她就这惫懒的性格直接甩袖不干。
没想到这个便宜父亲看着寡情但对女儿还不错嘛。
这般想着,脚步也轻快了一点,提着裙摆迈上阶梯的时候转头对着柔风道:“你先回去吧,有事再叫你。”“是。”柔风拱手,化作橙色的毫光消散不见。
姜洛微提着裙摆向着白玉阶一步步往上走着。
走了许久许久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感觉一直围着山峰绕圈圈,姜洛凝眸看向峰壁上大自然日积月累雕凿的痕迹,对比一下纹路是在往上走的没有错。
只不过这座山峰太过突拔了。
嘴唇微抿,心里没由来的升出几抹子气闷,她是连路都少走的人,遑论爬山了。
玉石阶上落日余晖把她的影子拉的斜斜长长的,脚下的半月玉阶实在是绵延不到尽头。
往前走是便宜父亲不知道要跟她说的什么话,往后退是回家抱着狐狸睡大觉。
是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姜洛立在石阶旁往下望,入目白云茫茫,皆无他物,冷冽的山风将云层搅动,扑面而来,有一种让人为之颤抖的感觉。
眼皮猛的一跳,没有来的在心底升腾起来一股豪气。
走,为什么不走。
姜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提起裙摆就往上冲,冲到落日余晖再到夜幕低垂,星月升天。
最后星辰满眼,犹如站在夜幕底下的时候。
姜洛终于也爬上了峰顶,伸出一只手,撑住斑驳的峰壁。
先缓一缓,心累。
“你来了。”云烟般的声音响起。
姜洛吓了一跳,手瞬间收回,抬眼看去。
冠玉道人负手而立,凌与绝顶之上,身后就是万丈高空,一身缀着藤纹的白袍随着青丝齐舞,如墨画的眉眼间极为平和和淡泊。
他站的位置太高,太险也太绝了。
让人担心一阵风吹过来,或者伸出来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衣角,往下一扯。
从神坛坠落,摔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姜洛无端的迈不开脚步,也说不出话。
冠玉道人微抬目,毫无感情的眼底里印着姜洛道影子,声音却比云淡比烟轻:“我等你很久了。”徒然姜洛感觉腰后背一凉,被他盯着的感觉太过可怖,所有的外物和感受都缓缓从这一具血肉之躯分崩离析。
有点晕眩,浑身重了几分,姜洛掐住手心道:“父亲久等了。”“你身上有浓重的妖气,有一只半妖一直待在你身边。”冠玉道人没由来的问话,负手迈步向着姜洛走来。
姜洛不知道半妖是什么,她只有一只狐狸,大概说的就是柴岫了。
睫毛微颤,回道:“是的。”
距离缓缓拉进,压迫感尤胜。
冠玉道人看向她,却好似在看一片虚无,开口:“那只半妖处理掉。”还是云淡风轻的口吻,就像处理一朵花一根草,但撞进姜洛的耳朵却响起了一片彻骨的震悚。
一盆极寒的冷水从头浇到脚,姜洛咬牙道:“为何?”“他是妖孽。”
姜洛抬眼看着冠玉道人,他背后是漫天的星辰,此时脸部轮廓隐入黑夜,模糊不清。
瞧着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气性,借着黑夜的掩护就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割不干净似的冒出来,让她忘却了此时被人一眼掌控的胆寒,开口毫不避讳:“什么才算是妖,异类吗,那对于妖来说我们都算异类,那我们是不是才是妖?”在她话出口的一瞬间。
冠玉道人毫无感情的眼底有细微的怔然,就像掉进了一点稀碎的星光,泛开了寂静的涟漪。
他好似重新认识姜洛一样,看了她一眼,道:“世人多附庸,你倒是不同。”“不过你要想身边那只妖活的长一点,最好收敛住你的气性,不然你会明白害人害己这几个字怎么写。”姜洛咽下自己升腾起来的气焰,乖觉道:“是,父亲。”的确刺耳,但句句在理。
“不过你爬上此峰倒是让我有点意料之外,不久夙舒先生开山收徒,你去代表我们无涯宗露个脸。”又撂下话便消散不见了,只余下从峰底刮上来的狂风猎猎。
姜洛垂下眸子,站在峰顶,一颗心却沉入谷底。
从进无涯宗开始那种不详的预感便像层层浮云,缓缓沉垂起来,压在她的心底上。
她深刻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无涯宗今日让她出尽了风头,可谓是万众瞩目,风光无限,表面上是一片爱护小辈之心。
可实际上却是把她变成众矢之的,高高悬挂的箭靶,不需多准的准头,也不需要满弓,只需轻轻一拉,便被射穿个体无完肤。
胸腔之间仿佛有什么在积聚,在积荡,姜洛脑子里冒出疯狂的念头。
那又怎么样,群虎环饲,那就见招拆招好了。
足尖一点,借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道,纤细的身影腾空而起。
万丈高空,纵身一跃!
