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现在的财务科分工明确,还真不能集体请假,让整个科室完全“瘫痪”了去。
“不用,我们家人多,估摸着请周六一天假,就够把一家人过冬的菜拉回去了。”
国营厂子的工人们一周都是得上六天班的,也就礼拜天能放假休息一下,所以,林东正还是得专门请假。
杨科长批假很是痛快,每年因为要买冬储菜的事情,请假的人都很多,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今年,林东正也不是最早来请假的人,王文娟才是。
等到徐元请假的时候,杨科长顺道拉着他坐下来聊了几句:“小徐啊,来咱们厂也工作两个多月了,怎么样?感觉还能适应过来吗?”
“谢谢科长,我觉得在咱们厂,在咱们财务科,工作得挺好的,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各有分工,工作都很认真负责,有时候我有问题了,林哥正好去其他科室了,范主管他们也会很仔细地帮我解答疑问。”
徐元这可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打心眼儿里这么认为的,大家手头上都有工作要做,忙起来了,也就没时间去折腾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了,科室的环境自然要干净单纯许多,这可比他最早预想的场景要好多了。
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杨兴云还是能分清的,见状,又仔细问了下徐元的工作情况,看他不说对答如流,思考过后至少也能答个七七八八,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
“行了,你回去继续工作吧,要是工作或者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及时来跟我沟通,咱们厂是个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不会无视职工的难处、撒手不管的。”
“好,谢谢科长!”徐元自然是相信这话的,毕竟,国营厂子的设施完善,几乎可以说是负责到底,把工人的这一辈子都包揽过去了,有困难,找组织,这句话也早已深深刻进了工人同志们的脑海里。
徐元跟徐进生都请了两天假,怕一天买不够菜,到时候还得再来厂里请一天。
“毕竟,菜站一个时间点儿,拉过来的冬储菜数量也是有限的,自然不可能叫几户人家尽数买了去,那就只能限量,家里人多、得多买点儿菜的,那就只能多排队几次了。
“进生,元元,都拿两个包子再走,肚子里垫点儿热乎的,身子就没有那么冷了。”凌晨四点多,徐进生跟徐元准备出门了,于晚菊听到动静,套上棉衣,走出来小声说道。 没办法,家家户户都得买冬储菜,菜的数量又有限,可不就得起早点儿去排队了吗?菜站早上六点开门,就他们父子俩即将出门的这个时间其实已经不算早了。
不过,卡车来菜站的时间点儿并不固定,有时候运气不好,得在冷风里排四五个小时的长队,整个人身子都快冻僵了。
这不,于晚菊向来信奉着“干了重体力的活儿,就得补一补身子”,昨天就去买了两斤猪肉,包了纯白面做的肉包子,那香味儿哟,哪怕窗户在饭点儿被关得严严实实,仍旧止不住地往别人家窜。
昨晚吃过一顿后,还剩了十来个包子呢,于晚菊一边说着,一边把煤炉子上的水壶提了下来,直接热水倒进锅里,放上篦子,肉包子进锅,很快就热了,甚至摸起来还有点儿烫手呢。
徐进生跟徐元各自吃了俩肉包子,又喝了几口兑过的温水,这才出门了,从有煤炉子取暖的屋里,走到了外面,其中的温度差,让人有些难以适应,徐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去年,想着徐元要上学,学知识总是比他们上班挣工资要重要一些的,所以,是徐来福跟徐进生去的菜站,今年徐元顶上了老爷子的位置,他老人家颇为不服老,在家里不满地抱怨了好几句。
这也是徐元第一次来买冬储菜,对他来说,这种经历,还是有些新奇的。
俩人没急着出家属院,而是走到了筒子楼的后面去,那儿有一大片空地,平常是大家伙儿晾衣服的地方,每到冬季,要放冬储菜的菜窖,也会挖在这里。
因着地方大,筒子楼人又多,所以,家家户户的菜窖并没有被合并成一个,顶多是平时关系比较要好的三五户人家,合力挖了个更大的菜窖罢了。
徐家没图省事儿,徐来福、徐进生、徐元,祖孙三代齐上阵,给自家挖了个大小差不多够用的菜窖,至于去年挖的,早就在开春的那一阵儿被填上了。
毕竟,筒子楼里的孩子们平时也没处去,就是在这一片儿空地上玩,万一菜窖上盖着的板子经不起重量,孩子踩了一脚、掉进去了,这可怎么办?
