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她很好看。
“我不好看?”
程绥晏薄唇轻动,“好看”两个字还是没能说出口。
云泽郡主气不过,又补了一句。“你这人当真是喜怒无常!”
程绥晏闭了闭眼睛,压下胃中翻滚的疼痛,随后摇了摇头,认真陈述自己情绪,“我并不是喜怒无常,......我也承认,此事事先并未与郡主商量,是我不对。”
“但这一路上我都在想,郡主在京城活得无忧欢乐,为何偏要忍受长途跋涉之苦跟来这偏远之地,是为了......二皇子或是其他目的?”
祝为错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生着气自然也说不出口表面的理由,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并未言语。
程绥晏等不到身旁之人的回答,也就不再说话。
西安府本是繁华之都,如今也是喧闹,但其间皆是些求饶乞讨之声,慌乱一片。
终于马车穿过闹区,周遭一片都安静下来,马车也缓缓停住。
祝为错这次其先跳了下来,却见目的地并不是老旧的驿站,而是一座精美的宅子。
白墙高门琉璃瓦,檐牙高啄,宛如飞翼。
这李总督的速度也当真是快,刚刚允诺的宅子那么快就到位了。
程绥晏缓缓从马车上下来,见着祝为错愣愣地站在门前。
“进去吧。”
祝为错见到程绥晏走到了她身边,她故意朝前走了两步,刻意与他隔开距离。
她现在真的很生气!
真的!
程绥晏敛眸暗叹了一口停住了步伐,让女孩先走。
她心情不好,不想和他一起走,那他就先停住在原地等着吧,免得火上浇油。
在祝为错提起裙摆跨进门槛之前,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还站在原地,而眼神却落在她身上。
祝为错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喝多了走不动路了。
她倒退两步,偏了偏头问道:“浮生呢?”
“......还在驿站,应该快赶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圆脸小厮背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祝为错望过去发现正好是浮生。
“浮生,你先把这些包袱放下,”随后她用眼神示意他,“你家公子喝醉了,注意着点。”
说完,云泽郡主再次提着裙摆跨进门槛冷漠离开,在背影消失前出声说了一句话。
“我自有我行事的目的,不过请程大人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办公事。”
浮生虽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不妨碍他听懂了郡主说公子喝醉了。
他连忙放下包袱伸手扶住自己公子,“公子,您慢些。”
程绥晏低头看了一眼浮生小心伺候的样子,摆了摆手,“我没醉,你先收拾东西吧。”
浮生站在抬头望了望云泽郡主消失的背影,一边疑惑地看着程绥晏稳当的步伐挠了挠头。
这公子是醉了还是没醉啊?
浮生不放心跟了上去,还是被自家公子给撵走了。
“你注意着点行李吧。”
最后浮生耷拉着脑袋再次独自扛起了大包小包。
隔了些日子。
这几日程绥晏每日应酬早出晚归,祝为错与他也见不着面。
正好眼不见心不烦,心情好了许多。
她整日闷在宅子里也没别的事可干,望着那扇大门好些时日了,今日还是没忍住跨出了这扇大门。
李建成安排的宅子位置不知为何,几乎不见人影,连个问路人都没有。
祝为错换了一身干净利索的衣裳出了大门,牵过门前深棕的马,灵活利落地翻身上马,跨坐在马背之上。
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
马鞭一甩,素衣姑娘扬尘而去。
她特意等了些日子,等着赈灾事宜悉数安排下去能让这里的秩序能好些才出门。
今日看来,这西安府依旧那么荒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这街上的流民相比于前几天更盛。
这街道原本的商贩不见一家,沿街的房屋日日房门紧闭。
普通人家房前的红灯笼也不知是被何人扯掉,落在地上任人踩踏,一片艳红在泥物之中却是格外显眼,远远望去一地血色。
祝为错策马于人群之中,跨坐马背,远离这片泥潭沼泽,一身素衣不沾染半分泥点。
见此,她的心绪一时之间忽上忽下,不安分抓不住。
前方的道路越来越挤,人群随波逐流,一股脑地往前头钻,她只得翻身下马,跟着一同前去。
越是到前头越是难挤,祝为错只好在夹缝之中找了一片空地,等着这阵人潮过去。
突然前头一声大喝,这条道路迅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期间不乏争吵插队扭打之人。
祝为错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手中乱晃的马鞭,还是将它藏于了身后。
旋即,这条队开始缓缓移动,好些人手中端着盛了热乎乎白粥的碗,不顾场地不顾形象地端碗吞下,性命当前,此时也无法再顾及其他。
祝为错踮起脚尖果真是有数顶临时搭建的施粥棚,她提起裙摆换了一条路,粥棚后倒是荒凉。
她安静地站在棚后,一时出神。
斜阳枝头,干枯无叶,明明是大好春景,此地一片晚秋。
祝为错收起目光,按着原路回去。
没想到的是原本被紧紧拴着的马没了!
