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封情书——月既白【完结】
时间:2023-07-10 14:37:45

  一个月后。
  风铃叮当一声,宋纯再度踏入书屋,她需要买一本文学史的相关书籍辅助课业,在一家面积不小的书屋找书比较麻烦,尤其还不是母语,宋纯生怕无意漏掉任何一本,手指虚点着书,口中默念每一步书的名字。
  塞了她心事的书仍然在上个月的位置,一架子几乎都是厚重的研究著作,书页稀少的它被挤在角落,有些孤独无助的可怜。
  鬼使神差地,宋纯伸手取下书,她随手一翻,一张绿纸吸引了她的视线,绿纸和她的白纸挤在同一页的夹缝里,上面写着清逸汉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树洞。”
  生命中的许多奇妙来自巧合,宋纯眼神动容,又闪过犹疑,孤身在陌生的国度乍遇自己国家的人的确值得高兴,但如果是有人别有用心怎么办?
  宋纯试探一般在纸上接着写:“谢谢你的好意,我最近常常胡思乱想,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导致的焦虑,我想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宋纯有些忐忑的合上书放回原位,第二天下午,她如常过去,这次她只是想碰碰运气,毕竟昨天才写的。
  摊开书页,绿纸依然夹在白纸上,上面多了一句话:“不如把你的想法记下来写成故事吧。”
  宋纯愣了三秒,她四处环顾,周围都是低头看书的人,宋纯没发现一个看起来像写下这句话的人。
  一连几天,宋纯都在书屋看到了回信,她试探似的提出在书屋见一面。
  “我想我们可以一直维持现在的关系,你可以把我当成永远的陌生朋友。”
  宋纯就这样与那位陌生朋友维持着奇妙的默契,每天下午五点她都会准时出现在书屋,一天一句话,从烦恼聊到日常琐碎。
  “这几天都会下雨,记得带伞。”
  “谢谢提醒,不过你还发烧吗?”
  “最近你的学习上还好吗?”
  “我觉得还好,就是论文好麻烦。”
  宋纯走出书屋,成林的樱花逐次盛开,花云涌簇,风一吹,排山倒海的粉浪扑来。
  在温柔的风景里,宋纯刘海被风吹过眼前,她看到了一个人。
  太熟悉的模样,却又好像不是他,不知道是不是鞋子的原因,他的个子比高中时要高了点,双手插在驼色风衣的口袋里,他也看到了宋纯,如果时间能停止,一定就是这一瞬间。
  樱花簇簇落下,落在何洲渡平整的肩头,落在他发丝微乱的头顶。
  率先打破寂静的是何洲渡,他假装咳嗽了一声,缓缓踱步,离宋纯只有一步的距离,他停了下来,又往后退了一步,维持着亲密又舒适的距离。
  “好久不见。”何洲渡表情不算自然,有分别之后乍见的尴尬,又有一种努力克制的惊喜,“你又瘦了。”
  “毕竟这里的美食比不上我们那里。”宋纯比何洲渡要自然,朝他露出友好的笑,“听说你现在是大明星啦。”
  何洲渡腼腆地说:“什么大明星,也就是网友们图一个新鲜面孔而已。”
  他往四周看了看,问:“要不要去吃顿饭?”
  宋纯对附近很熟悉,她点头,“好啊,走。”
  何洲渡这次来日本是要拍mv,拍完以后他软磨硬泡好久经纪人才同意他一个人多留几天。
  传统和风的装修风格,日式灯笼成排挂在房梁上,低矮的小方桌,宋纯何洲渡盘腿坐着。
  宋纯给自己和何洲渡一人倒了一杯清酒,何洲渡眼神惊讶,宋纯问:“怎么了?”她跟着惊讶,“你不会到现在还不喝酒吧?”
