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这么大的食品厂,为着取暖的事情发愁的,肯定不只我一个人。
后勤部是给大家伙儿提供劳动保障的部门,这个时候,谁要是能解决、或者说是缩小蜂窝煤供应缺口的话,肯定能得到厂里的表扬,往远了说,提一级工资,估摸着也是不在话下的。”
徐元都暗示到这个份儿上了,洪刚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说起他舅舅的事情,只不过,解开一道谜题,往往需要的就是那乍现的一抹灵感,而洪刚,或许真的在这方面欠缺了点儿吧。
所以,拧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儿,洪刚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动脑子的事儿,还是得由聪明人来做。
而要论起动脑子,还有谁会比得到厂里两次表彰、年纪轻轻就分到了福利房的徐元更擅长吗?
想到徐元刚刚画下的“大饼”,洪刚承认,他心动了,所以,也不等徐元继续“考验”他,便赶忙催促道:
“行了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主意,你说出来,我照做就是。”
“我的办法呢,就是公对公、厂子对厂子,这样一来,也就少了被人举报的风险。
咱们厂有面包、有饼干、有点心,都是能垫肚子、营养高的东西,煤厂有多余的蜂窝煤,如果他们愿意交换的话,两个厂各取所需、不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如果他们不愿意交换,那也没关系,跟他们借一块儿地方,这总能答应吧?把咱们食品厂的东西往那儿一摆,咱们直接跟工人同志换,总会有人愿意的!
虽然说,咱们厂的职工福利,向来都是由工会和采购科一块儿负责的,但是,你这回做的事情,主要目的是为工人们解决取暖问题,这事儿本就该后勤部来管,工会内部就算有少量意见,也找不到你头上来的。”
国营厂子的各大科室,向来都是各司其职的,徐元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就估摸着,洪刚可能会担心工会那边有想法,这才专门解释道。
当然,退一步来说,真想得到厂里的表彰,不冒半点儿风险、只想享受胜利果实,这可能吗?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能不能下定决心,就只看洪刚的了。
而事实证明,洪刚能够在这么紧的形势环境下,想到跟人一块儿倒腾煤渣,足见其魄力。
所以,并没有犹豫多久,洪刚心下一横,应道:
“成,兄弟,你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了,也谢谢你替我出主意,等事情结束,我一定准备一桌好菜答谢你!”
“行了洪刚哥,这话就外道了,咱们俩可是认识好几年了呢,你给我帮忙的次数也不少呢,谢来谢去的,可就见外了!”
听徐元这样说,洪刚也只得先将所有的感谢埋于心里,等忙完了这阵儿,打算叫上林东正和田家瑞,四个人凑在一块儿吃顿饭。
话说回来,正因为徐元给洪刚出的这个主意,那张煤炉子票,洪刚硬是不愿意收钱,只不过,五块钱已经不少了,徐元哪儿能这么去占兄弟便宜呢?
要知道,洪刚去年结了婚,眼看着媳妇儿就要生孩子了,家里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呢。
所以,眼看着洪刚态度十分坚决地不愿意收,徐元跟他说着话的同时,也悄悄移动着身子,把那张五元钱压在了本子下面,又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黄小月对视一眼,这才离开了。
送完徐元回来,洪刚便被黄小月提醒了一句,按着她的话翻到本子下面,看到那张五元钱的时候,他登时就明白过来,这是谁留下的了。
心里默默记下了徐元的好意,洪刚也打定主意,要尽快把这事儿提上日程,不让徐元的苦心白费。
事实上,这也正是徐元大费周章给洪刚出主意的主要目的所在,拉兄弟一把,只是原因之一罢了。
毕竟,他一个财务科的会计,跟技术科打了两次交道,已经足够惹眼了,再插手工会或者后勤部该干的事儿,出的风头就太过了些,难免会让人心里不太舒坦。
怎么着,这么大一个食品厂,就你一个能人儿呗?自己的本职工作都没能理清楚呢,整天管别的科室的事情,这么能的话,怎么不干脆去当厂长呢?
徐元敢保证,要是他把活儿揽过来的话,整个厂子里,这样想的人就不会是少数了,他只想和家人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最后两年,然后和媳妇儿一起去上大学,多出这一阵儿的风头,没那个必要!
