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在高中阶段算是三令五申不能碰的禁忌,可跨过高考那道分水岭后,反倒常常引人提起。
“你现在也都大学毕业了,有没有喜欢的,或者是合适的发展对象?”于老师关怀问道。
许荟本就不擅长说谎,更何况是在老师面前,当即怔怔然地点了下头。
于老师来了兴趣,礼貌又不失分寸地追问了几句,“是什么样的,方便说的话让老师给你把把关。”
倒也没什么不能方便说的。
毕竟,不管方便还是不方便,她都已经把婚给结了……
许荟抿着唇,简要地介绍了下闻于野,在于老师善意又好奇的目光下,点开手机相册中的某张照片递了过去。
没成想,于老师像是回忆起什么,凭着还算不错的记忆准确念出他的名字。
以防万一,又拿出柳城一中每一届都会留下的合影册子对照,最终确定道,“这是我们学校以前的学生对吧。”
“于老师,您认识他?”
不怪许荟觉得疑惑,一个学校几千名学生,年年有人来有人走,若只有萍水相逢的缘分,身为老师要记住一个学生着实有点不太容易。
于悦兰点点头,目光从那张年轻的张扬面孔上收回,叹了口气,“的确是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可惜,家庭环境复杂了些。
“您对他,是不是有点什么误会?”
敏锐察觉到那么点不易察觉的情绪,许荟迟疑地看向于老师。
“也不是,他人没问题,但……”
于悦兰以前不仅承担教学工作,还分管教务,这几年才退了下来。
她的确见过闻于野,就连他的转学手续都是由她经手办好的。
那天气温很高,天空闷热得一片云也没有,一对打扮气场均是不俗的夫妇撑着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待。
早前,于悦兰就听书记嘱咐过,说那是新来的转学生家长,她正准备过去引他俩进办公室,忽而听见两人爆发了争吵。
女人怒冲冲地摔了手机,压低着声音吼道,“不是说好了你名下那些产业都加上我的名字吗?”
“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不为我着想,你也不为我们的儿子想一想吗?”
“若愚什么都没有,他那个做哥哥的倒好,简直是坐享其成!”
“吵什么?”
男人随手指了下躲在树荫下的高瘦少年,不耐烦地敷衍道,“我不是都已经听你的,把那小子送到柳城读书来了。”
于悦兰转眼看去,就瞧见不远处还站着个人,从头到脚裹在身冷淡的黑色里,兜头帽衫挡住了大半张脸,仅露出的下颌轮廓骨感又锋利。
“老师――”
就在于悦兰打量期间,少年见有人过来,冷不丁地出声喊道。
单薄桃花眼挑起,那些刺人话语他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
反倒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刚刚还在争吵的两个人此刻跟变脸似的,飞快换上了体面的礼节性微笑。
“是不是该走了?”他收回视线,轻笑着问了句。
那种情况下,连于悦兰这样一个置身事外、毫不相关的局外人都觉得尴尬,但他不。
非但不尴尬,紫外线折射得有些许灼眼的太阳光下,属他最从容。
……
吹着冷气的办公室里,那段带着暑热的回忆渐趋消褪。
缓了好一会儿,于悦兰温声将话说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继母和亲生父亲,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你如果真的决定要和他在一起,家庭这方面可能需要考虑清楚。”
许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关于家庭,特别是父亲那边,闻于野的确很少主动提起过,她更多的是从旁人口中听说。
但今天,却也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原来在未曾得知的过去里,漫长得仿佛没有边际的青春期里,她喜欢的少年和她一样,淋过同一场大雨。
退至门边,许荟礼貌地扯出个笑容,“于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但剩下的道路该如何走,她想自己来定。
像是明白许荟在想什么,即将合上门的办公室里安静半晌,忽而传来句肯定,和她从前在英语课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Follow your heart.”
听听你的心。
……
篮球场
刚经历完一场激烈的赛事,下场的球员此刻正四散在各处休息。
闻于野单独坐在看台最上方,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胡扯,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可他不说话,也仍是引人瞩目的。
球场上绝大多数的学生,特别是女学生都齐刷刷地往他坐着的地方瞥。
和他打球的有两个是以前的老同学,说起话来没那么多顾忌。
重重“啧”了两声后,个高的那个直言不讳地问道,“闻少爷,听方天逸说你有女朋友了,怎么不带过来?”
