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佯装不在意地别开脸,望向那株在悬崖边上招摇的息雾草,努力扬起嘴角笑。
她马上也要成为修士了,再也不用依附任何人,靠自己就能锤爆所有傻逼的狗头,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她太没出息了。
她依旧……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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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袭来,刺骨的寒。
谢砚之再未出声,他呼吸很轻,羽毛般轻轻扫过颜嫣颈窝,微微有些痒。
颜嫣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转头去看了眼。
他纤长的睫软软向下垂,嘴唇柔软得像一片花瓣。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才会显露出几分乖顺。
颜嫣盯着他看了许久,待确认他真睡着了,才敢伸出手,轻轻去戳他鼻尖,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嘀咕着。
“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呢?一天到晚不是发神经就是发病,除了好看,除了会打架,还有什么值得我去喜欢?”
可这种事是说不清的。
八年了,或许连喜欢都已成为一种习惯。
颜嫣泄愤似的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止不住地叹息。
她掐得正来劲,倏忽间,有温热黏腻的液体滴在了手背上。
是血。
谢砚之的血洇湿衣袖,流了出来。
颜嫣连忙掀开他宽大的袖子,血腥味翻涌而出,熏得她止不住地皱眉。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谢砚之手臂上这道伤疤。
第一次看见,是在八年前。
彼时的它,也是这般血淋淋地呈现在颜嫣面前。
第二次看见,是与他欢好时。
那时已结痂,可不论怎么去看,都不像是陈年旧伤。
这是第三次,一如初见时那般血淋淋的敞在她面前。
颜嫣不再犹豫,赶紧替他包扎伤口。
包扎完伤口,颜嫣又开始愁了。
按照过往的经验,谢砚之发病后一但睡着了,至少得半个时候才醒,这期间,不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将他吵醒,与其说是睡,用晕字来形容更为贴切。
换做平常,这种事倒无所谓,可他们如今是在危机四伏的魇熄秘境,定然会有妖兽来袭,她得提前找好藏身之处,用以躲避妖兽的袭击。
颜嫣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她身随心动,一寸一寸扫视着周遭,还真在十米开外发现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的山洞。
她心中一喜,将谢砚之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想要将他拖拽过去。
然而,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才晃晃悠悠将他扶起,走了不到两步,就连人带谢砚之一同摔倒在地。
这一跤摔得可真结实,隔着衣服都摔破了皮。
更要命的是,谢砚之砸在了她背上。
他看似修长清瘦,却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还都是线条匀称流畅的腱子肉,整个人硬得像块板砖,就这么直挺挺地砸了下来。
颜嫣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半晌才回过魂来。
她几经挣扎,好不容易才推开谢砚之,从地上爬起,再次挽住他手臂,试图将他扛起,用自己的肩膀来承担他的体重。
可她忘了,自己只有人家胸口高,即便杠得动,身高也不够用,只能一路拖拽着他前行。
这个过程太过艰辛,颜嫣觉得自己像是扛了一座山,每走一步,膝盖都在打弯,颤颤巍巍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明明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距离。
却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谢砚之身上的血腥味早已随风飘散开,引来几只嗜血的妖兽。
它们展开双翼,虎视眈眈地在头顶盘旋,起先只有三两只,渐渐地,越聚越多,多到颜嫣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再走两步,就能进入这个山洞。
她浑身肌肉紧绷,想要一鼓作气冲进那个近在咫尺的山洞。
盘旋在头顶的妖兽似乎也感受到了颜嫣的情绪波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这块行走的肥肉。
眼看她就要拖着谢砚之冲入山洞。
一只猎犬大小的蛊雕俯冲而下,它显然是有备而来,瞄准了谢砚之头部。
劲风擦过面颊,凄厉的婴啼声响起。
颜嫣从未这般敏捷,几乎就在蛊雕袭来的那一霎,抬手射.出袖箭。
“噗嗤――”
“噗嗤――”
利刃没入血肉,蛊雕吃痛,煽动翅膀在空中扑棱,灰褐色羽毛扑扑簌簌落了一地。
可它仍未放弃这块即将到手的肥肉,混乱间,伸爪攥住了颜嫣的肩,想将她抓走。
颜嫣还要分神来扶“昏迷不醒”的谢砚之,躲避不及,生生被撕走一块肉。
温热的血溅在谢砚之脸上,他纤长的睫颤了颤,依旧未醒。
颜嫣脚下一个踉跄,仍未放弃谢砚之,依旧紧紧搂着他。
从肩上传来的痛险些让她昏厥,纵是如此,她依然咬紧牙关,拖着谢砚之走完最后一步。
卸去力气的那一霎,她与谢砚之同时栽倒在黑漆漆的洞穴里。
这次,是颜嫣压在谢砚之身上,可依旧称不上多舒服,甚至,还不如直接砸在地上,至少泥地比他柔・软,能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
颜嫣闷哼一声,捂着血流不止的肩,从谢砚之身上爬起。
情况不容乐观,连中两箭的蛊雕仍在洞外发狂,不断扇翅撞击着这个不算牢固的山洞。
时间紧迫。
颜嫣根本顾不得肩上的伤,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叠符,闭着眼睛往洞穴外砸。
轰炸声一声叠一声。
她表情麻木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扔出了哪些符,洞穴外又死了多少妖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直至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她才卸力瘫倒在地,紧紧抱着谢砚之。
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嗓音软糯,带着浓厚的鼻音。
“外面好多吓人的妖兽,你怎么还不醒?”