煤炉子票到手以后,徐元先是去离食品厂最近的供销社把煤炉子搬回了家,果不其然,曾书瑶已经回来了,跟她说了一声,随后,徐元才去职工食堂打的饭。
至于蜂窝煤的事情,于晚菊月初的时候带着《煤供应证》、户口本和粮本,已经去街道办理了这一整年度的购煤票,都在她那儿收着呢。
徐元打算这两天先跟邻居换几块煤烧着,等周末回家的时候,再去煤建公司,把接下来这个季度的蜂窝煤都搬回家。
和邻居家嫂子换蜂窝煤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呢。
“小徐啊,你媳妇儿家条件是不是特别好啊?我早上在水房看见她的时候,她都没个笑模样的,看上去有点儿傲气,人姑娘是不是不习惯住咱们这筒子楼啊?”
徐元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她是刚嫁过来,也不认识几个人,上次虽然过来跟我一起给大家散了喜糖,但是,那么点儿时间,能记住几个人啊?
她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相处,这不,就让大家误会了,等时间长了,大家慢慢熟悉了,也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丽芳嫂子,你可得帮着我们家书瑶、跟大家伙儿解释几句啊!”
乔丽芳这才恍然大悟,对于误会了人家女同志,心里也颇觉不好意思,赶忙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会跟大家伙儿解释清楚的,绝不会让有些嘴碎的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做了几个月的邻居,乔丽芳夫妻俩是什么样的人,徐元心里还是有数儿的,否则,也不会跟他们夫妻俩走得最近了。
带着换来的十块蜂窝煤回到家里,徐元跟曾书瑶说起了刚才的小插曲,只见她一脸惊讶,直呼冤枉:
“我就是没睡醒,洗脸刷牙的时候顺便发个呆而已,怎么就成傲气、看不起人了呢?”
徐元赶忙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跟丽芳嫂子解释过了,不会再有人说闲话的!”
要知道,“傲气”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好在,徐元已经替她找了合适的理由,曾书瑶也只得作罢。
与此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这几天再去水房的时候,得时刻把“微笑”两个字刻在脸上,省得再闹一出像这样的误会!
第97章 变化
有现成的主意, 洪刚几乎是第二天就行动起来了,对于后勤部来说,在厂领导面前露一次脸的合适机会可不多, 更何况,还能帮助工人们解决取暖困难的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
后勤部主任也没多等,听完洪刚的想法后, 登时就带他去找了厂长, 再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人俱是一脸笑容。
这年头,公对公才是最好办事儿的, 毕竟,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地替其他人担风险, 不是吗?
所以, 食品厂和煤厂组织的这一次交换,进行得很是顺利, 两个厂子各取所需,还提高了工人同志对厂子的满意度。
而在食品厂内部,对后勤部这次的作为,大家伙儿也是给出了一致的好评。
徐元早就去煤建公司把自家这个季度的蜂窝煤领回来了, 也分出来了一百块, 让煤建公司的人运到了食品厂家属院。
这一百块蜂窝煤, 足够他和曾书瑶用上好长时间了,毕竟, 只是烧热水、偶尔热个饭菜这样的小事儿, 用煤还是很节省的。
当然,冬季取暖的话, 领到的这些蜂窝煤可就远远不够了,所以,眼看着天气慢慢变冷,厂里换来的那些个蜂窝煤,可真是解了徐元的燃眉之急!
拿板车把蜂窝煤运回钢厂的时候,徐元被人抓着问了几句蜂窝煤的来源,听说是食品厂给工人发的福利,老大娘们脸上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
好在,徐元几乎要被人群围严实了的时候,于晚菊闻声赶来,“解救”了他。
换了身满是补丁的衣服,徐元搬了好几趟,总算是把蜂窝煤全都码在自己家门口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做的,毕竟,一块蜂窝煤也就不到两分钱,除非同一栋楼的人家曾经丢过东西,要不然的话,大家伙儿并不会刻意去防着邻居。
自打跟曾书瑶搬到食品厂住,没有长辈的压制,小两口的生活过得那是相当滋润,礼拜天,俩人都不上班的时候,就会出门去逛一逛,顺便改善改善伙食。
要是中午在国营饭店吃了的话,晚上,俩人就会买些东西,回钢厂或者纺织厂一趟,也算是陪陪家里人了。
对此,徐家人倒是适应良好,早在徐元把自己上班后的第一个月工资、全都用来给家里人买礼物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徐元那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了,如今四年多时间过去,早就习以为常了好吧?