另一个叫程戎,以前是他们班体育委员,现在回学校当体育老师,读书时候就看闻于野不爽。
毕竟,当理科班里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的几个女生,心全挂在一个人身上……
这换谁都得不乐意吧? !
终于在今天逮着机会了,程戎故意跟着煽风点火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带过来也得人女生同意啊。”
“说不定我们闻少爷无名无分的,人家还嫌拿不出手呢。”
巧了。
正好戳中被抛下的某人心中“痛处”。
于是程戎话音刚落,闻于野就斜斜睨了他一眼。
没出声,而是低下头,咬下手边护腕精准朝他打去,“没完没了了?”
程戎边躲边摇着头,喋喋不休地乐道,“有的人高中收到再多情书又怎么样,现在看来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谁跟你没区别?”
闻于野站起身,拧开水瓶喝了口,形状狭长的眼睛里浮着点不经意的笑,“老子有女朋友――”
然而,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在场很多人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停顿感到疑惑,顺着他的视线侧目看去时,却发现场上不知何时多出个女孩的身影。
站在看台入口,头发很乖地用绑带扎了起来,颇有设计感的掐腰裙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小小一只,但整个人白得仿佛会发光。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朝闻于野走过去,伸手就要抱。
而闻于野,没有拒绝。
他轻松将人抱起,挑眉道,“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闻于野……”
从听见于老师说完闻于野转学那天发生的事情后,许荟的情绪就一直处于某种低迷状态。
不是因为觉得他家庭背景过于复杂而苦恼,恰相反,她有些心疼。
许荟伸出手,去触碰他眉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刹那间,很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闻于野恍若没看见,浑然不觉地揉了下她头发,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许荟脸搁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就是……”
有些难为情地道,“突然想抱抱你。”
落在她腰上的手旋即收紧,头顶传来声闷笑,仿佛胸腔都在颤动,“那就抱。”
“多久都给抱。”
黄昏悄无声息地降临,人群中起哄与惊叹声交叠。
一瞬忽然被拉得好长,他们沐浴在无边暮色里,像地平线上最后的恋人。
……
离开柳城的前一天,闻于野特意陪着许荟又去了趟一中,去看她上次没能看成的老教学楼。
许荟高中三年的教室都在同一间,笃行楼一楼最右边那个。
她进去后,发现连曾经的课桌也还在,最底部刻了个小小的,鲜为人知的字母Y。
轻摸着那稍微凹陷下去的痕迹,她突然有种与过去的自己相联结的幻觉。
“许荟。”
匆忙抬眼间,许荟听见他问道,“你们班早读是不是都会进行英语听写?”
闻于野站定在教室门口,目光平直落在讲台上,隐约可见点思索意味。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许荟还是点了下头。
几乎整个高中时期,早读都被语文和英语瓜分,英语早读,按照老师惯例,一直以来都是听写单词和长短句。
窗外香樟树长得正盛,透绿枝丫斜着弯下腰来,映得玻璃窗都是成片成片的绿色,一如当年。
闻于野望着许荟侧脸,忽然同记忆深处那张模糊剪影对上了号。
半晌,轻笑出声道,“是你?”
虽是用的疑问句式,却已经是肯定的语气。
他有段时间天天从这边楼道经过,每每朝教室一瞥,都会看见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笔直地站在讲台,声音清脆地念着英语单词,给人报听写。
明明紧张得讲台下的手都不自知地攥成了拳,偏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像个小老师。
那些天里,闻于野从没见过女生正脸,却并不妨碍,她整个人跟工笔画似的,在他心里越描越深。
此刻,教室里,许荟疑惑问道,“你见过我?”
闻于野点着头承认,“很多次。”
从没想过,缘分真的有这么巧妙。
无意间的惊鸿一瞥,最后兜兜转转还能找回,而且还是她。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许荟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闻于野眼睛,出于本能的好奇,轻声问了句,“那你当时看见我,是什么感觉?”
