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的搬运工——林动风轻【完结】
时间:2023-07-08 17:11:46

  两个大陆对彼此发动了核战争,山川被夷为平地,河流被废墟掩埋,瘟疫肆虐,人类以国家为单位,接连灭亡。
  息仪这次的任务,不再是使这个无神界恢复正常,而是,将其降级。
  ——人类的病痛率达到了100%,无法再生产灵力,需要洗牌重启。
  作为七等界中最高等级的世界,无神界可以降级为任意等级的世界,但目前这世界残存的灵力,只能使其维持在倒数第二等级的生灵界。
  ——那就降级到生灵界。
  不过在此之前,得等319个勉强幸存,但已经感染不同程度辐射病的人类慢慢死亡。
  息仪组建了一个救援组织,在一个小岛上开辟了避难所,将这些幸存者们接到避难所内安置。
  等到他们度过人生仅剩的最后一段日子,全部死绝后,便重启世界。
  中青年们上岛后自发组成生产小队,搭造防御墙、开荒、耕种、狩猎,病痛较为严重的其余年轻人们,便留守这个岛上被炮火轰去房顶的度假村内,照顾老弱病残。
  植物和动物早已变异,就算是经过十数次提纯的蒸馏水也泛着一股辣味,不再符合战前社会的饮用水标准。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吃这些东西了。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不被辐射污染的食物了。
  等到基本解决温饱后,人们选举出了一个领袖做避难所的所长,统筹规划他们近300个幸存者的未来发展道路——这个人在战前是周鸣大陆上一个富饶小国的总统,大家一致认为,他是最佳人选。
  医院、学校、军队紧接着成立,人们进一步分工,开始离岛远航,捡回一些勉强能用的器械设备。
  在短短三个月内,虽然陆陆续续已经死了百十来号人,但小岛又迅速发展成了一个小型社会,甚至,还结成了几对新恋人。
  人们顶着病痛,齐聚度假村最中心的广场上为他们举行婚礼,听他们宣誓,说无论生老病死,也会爱对方一辈子,不离不弃。
  息仪混在人群里,脸上洋溢着和周围人一丝不差的艳羡、欣慰、充满祝福的笑,鼓掌欢呼,同时,杀死其中一个女性腹中刚成型的高畸变胎儿,并使所有幸存者都丧失了生育能力。
  沙子,渺小又顽强。
  息仪目光一沉,跟着护卫队一起,往外走去——上岛后,息仪就成了避难所护卫队的一员,每天负责巡岛检查,猎杀来攻击避难所的变异动植物。
  因为拥有最强武力值,为人冷漠几乎不说话,息仪便被队长安排在队伍最末压阵。
  她往往环抱着手,目光散漫而倦怠地透过墨镜扫视着四周,利落的短发被海风吹得胡乱纷飞,斜跨在她身上的重型冲锋枪时不时与她黑色作战军装的腰带碰撞出轻微的响声。
  然后便会引发守在学校门口,等他们经过时,在老师的带领下喊口号感谢他们守护的学生们尖叫。
  息仪习以为常,并一如既往地毫无反应,跟着队长的口号转过身面对学生们敬了个礼,并继续向前。
  紧接着路过疗养院。
  疗养院说是疗养,其实安置的是已经出现死相的重症患者,集中照顾,好降低处理后事的时间和人力物力的成本。
  别墅被打扫得很干净,里面的每个房间都放着几张床铺,都躺满了人,却无人发出任何声音。
  大家安静无声,或者整日昏睡,或者没日没夜地盯着天花,靠着剂量少到可怜的止痛针,捱着辐射病带来的巨大病痛,默默等死。
  护卫队经过这栋别墅时,会格外沉重,连带着脚步都会放缓很多,尽量避免产生噪音,干扰到里面的人休息。
  息仪和往常一样,扫视了别墅一眼,要查看里面这批将死之人的死亡倒计时,计算任务的完成进度打发打发时间,就与一楼的一个房间里,一个趴在窗户上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皮肤白得发灰的小男孩四目相对。
  死亡倒计时,103天。
  张照,7岁。
  息仪的救援阵法定位到他的时候,他刚被海浪卷上岸,趴在海滩上,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生命体征微乎其微。
  ——他的父母带着他穿过电闪雷鸣的海峡,脱离敌方核弹投射区的计划刚一入海,就被汹涌的风浪卷了个粉碎。
  被海折磨了近1天,才被吐回岸上。
  息仪摸了摸他的脉搏,决定放弃。
  “求你。求你救救他。”却刚一转身,鞋子就被一只缺了半只手掌的手轻轻摸了摸,“他还有呼吸的。”
  息仪垂眸,与只剩半截身子,血肉模糊着不受控制地抽搐个不停的中年女人对视了一眼,带走了张照。
  际神有求必应。
  但息仪只负责救援,将这个小孩扔给救援小组成员后,就立马辗转去了别处,没再留意。
  倒是不成想,在疗养院里躺了几个月,躺活了不说,剩余寿命还成了这群幸存者里最长的。
  息仪冷漠的目光只在男孩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向别处,便没有注意到,男孩在看到她的瞬间,瞳孔忽地睁到最大,喃喃自语了一句,“神仙。”
  男孩的脑海里闪过无比清晰的一瞬,窗外那个短头发的女人,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地悬在空中,白衣翩翩,玉冠下的长发与纱白逍遥巾被狂风吹起优雅曼妙的弧度,周身迸射出的一道耀眼的光芒,眨眼之间,便将电闪雷鸣,毒雾缭绕,岩浆横流,骸骨遍野的世界重置回山明水秀,鸟语花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时候。
  男孩飞奔出来,追在息仪身后大喊道,“神仙!你是那个神仙!”
