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婆子心里很是厌恶她见钱眼开的样子,但嘴上却动情的说:“大嫂,只有你是真心对我们娘俩的,这些事就交给你了,等我们出来,肯定还要重谢你的。”
后面这句,有点她的意思。
杨香莲只感动得热泪满面,她回来就先找上姚婆子的门,然后才回她自己家,村里也没有注意她。
她男人斥责她,跟着吕婆子乱搞,连家也不管,甚至还扬言要休了她。
但看见她拿出一百两的银票,是半个字也没多说了,家里两儿子等着娶媳妇,谁看到钱不心花怒放呢!
杨香莲看见姚婆子来,赶紧放下抹布,正坐于堂前,如今有了钱,腰杆都挺直了,问道:“话都传出去了?”
姚婆子见她端着架子,脸色并不好看,但奈何受制于人,生硬的赔笑道:“该说的都说了。”
杨香莲见她这般,冷笑道:“你这是怎么个态度,当年你在我侄儿那骗了这么多钱,真以为给你白花的,制衡不了你?”
姚婆子脸色一沉,憋不住想要发作,却见杨香莲的丈夫和两儿子拿着扁担,面色不善的在旁候着,心里顿时气势全无,笑容满面的道:“哎呀,杨嫂子,我就是刚和那些人耍嘴,还没缓过劲来而已,你看你还当真了!”
说罢,她客客气气的道:“放心吧,话都传出去了,不过,京都那边真的要来人吗?”
杨香莲笑道:“那还能有假,你这老货就等着看好戏吧。”
姚婆子奉承的笑了笑,“我早就看不惯常家那个了,这几年,她抢走我多少生意啊,嗯!”
杨香莲道:“放心,哪怕她百般玲珑,也斗不过京都那位,你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姚婆子恭维着她,说了好些顺心话,才算打发出来。
直走到没人的地方了,她才怄气的大叫了几声,如今连杨香莲那个破落户都敢对她这般了!
尤其是一想到杨香莲她男人和两个儿子,她心里就更气,别家的男人就算穷,但也有把力气在,能当个人使。
可是她家的,连个球用都没有!
杨香莲这次算是站起了来,吕婆子交代她的事,算是完成了一半,再有只要隔三差五,去牢里送饭,把常家的消息带进去就可以了,另一半,就是收庄稼。
说来说去,主要还是这些脏活累活……
不过一想到那百两银票,她也就没啥不能干的了。
又几日过去,穗穗带着瓜果香烛,去祭师父的头七,没想到却看到酆凌霄他们。
看到碑前的摆样,和燃了大半的香烛,就知他们已经祭过,而且在等人。
“酆将军。”穗穗放下竹篮,作了一礼。
酆凌霄见她脸色仍然不好,道:“不必多礼。”
穗穗起身,正要去提篮子,却被酆凌霄先她提起,放在师父坟前。
穗穗也不置喙,只各做各的,待果盘、香烛等一应妥当之后,就开始祭拜。
因有外人在,她只在心里默念着那些想和师父说的话,缄默的烧着纸钱,直到结束。
她站起身来,提起篮子,对将军行礼道:“多谢将军还念着师父,小妇人先走一步。”
“且慢!”酆凌霄喊道。
穗穗这才抬头看向他,晨曦的光线,似描绘般,契合着他挺拔健壮的身躯,以及俊美中略带风霜的脸上。
她微皱了皱眉,看酆将军这样,便可想见边境苦寒、沙场险恶!
穗穗琢磨着,等大宝、二宝长大后,他们若是从军,得先把这些个利弊告诉他们才是,尤其二宝,小小年纪就很看重他那张小脸!
酆凌霄见她望着自己,似有些出神,原本有些高兴,可后来那个皱眉又是怎么回事?
他清了下喉咙,正色道:“常乐,近来发生了些事,你也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我想同你说明。”
说罢,他对小将道:“昌益,你去路口守着吧,若有人来,就让他等一会。”
小将应了声,快步走去路口那边。
穗穗心口一沉,终于还是来了,他要说的,应当是流言之事,毕竟累及名声,只是,他已经收拾了吕婆子,这番前来,意欲何为呢?
难道是怀疑她和吕婆子串通,故意造谣?
想到这,她赶紧作揖道:“将军,那些流言蜚语现今应当平息了不少,那吕婆子是恨毒了我和孩子们,连这种谎也敢编了到处传谣!”
“害得我和孩子们被人非议,处处遭人指指点点不说,重要的是,累及将军清誉,此妇真是胆大妄为,罪不可恕,请将军明鉴啊!”
一连串说完,穗穗都忍不住夸自己机智,当官的最在乎清誉,尤其他还是重臣,比一般官员应当看得更重些。
而这番话,既点明了错在吕婆子,也表明了自己和孩子们也是受害者,不可能参与,将军应当知晓是非,不会发难吧!
