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双眼睛瞧着似乎有些熟悉……
颜嫣心随身动,果断向后退半步,好了,这下总算看清是谁在和她大眼瞪小眼了。
她二话不说,扯下发带将自己与那人的手腕绑在一起。
缘分妙不可言,那人可不是旁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柳大小姐。
此刻,柳大小姐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看便知被吓得不轻:“你,你干什么?”
颜嫣十分顽强的用单手打了个蝴蝶结,待她调整完两根飘带的长短,方才抽出空去看柳南歌,言简意赅:“防止我们再走散。”
语罢,她环顾四周一圈,这才发现,她与柳南歌正被一群穿着玄天宗弟子服的修士团团围着。
看他们的表情好像也都很懵,像是在纠结,该不该冲上去放倒颜嫣,救出大师姐。
时间紧迫,颜嫣顾不得这么多了,压低声音与柳南歌道:“他也来了。”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柳南歌却一脸呆滞,显然没听懂,颜嫣只能在她掌心写下「谢砚之」三个字。
柳南歌震惊归震惊,却仍是拒绝与颜嫣捆绑在一起。
颜嫣也不恼,心平气和地与她道:“行,那你想个法子,让我们别被空溯冲散。”
说起想法子……柳南歌还真想不出来。
最后,她们二人各退一步,一人牵着发带一端,结伴去找息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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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显示息雾草在秘境中的西北方,颜嫣便与柳南歌马不停蹄地往西北方赶。
可今日的空溯来得格外频繁。
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她们先是被传到某巨型鸟巢中,险些被护雏心切的雌鸟薅秃头发;再又被传到一个乌漆墨黑的山洞里,吵醒了一只冬眠的狗熊精。
就在刚刚,她们还掉进了一汪水池中,被三十来号奇形怪状的邪修追杀了数十里。
空中不时有妖兽成群结队地掠过,此等情况下,柳南歌不敢御剑而行,拽着颜嫣一路拔足狂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邪修们一路穷追不舍,好在柳南歌的女主光环发生了关键性作用,她们二人命悬一线之际又出现了空溯。
只见平地刮起一阵风,眼前景象又发生了变化。
她们二人都很狼狈,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颜嫣还没回过魂来,忽闻身后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大师姐!”
她下意识转身看了一眼,来人竟是陆仁贾。
陆仁贾发现颜嫣的那一刻亦来了个紧急刹车,颤颤巍巍指着她:“怎么又是你!”
说完,脸色一变,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发现谢砚之不在,才放下心来。
颜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甩甩胳膊甩甩腿,笑吟吟道:“对呀,是我,乖孙子看见你老祖可高兴坏了吧?”
陆仁贾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脸虽已消肿,却不敢再去招惹颜嫣,连原本想要搭讪柳南歌的计划也都放弃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她柳大小姐家世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个惨遭退婚的弃妇?不值得他这般大动干戈。
颜嫣赶跑陆仁贾,又一屁股坐回地上,甚是无奈地望着柳南歌。
“也不知道这空溯到底有完没完。”
颜嫣累,柳南歌比她更累,趴在地上开始摆烂。
“不找了,鬼知道啥时候是个尽头……”
她尾音才落,头顶赫然响起一把温润的嗓音。
“空溯其实就是空兽为了摆脱人族修士的追捕所使的空间置换术,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有人找到空兽了,它们正在被人追捕。”
原来此处不止陆仁贾一个人,颜嫣总觉得眼前这位仁兄的神态瞧着有些眼熟,可她现在没多余的时间用来浪费,与那人道了声谢,便从地上拽起半死不活的柳南歌。
“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赶路,御器低空飞行罢,高度不超过树冠,该不会引起空中那群妖兽的注意。”
柳南歌抬头看着颜嫣,一动也不动,早知这么折腾人,打死她都不要跟颜嫣结盟合作。
颜嫣也不慌,她早有对策,笑眯眯地用口型说出三个字:谢砚之。
这不止是赤.裸裸的威胁,更是明晃晃的诱惑。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柳南歌还能怎么办?
只能咬牙祭出飞行法器,继续替颜嫣卖命,简直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送走情敌。
颜嫣与柳南歌前脚刚离开,本已默默退场的陆仁贾又冒了出来,夹枪带棒地对那位仁兄说:“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你穿着我玄天宗内门弟子服,又是筑基期修为,为何这般面生?我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你?”