低头一看,地上果然留着被隔断的绳子,祝为错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真是不长脑子!
无他,祝为错只能迈着步子回宅子了,这一路上见到得多是些凄苦之事。
比她前十几年见到的都多,也比前世电视上所见更加真实。
“大爷大爷,求您行行好,我什么都可以干,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祝为错顺着声音望了过去,一个满脸灰尘的女孩跪在地上求着一个油光满面的男人。
男人掐起女孩的脖子,逼得她抬起了头,男人满意地打量了半晌才移开目光看向女孩身后年迈的女人。
他指了指身后的人命令道:“去把她埋了。”
地上的女孩听闻立马起身要拦住几个动手的男人,可她的胳膊却被男人硬生生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你们不能这样,我娘她还活着,不用埋的,求求大爷给些药吧。”
祝为错震悚地看着这一切,她想不到这个男人会直接命令将一个还有呼吸的人下令活埋了。
她实在震惊,握紧拳头拔出身后的马鞭便要赶过去。
刚走了一步,裙摆却被人抓住。
第11章 造反倒计时
原本的步伐被迫停住,祝为错只得低头。
却见自己的裙摆却被一只满是泥污的手抓住,地上的男子身着的衣裳纵然是缝缝补补也遮不住满身的破洞。
祝为错未曾开口,地上的男子见祝为错等下了脚步恍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忙开口。
“姑娘,求您行行好,给点银子让我儿子入葬吧......”
祝为错朝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一个小小的男孩子身形干瘦,眼眸紧闭,却被一块草席裹住。
她紧握着马鞭,很快移开了目光,她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女孩,眼看女孩的母亲就要被扔到坑里,祝为错连忙出声,“你先等一等。”
说着,祝为错便要抬脚离开,可却仍然挪不动步伐。
地上的男人一手颤抖,双眼通红,“姑...姑娘......”
看得祝为错不忍,无奈她只得掏出些碎银,正打算放到着男人手中,一身绯色官服的程绥晏一脚踢开男人伸开的手。
“滚!”
程绥晏一手揽着她,带着她后退半步。
祝为错拿着碎银的手顿住,“你......”
男人翻滚在地,正巧掀翻了裹在男孩身上的草席。
这才发现男孩躺在地上,那不堪一遮的衣服露出了男孩一呼一吸的小肚子,他虽然干瘦,但是看着还算健康。
只是不知为何,在如此吵闹之下他仍然睡得很好。
明明还有呼吸,而这位父亲却跟着她要棺材钱。
地上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程绥晏身上的官服,知道此人不好惹,连忙端碗中求来的银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几步。
这男人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赶忙回来小心地抱起了还在睡的孩子腿脚麻利地消失在街头。
祝为错有一瞬间的错愕,只是盯着手心里的碎银愣了半晌,直到身后程绥晏出声她才回神。
“回去吧。”
祝为错推掉程绥晏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对面早已没有那对母女的身影了。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马鞭,心里有些透不过气,闷闷道:“好。”
这时李建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前来,满面不屑道:“这些刁民嘴里满是谎话,姑娘实在是不必在意他们,如此活该,这就是他们的命。”
祝为错本就心情不好,又听了一遍李建成的话,再看了一眼程绥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怒气蹭蹭往上涨。
无奈现在不能对李建成发作,她压下心中的火,呵呵地笑道:“李大人说得是。”
说完也不想再看到他那张笑眯眯又刻薄的脸,转身之时,手中的马鞭故意地狠狠一甩,堪堪打在了李建成身侧,差一点便甩到了他身上,掀起了一阵灰尘。
太长时间没下过雨,鞭子一扫,灰尘在李建成周围环绕,他一时没注意,便被灰尘呛住,原本洁净的官服也染上了不少泥土。
这一声鞭响同时也打掉了李建成脸上的笑容。
程绥晏只当没有看见这一幕,在她身旁护着。
待灰尘散去,李建成眯了眯眼睛,一时间的阴狠在他面上闪过。
程绥晏今日出行身后跟着一群地方官员,没有多余的马匹,他先行翻身上马,一身红衣轻扬垂落。
祝为错默默望着程绥晏的动作,随后却见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没应声。
“不想走了?”
