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英和翠芳对视了眼,彼此眼里都是沉重。
常英沉声道:“乐宝,不是我们要离开你,以后的一切,我们都得听凭太后娘娘的吩咐。”
穗穗闻言,惶恐的抬头,生怕在爹娘的神情间,看到忽然间生疏立现的流露。
好在没有看到那可怖的表情,但爹娘与她一样,脸上尽是忐忑和惆怅。
常英目光复杂的看着穗穗,正要开口说话,但被穗穗喊住。
因为穗穗一看老爹说话的口型,就大约猜到了他要说的那两个字,正是凌霄喊她的那两个字,“郡主!”
“爹娘!”穗穗语颤道:“就算你们以后只听凭太后娘娘的吩咐,至少现在,至少在没去京都前,我们还是一家人,你们就是我的爹娘,乐宝拜托你们,除了叫我‘乐宝’,千万不要叫别的称呼。”
第245章 “狸猫换太子”
“好!”常英知道穗穗的性子,跟她犟是没用的。
翠芳能感觉到穗穗此刻的不安,走去和她肩并肩的坐在一块,安抚道:“乐宝,在我们心里,从没把你当过别人,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的心尖尖。”
“乐宝啊,其实不止我们待你好,太后娘娘这些年也一直在关照你的,当年我刚接到你的时候,听国公夫人说,娘娘生你时难产,接生嬷嬷问保大还是保小,是娘娘,她拼了命也要把你生下来啊。”
穗穗震惊的同时,心里立马产生了共情,因为她生三个孩子时,对生产之痛有深刻印象。
难产那可更是折磨人,尤其当接生婆问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那可真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旦选择保小,母亲就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翠芳感慨道:“说起来,你们母女二人也是命途多舛,娘娘为了保全你,生下后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让暗人秘密送你出宫!”
“当晚,我和你爹连夜从京都出发,隐姓埋名,辗转来到这里,为了不让人怀疑,以夫妻之名共同抚育你,生活至今,已是二十余载。”
穗穗奇道:“您和我爹……不是夫妻?”
翠芳看向常英,颔首道:“我是国公府,也是太后娘家管事的仆从,你爹,是叶府最忠诚的侍卫。”
“叶府?”穗穗抓住关键点:“叶府,可是我生父的姓?”
常英点头,“乐宝,你是前左相之子叶谨唯一的女儿,当年,太后娘娘和叶少爷刚成亲不久,叶府上下,就被查抄。”
“当时太后已有身孕,少爷为了保全你们,决意修书和离,后来果不其然,叶家……九族男丁、和近亲女子全被抄斩,支系旁落的女子,也全部被贩卖为奴,永生不得回京都。”
穗穗惊道:“也就是说,叶家不管近亲、远亲,男丁全部被杀,只有少部分远门亲戚家的女子,才活了下来?”
翠芳点头,“那天,断头台的血,几乎映红了半边的天啊,数也数不清的人头和尸身……”
穗穗不禁打了个寒颤,娘说的那场景,她不敢去细想,“叶家到底犯了什么大过错,竟至于此!”
常英沉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至于那其中真相,恐怕只有先帝和当今太后娘娘知道了。”
穗穗蹙眉思索,“爹,既然如此,我为何会在宫里出生?”
常英说:“传闻说,太后年少时,喜好男扮女装,出门去游玩,当年因缘际会,太后先后与叶少爷、先帝结识,成为好友。”
“叶家出事后,先帝以好友之名,把太后接进宫里照料,没过几个月,你就在宫里出生了。”
穗穗一听这话,就知老爹已经说的很隐晦了,当年的真相,只怕更残酷。
她基于常情的猜测,皇帝为了夺到太后,费尽心思的派人查出叶家,脑汁绞尽的安罪名!
翠芳接着英子的话说:“宫中毕竟是尔虞我诈,是非最多的地方,更何况先帝把太后接进宫后,就百般尊荣的待着,太后担心你在宫中遭后妃毒手,所以只得连夜安排暗人送出来,另外找个孩子代替你。”
这不是正应了那出“狸猫换太子”么。
穗穗在脑海里隐约想象出那样的画面,红墙青瓦的深宫中,里面是刚经历生死的妇人,外面是为了换走婴孩提心吊胆的宫人。
她不敢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那妇人又是怎么样强打精神,竭尽心力的为孩子去谋划、打算。
第246章 梦魇
穗穗叹了口气,对那素未谋面的太后,生了几分敬佩和好感,这无关权势,只是单纯为这个女性的坚强而心生敬意。
“不知那个代替我的孩子,现在可还好?”穗穗问道。
翠芳和常英两个都茫然摇头。
“太后娘娘性情温和仁善,以己度人,想来肯定会善待那个孩子的。”翠芳道。
穗穗点头:“但愿吧。”
她记得凌霄说燕北的事时,只说到了太后母子二人,这样看来,那个代替自己的孩子,要么是出了事,要么是太后在为质前,就给那个孩子安排好了一切,没让她跟着去受苦。
常英叹了口气:“乐宝,凌霄说,他这次回来,也是受太后之命,来接我们一家进京,这件事,你怎么看?”