那位仁兄本欲跟在颜嫣与柳南歌身后走,被陆仁贾一打岔,哪儿还寻得到她们二人的身影。
他回眸乜了陆仁贾一眼。
只一眼,便让陆仁贾明白,他也是个高阶修士。
陆仁贾身子一僵,默不作声地缩了回去。
可那人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陆仁贾,一把扼住他喉咙,桃花眼里波光潋滟:“你知道我找了她多久吗?”
陆仁贾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忙不迭求饶:“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愿为前辈效命!替大人去找那位姑娘!”
那位仁兄眸光渐渐变冷,手指寸寸收紧:“是吗?可我只相信死人。”
几乎就在他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陆仁贾便已断气。
怪得是,断气后的陆仁贾并未瘫倒在地,反倒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势爬了起来。
那人眼中划过一丝柔情,似在对情人低语:“去吧,替我把阿颜找回来。”
陆仁贾目光空洞,如提线木偶般被操控着离开:“阿颜,阿颜,去把阿颜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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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找到息雾草,颜嫣这边又遇波折。
就在刚刚,柳大小姐突然洁癖发作,非要清洗那根染了兽血的发带,颜嫣拦都拦不住。
然后,空溯来了,猝不及防将她们二人冲散。
不知被空溯卷到何处的颜嫣无语望天,兜兜转转,又只剩她一人了。
正当时,天幕之上赫然划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颜嫣倏地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谢砚之么?
真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然而,颜嫣并不知晓,她与柳南歌今日之所以会这么频繁的遇上空溯,也正是因为谢砚之对那头空兽穷追不舍,所导致的。
一言以蔽之,谢砚之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兼万恶之源。
而此刻,颜嫣正仰着头,对万恶之源谢砚之笑弯了眼:“是砚之哥哥呀。”
谁说非得靠柳大小姐才能摘息雾草,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工具人么?
念及此,颜嫣歪着脑袋,笑得愈发甜了。
“我和柳小姐走散了,你能带我去摘息雾草吗?”
谢砚之看着她那甜得都快能沁出蜜的笑,答得毫不犹豫:“好。”
他未能一举捕获空兽,本就是特意来此找颜嫣的。
颜嫣见他答得如此爽快,反倒起了疑心。
该不会有诈吧?
这次委实是颜嫣想太多。
诈是不可能有诈的,谢砚之是放她来“献血”,又不是来放她送死,总不能真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至于摘息雾草,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半个时辰后,颜嫣与谢砚之成功抵达西北方,看到了传说中的息雾草。
息雾草尚未成熟,却已围了一圈虎视眈眈的修士,见谢砚之与颜嫣突然从天而降,皆心生警惕。
颜嫣来魇熄秘境已有两日,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人,乌压压一大片,放眼望去,像群密密麻麻的蚂蚁。
出现觊觎息雾草的新面孔,必要打破原有的平衡。
已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挑起事端,好坐收渔人之利。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指着谢砚之那张假脸,大放厥词。
“此人生得平平无奇不足为惧!”
话锋一转,又指向颜嫣。
“倒是要小心他身边那个看上去像凡人的女子!许是个深藏不露的大能!大家一起上,先制住那个女子!”
颜嫣:“……”
到底有完没完了。
还真不怪这群修士脑子转不过弯来,毕竟,任谁都想不通,怎会有凡人跑来魇熄秘境送死,修士来此尚且九死一生,更遑区区一介凡女。
颜嫣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近万年来,第一个进入魇熄秘境的凡人,而魇熄秘境之行,又将为她这一生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话扯远了。
这厢,已有数百名修士祭出法器,一窝蜂地冲了上来,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的颜嫣当机立断躲在谢砚之身后。
谢砚之勾唇,漾出一抹笑。
眼神极冷,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锃――
剑出鞘,罡风起。
却闻轰隆隆一声巨响。
他竟一剑削平了整座山!!!
