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想了想。
在来美术馆工作之前,曾经有同事向她表白过。
整个公司一共六层,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来自哪一层哪个部门。
她果断拒绝了那个突如其来的表白。
在她拒绝后不过半个月,就看到对方跟另一个女同事在楼下接吻。
她明白,对方并不是需要她,只是需要一段恋爱,去消遣一下无聊透顶的光阴。
后来,因为工作的调动,她和樊总的传言开始蔓延,她也再没有收到过任何来自异性的信号。
“人渣。”丁一也恨恨地骂了一句。
陈最耸了耸肩,觉得无所谓,因为她并没有接受那段感情,也没有被伤害。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丁一也又问她。
陈最正准备摇头,却突然问:“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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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最从丁一也家离开时,已经忘记自己是来工作的。
丁一也告诉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像陷下去一块。
因为,那个人会从上面走过,留下印记。
她坐在车上,揣摩着丁一也给出的答案,脑中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车子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穿行,就像一场绚烂的梦。
下车时,她看到梁遇唯站在路边。
夏夜的风将路灯烘成毛茸茸的感觉,有些不真实。
白天大概又有重要会议,他穿着衬衫西裤,袖口挽至小臂,领口的扣子随意地松开一颗。
梁遇唯应该等了一段时间,看到她,他活动了下脖子,朝她走过来。
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些紧张。
“刚下班?”梁遇唯问她。
“今天去见一位画家了,在郊区。”
“难怪。”梁遇唯笑了下。
“等很久了?”
“没有。”梁遇唯表情认真地跟她说,“去艺术家的家里,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陈最点点头,笑道:“就像编辑催稿一样。”
梁遇唯也跟着笑了。
“对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解释。我们的工作计划突然被打乱,集团那边临时下了通知,一切为这个珠宝品牌的开业让步。我们合作的事,我极力争取过,但失败了。”
“没关系,合同已经签了,第四季度继续做吧。”陈最笑了下,说,“还要谢谢你,Fred说提前走合同的这种特殊审批很少走。”
“是我的工作失误。”梁遇唯似乎很累,搓了搓脸,“很抱歉。”
梁遇唯回车上拿了个纸袋,递给她。
陈最下意识接过来,才看到纸袋的包装上,正好是那个珠宝品牌的LOGO。
“送你的。”
梁遇唯说话时,扫了一眼她锁骨的位置。
自从摘下那条戴了多年的项链后,她身上再没出现任何一件饰品,锁骨处一直空空荡荡的。
他早就注意到了。
她皮肤白皙细腻,锁骨明显,适合戴各种项链。
陈最的心突然砰砰加速。
她不曾收过异性这样的礼物,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那个品牌的饰品价格不菲,经典款式都要五位数起步,私人订制更昂贵。
她不想收这样贵重的礼物。
她想还给梁遇唯,他手抄兜,不肯收回。
陈最说:“如果是因为合作的事,没必要。”
“如果不是呢?”
陈最愣了下:“嗯?”
梁遇唯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你回去先戴上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不喜欢再还回去,不就更不合适了。
“谢谢你的心意,但我真的不能收。”她又试图塞回去。
“为什么?”梁遇唯问她。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没想让你还,欠着吧。”梁遇唯甩开手,修长的手指插进头发里理了理,上车走了。
生气了?
陈最拎着那个精致的纸袋,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能先回家。
到家后,她盯着那个在高中时期就见过的一串字母,心想,这人前脚跟宋时薇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后脚又来给她送礼物,什么意思?
想了一会,她觉得自己想多了。
也许他真的只是想给合作伙伴一个赔礼,毕竟双方的工作计划都因此打乱了,而且人情往来在圈子里是很常见的事。
最后,她决定打开包装。
拆开包装,打开盒子的瞬间,她愣住了。
小盒子里躺着一条项链。
项链上是个金色镶钻的“天平”,“天平”两端,分别坠着一长一短两颗珍珠。
这条项链,跟她当年在杂志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心里突然陷下去一块。
第19章
陈最在丁一也的劝说下, 答应了跟她去后山徒步。
乔森说,无论用什么手段,不要让丁一也再次失踪。
陈最答应了丁一也的邀请。一来是为工作, 二来,是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到那条项链,想到晚风中梁遇唯俊朗的脸。
她一直在回避那种心脏陷下去的感觉, 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无处安放的情绪。
周五下班后, 陈最去商场买了速干衣裤, 徒步鞋和登山杖。
原本她只是抱着工作的心态, 为了从丁一也这里拿到作品。可当那些装备堆在眼前时,她内心莫名地澎湃起来。
从小到大,她好像从没有主动寻找过快乐,也几乎不为爱好买单。
因为身上的伤疤, 因为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因为支离破碎的家……她习惯了垂着头,不闻不问地度过很多日子。
她一直都在承受生活, 从来没有享受过它。
京江的后山没有开发过,一直是本地徒步爱好者的经典路线。
周六早上,陈最跟丁一也在后山山脚下碰头。
丁一也见面就抱了她一下,说:“这就对了, 你需要出来走走。”
陈最用玩笑的语气说:“我需要你的作品。”
丁一也一愣, 撇嘴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怎么跟乔森一模一样。”
陈最笑了下, 说:“好吧,今天不谈工作。”
丁一也望向别处, 说:“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告诉我,我也乐意倾听。但我总觉得, 你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生活没有期盼。”
陈最没有反驳。
她确实是这样。
不是没有,是不敢有,渐渐的,那份期盼也被抚平了。
“不要总这么冷清,值得付出热情的事有很多。”丁一也说。
陈最笑了笑,说:“我知道,谢谢你。”
丁一也也笑:“你今天能来,我很开心。”
听丁一也说,今天一起徒步的,还有其他三个人。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男一女先后到达汇合点。
两个人中的男生是搞摄影的,除了户外装备,身上还背了两个相机,看起来都不轻。
他们出现时,丁一也用手肘不停的捣陈最,低声在她耳边说:“那个摄影师叫李沐阳,28岁,单身。”
陈最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丁一也叫她出来的意图。
“还有谁没到?”李沐阳问。
丁一也看了眼手机,说:“王总。”
陈最有些好奇,这种徒步俱乐部,还有人在名字里带职位?