想到这,穗穗适时挤出两行清泪,妥妥的受害人一枚。
酆凌霄大概也是没想到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了这么多,还成功带偏了节奏。
但是他听到了重点,沉声道:“放心,以后没人敢再为难你,至于那婆子,四处造谣,蛊惑民心,现已关押收监,你大可放心就是。”
穗穗闻言,心里的石头这才放心,忙道:“将军英明神武,民妇叩谢。”
说罢,她就要鞠躬,但却被一把拦下。
“你且放松些,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酆凌霄说道。
第50章 怕她砍不中吗?
穗穗微征了秒,想他既在此恭候多时,眼下又避人耳目,看来应当不是小事,便道:“将军请说。”
酆凌霄也正了颜色,但却心如擂鼓,待到平静了几秒,才道:“这三年里,你或许有疑问,我拿走了吕睿超的罪证、供词,却没有治他奸污之罪。”
说起这事,穗穗心中微霁,老实讲,当年听老爹说,吕瑞超并非因此坐牢的时候,是很难受的。
毕竟罪证的都拿走了,尤其是那张关联到孩子们的契约书,万一吕睿超母子将来想在孩子身上做文章,或者来抢孩子,她手里可就全无凭证了。
思及此处,穗穗说道:“民妇心中的确疑惑,还请将军明示。”
酆凌霄接着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把发生在吕家村后山的事,一一告诸于她,但没有提及她事前扑在怀里乱蹭之事,因为他知道,那只是服了迷子后的本能反应,无关其他。
酆凌霄承下自己的罪责,并将腰间的佩刀递上,双膝跪道:“这便是事实真相的始末,酆某自知万死难赎,是杀是剐,皆由姑娘了断。”
穗穗听完,早已呆若木鸡,心中半是意外、惊悚,半是嗔怒、羞愤。
难怪记忆里明明去的是后山那个石洞,醒来后却莫名其妙的在林子里,原来是那些人挪的。
穗穗心里起伏不定,想起三年前酆凌霄来家中的异样,当时只以为是碰到个好官了,不想人家是揣着目的来的。
看着跪在跟前的酆凌霄,穗穗只觉得心里发寒的紧,便背过身去。
脑海里一帧帧回想着三年前的事,竟无酆凌霄半点坏的印象,初见这个人,是在孩子们满月那天,他在杀手的刀下救了自己,也救了她一家子。
第二次见面,是因为困仙山毒瘴之事,他尽心的保护,陪同着一起进山。
第三次,是他登门致谢,那时候,因恐吕睿超再次丧心病狂的报复,决心把吕睿超的罪证全盘托出,请他主持公道。
他收走了那些罪证,后来虽未因此治罪,但终归是把吕睿超送进了监狱,这才有了三年平静的日子,也未连累到大庚叔他们。
他走时,约定待闲时再来,送钱又送礼。
穗穗虽不稀罕那些物什,但那两满箩筐的东西,她至今还记得。
再后来,便是师父仙逝那晚。
统共只见过四面的男人,现在却告诉她,他才是三个孩子的亲爹……
穗穗久久没有说话,也不知应该作何选择。
酆凌霄没有催她,只是静静的等着,如今终于能把这些都告诉了她,死,也没有所谓。
后事他已安排妥当,自己培植的那些暗卫,都将在暗中保护常乐和孩子们,下至村民、上达官场,没几个人会敢对他们发难。
还有生活所需银两,也准备妥当,昌益会转交给她。
这些,是他能为她做的所有了,但愿能补偿一二……
守在路口的昌益,见里面这么久还没动静,便寻得一处土垛子,在后面藏着,稍稍抬头看去,竟是将军跪在地上,双手举刀的情形,这明显是在请罪!
昌益顿觉心内不安,但他又不敢唐突出去,只好继续盯着,且是目不转睛。
穗穗终于站得腰疼,她扶着腰转身,见酆凌霄仍是低头跪着,手中的白刃很是刺眼。
仿佛在提醒她,三年前,正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一家老小。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到底,迷药之事,主要错在吕瑞超,他不该下药,事后还推说是原主常乐自己主动,丝毫不提他下了迷药!
相比之下,酆凌霄倒是没有推脱半句罪责。
酆凌霄在石洞打晕吕睿超,说明他是想保护原主常乐的,但也侧面的证明,此时的他,已经受药性的控制。
据他方才所说,原主常乐当时重心不稳,不小心倒在他身上,他一时生了邪念,就做了该死之事。
虽然他没说,但穗穗是医生,她很清楚迷子的药性有多强,尤其这种让人短暂失忆的药,性子更是猛烈。
常乐倒在他身上时,想必也做了非常之动作,正好引得酆凌霄的药性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穗穗脑海里就回想起自己在现代时,见过几次也是喝了药的男女,哪怕打了解药,也拦不住他们在药性驱使下,魔性扭动的身躯。
想到这,穗穗赶紧驱走那些画面,最不该在师父的坟前想起这些,罪过!
