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呓语强烈暗示一样指了指自己：“我啊，我我我。”
袁今周把人从头到尾看了一眼，林呓语个头不高，甚至说在女生平均身高中都差了一截，也十分瘦，混到初中部都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三千，你是不是听成三百了。”
林呓语：“我耐力很好的，我只是……深藏不露而已，真的。”
她劲儿可大了。
袁今周皱了下眉，认真地问：“你真想参加？”
林呓语点了点头：“嗯，反正你也跑不了，不是没人想跑吗？我想跑，高中三年就一回嘛。”
袁今周不相信她嘴里说的她想跑，如果想，在报名开始的第一天她就报名了，不至于听说了他报名才来问。
只有她知道他不能跑步。
天气很热，林呓语穿了一件薄荷色的短袖，西瓜红的短裤，穿着白色运动鞋，看上去还真有一副要参加比赛的架势。
最近香林市的温度持高不下，中午更甚，三十度都是常见。
林呓语把刘海用发夹夹了起来，露出干净的额头跟眉毛，阳光把皮肤照得很亮。
阳光下，他盯着看了好几秒，眼神倏然有些发怔，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看到她询问的表情，才清了清嗓音说：“谢谢。”
林呓语歪着头，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
三千的名额落到了她头上，学校没有早操，下午五点多下课，会有女生跟男生一同遛操场跟跑步。
林呓语也会跑两圈之后再去吃饭，以免真到了运动会那天，根本跑不起来。
有时杨淑仪心血来潮也会跟着她跑两圈，两人在夜晚的晚风中溜圈闲聊，时间过得很快。
“哎，你看到那边食堂了吗？你去拿个手灯走过去，信不信，肯定有很多在亲嘴的小情侣。”
操场那边就是食堂，除了后厨其他都不关门，没有灯，一眼看过去黑布隆冬的。
林呓语猛地摇头：“我才不要过去……”
杨淑仪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跟你开玩笑的，哎对了，你不是加叶寄朝的微信号了吗？聊得怎么样？”
“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聊天，就说过两三句话，没聊了。”
林呓语发现认识他这件事似乎比学习都要难，这样对比一下，她学习还是有救的。
杨淑仪听言哦了一声之后，就没怎么在乎她之后的回答，目光放在了另一边，被吸走了似的。
林呓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郭月婷跟一个染了黄毛的男生在一起走。
两人直接隔了不远不近的空隙，郭月婷一直低着头，旁边男生歪着头看他，那头金色短发在路灯的照耀下格外突兀。
林呓语有些惊讶，盯着那边问杨淑仪：“那个男生是，齐勉？”
杨淑仪：“你认识？”
“不认识……但我记得他，上次体育馆被砸的时候就有他。”
杨淑仪又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隔壁实验中学有几个女生找郭月婷麻烦，应该是他帮忙了，郭月婷就跟他在一起了呗。”
“找她麻烦？”
杨淑仪敷衍地开口说：“谁让她说自己跟叶寄朝有一腿的，活该咯。”
林呓语好奇地往那边看，但并没有从郭月婷身上看出丝毫喜欢那个男生的样子。
“走了走了，我都困了。”杨淑仪说。
林呓语跟上去，声音渐行渐远：“那你还吃冰淇淋吗？”
“那还是要吃！美食可不能辜负。”
*
林呓语当天晚上给林温发微信时才看到，被她设置为顶置的人换了一个新的头像，是一张不知道从哪里下载来的看不清尽头的海，连带着朋友圈的背景图都给改了，唯一没变的就是yjz那三个字母的网名。像是一个脱胎换骨的新号。
跑步之后浑身疲惫，林呓语趴在被窝里想着要给他发什么，还没想出所以然，就睡着了。
运动会在下周五，林呓语想到要跑三千，心里还有些紧张，但面前更难的数学题先绊倒了她的脚步。
她也不敢去找郭月婷借笔记了，杨淑仪讲的她又听不懂，又不好意思每次下课都去麻烦老师，最终把目标锁定到了上次数学考了年级段第一的袁今周身上。
下一秒想到他爸妈对他的严格要求以及每次下课他都按兵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刷题，林呓语就放弃了耽误别人宝贵时间的想法。
晚上回宿舍林呓语偷偷摸摸拿着手机跑去安静有光的地方给林温打视频，吐槽学习太难了，比什么都难，她有点想家，想林温，又说她报名了下周的三千米赛跑，说了好多好多。
东扯西拉聊了一个多小时，才依依不舍挂掉了电话。
正要转身回宿舍，灭屏的那一瞬间，微信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她脚步骤然一止，点进去。
yjz：学习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看到站这条消息的林呓语整个人都愣住了，心脏像是即将炸裂开一般运动着不正常的速率。
她有些震惊于他居然主动给她发了消息，快步走回宿舍，一路琢磨着这句话，上了床在被窝里趴着，捧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学习不好……】
【是吗？】
【你现在是高一吗？】