她忍不住问:“王总是谁?”
丁一也答道:“王总啊,是个化肥厂的老板。他是俱乐部的老人了,长得挺帅,可惜离婚带两个孩子。”
陈最脑中勾勒出一个中年男人形象。
几分钟后,当其他几个人纷纷喊“王总”的时候,陈最回头,愣住了。
这不是梁遇唯吗?
他本身就高,穿一身专业户外装扮,显得笔挺利落,清爽干净,看起来像个大男孩。
梁遇唯也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陈最。
他愣神一秒,很快调整好表情,跟大家打招呼。
“这是我好朋友,麻烦大家今天多多照顾她。”丁一也扳着陈最的肩膀,向大家介绍她。
“人到齐了,那就出发吧。”梁遇唯视线掠过陈最的脸,波澜不惊地说。
后山的路狭窄陡峭,前一晚山上还下过雨,路有些滑,并不好走。
陈最没有徒步经验,也缺乏锻炼,刚出发没多久,她就心率飙升,赶不上其他几个人。
陈最俯身,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
梁遇唯放慢速度等她,看她实在太慢,他干脆往回走了一段。
陈最从背包一侧抽出一瓶水,猛灌了几口。
“慢点喝。”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陈最放下水瓶,梁遇唯就杵在眼前。
梁遇唯的眼神扫过她的锁骨,那里依旧空空荡荡。
他说:“没这个体力,还敢走这么有难度的路线?”
陈最避开他的眼神:“我要是说,为了工作,你信吗?”
梁遇唯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似的,问她:“还能坚持吗,不行就原路返回,还来得及。”
陈最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路过他身边,径直往前走:“我就是为了出来走走的。”
梁遇唯快走几步,追上她。
他问她:“你跟她熟么,就敢跟着到山里来?”
她说:“这不是有你么。”
“要是没我呢?”
她看他有些动气,便转移话题问道:“他们为什么叫你王总?”
梁遇唯扫了她一眼:“她怎么跟你介绍我的?”
“说你离异带两个孩子。”
梁遇唯嗯了一声,说:“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陈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这副皮囊,确实挺招人的。
梁遇唯补了句:“你那个朋友,说自己是卖盒饭的。”
陈最暗暗在心里笑了几声。
丁一也也停下来等陈最。
她挽过陈最的胳膊,在她耳边问:“你们认识?”
陈最摇头。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这条路线有难度。”
“离他远点,虽然他帅,但两个孩子的后妈不好当。”
丁一也拉着她的胳膊,让李沐阳帮她们拍张照。
梁遇唯路过她们身边,看了陈最一眼。
陈最总觉得他的眼里带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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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为了照顾陈最,走走停停,每隔一小段就休息一会。
一开始,陈最勉强还跟得上。
过了中午,太阳越来越烈,晒得人心慌,她两条腿沉得几乎迈不动。
梁遇唯回头,发现陈最的脸颊红红的,鼻头都是汗,有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她也无暇顾及。
“对不起,我不应该第一次就带你来爬后山。”丁一也让其他人先走,她陪陈最原地休息。
陈最就地坐下,送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梁遇唯缓慢地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陈最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休息片刻,她就准备起身。
只是,她起身时没注意,踩到一团烂泥,脚下一滑。
陈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整个人就已经歪在泥地上,眼前冒金星,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痛。
丁一也惊呼一声。
梁遇唯扔下手里的矿泉水瓶,从远处快步走过来。
他拨开丁一也,蹲下身子,查看陈最伤势。
陈最乖乖坐着,任他握着自己的脚。
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他抬起头看她,像颗熟透的桃子。
“别乱动。”梁遇唯平静地说,“脚崴了,要冰敷。”
这荒山野岭的,哪里去找冰块?
丁一也叫李沐阳过来帮忙,梁遇唯说人多了没法弄。
他让丁一也帮忙拿包,自己则在陈最面前蹲下。
陈最望着他宽厚的背,不安地问:“要背着我下山吗?”
下山的路也并不好走,梁遇唯背着她只会更危险。
“前面有个民宿。”
他们来过后山几次,对位置都很熟悉。
陈最紧贴着梁遇唯滚烫的背,浑身都紧绷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重量似的。
她本身就瘦,梁遇唯并不觉得重,便回头说:“放松点。”
“哦。”陈最小声提醒他,“你注意一点,不要滑倒。”
梁遇唯浅浅勾了下唇角,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字:“嗯。”
走了一段山路后,梁遇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怎么没戴项链?”
那条项链被她收起来了。
她当晚去网上查了,那个品牌目前在售的款式,并没有他送她的这条。除非是定制款。
可偏偏又是她多年前见过的款式。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
最后,她不想多想,干脆将那条项链连带包装一起放进了衣柜。
陈最趴在他肩头,问:“你只送了我吗?”
她本意是想问,既然他说是因为工作失误才送的礼物,那应该也送了乔森一份。
只是梁遇唯会错了意。
他气得不轻,语气略带嘲讽道:“批发的,见者有份。”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话。
没走多久,一幢白色的带院小别墅出现在视线里,屋外挂着两个颇文艺的大字: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