谁家没有孩子?或者说将来不会有孩子?所以,在楼里的老大姐一声号召过后,大家伙儿的意见都达成了一致,这几年也就渐渐养成了这么一个“用过以后填上菜窖”的习惯。
话说回来,为着方便拉冬储菜,于晚菊专程去跟人家借了两辆板车,她为人和气,又懂分寸,跟谁都能唠上几句,徐家在筒子楼里住了这么些年,也甚少听人说过他们家的坏话,所以,上门刚把来意一说,对方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板车也不是用过一次就会坏的东西,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相互借着用,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了,“懂事”的人家也不可能就这样腆着脸白用人家的板车,除非确实困难,否则,还车的时候总要给对方家里的孩子带一把奶糖或者带几个鸡蛋的。
于晚菊是跟另外一栋筒子楼里的人家借的板车,昨晚,这两辆板车就被徐进生和徐元拉到了自家菜窖边儿上放着,这会儿,父子俩一人拉起一辆,往菜站走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果不其然,菜站还没开门,门口却是已经排起了大长队,几乎每个排队的人,旁边都停着一辆板车。
毕竟,动辄要一次买几百斤的冬储菜,单靠自行车拖回去,这得拖到什么时候去?何况,这么重的东西,对自行车来说也是负担,万一车子被压坏了呢?
这个时候,自然是不值钱又结实耐用的木质板车,该派上用场了。
即便前面已经排了许多人,徐进生父子俩也并不为此懊恼,人到底不是钢筋铁骨,总得休息好才能做事,为了买冬储菜,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出什么毛病来,这可不划算。
父子俩都把手放在棉衣口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不时地在原地活动活动胳膊腿,免得身子被冻僵。
菜站还没开门,队伍自然是停滞不动的,直到门口的灯“啪”一下子亮了,人群顿时像热油锅里进了一滴水似的,再也按捺不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来。
不过,菜站的工作人员对此也早有准备,打开大门后,拿着大喇叭在那里喊:
“今日供应白菜、萝卜,菜量有限,每人限购五百斤,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要拥挤。”
大喇叭的声音一直传到了队伍的中后段,徐家父子俩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得,明天得再来排一次队,拉到菜站来的,还不一定是土豆。”徐元忍不住小声抱怨道。
白菜、萝卜、土豆,这是最主要的三样冬储菜,此外还可以准备些干菜,像是黄瓜干儿、豆角干儿、茄子干儿,也都能保存很长时间,否则,光是白菜、萝卜,估摸着一个冬天过去,家里指定人人都“面如菜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蔬菜公司底下有这么多菜站呢,得把收购来的菜统一分配好,哪儿能面面俱到呢?
你该庆幸的是,咱们家人少,萝卜、白菜什么的,买上五百斤也就差不多了,像是有五六个孩子的人家,这个冬天,怎么着不得买上一两千斤的大白菜啊?
除非全家老小齐出动,不然,光是买大白菜,都得再来排一次队。”
徐进生“苦中作乐”地说道,事实上,其他人家动辄买上两三千斤的冬储菜,这也是实在没法子的事儿。
地窖只是地窖,跟冷库的效果没办法相提并论,何况,即便是搁在冷库里的东西,放的时间长了,也依旧会坏。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得定期清理大白菜腐烂的叶子、发芽霉变的土豆,还有已经糠了的萝卜,这两三千斤的冬储菜,至少得有一半,都是被白白扔掉的。
徐家也就是得亏人少,实在不行还能一天三顿饭都在职工食堂里吃,否则,他们家购买的冬储菜数量,最起码也得同样翻一倍。
队伍慢慢地往前挪动着,天色也从漆黑一片到蒙蒙亮,再到完全大亮,然而,队伍的总人数却是有增无减,还有人不断地排在队伍的末尾,丝毫不考虑,轮到他们的时候,菜站还有没有蔬菜可卖了。
徐进生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八点了,好在,也快到他们了。
“同志,要五百斤大白菜、五百斤萝卜。”每个人限量五百斤,徐进生跟徐元,加起来正好可以买一千斤的菜回去。
这两样菜每斤都是一分五厘钱,也不用票,徐进生把粮油本和十五块钱递过去,报了他和徐元的名字,看着对方在他俩的名字后面,写上了“11月24日,已购”的字样。
为了加快卖菜的速度、免得许多人都挤在这里造成拥堵,菜站专门有人负责装车,帮着把这一千斤菜各自装到两辆板车上面,徐进生和徐元分别拉着一辆平板车离开了。
平板车的承重量还是很大的,哪怕是徐进生这样坐办公室、也不常锻炼的人,也能拉起一千斤重的东西,所以,车上五百斤的重量,对于徐家父子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走回到钢厂家属院,于晚菊站在家里的窗户边儿上,一直就盯着楼下呢,看着熟悉的两个人影渐渐走近,赶忙下楼了。
徐进生跟徐元已经把板车停在他们家菜窖边儿上了,看着于晚菊过来,徐进生让徐元下去了菜窖。
两个人递,徐元负责把菜分类码好,倒是也没耽搁太多时间,最后,板车里分别还剩了些大白菜和萝卜,就没再继续往菜窖里放了,那是于晚菊留着准备用来腌咸菜的。
“今个儿买的萝卜白菜,看上去都还挺新鲜的,多少钱一斤啊?”于晚菊上手,用指甲盖儿掐了掐红皮萝卜,抬眼问道。
“每斤一分五,菜站今天没来土豆,明天早上还得再去排一回队,看看明天有没有,实在不行,这几天还得您多去菜站瞅瞅了,要是来土豆了,您去厂子门卫室,让人来宣传科喊我就行。
对了,趁着这些菜还新鲜,刚好我和元元今天也在家,咱们吃完午饭,就把咸菜腌了,不然,您一个人,得腌到什么时候去啊?”
