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被他说得一愣,懵怔地说:“那就尽快手术吧,看样子没有伤到重要脏器。”
秦寄听了这话总算是放心了,想要帮护士一起推他的病床,却因躺在病床的人的话语停住了动作。
“薛楹,我有话想对你说。”因为刚刚的检查,他的额头泌出一层冷汗,他咬紧下唇才能忍住那些痛吟,只是不想让在一旁的薛楹担心。
秦寄连忙退出,把空间留给他们。
隔了几步远的薛楹明显已经焦躁不安到了极点,绷紧的面目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缝隙。听到他的声音,薛楹茫然地抬眼,揉了揉脸颊,表情微微舒展了些许,才缓步走到他的床边,“怎么了?”
刚一开口,已经忍不住其中的哭腔。
原来哭累了,也还是能再哭出来的。
“楹楹。”他说,“对不起,好像我一直忘记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别说了。”薛楹抽噎,“和好,我们和好。”
“不是,我是想说——”江霁晗满目柔光,像黑暗夜空中绽开的烟火,绚丽璀璨,“薛楹,我找到我人生的意义了。”
鼻子发酸,眼眶里蕴着的热泪已然落下,她的心却是充盈的。
后来,她才明白,那是因为她一直被他的爱意包围,充实丰盈,毫无畏惧。
那是他第一天来非洲时对她说的话,她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他说来寻找人生的意义。那个时候她只以为他是想要敷衍,却没想到到现在他还记着这件事。
眼下红肿,薛楹声音暗哑,“别说了,再说就不和好了。”
江霁晗唇边染上淡笑,“你,才是我人生的意义。”
泪水滑落,点滴成花。
在非洲,繁茂的草原上,盛开出最绚烂芬芳的花。
“做什么?你这是在说遗言吗?”薛楹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本就狼狈脏乱的衣服,还有红肿不堪的眼睛,还是在她最讨厌的手术室外。
为什么这个男人的表白要选在他们最狼狈的一刻。
“不是遗言。”江霁晗还在笑,只是气息越来越弱,“我只是突然很想告诉你。”
“我爱你。”
“一直。”
“……”
“知道了。”薛楹竭力扬起笑容,“手术后再告诉你,我的答案。”
在江霁晗被推进手术室后,薛楹的状态并没有比阿黛拉好多少。
“喂。你还好吗?”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一个多小时了,这期间阿黛拉一直瘫坐在手术室门外,而薛楹则是呆坐在椅子上,两个人都是一动不动,是两尊无言的石雕。
睫毛轻闪,眼球缓慢转动。那里已经没有泪意,只有久泣之后的酸胀干涩。
“医生不是说情况不算太差的吗?你别太担心。”秦寄苍白地安慰。
秦寄已经收到消息,逃窜的三名盗猎者已经被抓捕,保护区的护林员和雇佣兵也已经归来,小犀牛安然无恙地跑回自己的小屋。他把这些情况简单地告诉薛楹,原本只是当做闲话说给她听,却没想到薛楹在这些琐事中回过了神。
薛楹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腕和印着血花的鞋面,突然问他,“所以这三个盗猎者真是因为你才来到保护区的?”
“……”秦寄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也不好含糊,他斟酌了一下,才说,“可能上次我来保护区给江医生送项链的时候被他们跟踪了。他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快要被下家逼疯了,以为我把那些象牙工艺品藏在这里,就铤而走险进来了。”
薛楹冷淡地看他一眼,“那那些工艺品到底在哪里?”
“早就烧了。”秦寄一耸肩,“我上次还问过江医生的意见,我们都觉得销毁比较好。从保护区回去,我们就把那些东西全部烧毁了。这种东西留着早晚会有人惦记。”
“那上次的长颈鹿被诱捕也和你逃不开关系?”
“……”秦寄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了薛楹的陷阱里。
薛楹漠然地盯着他,余光瞥过依然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心下一片麻木,“所以说,整件事都是因你而起。”
“秦寄,你不觉得你应该为此负责吗?”