待他说完,翠芳张了下嘴,但想起凌霄说去还是不去,一切都看穗穗自己的选择,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穗穗看到了娘欲言又止的样子,柔声道:“娘,您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我们一家人之间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不是的,乐宝,你别多想。”翠芳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就是今儿个下午,夫子来教完孩子们读书以后,你们都不在,他就跟我说了几句。”
“夫子!”穗穗奇道:“他跟您说什么了?”
翠芳道:“他说,轩宝天资聪颖,一点即通,在他所教的学问上,已经无甚可教,想让你另寻良师,莫耽误了孩子……”
“噢!这件事啊,我知道,也正有此打算哩!”穗穗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所谓知子莫若母,轩宝的资质她一直都知道。
尤其凌霄没回来前,她得装作颓废的那几个月,下午空闲,时不时听到轩宝和夫子对话。
当夫子有好几次不能释义时,她就有了这个打算。
正如穗穗懂得轩宝,翠芳也明了穗穗的想法,只颔首微笑道:“知道就好,这件事,我们也帮不到什么忙,还得你们年轻人想想办法。”
穗穗沉了口气,神情严肃道:“爹、娘,我们准备进京吧,就在这两天,我想越快越好。”
“京都名士众多,也定能为轩宝拜得良师。”
翠芳和常英彼此对视了眼,一齐应道:“好。”
决心已定,穗穗也就不再为此纠结,洗漱后倒床就睡。
许久没有梦魇的她,这一晚却在梦里困了许久。
梦中,她只身走在昏暗且陌生的街道之中,前面满是迷雾,她不想往前走,可身后却没有退路,而且,身体也好似被某种力量支配着,不断向前。
穗穗在梦里只有恐惧,完全失去了冷静和反抗的意识,就在她不知所措时,眼前忽然开阔,迷雾也渐渐消散。
她看到了一大片长着野草的空地,空地之上堆砌了一个高台,上面摆着好几把铡刀。
穗穗立马联想到了断头台,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在梦里害怕的喊着爹娘和凌霄,可是周围空无一人,答复她的,只有空荡的回声。
她跑到墙根边,无助的靠墙蹲下,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蹲下,眼前长满野草的空地,忽然变得鲜血淋漓!
最后草没有了,她惊骇的看到,自己脚下的野草,忽然幻化成一具无头尸骸,她就踩在尸骸的胸腹之上!
“啊!”穗穗骇然惊叫,想从这里跑到街上去,可她的双腿似被什么东西缠住,怎么也动不了。
第247章 我来迟了
这时,白雾已尽数散去,穗穗清楚的看到遍地都是头身分离的尸骸,地上偶有一点空隙,也被血浸着。
忽然有一道道浑浊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叶灵,她就是叶灵,你母亲郭氏害惨了我们!”
“皇帝昏庸无道、见色起意,诛杀我叶氏九族男儿,叶灵,仅仅是因为你们母女二人,死了我们全族男丁!”
“我们这几家生前未曾受你叶谨家一点好处,结果犯了事,却要拿我们来抵命,好冤,我们好冤啊,还命来!还命来!”
穗穗后背都抵在冰凉的墙砖上,拼命摇头,“我不是叶灵,我不是叶灵,你们找错人了!”
她的喊话并没有任何作用,空中那些凌厉的声音只增不减,而且越发凌厉、凄楚。
穗穗在紧张、惶惑之中,想起蛊母,立马默念蛊术,然而却一点感应也没有。
她不甘心,或许默念感应不到蛊母,那她索性就一边念咒、一边掐诀,还是一点感应也没有。
不仅如此,还引来空中一阵戏谑的声音,“哟,她那手甩来甩去,是在舞什么?”
就在穗穗着急之时,这些声音渐渐消散了去,但空中还是阴沉沉的。
过了会,一道贪婪之声再次从虚空中传来:“你们看,这叶灵身上金光闪闪,那都是功德啊,谁要是抢到点运气,就能从这里解脱了!”
穗穗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空中忽然煞气重重,一道道阴云似的影子朝自己扑来,并伴随着嘈杂、且兴奋的狂欢叫喊。
穗穗不是任命的主,害怕到了极点,反而激起了愤怒,眼尖手快地拾起地上锈迹斑斑的铁剑,福灵心至的以左手握着刀刃,右手拿着剑柄从掌心划过,鲜血的精血瞬间染红了剑身。
穗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似是受直觉的驱使,也好似是自己想以疼痛驱走恐惧。
穗穗把剑横在身前,并对那些阴云斥道:“来啊,你们这些脏东西,白天不敢出来,夜里专在人梦里作祟!”