倒不是徐家人跟土豆就这么杠上了,只不过,一整个冬天,也不能全靠萝卜白菜还有咸菜过活吧,很显然,土豆是个可以万能搭配又顶饱的好东西,家里可以少买点儿,但绝不能一点儿都不买。
一年到头,徐进生干体力活儿的次数并不多,这不,忙了一早上,这会儿就累得有些喘了。
不过,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要忙,下午他并没有打算歇着,毕竟,要腌制几十斤的白菜萝卜,工作量也不小呢,他妈年纪大了,他跟徐元多做一点儿,他妈就能更省事一点儿。
徐元借着菜窖里搁着的梯子爬上来了,见他弄得有些灰头土脸的,老太太看着也心疼:
“行,我知道了,那就下午腌咸菜,这会儿先回家,你们俩洗洗脸,去睡一会儿,等到吃中饭的时候,我再喊你们起来。”
父子俩也确实是累了,回去抹了把脸就躺下睡熟了,再醒来就闻到了一阵饭香味儿。
想着他们父子俩忙活了一早上,也确实辛苦,正好,昨天于晚菊蒸肉包子,还剩下了点儿肉沫,中午除了炒菜加米饭,还给他们三个,一人蒸了一碗鸡蛋羹,撒上了炒好的肉沫,香味儿那叫一个诱人。
徐家人都没有苛待自己的习惯,从牙缝儿里省出一两个鸡蛋,也不可能让家里变得更富裕,所以,在伙食标准上,于晚菊向来是“一视同仁”的,并不存在着把鸡蛋省给儿子跟孙子吃、自己却舍不得的问题。
第33章 还书
说是帮忙腌萝卜白菜, 但其实,徐进生跟徐元也只能出些力气,做些洗菜、切菜的工作罢了, 于晚菊则是负责调味腌制。
加起来不到百斤的萝卜白菜,用容量40斤的坛子来装,装了足足三个大坛子,整整齐齐地码在家里的角落处。
经历过最艰难的那三年, 大家其实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放到蔬菜上,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
三个坛子摆在那里, 一眼看过去, 一股踏实感便会从内心油然而生。
不过, 这些腌菜看上去多,但是种类单调, 就只有萝卜和白菜,所以,为了给一家人换换口味,于晚菊接下来还得去菜站采购。
像是咸茄子、咸辣椒、咸芥菜疙瘩, 都是很适合下饭的, 家里也不用像囤积萝卜白菜那样, 囤积那么多,于晚菊估摸着, 把她手头上的蔬菜票用出去, 也就差不多了。
这事儿也用不上徐进生父子俩再专程请假了,她这几天去买菜的时候顺便捎回来一些, 跑个两三趟,也就够一家人冬天吃了。
至于地窖里的白菜,自然不可能这么囤着就万事大吉了,白菜水分多,地窖里温度一旦升高,它的叶子就是最快腐烂的。
所以,前后得花大概一个礼拜的时间,把白菜表面的水汽晒掉,那么多大白菜,从地窖里搬出来,下午又得搬回去,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自然,这任务就落到了徐进生父子俩的身上,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他们得比平时更早起床,来搬白菜,下班后也得先把白菜搬回去,再洗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