狂风刮面,化作一道凌厉的红光搅破云层。
落上坚硬平缓的地面,轻轻一卸力,骇然的冲击力都被她敛去,绽放的裙角微微收拢。
姜洛步伐笃定的往前走去。
不容她怯懦,如履薄冰也好危机四伏也罢,大白狐狸在她身边就是她莫大的勇气。
﹡
“啪!”柴岫落下一子。
手指一点,一挑,一颗棋子就被他随意的丢弃出棋盘。
姜洛缩在他怀里静静的看着他下棋,他的指甲极其圆润,手指修长白皙,落在白玉棋子上竟还莹润三分。
大白狐狸在与自己对弈,面前的棋盘上铺着的黑白棋子争锋相对,似有不死不休之意。
姜洛心中烦郁,因为心里揣着事情,看着这面前看不懂的棋盘都看出了些满满的阴谋诡计。
柴岫手指微屈,扣在棋盘上,琥珀色的眸子似乎在沉思。
姜洛看他盯着棋盘好久了,咬了一口他的尾巴尖尖。
柴岫思绪打断,低头看她,道:“洛洛今天好像有事。”“嗯。”快点问我,快点问我。
姜洛仰着脸盘,恨不得把心事写在脸上让他立刻注意到。
柴岫轻笑,手下却捏起一枚黑棋与白棋碰撞,白棋被丢开,是为无用的弃子。
“我还在想洛洛会憋到什么时候,是在想上次的群修宴吗。”“我感觉有阴谋。”姜洛有点忧心忡忡。
柴岫手下不疾不徐的落着棋子,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道:“洛洛知道无涯宗吗。”“无涯宗,有什么不同吗?”
“何止不同,十九州派系林立相互倾轧,纷争不断。末流势力就已数以万计,跻身中流都已约莫三千,而顶流是无涯宗与北域十绝剑派分庭抗礼,各自割据。”姜洛摸狐狸尾巴的手缓下来,慢道:“原来无涯宗这么厉害。”“嗯。”柴岫捏起白棋紧靠黑棋,步步紧逼,又道:“无涯宗原本也不过泛泛中流,不过不要小觑一个天才对十九州的影响,更不要小觑一个天才对门派的影响。无涯宗出了一个冠玉道人,跻身顶流,足以。”姜洛思索了一下,感觉云雾被剥开了:“你的意思是说,掌门给我紫阳玉和举办宴会是为了拉拢我父亲。”“嗯,一半一半。”柴岫眸光如高高盘踞的雄鹰扫视着整个残局,伺机而动,低下头啄了她一口,道:“那么多赫赫大能,送来的贺礼也只会更贵重,可有看见柔风给你送来的贺礼单子。”姜洛摇了摇头:“没有。”
“原本他们可以做的更周全,更隐秘些,可是这么迫不及待的吞了这么多珍宝又把你推在风口浪尖,他们在掩饰着什么。”“现在的无涯宗不过徒负虚名,表面上看人才济济,可是他们再也出不了第二个天才。”“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血脉。”姜洛吸了一口冷气道。
柴岫举起一颗棋子,手背柔和的弧度变得有些锋锐,缓缓,又慢慢的落下。
“啪!”
玉石碰撞的声音厮杀出一片杀伐之气。
何等清晰,又何等震撼?!
手指捏起一枚棋子对着光线照了照,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溢散出无边的妖戾与危险。
薄唇微挑,轻笑:“胜者为王,败者出局。”
第43章 雪山千古
“姑姑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一片狼藉底下跪着一位容貌端庄,环佩玲珑的女子。
穿着执事弟子的服饰,脚边一堆被砸碎的陶瓷碎片,可谓是一片狼藉。
若烟远山眉拧在一起,恨恨道:“消气?呵你要我如何消气?”
