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舟轻轻握着她的腰,温声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什么?”
“我从未写过,也从未收过家书。”卫时舟意有所指道。
容清棠怔了怔,很快明白他为何会忽然说起这个。
以前跟着父亲四处游历时,容清棠有给师父和师娘他们写信的习惯,每次都会唠唠叨叨地在信里写很多话。
嫁进宫中后,容清棠忙着精简宫中人员的事,不能来状元府时,她也会每旬写一封信,让人送来给师父和师娘。
卫时舟知道她的习惯,所以这是在明示着找她讨要家书?
容清棠不由无奈道:“即便你不提,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而且我在信里可能会很多话,你不能嫌烦。”
“好。”
卫时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神情温和。
以前,不管卫时舟走多远,他的父皇和母后都不会给他写信。
父皇会在卫时舟出发之前叮嘱他一些与正事有关的话,而母后只当是没有他这个人。
但如今,他远行时,爱人会牵挂着他。
别人远行时会有的家书,他也能收到了。
雨势渐小,院子里氤氲着湿润微凉的雾气。
遥望着慢慢从雨雾中显露面貌的远山,卫时舟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今日我回来之前,林老尚书托我转告你,说那座小楼的修建进程很顺利。”
容清棠“嗯”了一声。
群青和绿沈一直盯着山间小楼那边的情况,昨日林老尚书还让人来过状元府一趟,和容清棠说了有关的进展。
此事卫时舟也知道。
所以卫时舟为何又提起这个?
容清棠隐约有了些猜测,便故意道:“顺利就好,我很期待看见它的全貌。”
卫时舟静了静,继而斟酌着语气说:“我看过那些图纸,小楼有三层,还布置了院子和花圃。”
“对,”容清棠点了点头,“三层小楼里每间房的用处都提前考虑过,争取物尽其用,以免空出太多只能积灰,白费功夫。”
卫时舟又状似无意地提起:“听群青说,他和柔蓝会住在一楼,绿沈也是。”
“嗯,他们每日都要习武练剑,所以后山还安排了他们练武的地方。”
卫时舟知道,因为对面连绵山脉的四时景致,容清棠很喜欢小楼定址的那个地方。
而她心底萌生出要修这座小楼的构想时,她和他还不是夫妻,所以在她原本的规划里,这座小楼会是她和柔蓝、群青、绿沈几人在长安的家。
容清棠也给师父、师娘和怀文这几位师兄都安排了卧房,小楼里还有李诗月偶尔来时可以住的房间。
容清棠嫁进宫中后,那座小楼一直按部就班地修建着。
或许,等小楼修好,容清棠便不想再在被四面高墙围起来的无趣宫城里住下去了。
思及此,卫时舟忍不住问:“小楼里,有没有留给我的地方?”
状元府也好,山间小楼也好,无论容清棠想住在哪里,卫时舟都想与她一起。
见他明明白白问出来了,容清棠眉眼微弯,唇边噙着笑意:“难怪顾左右而言他,原来陛下是想同我分房睡。”
“既然陛下都开口了,我在风景极佳的位置给你留一间屋子便是。”
闻言,卫时舟臂间的力道稍加重了些,声音有些沉:“我不想。”
“那你还问有没有留给你的地方,”容清棠抬眸看着卫时舟,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应该与我同住一间房吗?”
“在宫里时,那么多宫殿不住,你也不回乾清宫,就知道找借口赖在坤宁宫里。我就那么一座小楼,难不成你还想单独住一间屋子?”
卫时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知道了?”
容清棠语带笑意:“如果是指你同我说成婚后皇帝要在坤宁宫与皇后同住一月的事,那我的确知道了。”
“我还知道,按例,大婚后,其实帝后同住三日就够了。”
宫里主管帝后婚仪的女官自然不敢拆穿皇帝的话,但容清棠在藏书阁中时,曾无意中看到过一本记载宫廷各项礼仪的书。
那本书特别厚,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许多内容,也包括与帝后婚仪相关的事。
事情已经过去,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到了可以同床共枕,相拥入眠的地步,容清棠便只作不知。
但见卫时舟试探着问她有关小楼的事,容清棠忍不住揶揄道:“你那个时候彬彬有礼,还一直委屈自己住在外间,我还以为你很是持重有礼呢。”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还会有编理由赖在谁屋里的时候。
卫时舟眉眼间有一丝赧然一闪而过。
“你不怪我欺瞒你吗?”