“你要让我怎么负责?”秦寄的小心脏被她吓得停了一拍,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先声明,我要钱没有,要命也不太想给。”
薛楹转过头看向那间简陋的手术室,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才捏起自己脖子上那颗已经裂纹遍布的蓝宝石,“其他的暂且不论,蓝宝石你要先赔我一个。”
秦寄一脸问号。
“这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宝石,却在因你而起的混乱中摔碎了,你难道不该为此负责吗?”薛楹梗着脖颈,带着不能拒绝的执拗。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秦寄摆摆手,“行行行,等我再赔你一个。”
薛楹垂下眼帘,指腹在那颗宝石上轻轻摩挲着,却怎么都无法平静。
她在心中默念:江霁晗,你一定要好好的。宝石交给事故源头赔偿,但你还要赔我一个完好无损的男朋友。
汉斯的手术先结束,在他的病床被推出来的时候,阿黛拉腾地一下站起来,不顾自己的伤势,追上去问手术情况。
流血过多,需要静养。阿黛拉听到这个消息,再次脱力地瘫倒在地面上。
只有她知道,在那些血流不停的漫长时间里,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可以,她愿意和汉斯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但前提是,汉斯在。
阿黛拉匆匆跟上汉斯的推床,给了薛楹一个鼓励的眼神。薛楹扯了扯嘴角,脸上已经快要笑不出来。
秦寄问:“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
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凝重?”
方才不是还敲竹杠,敲完之后脸色又暗淡下去。薛楹揉了揉自己的脸,同样是坐在手术室外,总会有不太美好的记忆。
是想到就忍不住鼻塞的记忆,她神眼神迷离,悠悠开口,“我有两次坐在手术室外等我爸的手术,一次结果是好的,是江霁晗陪我一起等的;还有一次结果不好,从急救室出来后就直接准备葬礼,那次是我自己一个人。”
秦寄一愣,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当然凝重,原本应该在坐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现在却躺进了手术室。
因为她而躺进去的。
人的一生本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她幼时丧母,长大后父亲也离开,而现在命运似乎又在对她下手。
“你别多想啊。”秦寄一拍她的肩膀,“我可是问过医生的,他说伤势不严重,没有伤到要害。而且刚刚江霁晗和医生沟通,你也听到了,他还意识清醒着呢。”
薛楹只是应了一声,不说话。
她呆呆地注视着那扇手术室的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像之前的两次一样。
寂静无声。
江霁晗睁眼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边站在窗边。
雨势很大,嘈嘈杂杂地击打着玻璃窗,在一片叮咚乱响中似乎也带着些微让人平静的魔力。
薛楹伸出手,想去接那漫天的雨滴,冰凉清透的雨水落在她的手心,溅起点点水花。
她的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就像他们初见那天她在镜子后凝望着他的那个瞬间。
在她递给他一只护手霜的时候,在她撞进他怀里的时候。
那乱了节奏的心跳,分明是被撞击过的心动。
“薛楹。”他突然出声。
薛楹嘴角含笑,慢慢转过头来,收回窗外的那只手,关上了那扇窗户,雨声被隔绝在外,温情在屋内蔓延。
“肯尼亚的雨季又到了。”
他眼底映照着她逐步靠近的身影,牵住了她那只湿漉漉的手掌。
“还好,我们都平安地进入雨季。”眉眼尽是笑意,带着传染性,也进入他的眼底。
他们一同看向窗外,肯尼亚的雨季到了。
他们的爱情也回来了。
还好,这世界上有一种破镜重圆,是属于他们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虽然连载期很凉,但总算是完结啦,谢谢各位小可爱一路支持。本来期待了很多这个瞬间,以为完结感想会啰嗦很多,但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楹楹和江医生的故事就到这里啦,还有一篇小番外,剩下的就留给故事里的他们吧。
最后,感谢一直陪伴支持的小伙伴们,我们下篇再见!
ps:这本从开更开始做到了日更的承诺,看在我坑品不错的份上,收藏一下我的新文吧~~~
隔壁《汽水要加冰》,短文小甜饼,甜一夏~
很快完结,坑品手速有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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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番外
“喂,霁晗,该出门了,奖学金颁奖典礼快开始了。”姚争渡换好衬衫,看着还在修改着论文的江霁晗,忍不住催促。
江霁晗快速检查了一遍论文,确实无误后发送给导师,才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拿出领带打了几次都没打好那个结。
“别打了,一会儿去现场看看辅导员在不在,让她帮我们打吧,我的领带也没打呢。”姚争渡已经收好东西,就等着江霁晗出门了。
“那好吧。”江霁晗只好拿着领带出门。
会场还在彩排,要求领奖学生提前到达,彩排走位。
他们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辅导员,姚争渡看到了个熟人,一拍江霁晗,“等一下,我找个人过来帮我们打领带。”
江霁晗没什么不好的,他还在想着自己刚刚提交的论文,思索着最后一段结尾总结是不是有些仓促。
“让一让,让一让。”是搬运音响的工人。
“哎呀。”一个白裙女孩突然在拥挤中被推搡撞到他后背。
“没事吧?”江霁晗回头看过去,第一眼没看到她的脸,只看到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下纤细玲珑的身形,女孩被撞得直揉胳膊,听到江霁晗的询问声才抬起头,江霁晗这才看清她的脸,洁白无瑕的皮肤,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亮晶晶的,含着几分透润的光泽,红润的唇微微嘟起,大概是刚刚真的撞得疼了。
女孩摇摇头,“抱歉,刚刚不小心撞到你了。”
“没事。”江霁晗只是瞧了一眼就礼貌地收回视线,摇摇头,手里还捏着还没系上去的领带,回过头张望着姚争渡去哪里了。
上次还是应该听其他室友的劝说,买拉链式的领带的。寝室只有他和姚争渡两个人,特立独行偏不信邪,其实实在是觉得拉链式的着实有些款式老套。
面前的女孩还没走,她看了看他白衬衫空荡的领口,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领带,突然开口,“需要帮忙吗?”
