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婚(出书版)——偷马头【完结+番外】
时间:2023-07-13 14:38:09

  霍修垂眸看她一眼,看怀澈澈抬起头,眼周确实有点发红,但眼珠也一如他刚才在里面看见的那样,没有眼泪,干净中透着一丝动物般天真的懵懂。
  面对这样的眼神,霍修好像也被剥夺了掩饰自己的权利。
  “笑你觉得我好。”他说着,笑容略微加深两分。
  霍修回答得坦诚,怀澈澈却走了个神,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感觉他的步伐很稳,一双手臂仿佛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让她有一种自己好像不是百来斤的人,而是一根羽毛的错觉。
  这种稳定的滞空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最大地模糊梦与现实的分界,怀澈澈歪着头看着人行道旁,路灯的光从叶片的间隙中,营造出一片如梦似幻的细碎斑驳,被耳畔忽然响起的一声海鸥鸣叫带回了刚到海城的那个夏天。
  怀澈澈当年因为太迫不及待,直接拎着行李箱就从家里跑了出来,提早半个月,准备先把海城逛个遍。
  她先订了海城当地最著名的海景酒店,逗留了小一周,把酒店附近所有大大小小的街基本都去了一遍,然后在一家小酒吧里,遇到了也是提前来海城,却是为了赚取学费而出来卖唱打工的萧经瑜。
  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她还不怎么敢喝酒,就端着杯橙汁儿坐在台下听了全场。
  虽然怀建中基本不在身边,但他的意志却一直贯彻在她妈李月茹对她的管束方针里,怀澈澈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酒吧,而她就读的私立高中虽然为了升学率,以优厚的条件和奖金挖了一些寒门子弟进来,但在怀澈澈印象里,他们都没有什么才艺,也不怎么说话,每天都在以一种背水一战的姿态拼了命的学习。
  换句话说,怀澈澈从来没见过像萧经瑜这样,从清贫中来,却自由又坚强的灵魂。
  她连着去了好几天,酒吧的酒保都已经对她熟悉了,戏称她为小橙汁儿,大概是看出她就是奔着萧经瑜来的,总明里暗里地想帮他俩认识一下,但萧经瑜总是来去匆匆,到了点就拎着吉他走了,让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后来,开学前的一个晚上,萧经瑜最后一次登台演唱,整个酒吧的人都在为他践行,玩笑地大喊着苟富贵莫相忘,怀澈澈也不知不觉待到了很晚,后来老板大手一挥,让萧经瑜送怀澈澈回酒店。
  回去的路程不短也不长,路上还有很多和她一样出来旅游的游客在散步。路灯的光从棕榈树的叶子里透下来,微咸的海风一点没有八月底的燥气,空气中充满让人舒服的湿润凉意。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萧经瑜在前,怀澈澈在后,她看见男生的手一直在往自己的裤子上蹭手掌心的汗,好像和她一样紧张。
  那时候他们确实都太过青涩,一路上怀澈澈跟他聊了好多不重要的话题,萧经瑜也一一回答,直到目送男生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才想起,电话学校,她一个也没问。
  后来她回去懊恼了好久,直到后来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重新遇到,她感觉这可能就是天意,是注定的缘分。
  可是现在想来,当时的阴差阳错,会不会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呢。
  毕竟她肉体凡胎,只能凭感觉办事。
  但老天爷一定清楚地知道,那天晚上所有的朦胧与梦幻,都不过是她的错觉。
  萧经瑜不喜欢她,从来都没喜欢过她。
  霍修把人扶进副驾,自己绕回驾驶座准备开车的时候,才发现怀澈澈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两行泪,而她本人好像并未察觉,只目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空调出风口,偶尔眨眼。
  他当然知道现在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伸手出去帮忙擦眼泪,但他不动,怀澈澈也不动,任由泪珠子把卷密的睫毛变成好像被雨水压弯的细枝丫,在风雨中瑟缩颤动。
  悬挂不住的雨水很快只能在重力影响下簌簌滴落,每一滴都好像在无形之中撩动他非理性的神经,与他大脑中用来克制行为的脑前额叶展开拉扯。
  显然,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霍修迅速落败,伸出手去,拇指把她脸上的眼泪往旁边揩,粗糙指腹接触到女孩子滚烫而细腻的脸颊,皮肤与皮肤的摩擦间被灌进眼泪,细滑到几乎没有了触感。
  怀澈澈不知道是没发现自己哭了,还是没想到霍修会突然伸手过来,整个人懵了一下,也忘了反应,只呆愣地看向驾驶座方向的人。
  “别哭了。”
  她能听见,但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男人声音很沉,就着这片漫无边际的夜色听着,如同热带丛林中,被湿热的夜风带到跟前的,遥远的嘶吼。
  眼前全是眼泪,怀澈澈什么也看不清楚,在停车场暗淡的灯光下,就连男人的身形都是模糊的,仿佛此刻天地之间唯一的清晰就是不断在她脸上摩挲的微凉指腹。
  她从脸到耳根全都被酒精着了色,吹着车载空调的暖风,原本整个人已经逐渐趋于昏昏沉沉,直到此刻,皮肤上交叠的触感与温度让她如梦初醒,一把打开了霍修的手。
  男人手指修长,指节骨微突,整条小臂犹如钢浇铁铸,怀澈澈一巴掌打过去几乎没怎么撼动他的位置,手心却被力的作用震得一阵发麻。
  怀澈澈终于借着这点疼,想起此时此地不是十八岁那年的海城,身旁的男人也不是萧经瑜,而是别人。
  “抱歉,”
  霍修被挠了一爪子,好脾气地把手收回去,“你突然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喝酒的好处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原本应该如山呼海啸而至的情绪因为夹杂着混乱的记忆,对痛觉的感应也变得迟钝。