  “那倒不是。”何洲渡喝了一口,就算是他这样不懂酒的人,绵柔爽落的酒入口也知道是好酒,他摇了摇头,话语感慨,“只是看你喝酒,有点不太习惯,我一直觉得……你好像还是十六岁。”
  宋纯画了淡妆,长发披散,她饮了一口清酒,默不作声,何洲渡眼睫微动,视线落在她姣好的脸上,“可我转念一想,咱们明明是同龄人。”
  清酒入喉,宋纯心中积了团火,满是燥热,她一口喝完杯里的酒,鼠灰色的围巾裹得太严实了有些热,她一把扯下围巾扔在一旁 抬手续了杯酒。
  何洲渡阻止不及,只能看着她一杯又一杯的续,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宋纯喝太多酒不好,又怕说出来扫了她的兴。
  宋纯的双唇被酒浸润得澄红,清酒度数低,但后劲很大,宋纯今夜喝得比往常要多,眼睛花得看不清东西,晕晕乎乎分不清人。
  她低下头,忽然就哭了。
  “混蛋何洲渡,都是混蛋。”宋纯趴在桌上哭,醉得口齿不清,“他就应该滚出我的世界越远越好。”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趴在她耳边说话,呼出的风让她耳朵有些痒,声音失落:“你很讨厌他吗?”
  “讨厌,很讨厌。”宋纯不假思索,接着哭得更厉害,“可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我不见他时不会想起他,我能过得很好,他一出现,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
  她自己也觉得丢脸,捂着脸呜咽,“我就得把他重新从地上捡起来放在心上。”
  何洲渡暗着眼神,凑上去低沉询问:“那在一起好不好?”
  宋纯醉意朦胧,稀里糊涂瞥向他,何洲渡又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紧张希冀地等待着一个答复。
  宋纯愣了好一会儿,摇头又点头,快要闭住的眼努力睁开,极力辨认眼前的人是谁。
  晕熏熏的劲儿涌上来,宋纯还没消化掉自己听见了什么,意识已经被清酒吞没。
  似乎有人背起了她,就像十六岁时的冬天,也有人在雪夜背着她回家。
  第二天。
  宋纯望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意识慢慢回笼,何洲渡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颇为局促。
  “我不知道你家具体怎么走,就把你背来我住的酒店了。”何洲渡怕宋纯误会,急忙解释,“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做。”
  宋纯盯着他,目光带有审视,她开口:“我想起来你昨晚说的话了。”
  “那是我昨晚也喝醉……”
  “我答应了。”
  “啊……?”
  宋纯揉揉微疼的太阳穴,重复一句:“我答应你了。”何洲渡愣在当场,宋纯补充,“每月一封的信你也不用送了。”
  “就当是为了弥补年少的遗憾,”宋纯清醒了,她平静地想,“不行就分手。”
  何洲渡在日本待了一周,两人以情侣的名义相处,却总是疏离客气。
  “路上小心啊。”宋纯送何洲渡到机场。
  何洲渡还处在宋纯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梦中,整个人像踩在云团上飘浮不定,提心吊胆得担忧下一秒就要从天上掉下来。
  他点头,客套一般回话,“谢谢,你也赶紧回去吧。”
  宋纯往何洲渡胸膛方向伸手,何洲渡警惕性极强,猛然后退,两人下一秒同时愣神。
  宋纯先反应过来,她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手指捏上何洲渡的拉链往上提。
  “你拉链松了。”
  “差不多到时间了。“她看了眼手机,笑了一下,“你快进去吧。”
  何洲渡鼓足勇气上前抱住宋纯,熟悉的草木清香让宋纯嗅出了年少眷恋,那是她情窦初开的青春,也是她不愿意回头直面的不堪记忆。
  “我在国内等你。”何洲渡语气郑重。
  飞机缓缓升空,宋纯走在樱花烂漫的街道上,她抬头仰望蓝天,抬起小臂朝远去的飞机摆手,直到再也看不见,只剩下一条纤长的飞机拉烟。
第32章 喝酒
  宋纯在国外的日子里爱上了写作,她似乎找到了真正热爱且适合她的东西。
  起先她听从那位朋友的建议把自己心事记下来写成小短文发在国内的平台上,没想到意外收获了一小波热度。