速度快到颜嫣根本看不清他何时出的手,那群蜂拥而上的修士皆已丧命,成为他剑下亡魂。
静。
死一般的静。
从人声鼎沸到落针可闻,仅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扬起谢砚之的衣袍与发,围在息雾草周遭的修士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
就连当世剑尊池峻都挥不出这样一剑。
此人的身份已昭然若揭。
在场之人皆面如土色,心胆俱裂。
谁人不知,堕魔后的谢砚之乖张暴戾嗜杀成性,遇上他这尊煞神,可真真是倒足了八辈子的血霉。
而此刻,煞神谢砚之却正垂着睫,神色散漫地擦拭着剑,连同说话的语调都随意至极,像是在与人讨论今日的天气。
“我给你们三息的时间用来逃。”
几乎就在他尾音落下的那一霎,人群沸腾了。
从落针可闻到吵吵嚷嚷,仅用了不到半息的工夫。
密密麻麻的人群早已乱成一锅粥,或是抱头鼠窜,或是相互推搡辱骂,吵得不可开交。
谢砚之已然抬眸,左手勾着颜嫣的腰,右手握剑,闲庭信步般在虚空中踱步。
“三、二、一……”
当最后一个字溢出唇齿时,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轰――
这一剑比上一剑更为强横霸道。
剑气横扫近万里,方圆数里内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变形。
轰隆隆――
连绵不绝的山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修士的惊呼声与妖兽的嘶吼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
眨眼间,魇熄秘境就已变作尸横遍野的修罗场。
至于那株娇弱的息雾草……
连片叶子都没掉,依旧生机勃勃地在悬崖峭壁上招摇,确切来说,是在谢砚之生生用剑劈出来的峭壁上招摇。
这还是颜嫣第一次见他用剑。
万万没想到,竟这般暴躁。
她杵在原地怔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弱弱说道。
“这个杀法会不会太凶残了些?”
谢砚之垂眸,压下不自觉勾起的唇角,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快.慰。
“我是魔,不是佛。”
行吧。还真把他当人看了。
颜嫣当即闭嘴,转而低头去看被他握在手中的那柄剑。
那是一把断剑。
顾名思义,即,断了的剑。
这柄断剑名唤无念,早已成为魔尊谢砚之的标志。
他当年折剑堕魔,还曾掀起一阵剑修虐剑的狂潮,效仿他折剑的中二剑修不知凡几,无念同款伪断剑至今都是各大筑器行卖到脱销的爆款。
可谁都不知道谢砚之当年因何堕仙成魔,连原文中都未曾提及这段被尘封的往事。
故而,颜嫣也是一头雾水,只当他天生反社会人格。
没人抢息雾草了,颜嫣如今要做的,也只是等待它成熟。
她正坐在悬崖边上发呆,满脑子都是逃跑大计。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谢砚之头疾又犯了。
第14章
◎不论她是否情愿,都只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这个病是他十七岁那年突然出现的。
每当他去回想那个人,都会痛不欲生。
仿佛有双手强行剥开他脑子,生生将那些记忆搅碎,再一点一点地抹去痕迹,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面色苍白,蜷缩成一团,左手手臂上那道伤早已变作血肉模糊一片。
颜嫣见之,几乎是发自本能地抱住了他,轻轻哼唱着那首歌。
“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
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
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海洋
寻找那已失踪的彩虹,抓住瞬间失踪的流星
我要飞到无尽的夜空,摘颗星星作你的玩具
我要亲手触摸那月亮,还在上面写你的名字
……”
喧闹的风在这一刻止住,仿佛整个世界只余她的歌声在袅绕。
依旧是唱到“我要亲手触摸那月亮,还在上面写你的名字”时,谢砚之便静了下来。
他那双极浅极淡的琥珀色眼睛茫然望着天。
思绪已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又是那片池塘,那艘乌篷船,那个看不清脸的小姑娘……
船桨掀起水声“哗啦哗啦”,拂过面颊的暮风压弯了沉甸甸的荷花。
晶莹的露珠滑过碧绿的荷叶,“啪嗒”一声砸落在水面。
涟漪漾开,一圈又一圈。
她的声音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听不真切。
“忘了我吧,因为……我本就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你生命里呀。”
画卷中,小姑娘那张朦朦胧胧的脸逐渐变清晰,他空洞的眸子聚起光,回抱住颜嫣,低声呢喃。
“南歌……”
颜嫣倏地睁大了眼,即将溢出唇齿的歌词卡在喉咙里。
她想要推开谢砚之,谢砚之却将她越抱越紧,越抱越紧,紧到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血肉里。
二人力量悬殊,颜嫣半点都动弹不得。
她眼睛发涩,喉头发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口重重地蛰了一下。
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她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
酸什么酸?
反正他从来就不属于你。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所以,有什么好难过的?
谢砚之喜欢谁,喊得是谁的名字,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