  怀澈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大概是想看清楚眼前的是什么人,捋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但眼前无论怎么擦都是模糊,到霍修那儿,只剩下了直勾勾的目光。
  她头发有点乱,尤其穿了外套之后没捋出来,刚还跟条鱼似的在霍修怀里折腾了一阵,现在好多根都半出不出地蜷在那儿,看着像一只炸毛小狗。
  眼睛红着,鼻头红着,嘴唇也有点肿,一抽一咽哼哼唧唧间,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霍修这车本来是冲着空间大买的,开了两年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它的前座的空间其实相当逼仄,车内暖气也热得让人发躁。
  手背刚被她挠过的位置应该是破了点皮,在这种温度下好像着起了火,搅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疼,演化成一场滔天钻心的痒。
  车里安静得像是被冻住的湖面,霍修的喉结也顶在脖颈中间,线条僵得仿佛凝固。
  他抬手拉着衣领往外松了松,稍微活动了一下肩颈,顺势避开了怀澈澈直白的目光。
  但下一秒,怀澈澈的一句话,却让他再无法平静下来。
  “霍律师,”
  她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大梦初醒的喃喃自语,又因为带着哭过之后瓮声瓮气的嘶哑,像是被一股蛮力撕破的布料边缘细小的碎毛。
  “你想跟我结婚吗?”
第6章
  结婚了
  沉默。
  寂静。
  怀澈澈惊雷似的一句话,到了霍修那,好像就直接给砸进了一团油盐不进的绝缘体里,一点水花也没溅起来。
  这下怀澈澈脸上挂不住了。
  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吓到了?不至于吧,不就是结个婚,有这么可怕吗。
  不想结婚你出来相个屁的亲啊!
  沉默在密闭的空间发酵,暖风不断从出风口徐徐而来,让怀澈澈的脸上开始发烫。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好像都在这一刻冲上了脑门,燃烧着里面的酒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算了,当我没说。”
  她的耐心迅速在这种难熬的死寂中消磨殆尽,侧过身甩下这句话的同时,手已经扶上了车门的把手,准备直接开门下车。
  “想。”
  霍修的答复持续到怀澈澈已经在一片昏暗中摸到车门开关,拉下瞬间,机械扣动,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响,才从旁传来。
  比回答更快的,是他直接一把扶住了她的椅背侧边,身体迅速欺上,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背,声音落地之前,已经将她开门的动作拦住。
  而后,才又重复一次:
  “想。”
  霍修上半身越过车座,这一刻想说话只能低下头来,声线不自觉被压低,显得磁性的颗粒愈发清晰。
  怀澈澈整个手几乎是在片刻间就完全被男人包进了掌心,她抬眸,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
  近到怀澈澈好像能感觉到男人双颊皮肤的温度,他温热的吐息从她毛衣的针织缝隙中无孔不入地钻进来,降落在她的皮肤上。
  是凉的,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却又在那阵凉意过后,燃起后知后觉的火,迅速地沿着她的侧颈灼烧起来,本能地抬起手,抵在男人的胸口上。
  他应该有健身的习惯,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但上手摸,是有线条起伏的。
  而且还不小,不是那种隐隐约约的起伏,是十分分明的轮廓。
  酒精没有让怀澈澈失去思考的能力,却让她因为过度感受和思考,将注意力分散开来,以至于这一刻防卫式的动作下,想的却是这么心猿意马的东西。
  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没有多少心满意足,只剩下一种类似于,想买的东西已经售罄,但不能空手而归,所以随手买了另外一件东西的空虚感。
  怀澈澈抽回手,小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
  “好,那明天就去结婚。”
  清晨,怀澈澈躺在床上,意识已经清醒,但眼睛还有点睁不开,只能皱着眉头躺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声音。
  看来她昨天是真的喝过头了,现在还躺在床上没动,都感觉头疼欲裂。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怀澈澈艰难睁眼,伸出手准备去够床头的手机,这才发现自己躺的地方,不是她熟悉的房间。
  这卧室比她的房间要大,也可能是因为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不多的关系,家具基本是棕灰色系与黑白色系的混搭,都是非常经典的款式,横平竖直,线条硬朗,看起来有一种冷淡的克制感。
  不像酒店,因为有明显的生活气息。
  好像是霍修的家。
  她低头,昨天穿出门的白色打底毛衣还完好地穿在身上,倒是外套被脱了下去,挂在一旁的深棕色实木衣架上。
  怀澈澈想起了昨晚突然求婚的事情。
  其实她昨晚虽然喝了不少,一开始出酒吧门的时候也确实晕晕乎乎的。
  但后来哭了一场之后,脑袋里的思路一下就打开了。
  很显然,现在她爸,怀建中先生是上了头了,按照她对她爸的了解,怀建中在她顺利结婚之前,都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就算她和霍修黄了,那明天还能有林修,李修,以及各路被他‘把关过’的优秀男士,跟排排坐吃果果似的,一个也逃不掉。
  那说到结婚,萧经瑜会跟她结婚吗?