容清棠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卫时舟平稳的心跳声传到她心底。
前世她死时的那场大雨在卫时舟的心底烙印了深刻的痕迹。
他那时,应该是想守着她吧。
所以才会跟着她去云山寺暂住,想法子留在坤宁宫里,后来还跟着她来了状元府。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抱着看看雨聊聊天,马上就该小别了,先替小卫舍不得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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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一日闲适
◎“你连它的醋都吃?”◎
卫时舟已经传了令, 说容清棠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许有任何人进宫去打扰她。是以在他离开长安后,容清棠仍然可以安心地继续在状元府里住着, 不必回宫。
容清棠不置可否。
她知道,卫时舟离京后,或许会有人想趁机做些什么。
卫时舟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让她留在状元府里,是不愿让她被牵连其中。
可若宫中当真生变, 她身为皇后, 身为他的妻子, 自然不会只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 却将所有重任都压在他肩上。
卫时舟临出发去泉州的前一日, 他带着容清棠去了栖霞山猎苑。
去之前卫时舟没有告诉容清棠此行的目的, 容清棠还以为只是去走一走, 散散心。
直到她换好骑装被卫时舟带到马场边, 又看见群青牵着一匹她没见过的白马走近时, 容清棠才猜到了什么――
“是要教我骑马吗?”
卫时舟微微颔首, 看着辽阔的马场, 温声道:“成婚前我答应过你,等你身子好些了, 会教你骑马。”
容清棠幼时身子很弱,想学骑马却没有能驾驭马匹的康健身躯, 只能由父亲带着她乘在马上过过瘾。
后来她的身子调养得当, 逐渐恢复了些,但她的父亲在教她骑马之前便离开了。
是以春日宴那回, 他们来栖霞山猎苑, 容清棠只能看着柔蓝和群青他们骑马, 自己则与卫时舟一起坐在马车内。
彼时卫时舟发现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遗憾,便同容清棠说,自己会教她骑马。
容清棠仔细回忆了一遍,才想起当时在马车上卫时舟同自己说起此事时的场景。
她有些心动,却还是先问道:“明日就要动身去泉州了,你今日不忙吗?”
卫时舟摇了摇头,声音沉稳道:“今日唯一的正事,就是陪你。”
容清棠笑了笑,朝卫时舟伸出手:“那便有劳夫君了。”
卫时舟先抬臂扶着她上马,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将容清棠圈在怀中护着。
“若是累了或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告诉我。”他叮嘱道。
“好。”
容清棠应下后,卫时舟轻夹马腹,驱着马缓缓往前走。
群青和柔蓝留在了原地,没有跟上去。一路上便只有卫时舟和容清棠,和他们身下那匹漂亮而威风的白马。
这匹马与那匹跟着卫时舟去过很多地方的黑马有亲缘关系,同样匀称高大,体型健壮而美丽,但性子要温顺许多。卫时舟亲自挑了许久,才挑出这样一匹很适合容清棠的马。
昨日的雨水在将世间万物都洗净后便渗入了大地,草场上微风徐徐,不时携来一阵青草的新鲜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马背上,卫时舟一面耐心地同容清棠讲解着骑马时的要领与技巧,一面亲自示范,确保容清棠能理解。
这匹马十分温顺,从不曾伤过人,但事关容清棠的安危,卫时舟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是以在容清棠自己尝试时,卫时舟也一直守在她身边,仔细地看着她的所有动作,以保证若有任何意外发生,自己能立即将容清棠护好。
容清棠看出卫时舟温和面容下紧绷的心神,便没有提出自己单独留在马背上。
她已经理解了卫时舟方才说的那些技巧,却还是不时拿几个问题来问他,希望能多多少少让他的心神放松一些。
卫时舟之前挑出这匹马后便亲自在缰绳上缠绕了一层软锦,还按照容清棠的手掌大小做了一副鹿皮手套,以免她的手被缰绳磨伤。
容清棠戴着这副十分合适的手套,忽而想起了坤宁宫和状元府里的秋千,两端的粗麻绳上也被锦布仔细地包裹着,攥在手里时丝毫不会感觉到粗糙。
她之前便已经知道,这些都是卫时舟自己做的。
卫时舟不仅细致入微地考虑到了与她有关的方方面面,还连这种小事都不愿假手于人。
他实在是将她保护得很好。
卫时舟不知道容清棠正想些什么,温声说:“栖霞山四季都很美,我不在长安的这几个月,你可以带着群青他们来此处避暑,骑马,看花。”
容清棠点了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场,柔声对卫时舟说:“接下来这段时日我会好好练习你教给我的这些,等你回来时,我应该也能在草场上驰骋了。”
卫时舟犹豫了几息,还是说道:“你初学骑马,莫心急驱马疾驰,待熟练些了再尝试。”
夏时的风已经没了寒意,草场的状况也恰到好处,正是适合学骑马的好时候。容清棠的身子要比春季康健许多,所以卫时舟才会在选在临行前教容清棠骑马。
但他担心万一马匹在疾驰时失控,自己不在容清棠身边,她又不会武艺,容清棠恐会被吓到或受伤。