“侧脸好看,声音好听。”
这是闻于野最为直观的感受与回答。
听他这么说,许荟点了下头,对这个回答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毕竟他当时真的只是看了自己几眼而已。
然而,像是短暂地思考了会,闻于野掀了掀眼皮,自然光下的瞳仁呈现出好看的琥珀色泽。
忽而,他不紧不慢地补了句,“偶尔还想过,你有没有男朋友。”
当时的那些念头甚至不能称之为情意,只是好感。
好感来得太浅薄,浅到他当时都没有很明显地察觉过。
可又终究留下了痕迹。
不过,许荟完全没想到,闻于野会毫不掩饰地、近乎直白地说出这么句话。
好半天,她杏眼睁圆,夹杂点害羞意味,“你这哪里是喜欢,你这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闻于野不置可否地笑笑,没说话。
但是,在后来某天,许荟收到了封信。
来自一中旁边专门替学生寄信的书屋,落款人是闻于野。
他用迟来多年的表白,给许荟曾经写过的情书回了封信。
“那天你问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感受,我说声音好听,侧脸好看,或许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你听完觉得是见色起意,对此,我不做辩解。
只是,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闻太太,爱的本质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是当我看向你时,心脏于分秒之间,每一次与众不同的跳动频率。
而我必须得承认,看见你的第一眼,心脏跳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闻于野字迹跟他人很像,里里外外透着股锋利劲儿,笔锋明显,力透纸背。
很难想象,这样的字,会写出近乎于柔软的言语来。
“闻太太,不管是十六岁,还是如今你二十三岁,我都觉得很喜欢。
是你的出现,给了我爱人的权利。”
信的最末尾,他郑重请求道――
“请允许我爱你终生。”
作者有话说:
“爱的本质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出自华语辩坛老友赛,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很好看~
第35章 page35 “今日宜牵手。”
晚上和方天逸约了在一中附近吃个饭, 他电话里说通往学校的中心路段堵车,估计得晚到一个小时左右。
许荟和闻于野都还不太饿,也没多计较, 两人一起站在巷子口等他来。
并排站着,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在头顶才开的路灯照射下,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了一起。
明明已经脱离校园生活好几年,却莫名有种学生时代小情侣压马路的味道。
瞥了眼地上的影子, 闻于野示意许荟将手伸出来。
许荟不解, 但还是照做, 纤白手心平摊在光下。
想起适才在路边见到的算命摊子, 她试探着问了句, “你是要给我算一卦吗?”
“行, 我给你算。”
男人应得很干脆, 还真握着她的手像模像样地看了起来。
见街头巷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特别是马路对面即将迎来一大群年轻学生, 许荟看着自己被闻于野握着, 反复掂量的手, 不自觉地生出些不好意思。
出声催促道,“你算完没有?”
“差不多。”
他话落的刹那, 绿灯亮起,车辆通行的通行, 学生们咋咋呼呼的聊天声由远及近,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喧闹起来。
然而,许荟耳边是安静的。
某个并不如何靠谱的算命的, 忽而在猝不及防间拉近距离, 凑到她耳边说出论断。
“今日宜牵手。”
字字句句, 清晰可闻。
“你……”
来不及惊讶或是疑惑,许荟手已经被他牵住。
他掌心干燥,牵人的时候喜欢十指相扣,连丝躲闪的余地也不留。
不用刻意低头去看,由掌心相扣处传来的实感正飞快地传遍全身。
最先出卖她的是心跳,不争气地怦怦作响。
许荟抿着唇,闭上眼,任晚风吹乱额前的发丝。
也寄希望于晚风,能多多少少地散去她脸颊处升腾而起的热意。
偏闻于野还不放过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手指,陈述道,“路边算命好像都是五十一次。”
“你要多少?”
他没说话,食指微屈点了点脸侧,偏薄的唇随着动作勾出个浅淡弧度。
意思不言而喻。
亲他,现在?
思及此,许荟只觉热意更甚。
大脑像被人拨慢了发条,想不出更好的应对,好半晌才懵懵然地说出句,“现在不行。”
像被许荟的反应可爱到,闻于野轻笑出声,顺势将她人揉进怀里,错身挡住行人窥探的目光,“现在不行的话,那下次。”
初夏的天气热意已经有些许明显,两人穿的都不算多。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许荟清楚地感受到他炙热体温,生硬骨骼。
即便是被闻于野单手抱住,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也仍有种热潮叫嚣,好似要将她整个人淹没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