祝为错在程绥晏正要收回手之前将马鞭换了一只手,空出手搭上了他手中。
旋即手上一紧,她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马上,也被程绥晏稳稳地圈在怀中。
祝为错不习惯地动了动,没想道程绥晏的胳膊更紧了些。
“当心掉下去。”
“掉不下去。”
祝为错反驳。
程绥晏闻言略微挑眉,松开了一只手。
禁锢感突然消失,身下的马儿奔得飞快,祝为错心下一条,立马紧急抱住马脖子,身后的人见此从胸腔溢出一声笑。
祝为错听见这声笑,还抽空回头恶里恶气地瞪了她一眼。
程绥晏嘴角轻轻扬起,将悄悄护在一旁的手放了回去,这次祝为错没在有动作。
原本吵闹混乱的街道,由于一群官员的经过瞬间安静了下来,但也不乏些胆大的人磕头诉着自己的苦难。
程绥晏扯着缰绳,慢慢降下马的速度垂眸扫过那些出声之人,紧抿着唇,并未说过一句话。
身侧的李建成马鞭一甩赶走了那些难民。
在路口转身之际,李建成拦住程绥晏,拱手笑道:“这些日子下官得了些能歌善舞的歌姬,明日程大人不知可来寒舍欣赏欣赏?”
程绥晏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孩,祝为错正好回头两人视线交汇。
“大人去欣赏吗?”
程绥晏见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他只得在她耳边出声。
声音低低沉沉,“郡主,能否帮个忙。”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祝为错移了移发热的耳朵,“你说。”
“替我出声拒绝一下。”
对方的把柄还收集完整,他不好亲自驳了对方的面子。
祝为错战术性身子后倾,缓缓道:“那......我岂不是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
程绥晏一怔。
李建成在一旁看着两人说着悄悄话,也略微有些不耐,便出声道:“不知程大人觉得如何?”
程绥晏从祝为错身上移开目光,拱手扯了扯唇自己拒绝,“多谢李总督的好意......”
话还未说完,衣袖便被人拽了拽,程绥晏低头,祝为错轻声在他耳边道:“你答应他,我明天帮你一起找他的把柄。”
程绥晏沉默地转过来头,祝为错见他不搭理她,继续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尽管去,我又不会生气。”
他轻瞥了她一眼,继而继续拒绝了李建成。
李建成见两人聊了许久,程绥晏怀中的姑娘面色并不是那么好看,只当是因为她心生不怨,不愿程绥晏前去。
若是以前,他也不愿得罪程绥晏的这心上人,但今日这女子便是当场打了他的脸。
等日后侯府小姐进了门,她也不过是一个程绥晏身边的一个妾室,给她点面子倒是目中无人。
“朱姑娘今日也是受了惊,程大人多陪陪也是应该的,等程大人日后成了亲,便不会有那么多机会了,朱姑娘自然是得好好把握。”
祝为错在听李建成话时原本勾起的唇角在话落之时迅速消失。
这李建成怕是在点她呢。
她一个无名无份地跟在程绥晏身边,最终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
可她瞒着身份是可不是为了让人随便欺负的。
在京城是有不少人说她无名无份地追着郑朝生,但是没一个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讽刺她。
这李建成,日后的结局没有她的一份力,她可不甘心。
同时程绥晏面色也沉了下来,正打算开口。
祝为错一把按住他,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望向他,“大人日后若是成亲了可会舍弃我?我自知身份低下配不上大人,纵然是无名无份地跟在大人身边我也是愿意的......”
“我自知拦不住大人的步子,我只求明日大人去李大人府上能让我带着身边伺候着就行。”
程绥晏嘴角抽了抽,他未说一句话,明日的行程便被两人给定了。
祝为错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语气闷闷。
程绥晏僵硬地低头,双手也不知该摆在何处,只得配合她答应了她“卑微可怜”的愿望。
李建成达成目的,满意地放了面色不善的程绥晏回了宅子。
“郡主若是不高兴何须亲自与这种人有牵扯。”程绥晏沉声道。
随后他怀中一空,祝为错跳了下来,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愣愣着看着自己的裙摆。
一身素衣终究不能在这片泥泞之中不染尘埃,裙摆早已经不见那片素白,点点泥土沁入衣裙。
程绥晏停在宅子门口,将缰绳扔给了护卫,看着原地不动的祝为错温声问道:“怎么了?”
“衣服还是脏了。”祝为错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