边说着把墙上的字画拆下来,狠狠踩上几脚,却尤为不解气,胸膛起伏间,瘫坐在椅子上。
“名姝,你说她姜洛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在师尊身边那么多年可从来不知道他有个女儿。”
跪在地上被换作柳名姝的女子慢慢清理瓷瓶残骸,讨好道:“姜洛不过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而已,连生身母亲是谁都不明白的东西,料想也就是师尊用来延续血脉的工具,您跟了尊上这么多年,在尊上心里何等地位,又身份如此贵重,她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万不敢僭越了你去。”
若烟眉目稍霁,手心搭在扶手上,丹凤眼划过一丝光芒。
师尊,舌尖一卷,再一放,短短两个字却是她放在心底心向往之,却又触不可及的人。
她从懵懂少女一直追随在他身边已经几百年了,大半年华,他就是她的全部。
“名姝。”
柳名姝被唤,连忙跪爬在她面前,低低道:“姑姑有何吩咐。”
若烟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尖锐的指甲划出几道划痕,可却快意不知收敛:“我待你如何。”
柳名姝吃痛,可是不敢表现万分之一,只略带委屈又顺从的说道:“姑姑哪里的话,名姝是姑姑从海水渊带出来的,我们海水渊只是富饶了些,可是争斗颇多,要不是姑姑救了名姝带到无涯宗,名姝早已经被撕咬得渣都不剩了,哪能还有今天。”
边说着,边往地上猛磕头,地上还未清理干净的瓷片划破她白皙的额头,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线,可她浑然不觉,只道:“名姝就是姑姑的一条狗,只要姑姑开心,让我往哪里咬就往哪里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若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搀扶着她起身,握着她的手柔道:“好孩子,不枉姑姑最疼你了,坐吧。”
“谢姑姑。”柳名姝从地上爬起来,肩膀耸着,额头上血线因为磕头幅度过大淌到眼睛里,有些滑稽。
若烟扯开嘴角笑得刻毒:“姜洛继承了尊上的血脉又能怎么样,现在不就连修行都未踏入的凡人一个,眼皮子浅的很整天和一只卑贱的半妖厮混,这等愚钝之人都不需要怎么对付。”
“不日就是夙舒先生开山收徒试炼了,她会参加的,你也要去,在无涯宗不好动手,在外面——”
她顿了顿,看向柳名姝。
柳名姝还是低垂着的头,额头上血液流淌到眼睛里一片猩红。
轻轻吹了一口指尖,弹了弹绣着海水图的袍子笑得格外纯善:“十九州万众瞩目的第二个天才,师尊的嫡系血脉,可是天才总是早夭坎坷的,我这个做师妹的送她一程。”
“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她的命。”最后尾音高扬,带着不择手段的狠辣。
柳名姝领命半跪:“是。”
﹡
一只羽色素朴纯洁,体态飘逸雅致的巨大仙鹤驮着一座阁楼,姜洛就坐在里面,偶尔揉揉太阳穴看着周围的云层。
有几声仙鹤鸣叫声响彻云霄,但最多的是周边柔风嘱咐的声音。
“夙舒先生喜欢安静一些,也喜欢听话的弟子,沾不得半点荤腥,饮食清淡。”
“等等,打住,你说清淡?他不是活了很多很多年了吗,应该修为很高辟谷了才对为什么还要吃饭?”姜洛搞不懂。
柔风只道:“师姐见过便知,尊上有令行事规矩些切勿顶撞。”
好吧,管他吃不吃饭的,现在人都来这里了,事到临头也没办法。
“揪——”又是一声锐利的鸣叫。
仙鹤纤长的脖颈微低,煽动着翅膀开始往下俯冲,但奇迹的是坐在阁楼里毫无颠簸的感觉。
“师姐,要到了。”柔风率先下去,给她掀开了珠帘。
姜洛站在阁楼前面栏杆里,俯瞰地面,地面上一个小圆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竟然是一个极为椭圆的广场,广场地势微高,高显的周围一边还刻着图纹。
场内站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广场旁边稍微低一点的地势上停的满满各类仙禽坐骑,活像个停车场。
人头攒动间,姜洛看了看他们都在交谈甚欢,都是扎堆着围在一起,没几个人往这边看,赶忙下了车,哦不,仙鹤。
偏头对柔风做口型:“等会儿千万别张扬我是冠玉道人女儿听到了没。”
真不想再像上次的宴会一样,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