江霁晗一愣,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在面对她那双黑葡萄一样剔透的眼睛时,他说不出任何能拒绝的话。
“那就谢谢了。”
他们换了个位置,女孩踩在台阶上将将平视他的眼睛,睫羽轻颤,眼帘微动。她低下头,手指在他的余光里穿梭。
江霁晗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合适,闭上眼又觉得不礼貌。
他身体僵硬,视线虚空地定在她的发梢间,细软浓密的乌发像黑色缎绸一般披在肩上,搭在她白色的简约衣裙上,鲜明的色彩对比衬得她小脸更加姣丽。一缕发丝不听话地从她耳后跳下来,在空中俏皮地跳来跳去,他的视线不由跟着它一起跳动。
“好了。”女孩松开手,往后上了一个台阶,嘴角带着浅浅笑意,比身后的阳光更温暖,更绚丽。
江霁晗恍惚一瞬,低下头看,是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他再度道谢,女孩摇摇手,微笑着寒暄几句后转身离开。
江霁晗默默看着她转身时扬起的裙摆,白色的,灵动的,纯洁的。
“喂,我看到辅导员了,走我们过去让她帮我们系一下领结吧。”姚争渡突然跳到他身后。
江霁晗回神,拉了拉自己的领结,摆正位置,淡淡说道:“不用了,我已经系好了。”
“哟?”姚争渡看向还没走远的女孩背影,又看看室友打好的领结。哦吼,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按颁奖顺序,先是企业奖学金,再是国家奖学金。
江霁晗上学年成绩排名第一,但因为没有社团和其他文艺活动加分,综合排名只排到第三,只能拿到企业奖学金。
“喂,霁晗,你看,是刚刚那个给你系领结的女同学。”姚争渡兴奋地拍他的肩。
江霁晗看过去,正好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薛楹”。
薛楹上前一步结果奖状微微鞠躬致谢,白裙跟着她的动作跳起一个荡漾的弧度。
原来她叫薛楹。
江霁晗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轻盈柔和,聪明灵秀,就像她身上那席白裙一样的纯净优雅。
见姚争渡盯着台上的人影久久不放,姚争渡推一把他,“怎么了,羡慕了?辅导员让你多参加几次社会实践活动,你也不去。只知道闷头学习,拿不到国奖后悔了吧。”
江霁晗摇摇头,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名次和奖项。
但姚争渡显然误会了他的想法,“你也别太在意了,我们医学专业人数多,竞争压力大,拿不到国奖也很正常。像其他专业,竞争压力小,奖项也更容易拿一些。”
江霁晗突然收回了视线,转向喋喋不休的姚争渡脸上,后者被他看得一愣,“怎么了?”
他说:“你这样讲是不公平的,无论在哪个专业,能拿到国奖都是从层层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人选,我们不能这样互相比较。”
姚争渡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这说的是刚刚那位给他系领带的薛楹?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护短”?
同样是小白裙。
江霁晗和薛楹领证的那天,她穿的同样是一身白裙,和那年领奖时一模一样的那条白裙。
踏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化了淡妆,带上所有的护照和身份证件,推开宿舍门时,穿着白衬衫的江霁晗已经等在门外。
其实薛楹是想等回国之后再领证的,在肯尼亚做了婚姻注册之后,还要去大使馆登记,这算才是被国内认可的婚姻关系。她觉得麻烦,但江霁晗似乎很着急。
也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好像也该急了。
每次他听到她调侃他的年纪时,江霁晗总是一副有些想气又不好发泄的样子。
薛楹总是会在这时候再插一刀,“看什么看,要不是当初你非要跟我分手,我们说不定早就结婚了。”
江霁晗每每听到这个就不说话了,理亏在先,所以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但是他还是把结婚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摔坏的宝石,秦寄最后还是赔了一颗更闪更大更亮的,打磨设计也更为精巧。秦寄说这是送他们的新婚礼物,不过是悄悄给江霁晗的,说是怕看到薛楹再被她敲竹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