第22章 约定
  直至男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息仪才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他:“你在叫我?”
  张照重重点了个头。不过跑了这么几步路,这副瘦骨嶙峋的身体已经气喘吁吁的了。
  但张照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的神仙身上,完全没管旁的。
  他体力很快透支,越跑越慢,索性改为走的。
  在息仪面前站定,张照狠狠喘了两口气,勉强缓过一点劲儿了,才仰视着息仪,乐呵呵地说:“我记得你,你是神仙。”
  说完,张照就学着他记忆中的那个画面,自己配上些奇奇怪怪咔咔歘歘的音效,大致还原了一下息仪重启世界的场面。
  这使息仪难得有所迟疑——他形容的,应该是孤神界毁灭后的画面。
  这个世界上一次确实是孤神时代。
  但无神界没有转世轮回,每次死亡,灵魂就会随肉/体湮灭,再重构成全新的灵魂,投入新的肉/体,开启全新的人生。
  因此,理论上来说,沙子不可能记得住一万年以前的事。
  况且,是在不信仰神权的无神界。
  息仪抬手,用食指点了点张照的脑门,提取了他的记忆。
  上次,是这个世界第7796次毁灭——第262个孤神被独坐仙界的无边孤寂折磨了几十万年后积怨成伤,被心魔主宰,决定打破壁垒,屠戮所有凡人泄愤,被天道截获,二者大战,摧毁了一切。
  息仪随即降世,检测残留物数值。
  灵力和灵气的含量均低于生灵界等级,判定此世被毁灭到最低等的空灵界。
  造物准则规定,空灵界可以升级为任意等级的世界,息仪就按照惯例,用最少的灵力和灵气将这个世界升级为了无神界。
  这一过程,被天道残存的最后一丝意念观测到,并记住了息仪。
  那一丝意念又正巧构成了这个小孩的灵魂。
  天道为恶,嗜杀慕强,记得住息仪,倒也还算解释得通。
  不过,沙子素来散乱,渺茫短暂,能被他们记住的事物向来少之又少。
  这次也只是偶然事件而已。再过一段时间,这丝意念就会忘了息仪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存留得下际神存在的证据。
  “你叫张照?”息仪蹲下身,学着队长与小孩子交流时的语气和态度,温柔地摸了摸他一头毛茸茸的卷发。
  “是的神仙!”张照很久没被人这么温柔地抚慰过了,舒服得闭上眼,扬起头往息仪手里拱。
  “你叫我息仪就好——万物生息,仪态万方。这样就知道是哪两个字了。”见他这么喜欢被摸摸,息仪难得收敛了几分冷漠,又挼了他好几下,才收回手:“和你商量个事,如何?”
  “你说!”张照瞪大一双眼,满眼期待地看着息仪。
  “我是神仙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
  “可是,刚刚我追着你喊了一路,他们恐怕都听到了。”
  “这个不用担心,你只需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就好。”话语一落,狂风呼啸而过。
  张照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除了他们之外,一切都被静止了。
  张照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因为发现了这个超自然现象而嗵嗵狂跳,他看着息仪如青松般笔挺的背影,扬声道,“明天见!息仪!”
  息仪并未回头,只随意抬起她戴着半指战术手套的右手挥了挥,表示她知道了。
  *
  关于张照说的‘明天见’,息仪并未放在心上。
  左右,也只会是像隔壁一样,在他们巡逻路过门口的时候,跑出来喊口号致谢罢了。
  也确实如此。
  第二天路过疗养院,张照已经站在门口。虽然还是穿着病号服,脸色像刷了白漆似的苍白,但特意梳理了一番他的卷毛,并用水压了压浮在顶上的碎发。
  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息仪例行公事般朝他昂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了。
  神情也依旧是写满‘讨厌一切生物’的冰冷。
  但张照的热情丝毫没被打击到,接收到息仪主动与他打招呼的信号后,便立马兴高采烈地小跑上前来,伸长小手,把捧在手里的一朵粉色月见花举到她面前:“我用疗养院的检测仪探过了,这朵花的辐射很低,不会影响健康。送给你。希望它能为你带来一整天的好心情!”
