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戏告一段落,司琊看着那个扮演陆淮越的小生,心里暗道还是可惜了,如果政变到此还真是一段佳话,但偏偏“武昭政变”还有后续。
后面那位司昭最后还是学习了山武大将军,夺了这江山,这位前朝六皇子陆淮越也死在了皇宫。
其实,与这部戏连在一起的还有一部,叫《不待》,讲的就是那位前朝六皇子陆淮越与其皇后的故事。
春暖花开,少女冰露在寨子里闲逛时,突出被一阵吵闹声打断,几个守城的架着一个少年从外面进来,那少年便是前朝六皇子陆淮越。
陆淮越的头上蒙着黑布,但是冰露从他的衣装上,可以看出他是个中原地区,比较富裕家里出来的公子哥。
冰露撇撇嘴想,这又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倒霉,被她爹“看上”了,不过这个公子,一定做了什么可恶的事,要不她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抓人的。
想到这里,这个从未谋面的“恶贯满盈”的少年,引起了她一丝好奇,不过也仅仅是转瞬即逝的好奇。
陆淮越就是日后主宰天下苍生,死后名留青史,不过年少的陆淮越,算是没有一件顺利的事。
陆淮越的父亲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害了一场大病,不久就撒手归西,皇位的争夺,就此从暗挣变成了明斗。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陆淮越这个病故太子的庶出的儿子,去陵墓给他爹守了三年坟墓回来后,才知道在这三年里,离自己那么远的京城里,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
比如皇帝把自己的儿子都派到了封地,没过多长时间,都离奇的死亡,连皇帝之前最宠爱的小儿子,也在封地因为突发一场瘟疫死掉了。
比如皇帝将孙子辈的孩子,接回京城,不久后颁布昭令说,皇位传给孙子辈的佼佼者。
比如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守墓的时间到了,被接回了京城。
陆淮越对京城有什么记忆呢?
陆淮越只记得他的母后,一天最喜欢站在靠南的窗户向外看,他曾经也学着他的母后一样,看了半天,除了层层的阁楼,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等到陆淮越回到皇宫,等到他长大,他才明白那里有一条路,是早朝必经之路。
陆淮越不喜欢宫里的一切,就像他的父亲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一样,他曾亲眼看到他的父亲,恶狠狠地掐着他母亲的脖子,双眼露出狼一样血腥的眼光,“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这是他父亲留给他母亲最后一句话。
她母亲就在闭眼的那一刻被甩到了地上,她说:“是啊,我为什么还活着?!”
那一夜,风雨交加,陆淮越的母亲吞金而亡,陆淮越却没有哭,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爹在殿上露出悲悯的表情。
陆淮越从小就和他爹不亲,这件事之后,他更是厌恶他的父亲,可是世间就是有这么荒唐的事,就是这样生前两两生厌的一对父子,却是被他爹钦定为守墓的人。
那时陆淮越是不明白的,直到很久以后,他经历了宫廷的血雨腥风,尔虞我诈之后,才明白,他爹不是对自己的母亲没有感情,而是感情太深。
他爹希望他的母亲能够耗尽,对他所有的期待之后离开,能够在越演越烈的夺帝中活下去,他没有想到,她是用自己的命来结束,他什么都给不了她,也只有他的那条命。
为了护住他与她唯一孩子的命,只能让他以守墓的名义远离京城,可是仿佛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是你的就是你的,兜兜转转,别人拿不走,你也逃不掉。
陆淮越迷迷糊糊中想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他感觉自己非常难受,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活着走出这里了。
此时,在前面的大堂里,冰露缠着她爹,放她明天出去转转。
最近的一段日子,她爹总是以外面不太平,把她关在屋子里,她听身边的春桃说,老爷是怕她出去见了俊俏的公子,不要老爷了。
冰露开始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她却有点信了,尤其是她已经磨了她爹很久,她爹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死活不松口。
所以她决定明天一大早偷偷的溜出去。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空气里还有着潮露露的湿气,冰露绕到后院刚想随着出去采买的车混出去,就看到柴房起火了。
火势来的很大,一会整个小屋子都燃了起来,可是奇怪的是,柴房的窗户却是开着的,从窗户里,冰露看到屋子里的角落里的陆淮越。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陆淮越却丝毫没有往外逃的打算,冰露跑过去:“你赶快出来啊,屋子着火了……”
隔着厚厚的烟雾,冰露看不到陆淮越的模样,只能听见他呜呜的声音。
冰露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一头扎进了火里,进去才知道,不是陆淮越不想出去,而是他根本动不了,有人点了他的穴道。