卫时舟并非不信任群青和绿沈他们的能力,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容清棠心神微顿,答应他:“好,你放心。”
卫时舟远去泉州,即便已经做好了一应安排,还有前世的经历在,可到底是往险境去。
容清棠不想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还一直担忧着自己的安危。
容清棠认真地将卫时舟教她的东西练了许久,额上沁出一层薄汗,与这匹白马也熟悉了些。
卫时舟担心容清棠会累着,便没再让她继续。
他先细心地为容清棠拭去薄汗,转而将马拴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带着容清棠往山林深处去看那只已经许久未见的雪豹。
时隔数月才又来了栖霞山猎苑,容清棠原本还担心雪豹会不记得她了。
但她和卫时舟甫一出现在初次看见那只雪豹的巨石旁边,它便自丛林深处现身了。
雪豹不仅径直朝着容清棠走来,还在她面前俯下头颅,很是小心而不舍地蹭了蹭容清棠的手心。
“还是这么爱撒娇,都不像是山间猛兽了。”容清棠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卫时舟,不由失笑道。
卫时舟身为皇帝,高居万人之上,但他其实也有些黏人。
卫时舟看出她眼神里的暗示,微挑了挑眉,低声问道:“你觉得我和它很像?”
容清棠自然不会明着承认。
她亲昵地靠在卫时舟怀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明日我去城门外送你,好不好?”
皇帝御驾亲征,意义重大,很多百姓都会去城门外为他以及随行的将士们送行。
卫时舟看着容清棠抬手抚了抚雪豹的颈项与脊背,眸色沉敛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握住,语气自然道:“宫外人多眼杂,到时让群青和绿沈多带些禁军护卫在你左右。”
雪豹似是读懂了卫时舟的意图,抬首望了他一眼,喉间低低地发出了点儿有些委屈的声音。
卫时舟不为所动,反而将容清棠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容清棠的眼神在一人一雪豹之间走了个来回,有些意外:“你连它的醋都吃?”
“我没有。”卫时舟神色如常道。
“午膳应该已经备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见他否认,容清棠故意道:“我能不能再陪它多待一会儿?刚才它好像还想让我抱它呢……”
容清棠的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卫时舟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往山林外走去。
“它想都别想。”
雪豹略带幽怨地看着两人的身影,直到他们走远了,它才身形迅捷地回到了林子深处。
容清棠与卫时舟在栖霞山猎苑里悠闲自在地待了一日。因着明日卫时舟要从宫里出发,他们当晚便回到了坤宁宫。
东南大营近期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操练,一想到卫时舟要亲赴战场,容清棠便难以入眠。
即便她知道卫时舟此行几乎有十成十的胜算。
卫时舟也整夜都醒着,他一直安静地抱着容清棠,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时的气息与温热。
还没有离开,他却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翌日,还不到黎明时分,卫时舟与容清棠便已用了早膳,一同往宫门外走去。
皇室重礼,皇帝御驾亲征之前,同样有一应礼仪需要遵照。宫门内外都已经有所布置。
繁多的礼仪中,年轻的帝后并肩立于宫墙之上,俯瞰着宫门外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和来送行的文臣。
天空将明未明时,正听着礼官高声宣读诏书的容清棠忽而察觉身旁的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随即往她掌心放了什么东西。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不能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拿起来察看,只能暗中用指尖细细感受。
发现了什么,容清棠微怔了一息,旋即神色柔和地笑了――
如此严肃庄重的场面,卫时舟竟在她掌心中放了一小包被油纸包裹着的蜜饯海棠果。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03188 4瓶;功名半纸,风雪千山、西伯利亚二哈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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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夫妻分别
◎容清棠顾不上羞,只觉得不舍。◎
出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后, 容清棠在原地安静地驻足了许久。
再也看不见卫时舟在马上的挺拔身影时,容清棠心里某一块便彻底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