  渐渐地,她开始把脑中天马行空的想法和怪诞梦境编成小说,说不上大红大热,起码能每个月为她赚取些零花钱,不用总是依靠家人。
  “催更的人越来越多了。”编辑在电话里和她说,“我有预感,这本一定能火。”
  宋纯收拾回国的东西,轻轻“啊”了一声,对编辑的话不置可否,“这不重要,等我收拾好了再说。”
  宋纯正在写的小说叫《小镇旧事》,是根据她在春榆镇的生活改编的,虽然正在连载,但关注度不错。
  宋纯家里有个大作家,宋纯这点高不成低不就的东西和他比还不够看的。
  宋纯恍惚了一下,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的抽屉里放着满满当当的信件,都是何洲渡过去寄过来的信件。
  宋纯没有数过他寄来多少封,她一件都没有回过,摊开一封封信封,才发现原来已经有三十三封了。
  仿佛又是那个晚霞绚烂的傍晚,她收到了来自遥远家乡的信,两千余公里的距离成了单纯的数字。
  从宋纯别让何洲渡寄信起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何洲渡的信,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忘了这一茬,再看过来,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宋纯昨天和那位素昧平生的朋友作了最后告别,临走前她提着行李又去了书屋一趟,书里压着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们的对话。
  “祝你未来不再寂寞。”
  这是那位朋友对宋纯最后写下的祝福。
  宋纯本来还没做好回国要暂时安顿在哪里的打算,一周前她刚知道宋炳平一年前和一位在大学教书的阿姨再婚了,是宋元告诉她的。
  “这几年我一直告诉爸,如果遇见合适的不用考虑我们兄妹。”和宋纯激烈的反应相比,宋元的态度出奇冷静,“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我们的父亲。”
  “妈才走几年他这就再婚了?”宋纯快哭了,正在气头的功夫话也伤人,“要不你也干脆认那个女人当妈吧!”
  “宋纯。”宋元不像宋纯,他连生气也是语气冷冰冰的,“你出国就学了怎么吵架?”
  宋纯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再说下去对两个人都不好,她深吸一口气,说:“你和爸下周不用去机场接我了。”
  “那你和我住一起吧。”何洲渡在电话里自告奋勇,“你改签z城,我保证把宋大小姐伺候的妥妥当当,不输五星级服务。”
  宋纯笑了,她回话:“我可不敢让大明星伺候我。”
  何洲渡来过日本几次,都是和宋纯住在一起,两个人对于同居这件事不再向第一次那么别扭。
  何洲渡住的小区有许多明星都在那里买了房,保密性极好。
  何洲渡问:“你晚上吃什么?我去做。”
  宋纯毫不掩饰怀疑的目光,何洲渡自尊心受挫,要强的脾气上来就是梗着脖子说:“不会我可以学啊,跟着网上学就好。”
  他贴上来搂着宋纯的肩膀,下巴搭在她肩头,柔软的短发拂在宋纯脸上,有些痒。
  “我们可以一起做。”
  宋纯心虚移眼,脸色微妙,何洲渡立马察觉出来她在想什么,掰过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和她眼对着眼,“你不会真打算让我自己一个人做吧?”
  “怎么会呢?我以为你喜欢做饭。”宋纯打着马虎眼。
  宋纯在外留学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同胞朋友,大家打小吃惯了中餐没觉得有多好吃,背井离乡后顿顿寿司刺身,开始怀念起中餐来。
  有位男生的厨艺很好,一圈人聚餐时总是去他租住的公寓里,他做饭其他人打下手,虽然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对于在外求学的年轻人来说,一顿家常小菜,聚在一起聊自己的家乡,这也算是难得的忘忧时光。
  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有家大型商场,宋纯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回家,何洲渡大惊。
  “你怎么买这么多菜?”