平日里练功不努力的冰露,根本不可能很快的将穴道解开,尤其还是在这么混乱的环境里,她只能拖着陆淮越往外走。
后来,冰露常常回忆起那生死忧关的那一刻,那时候,她没有动过一丝想把他丢下自己逃出来,就像阿劲听到她在里面,就和她爹一起冲了进来。
那场大火带走了冰露最亲近的人,也把陆淮越带进了她的生命。
冰露一直觉得她好像在做梦,等她醒来才发现是真的,梦中她爹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爹真的不能再照顾她了。
第34章 二
在寨中的灵堂上,冰露像疯了一样死死拽着棺木,以为这样她爹就可以留下来。
那一天,老天像她一样,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最后是阿劲从床上挣扎地下来,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安抚着她“露露不哭,露露以后还有阿劲哥哥……”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陆淮越趴在在门口的门框上,他看着那个哭的快要断气的女孩子,如果没有她 ,那现在躺在那里面的就是他,可能他连口棺材都没有。
而那个女孩子,却因为他自己失去了爹爹,那个名唤阿劲的男孩子的右脸却被烧伤,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们彼此不认识,陆淮越仅仅是因为阻碍了别人登上九重天的路,他被派到这里,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害别人,从来没有想过和他们去争那个位子,陆淮越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原来懦弱,不但保护不了自己,还会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那个位子从那一刻起就是陆淮越的目标,为了自己活下去。
后来陆淮越遇到了司昭,他们一起讨伐逆贼,最后统一了天下,那日城墙上他一剑刺死了山楼。
陆淮越登基后,封冰露为后,帝后和睦的时间不过短短两年,冰露就因为平衡朝堂贬入冷宫。
桌子上的烛光在风中飘曳,虽然仅仅是初秋,但是已有了凉意,尤其是在这偏僻的冷宫里,冰露绝望地想,如果她害了风寒死在了这里,也没有人发现吧。
有时候人,真的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冰露真的感染了风寒,因为没有太医愿意过来诊治,病情加重最后成了肺痨,她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病会传染。
冰露最后觉得人生如梦,这句话真的是箴言。
想当初她在众人的期待中,来到这个世界上,到最后却孤单单地离去。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眼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想,她再也不要遇见陆淮越。
原来她与陆淮越最初的那次相见,那次红着脸道出闺名,就预示着他们的结局,只是那时他们太小不懂,后来只是她俺耳盗铃地不想懂。
如今,冰露才明白一直她在自欺欺人,彻头彻尾。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千里之外有人马不停蹄往这边赶过来,却只能被众人拦在门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尸体在一团烈火中消失。
陆淮越在火里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女孩,那时他在火里,她站在外面大声喊着救火。
那场蓄谋已久害他的大火,怎么可能扑灭?她见火势越来越大,就冲进来,硬是把不能动的他拽了出去,陆淮越那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暗暗发誓。
只是如今,他们再次隔着重重大火,陆淮越站在外面,喊着她的名字,而冰露却再也不会有回答。
连夜连日的奔波,让陆淮越感到疲劳,但躺在床上他却没有睡意。
明明那么困,慢慢地,陆淮越感到自己的眼圈红了,感到脸上有了丝丝凉意,眼前也渐渐模糊了视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朦胧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冰露。
他们最初的相见,他十岁是过继给先皇的重皇子之一,她八岁是苗族族长的掌上明珠。
最不可能的相遇,他们遇见了;
最可能的相恋,他们错过了。
半月后,司琊启程回京,时隔三年他再次回到京都。
与他出发离开时不同,如今他战功赫赫,在全城的百姓眼中已成为大英雄,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将成名万骨枯,当时跟随他出发的许多将士,已然埋骨他乡。
司琊进宫见到皇上,当今的皇上,姓司名冕,自继位以来勤政爱民,是难得的明君。
司冕对他赞赏有加,给他加官进赏,但是司琊在朝堂上却拒绝了,他跪拜在大殿上,说出自己的请求:“皇上,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如今臣唯一的念想就是还臣之妻的清白。”
司冕有些疑惑的看着匍匐在地的司琊,一时没有想起司琊口中的那个人。
“皇上,臣的妻子就是大燕朝长公主的嫡女,流落民间十二载的清嘉郡主,”司琊缓缓的说道:“三年前喊冤而死。”
经过司琊的提醒,司冕总算对那些往事有些印象,好像这件事当时闹的满城风雨,他记得也正因此司琊才会挂帅出征。
司冕沉吟片刻问道:“你说来听听,你的妻子到底有何冤屈?”