可对于曾家人来说,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自打去了农村生活,刘爱香就越发节俭起来,她秉持的理念就是,不该花的钱绝对不乱花。
谁成想,在这方面受到她影响颇深的曾书瑶,在跟徐元结了婚以后,却好像是换了个人呢?
看他们小两口每次回家来的时候,手里必定拎着些东西,还是换着花样儿买的,刘爱香心里便忍不住犯嘀咕。
终于,在徐元和曾书瑶夫妻俩再一次拎着两斤肉踏进家门的时候,刘爱香忍不下去了,给丈夫使了个眼色,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由曾长林拖着徐元,她自个儿则是拽着曾书瑶的胳膊,进了她出嫁之前的那间屋子。
“妈,怎么了?有什么事儿还不能当着我爸跟徐元的面儿说了?”要不怎么说,环境影响人呢,曾淑瑶这才出嫁了一个多月,过了这段时间安逸的生活,神经反应已经变得迟钝了不少。
像是现在,她压根儿没看出来,刘爱香已经有点儿不太高兴了。
“你说怎么了?上上个礼拜你们俩回家,拎了20个鸡蛋;再往前,带着五尺布;今天呢,又干脆直接拎了两斤猪肉回家。
怎么着,是觉得你们俩回来,我会不给饭吃?还自带粮食,你把你爹妈想成什么人了?
你嫁人之前,也没见花钱这么大手大脚啊,这日子,怎么能这么过呢?
你们俩现在是年轻,亲家公亲家母又都是有工作的人,没有负担,就可着劲儿花,但是,再过上一两年,有了孩子,这负担不就来了吗?
现在不攒钱,到时候怎么养孩子?你以为一个孩子,只要喂点儿水,就能活下去吗?
更何况,你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见天儿地往家里跑,还带着这些东西,时间长了,亲家公亲家母心里能没半点儿意见吗?” 作为丈母娘,刘爱香当然不可能给徐元训话,再者说,徐元那是家庭条件好,估摸着打小儿过的就是这种日子,现在结了婚,花钱的架势依然收不住,刘爱香倒是也能理解。
但是,曾书瑶不一样啊!所以,为着小两口将来的日子打算,刘爱香不得不多提点自己闺女几句。
被她妈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曾书瑶也有些发懵,半晌,听明白了以后,这才解释道:
“妈,您就放心吧,我们俩花钱的时候,心里都是有数的,这些东西看着多,实际上,花不了几个钱的。
而且,您还不知道吧,从开始上班,一直到结婚前,徐元的大部分工资都是他自己收着的。
搬到食品厂住以后,他把钱都交给我保管了,我们俩的存款合到一块儿,都已经有四位数了,真要养孩子,别说一个了,养上三个,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另外,您也别担心我公公婆婆那边,这事儿是我跟徐元商量过的,两家要一碗水端平。
毕竟,你跟我爸,把我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呢,我自个儿也挣钱呢,总不能嫁出去以后,我都不能拿自己的工资孝顺爸妈了吧?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还嫁人做什么?”
微微顿了顿,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曾书瑶小心翼翼地觑着刘爱香的脸色:
“这都已经说到了孩子的事儿上,那我也跟您通个气儿,我跟徐元的年纪也不算太大,我这边还想着,这两年里再提一级工资呢,还不想整天围着孩子打转儿。
所以,我们俩商量过了,这两年暂时先不要孩子,以后,这事儿您也就别再催我了,成不?”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有了徐元的描述,再加上曾书瑶自己的切身体会,她已经能够感觉到,婆婆黄卫英并不是一个多事儿的人。
再者说,婆婆模样看起来还年轻着呢,距离退休的年纪又早,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并不急于给自己升辈分。
更何况,徐元已经说了,他家那边的压力由他去顶着,而像“催生”这种事情,一个说不好,婆媳俩就有可能闹矛盾,但母女之间,却是没有什么隔夜仇的。
所以,相比较而言,曾书瑶最怕的,还是遭到刘爱香的催生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直接跟刘爱香把话敞开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