  “谁说只有菜?”宋纯睨他一眼,“还有酒,化妆品,衣服,还有……”她掂了下购物袋,“忘了。”
  何洲渡狗腿子一样,摇着身后无形的空气尾巴,“我的呢我的呢?你给我买了什么?”
  宋纯“啪”一下把菜堆在桌上,抬起下巴示意:“那是你的。”
  何洲渡:“……”
  半小时后。
  何洲渡和宋纯站在厨房面面相觑。
  何洲渡脸上粘有面粉,满脸为难,“是碱面还是鲜面?”他向宋纯求助。
  宋纯爱莫能助,她碰了碰鼻子想擦掉鼻尖的面粉,反而沾得更多了,像只花脸猫,何洲渡转过脸,肩膀一抖一抖的。
  “鱼香肉丝是放生抽还是老抽来着?何洲渡。”宋纯本来是想问何洲渡,结果看到他背着自己偷笑,笑骂,“你笑什么啦,小白猫。”
  这一顿饭做的一点儿也不成功,烩面的面条坨成一团,烩面的面片本就比其他面条要厚,宋纯尝了一口,半生不熟,面芯尤其生硬。
  何洲渡咬了一口就吐出来,“呸呸呸,太难吃了。”
  烩面是何洲渡一个人做的,宋纯又吃了一口,何洲渡来不及阻止,“你别……”
  “其实还好。”烩面的香油放的太多,香菜浮了一层,强烈的味道直充脑门,宋纯努力想好措辞,“味道挺……独特的,吃惯了的人会喜欢。”
  何洲渡嘀咕:“谁能吃惯啊?”
  宋纯取出新买的酒,在何洲渡眼前晃了晃,“喝几杯?你家怎么连酒都没有?”
  何洲渡不爱喝酒,酒量也不好,除非是必要的应酬,否则滴酒不沾。
  宋纯没有买酒杯,两人翻箱倒柜也没找到酒杯,何洲渡盯着酒柜上的一排水杯,“要不用马克杯?”
  何洲渡对酒没研究,不知道宋纯买的是什么牌子的葡萄酒,看样子价值不菲,玫瑰红的酒色倾泻杯中,宋纯把散在耳边的黑发撩在脑后,一手撑头,晃了晃杯子,泛开圈圈涟漪。
  她举动随意懒散,晃杯的动作像极了童话里待在城堡等待王子时打发时间的公主。
  芬芳馥郁的酒香分解在空气中,何洲渡还没喝就已经有些醉了,宋纯抿了一口酒,向何洲渡举杯。
  何洲渡伸杯,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宋纯闲着打发时间,问:“你一个人住寂寞吗?”
  “大部分我过得很好,可我一想到我以前在春榆镇,有家人,有老师,有朋友,还有……”何洲渡的瞳孔里倒映出宋纯,目光温柔轻和,转而落寞下来,仿若失去了珍宝,“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忍不住想,我到底是真的过得好,还是因为我在刻意回避孤独。”
  宋纯听完他一番话,自己的杯子已经见空,酒渍沾在瓷白杯底,她在过往的四年,同样是在刻意回避。
  难过了就去找朋友聚会,寂寞了就去读书,想家了就走在开满樱花的街道上,如果都不管用就喝酒。
  她基本每晚都在喝酒,何洲渡见过。
  她总是自己过得很好,唯一的烦恼就是课业,她笑着从满是酒的酒柜随手取下一杯酒,给自己和何洲渡倒上满杯。
  “我们好久不见,值得喝上几杯庆祝。”
  每次何洲渡去日本她都打着这个幌子,其实只是她自己想喝,到了第二晚,也许借口就成了“今天隔壁的山口大叔抽中了一千日元,我们庆祝一下”,第三晚说不定是“今天我论文终于交上去了,你陪我喝几杯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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