  怀澈澈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不会。
  怀澈澈和萧经瑜认识六年,死缠烂打地追了他六年,萧经瑜始终对外宣称他们的关系,是普通朋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萧经瑜没有喜欢过她,也没有借着她的喜欢做一些逾越朋友界限的事情,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边界一向清晰,他的冷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期间他们无数次闹掰,她也因为想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萧经瑜身上转移开,做过无数荒诞的事情。
  扔过手机换过卡,接近过其他男生,出国留过学,兜兜转转到头来却发现,认识越多的人,不光对她脱离萧经瑜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只会让她更清晰地明白,这些人都不是萧经瑜。
  怀澈澈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是个死心眼子,贱得慌。
  而且不说萧经瑜根本不喜欢她,就是喜欢,他现在忙着炒CP,扩大国民度,提升咖位,哪儿有空恋爱结婚啊。
  她追在萧经瑜屁股后面跑了六、七年,差不多也应该自己知情知趣一点,别当个挡人财路的绊脚石了。
  然后就是最后一个环节。
  对于她来说,结婚对象除了萧经瑜之外,是谁有区别吗?
  好像还真没有,反正如果一定要结婚,而又不能跟萧经瑜结婚的话,怀澈澈觉得其实跟谁都差不多。
  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确实就显而易见了。
  不过霍修都三十出头了,估计家里也是真的催得很急吧,一个蓬头垢面的醉鬼求婚都能答应,也太狗急跳墙了,但转念一想,那不就是她可以预见的未来吗?
  真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怀澈澈忍着头疼,龇牙咧嘴地从床上下来,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昨天晚上被带走之后未读的微信消息。
  唐瑶昨晚估计也是醉晕了,到后半夜才发来一条微信问她人哪儿去了,不知道是在哪睡醒了忽然良心发现,怀澈澈回了条人还活着,就看霍修的微信消息进来。
  霍:醒了吗?
  是来问她早饭想吃什么的。
  怀澈澈看了眼时间,是还挺早,八点多钟,就顺水推舟回了个随便。
  没过多久,霍修就拎着早饭回来了。
  怀澈澈顶着鸡窝头出了房间,看他一身运动打扮,应该是刚健完身回来,一副生活规律健康,心态积极阳光的模样。
  相比之下,怀澈澈好像是另一个极端,代表着城市的黑暗面,一身酒臭,灰头土脸,顶着一头乱发坐在人窗明几净的大厨房里狼吞虎咽吃稀饭。
  她甚至是有点故意表现得邋遢又不驯的感觉,一顿饭吃完自己都感觉自己仿佛一条饿了三天的野狗,吃完饭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在无声地向霍修传达出一个信息——朋友,趁现在还没领证,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不过霍修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平和包容,甚至在她吃完饭之后还给她递了张纸,然后体贴地来了一句:“吃饱了吗?”
  怀澈澈只能擦了擦嘴,说:“吃饱了,我先回去洗个头和澡,下午三点,我们民政局门口见。”
  语气随意到好像只是在约下一顿饭。
  霍修笑着嗯了一声:“走吧,送你回去。”
  下午两点五十,霍修到了民政局门口,远远地就看怀澈澈已经到了。
  小姑娘一点妆没化,小脸儿素面朝天,外面套了个白色的面包服,底下就是最舒服的粉色运动裤,站民政局门口两手揣兜,后脑勺扎了个高马尾,透着一股青春洋溢。
  她眯着眼睛站在人来人往之间晒太阳,就像一只路过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的小白猫,小脸儿被晒得皱皱巴巴的,满脸痛苦。
  霍修找了个车位停好车走过来的功夫,已经看见三个男生上前搭话,问的什么没听清,倒是怀澈澈的声音清清楚楚:
  “我是来结婚的,大哥!”
  他走过去,看男生满脸尴尬地说着不好意思迅速走远,有点好笑地问:“怎么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