她哭的时候很安静,无声无息的,唯独眼泪流得格外汹涌。
她又怎会不害怕呢?肩上被撕走的那块肉足有巴掌大,痛到她半边身子都已失去知觉。
她不想死在这里,莫名恐惧这种杀戮不断的日子,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为何要选择走向这条路?
黑暗中,谢砚之纤长的睫如振翅的蝴蝶般轻轻颤了颤。
他嗅到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听见了颜嫣泣不成声的语调。
还有那豆大一颗的眼泪。
一滴又一滴,砸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指尖止不住地蜷.缩。
他其实很早就醒了。
他当然知道颜嫣想跑。
连同她与柳南歌做的那场交易,他都一清二楚。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是猫戏耗子般的心态看着颜嫣处心积虑地往外逃。
那么现在,他觉得就这么将颜嫣捆在身边也挺好的,不论她是否情愿,都只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第15章
◎他只对颜嫣接下来的反应感兴趣◎
时间缓缓流淌,也不知过去多久。
颜嫣终于止住了泪水,安安静静地抱着谢砚之一同躺在山洞里。
倏忽间,洞穴外传来了几声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颜嫣一把抹掉面颊上尚未干涸的泪痕,闻声而起,已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叠雷符。
她当日列给柳南歌的清单中,就数符最多,还都是质量上乘的高阶符。
洞穴外那人若有敌意,虽不一定能被她一击杀之,但也绝对做不到全身而退。
在心中布署好作战方案,颜嫣又藏身于黑暗中,竖起耳朵去听。
洞穴外那人离得很远,脚步声很轻,大抵是个女人,至于杀气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颜嫣暂时还未感受到。
她犹自思索着,是否该出去看一眼,便听那人道:“洞内可有人?”
果然是个女声,娇娇柔柔,煞是好听。
且这把嗓音于颜嫣而言,并不算陌生。
她愣了足有两息,大致确认那人的身份后,方才开口:“是柳小姐吗?”
洞外那人尚未来得及答话,又闻颜嫣道:“我是颜嫣。”
“柳小姐你快进来,尊上也在这儿。”
洞外那人并没接话,倒是脚步声明显变急促了。
来者果然是柳南歌,急冲冲赶来的她与颜嫣迎面撞上,可谁都没有选择退让,二人就这般堵在狭小的洞口。
柳南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颜嫣许久,脸色着实称不上好看。
颜嫣见她面色不虞,自是知晓她在担心什么。
有些事多说无益,颜嫣懒得跟她解释,只轻描淡写地道了句。
“洞内太黑,我去外面处理下伤口,你先扶尊上出来。”
柳南歌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执拗地杵在洞口,目光掠过颜嫣凌乱的衣裳与松垮的发髻,语气不善。
“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别和他走太近。”
这还是颜嫣头一回见柳大小姐放狠话,不得不说,长得高就是好,恐吓人时,至少比她这小矮子有威慑力。
颜嫣眉头一挑,不甚在意地侧过身,给柳大小姐让路。
・
洞穴外的阳光很暖。
颜嫣也不墨迹,争分夺秒地在阳光下给自己处理伤口。
然而,她才剥开衣服,便发现自己肩上那个血淋淋的伤已愈合,只剩一道淡粉色的疤。
颜嫣心口狂跳,怔怔望着自己肩上的疤痕。
忍不住去想,若能合理利用神奇蛊虫,那她岂不是能拥有不死之躯?