“就算你们是叶氏之魂又如何,冤有头债有主,下令斩杀你们的是皇帝,他早已做了鬼,你们比他还先做鬼,怎么不敢去找他算账,反倒来欺负一个当时都未出生的人么!”
穗穗不知是自己喊的这话有用,还是这沾着血的剑有用,反正那些飞驰而来的阴云,都停了下来,而且个个急的团团转。
穗穗耳边一阵嘈杂,虽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那语调,就知道它们是急了。
穗穗担心他们要不了多久就又冲过来,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
她心里的愤怒之气,一点点衰退,而那些“阴云”却眼见着一点点得势。
就在穗穗惶惑之际,乌云密布的空中,忽然破开一道刺眼的阳光,空中的“阴云”们仓皇的鬼叫。
穗穗看着那奇异的光线,心里顿时感受到得救的希望。
只见那阳光以强大的穿透力,从乌云的各个空隙打下来,那些“阴云”的哀嚎声,由惨叫到呜咽。
就在穗穗感觉它们几乎要消失的时候,还是那道贪婪的声音,又在不知那片虚空之中响起。
“叶灵,不管怎么说,我们作为你的亲族,的确被你们家拖累,死后连阴魂都被道士施法困在这里,我们可以暂且不害你,但你回京都之后,限你七日之内,速请高僧度化我们,否则,你这辈子,别想摆脱!”
他话音刚落,周边乌云瞬间消散,地上也恢复了空旷和野草,穗穗手中的剑,也化为虚无。
唯有左手割破的伤口,依旧在淌血。
穗穗怔怔的发呆,“我怎么还不醒?”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穗,我来迟了。”
第248章 玄渡大师
凌霄?
穗穗惊讶的回头看去,果真是他!
“你怎么会在我梦里!”
凌霄只是伸手,在她额间点了下,“阿穗,常叔、常婶都在喊你,你听听他们的声音,该回家了。”
穗穗眼前一黑,立马失去了意识。
直到她隐约听到熟悉的喊声时,才再次有了感知。
那喊声在耳边逐渐清晰,穗穗很快听出是爹娘在喊自己,而且声音急切,显然有事情。
穗穗想起来,可身体却动不了,她极想摆脱这无明的黑暗,奋力睁开眼,一次,二次,直到第三次,她才真的从梦中清醒!
“爹、娘,出什么事了?”这是穗穗醒来的第一句话,此时她心里还充斥着在梦中的荒凉与恐惧,不清楚眼前状况。
翠芳见她终于清醒过来,真是喜极而泣,“我的心肝啊,醒了!醒了!终于醒了,吓死娘了!”
孩子们也一声声的喊着“娘亲”。
穗穗茫然看去,只见娘和三个孩子都围在自己床前,他们身后站着老爹和凌霄。
常英和凌霄都着急的喊了她一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穗穗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昏沉地从床上坐起来,脑袋又痛又重,与受了风寒一样。
穗穗看着近在咫尺的孩子们,立马侧头道:“娘,我怕是昨晚喝酒时,受了风寒,您快带着孩子们去他们房里,免得过了病气给他们。”
翠芳闻言,立马探手去摸她的头,“哎呀,怎么这么烫,肯定是受寒了,难怪梦魇呢!”
穗穗难受的揉着太阳穴,“娘,我不会有事的,您先带着孩子们出去。”
轩宝很是担心的看着穗穗,“娘,您生病了,我们不走!”
穗穗捂着口鼻,蹙眉道:“轩宝听话,娘过两天就好了,你和弟弟妹妹要是生病了,那才真叫人操心呢,听话,快回房去!”
“别着急,娘会带好他们的!”翠芳连忙起身,带着三个孩子出去。
二宝和三宝脸颊上还垂着泪,轩宝还算坚强,但他看着比弟弟妹妹要更担心一些。
穗穗朝他们摆手,“快回去,娘没事的,放心吧!”
他们走后,凌霄上前来,把被子给她捂上。
穗穗看着他和老爹,问道:“爹,方才娘说我梦魇了,到底怎么回事呀?”
常英沉声道:“乐宝,你不知梦魇,而且好像是陷入昏迷了,我们怎么叫你都不醒,多亏玄渡大师和凌霄及时赶到,不然情况难以预料啊。”
“玄渡大师!”穗穗看向窗外,“天都没亮,大师父是怎么从山上下来的,可还在吗?”
凌霄道:“还在,玄渡大师不便进来,在堂屋等待。”
“呀!”穗穗忙坐起身来,“爹、凌霄,你们先出去一下,我穿好衣服就出来,不好叫大师父等的。”
“别急!”凌霄扶着她,喊惠雨进来帮着照料。
惠雨应声进来,穗穗突然出现这样的事,她们是早就过来了的。
穗穗往常是不使唤小雨她们照料自己这些穿衣打扮的,但这回风寒来得太急,不仅发烧头痛,还浑身酸软没劲,就没有拒绝小雨了。
惠雨也是看出主子难受极了,不敢耽搁,手里的动作更麻利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