“回皇上,臣之妻子自幼便流落民间,被民间一户人家收养,待其如亲生,但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到什么好处。甚至他们被土匪逼迫,都不曾屈服。”
“不管他们之间是怎样的感情,那都是不容世人半分诋毁的。”
“臣之妻子为了还给他们一个清白,不惜伤害自己,让臣为她还一个清白。”
“如今,她也已经过世三年之久,臣也终于可以还她们一个清白。”
司冕有些皱眉的看着司琊,他在平川平叛叛军,还大燕朝盛世太平,功劳不可谓不大,但他向自己所求的不过是一道圣旨。
“爱卿你可想清楚了?”
“是,臣想清楚了。”
“好吧,朕答应你,朕会给爱卿一道空白的旨意,爱卿写完后交于近侍,朕查阅后自会昭告天下。”
“臣谢皇上。”
出宫后,司琊没有回府,而是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内庭院的竹亭里。
长公主神色有些迷离的看着眼前的景色:“一晃五年过去了,人不在了,景色似乎也不似从前了,司琊,这么快就出宫了,我还以为皇上会设宴为你庆祝呢。”
“殿下,是司琊不孝,离开京都三年之久。”
“若是你是不孝之人,那天下人岂不全是不孝之人。”长公主长叹了一声:“何必呢?奈奈虽然与我缘分浅,但到底也是我的女儿,她的心思也也是知道的。”
长公主说到这里顿了顿,幽幽的看向司琊:“那孩子心里面没有你啊。”
司琊沉默了片刻:“我们已经成亲了,此生她都是我的夫人了。”
长公主听了却撇过头:“那纸婚约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不过是那孩子想利用你为她那含冤而死的兄长报仇而已。”
司琊抬起头,看向天空,就如同那一日一样:“其实长公主不必为我不值,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让我心甘情愿呢!”
长公主一直都不明白为何司琊用情至深:“你们也不过见了三次面,哪里有那么深的感情?你如今将自己困在那里,不过是当年因为一时冲动帮她逃回去的愧疚罢了。”
司琊摇摇头:“谁又知道呢?也许这就是天定的缘分,要不是有缘,我们又怎会在出生前就会定下婚约,我又怎会拜在她父亲的门下,她又怎会被长公主殿下寻回。”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长公主见自己劝不了,揉着眉头:“要说这感情,相比奈奈,我更心疼你,奈奈的死多半都是她心甘情愿,我不希望你有什么负担。”
“毕竟,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
司琊眸色一冷:“殿下,是不是我母亲又来过了?”
长公主没有回答是还是不是,司琊瞬间就明白了:“殿下,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殿下与我母亲之间有些误会,等我回到家中解释清楚就好......”
长公主疲惫的闭上眼睛:“司琊,你的态度我知道了,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司琊离开公主府,回到家中,见到自己的母亲,一别数年,母亲也不似以前美貌,也许是劳心他的事情,见到司琊,眉头就不自觉的皱起来。
司琊上前拜礼道:“母亲,儿子来给母亲请安了。”
谢夫人看到自己的儿子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瞬间眉开眼笑道:“来,让娘亲看看.....”
“高了也黑了......”
“怎么越来越像你父亲了,一脸的凶悍,这样可不行,京都可不流行这个......”
司琊打断道:“母亲,我刚刚去了长公主府。”
谢夫人的手一顿,戳着司琊的胳膊道:“我是你娘,生你养你的可是我,不是长公主,你这没良心的......”
“母亲与长公主的情谊如此深厚,我以为母亲不在意的。”
“放以前,娘可不在意,可如今,你爹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你看看哪个王爷像他这样拼命,还有哪个世子爷亲自征战沙场......”
“我是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把你爹盼来了,他换了个衣服就走了,把你盼来了,你倒好,先去了长公主府,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这么大的院子,就我一个人,也不见得你们父子两人心疼我,要是在这样下午,我就收拾收拾回谢家。”
司琊自然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儿子不打算续弦了,如果母亲闷的话,儿子就一直守着母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司琊解释道:“我与奈奈的感情......”
第35章 三
“你们的感情?你们有什么感情?”谢夫人拔高声音:“当初都是她在利用你,你为了给她治病,拜访了天下名医,为了还她清白,剿匪把自己剿去了平川,一走就是三年。”
“司琊,就是你们自小有婚约,这些恩情也还的也差不多了,难道你还要将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别和我说什么用情至深,不过区区几面,相处不过一年,你骗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