  护卫队的其余成员见状,立马停下脚步凑热闹。他们很好奇,息仪这块万年冰山到底会不会接下这朵花,甚至还眉来眼去地暗暗打赌。
  喊完口号已经返回的学生们闻言,也迅速跑了出来,挤在门口围观。
  息仪看看个子只到自己腰际的小冬瓜那双瞪得格外大的桃花眼,看看他拼尽全力踮起的脚,看看他一双枯瘦的小手里有些发蔫的花,面无表情地接过:“谢谢。”
  际神有求必应。小孩很希望她能收下这个小小的礼物。那收下就是了。
  张照登时一愣。他完全没料想到她会立马接下。紧接着小脸迅速红成了猴屁股,慌慌张张地就转身往回跑去:“明、明天见!”
  “?”息仪看看花看看张照落荒而逃的瘦小背影,完全理解不了他的这一反应。
  身后的人们倒是哈哈笑个不停。
  但第二天,情况有些变化。
  学生们知道息仪会收礼物后,就也跟着自发地在放学后去采花。
  他们的辐射病还没到发作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发痛的地方,体力也要比刚从鬼门关淌回来的张照要好很多,便能去到更远的地方,采到更好看的花。
  张照和他们远远对望着,看看他们手里娇艳欲滴的各式植物,再看看自己手里平平无奇的小绿花,心底隐隐泛着些不安。她会不会觉得花太多了拿不下,挑着收,就直接略过他了。
  不过张照多虑了。
  息仪面无表情地照单全收了。
  但在两天后,海啸突然造访,卷走了好几名学生。
  避难所发布禁令,除了护卫队,不准任何人离开避难所,大家的活动范围受限,又遭受死亡冲击,送花仪式风风火火地开始又匆匆忙忙地结束。
  只剩张照坚持。
  每天送完花后,张照就立马躺回病床上打当日份额的止痛针,然后戴上他在禁令发布前在海滩上捡到的一顶破破烂烂的遮阳帽,出门溜达——他的身体条件已经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便无法上学,这对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热带小岛物产本就丰富,再加上受辐射干扰,变异植被层出不穷,每次出门都能发现很多新奇玩意儿。比如和人类手指一模一样的重瓣花,触感像皮肤的布满青筋的光秃秃的灌木。
  张照知道这些植物的出现不是什么好征兆,便只用相机拍照留存,然后继续探索。
  直到看到他所熟悉的植物,他就会心满意足地掏出纱网罩住,打道回府,等第二天早上7点,护卫队从门前经过的前半个小时再来摘,尽量保证将花花送到息仪手中时,它是鲜活的。
  这是他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教的方法——喜欢谁,就可以送花给谁。这是表达心意的最简单的方法。
  自从见到息仪后,除了病痛和爸爸妈妈外,他想到最多的就是她了。如果脑袋里时时想起一个人,那就是喜欢。
  张照很笃定。
  他拍了拍手上的泥,慢慢地走回疗养院,确保一丝不差地记住第二天的采花路线了,就爬到疗养院最高处,眺望泛着滚滚黑烟的紫色海面,和布满猩红植被的小岛,揉揉被毒气刺得发干发痛的鼻子,放空思绪。
  所长说,一切都会好的。
  但一切并未变好。
  还骤然变得糟糕。
  海啸刚过去,小岛开始频繁地震,花费了大力气修缮的别墅在几天之内轰然倒塌。
  太阳初升的时间也莫名提前,从今天5点开始就已高悬于空,炙烤着大地。
  光是救援被废墟掩埋的人们这一过程中,不少人就已被窒息,病痛和炎热折磨身亡。
  好在房子倒塌的时候,张照正在外游荡,躲过了一劫。
  剩余的一百来个幸存者里,有人是地质学家,他说这片海域并不处于地震带上,地震发生的概率不大,应该是海底有蹊跷。
  护卫队迅速派出一个海底机器人入海作业,深入海底不到3000米,就见,数万只畸变出四肢的鲨鱼正扒在海岛上,疯狂啃食某一片区域,或接连不断地撞击某一个位置,海岛的水下部分已经出现密密麻麻的窟窿,并在不停发生小面积的坍塌。
  避难所急需迁徙。
  所长派出由10个人组成的探险队为大家寻找新的栖身之地,息仪也位列其中。
  临行前一晚,张照将他争分夺秒采到的一大捧杂七杂八的花花草草打包成一束花,送到息仪手里。
  这次远航应该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张照打算一次性送完。
  “你不要死啊。”听她不咸不淡地道完谢,张照眼巴巴地看着息仪,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
  正琢磨着要把花束里几颗香得过分的花拔走的息仪闻言,罕见地哈哈笑着,摸了摸张照的头:“我是神仙,我不会死。”
  也如息仪所言,三个月后,远洋的游轮返港,船上只下来她一人。
  前来码头迎接的人见状,瞬间就明白了。
  在探险队出海找新家园的这三个月里,小岛愈发摇摇欲坠,探险队又算是全军覆没,留守的幸存者们也锐减到了15人,全都在靠药剂吊着一口气,他们没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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