她越想越兴奋,可很快,就掐灭了自己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做人是该有梦想,但不该痴心妄想,连柳大小姐这等天命之女都镇压不住的神奇蛊虫,又凭什么会被她收服?
她甩甩脑袋,收拾好心情,正要进洞,便听柳南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昏暗的洞穴内,谢砚之正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柳南歌演戏。
“你的意思是,是你救了我?”
柳南歌眼睫低垂,几经挣扎,终还是选择点头:“嗯。”
语罢,还不忘给谢砚之去看自己手背上那道划痕,小声嘟囔着:“手都受伤了呢,好痛。”
她尾音才落,颜嫣便面无表情地堵在了洞口。
逆着光,虽看不清表情,却让柳南歌不寒而栗。
空气有着一瞬间的凝滞。
柳南歌如同被火灼烧到般收回手,神色慌张地冲出洞,一把扣住颜嫣手腕,表情不大自然地道:“你衣服上好多血,原来你也受伤了。”
柳南歌终于聪明了一次,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颜嫣,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出声。
颜嫣神色不虞地盯着她,并不打算接话。
让柳大小姐说谎,着实有些难为人,她紧咬下唇,好不容易才又憋出这么一段话。
“这么冷的天,可别着凉了,山后有温泉,我带你去清洗。”
任性妄为的柳大小姐又何曾这般体贴?
但凡长了个脑子,都该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颜嫣自也不例外。
但她完全不关心柳南歌这么做究竟出于何种目的,绕过柳南歌,认真凝视着谢砚之的脸。
她更想知道他对此事的态度。
谢砚之此刻也正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兴味。
于他而言,柳南歌是否说谎并不重要,他只对颜嫣接下来的反应感兴趣。
是准备继续与柳南歌合作,逃离他身边?
还是一鼓作气揭穿柳南歌的谎言,回到他身边?
可颜嫣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与柳南歌一同转身离开。
谢砚之看着颜嫣决绝离去的背影,有着一瞬间的错愕。
很快,那些本不该出现的情绪便被他所惯有的淡漠给吞噬。
唯独心情烦闷得很。
这种感觉,比头疾发作时更令他不适。
仿佛心尖尖上有只蚜虫在啃.咬,又痛又痒,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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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米开外的后山温泉池旁,颜嫣正与柳南歌并肩而行。
她越想越觉心里堵得慌。
柳南歌这么拙劣的演技,谢砚之又岂会看不穿?
他只是有意偏袒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颜嫣觉得自己又走进了那条死胡同。
她不想重蹈覆辙,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安抚自己。
没有什么是时光冲不淡的。
半年时间不够,再过十年,二十年,她总能能将谢砚之忘个干干净净。
颜嫣心中思绪万千。
盯着她看了一路的柳南歌却冷不丁出声,理不直气也壮地道:“反正你都要走了,倒不如给我做个顺水人情。”
颜嫣看着她,半晌没接话。
柳南歌自知理亏,心虚时反倒拔高了音调:“你说过的,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我抢!”
颜嫣震惊于她的厚颜无耻,气极反笑。
“一码归一码,我是不准备跟你抢谢砚之,可并不代表你就能冒名顶替,来抢我的功劳。”
语罢,她目光灼灼望向柳南歌。
“我反倒觉得奇怪,以柳大小姐你的身份何需这般忌惮我?明知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竟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柳南歌瞳孔一震,避开颜嫣探究的目光,色厉内荏地呵斥着。
“笑话!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还需忌惮你?”
颜嫣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愈发肯定,柳南歌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颜嫣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已洞察一切,柳南歌自知糊弄不下去,开始转移话题。
“瞧你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恶心死了,还不快去洗干净,待会儿又该引来妖兽了。”
见她这副模样,颜嫣便知什么都问不出来,再纠结此事也无任何意义,干脆利落地没入温泉池里。
柳南歌所说也的确不假,颜嫣身上的血腥味当真引来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妖兽。
守在一旁的柳南歌脑袋里突然冒出个疯狂的念头。
不如就这么让颜嫣彻底消失吧……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东西,除了谢砚之。
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身上栽跟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快分不清,自己对谢砚之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执念。
她已为此付出太多,不论如何都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