她看向仍跪着的酆凌霄,头疼的很,索性拿起地上的竹篮,准备要走,却又停住了。
原主常乐毕竟是被害死了,本就该讨回公道,况且自己的灵魂寄居在她的躯壳里,哪有逃避之理!
她走到酆凌霄跟前,拿起他手上的佩剑。
酆凌霄似认命般,闭着眼睛,放下手,还特别伸长了脖子……
这是怕她看不到吗?
穗穗只沉声道:“将军可还有什么话想对常乐说的?”
她特意说的常乐,为的是给原主一个了解。
至于自己,酆凌霄倒是欠下辛苦怀胎,和一遭分娩之痛,还有养育孩子,还有分娩后遗症,腰痛等,云云……
算了吧,这些算是自己占了常乐身体的代偿。
酆凌霄睁开眼,目光满是歉疚和复杂。
这几分复杂,穗穗看不明白,是可怜自己吗?好像又不是。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道:“吾唯有一句,请常乐姑娘保重自身。”
穗穗点了点头,道:“终归是你搞大了常乐肚子,才有当年悲剧。”
酆凌霄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怎么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穗穗持起剑来,喊道:“将军可准备好了?常乐可要砍了。”
酆凌霄点头,再次闭上眼,伸长脖子。
穗穗看准了,一剑挥下!
“不要!”昌益大喊,从土垛后狂奔而出。
第51章 昌益真是个妙人哉
“哐当”一声,酆凌霄的发冠掉落,头发瞬时披散而下。
昌益奔忙的脚步戛然而止。
酆凌霄意外的抬头,目光中只有不解,没有丝毫的怯色。
穗穗放下剑,佛了佛手,道:“酆将军,过去的是非与否,不会因为道歉而抹去,今日我削去你冠上青丝,算是断发为祭。”
她没有替常乐选择原谅,也不想徒增杀业,断发对古人来说意义重大,勉强算是一方面的交代,毕竟从理性上看,常乐和酆凌霄,都是被别人算计的受害者。
另一方面,就是害死常乐的原凶,吕睿超母子。
酆凌霄见她眸光里迸发着冷意,神情似在思索,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吕睿超母子。
除了这两个,应当没谁会令她这般憎恨了。
酆凌霄沉了口气,诚挚的道:“酆某,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穗穗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谢我,三年前,也多亏你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今日,算是抵了,恩怨到此一笔勾销,你可同意?”
酆凌霄微垂眼帘,点头默许,他何尝不明白这意思,她是不想与自己再有关联。
昌益上前扶他起来。
穗穗只接着道:“至于孩子们,且不说我十月怀胎之艰难,生产时更是九死一生,就说是去鬼门关走遭也无异,加上这些年,他们自小跟着我,生在常家,长在常家,民妇希望,将军不要干涉我们现在的生活。”
酆凌霄听到这,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从未怀疑过孩子们的身世?”
听到他说孩子们,穗穗的神经绷紧,径直看向他,却仿佛看到了大宝的“成人版”,也有二宝和三宝的影子。
以前孩子们小,加上是被吕睿超那王八蛋下迷子所致,她不愿往孩子们的长相上去猜度。
之后,三个宝的面貌渐渐长开,日常待在一起,难免不端详一番,刚开始,她只觉得孩子们长的不像吕睿超那厮畜生,是好事。
可再后来,孩子们越长越和那见过几面的酆凌霄相似,穗穗那时还只当是凑巧。
如今知道真相了,除了恍然大悟,还能有什么猜测去,再说,也没有比这该死的基因,更有说服力了吧……
穗穗道:“酆将军,孩子们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在乎这一点。”
说完,她一字一句道:“但要是谁突然冒出来想抢他们,我是决不允许的!”
酆凌霄闻言,刚毅的脸上露出几分坦然的笑意,道:“你放心,我绝没有这个念头,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你们不利。”
穗穗闻言,并没有显出高兴和肯定,只道:“有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想不管日后如何,请将军牢记今日之话就是。”
酆凌霄肯定的点头,举起手,对天发誓道:“苍天为证,若我酆凌霄违背今日之誓,必叫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昌益在旁见穗穗依旧没有动容之色,委屈的说道:“妹子,你要是知道将军为你……”
“昌益!”酆凌霄吼道:“休要多嘴。”
穗穗没心情听他们打哑语,只道:“事情已了,民妇告退。”
酆凌霄心中落寞,不舍的看着她,正要说话,却被来人打断。
“诶!酆将军?师妹?你们怎么这么早来了?”陆子谦从路口那边赶来,兴冲冲的喊道。
穗穗见到他,怎算见到一个熟识之人,心里微有踏实之感,熟络的道:“六师兄,你来迟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