后一句话让她彻底归于平静，叶寄朝根本不知道她是哪个班级的也不知道她学习不好。
林呓语猜测着他似乎对她并不好奇，又或者说是根本不想跟她见面，或者知道她什么。
这会有碍于他的资助。
坦白来说，他可能不希望自己作为资助者认识她，他也从来不在乎这些，所以不需要什么感激与不必须的交集。
【是高一。】
林呓语抿了下唇，看了一眼电量。
连忙给他回复了一句：【谢谢，那我可不客气了。】
【嗯。】
手机关机的最后一秒，看到他回。
为了补习数学，她有时候会把数学卷子带进寝室，照着手机灯光给他拍过去，他每次都能很快地把解题步骤给她写出来，并询问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天，林呓语有时候会觉得她是不是加了一个会解题的机器人。
这跟她印象中的叶寄朝大相径庭，又或许是隔着屏幕冰冷的文字掩盖了对方的真实性格。
内心紧张的同时忽然有些窃喜，她知道了更多面的他。
可每次问题时还会担心她问的题目太过简单，会显得她很笨。
【我学习不太好，但我会努力的不会浪费你的资助。】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她小心翼翼地发完，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下了课跑回宿舍打开时手机来看，只得到了他一个冰冷的“嗯”字。
于此同时他也很少会跟林呓语主动说什么，完完全全做好自己答题机器人的本分，聊天记录里，只有一张又一张的解题过程截图。
林呓语也不敢打扰他什么，能加到他的微信，耽误他的时间帮她解决难题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了。
一直到运动会的前一天，林呓语还有些紧张，当天晚上跑了三四圈之后才回的教室，洗漱完，脑子却有些异样的精神。
她偷偷摸摸打开手机，在界面点了好几下，也不敢发过去什么。
十一点半准时，他发了一条微信问：【今天没有数学题要问吗？】
林呓语回：【没有。】
她有点好奇为什么每次都要十一点半才会回复，又不敢多问。
或许只是简单的因为别的事情要忙罢了，他看上去就有很多爱好，是个生活充盈到无法装下别的什么的人。
又问：【你明天会领跑吗？】
林呓语：【我听说明天运动会，你们排球部有挺多人参加的。】
他回不知道。
林呓语就没在多问了。
第二天醒来时，林呓语才看到凌晨一点半的一条回复：
【如果我去，会。】
*
竖日。
运动会在早上九点多开始，吃过早餐，高一的全都往露天操场集合，整个高一的人都集中在在校园里，显得格外热闹。
广播站的几个人在台上收稿子，是一些给参赛人员的鼓励词。
林呓语跑步之前还在想，会不会也有她的。
她站在旁边看到别人的名字从广播中喊起时，觉得特别有气势，就算是后面坚持不了了，听到这种激励振奋的鼓励，也可以蓄力待发，冲向终点。
可等到真的比赛开始，她才意识到并不是这个样子，在跑步的过程中，她什么都听不到。
第一圈跟随队伍，林呓语跑得不快，旁边有几个同学在陪跑，第一圈还很轻松，第三圈就开始不少陪跑人掉队。
林呓语极力平稳着呼吸，微微偏头一看，很诧异地看到了袁今周。
他不能跑步这件事似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凡有一个人知道，都不会任由他参加三千米的长跑比赛。
此时的陪跑让林呓语忽然有些压力了。
第五圈时，陪跑换血，林呓语脑子嗡嗡的叫，也顾不上袁今周有没有在旁边，她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嗓子都刀子割了一样疼。
旁边似乎传来几阵熟悉的女声，大概是杨淑仪的，也有点像谢雨的，她分不清，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眼前不要像是风景穿线一样模糊。
“不用跑那么快，还有两圈，保持速度别停下来就行。”
很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像是一块含了冰的水扑在蓄满热量的脸颊处，林呓语想要歪头往旁边看，但她没有丝毫的力气，往前跑都像是机器人按照固定的程序进行一样。
她能感觉到身后已经有很多人掉了队，女子三千需要很久的耐力，林呓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双腿酸涩到好像失去控制，跟她的躯体脱了节，耳畔也都是嗡嗡的声音，眼睛里只能看到靠着赛道的那一条路。
只是旁边那个声音说：“还能坚持了吗？”
林呓语没说话。
他好像笑了声：“不用回应。”
唇瓣干涩的有些疼，不知道熬着一股力多久，林呓语听到他说，还剩下最后半圈。
随后，像是积攒了些许力气被无数倍叠加了似的，迈着腿，迅速往终点线冲刺。
此时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等她穿过那条被红色粉笔划过的线，大口大口呼吸着，弯着腰，手指摁着膝盖歪头往身后看。
远处还是人山人海，地面被烘烤，耳畔的是此起彼伏的哄闹声，震着耳鼓，她有些眼热，脸颊红彤彤的，也没寻到人。
双臂忽然被旁边两个人架住了，林呓语差点被整个抬起来。
她有些懵逼地看着旁边的谢雨和谢烟，还有拿了一瓶矿泉水飞奔过来的杨淑仪，忍不住笑了声。
“干什么？”
说出话时嗓子疼得要命。
“我去阿满你好牛逼啊！！！这可是三千！！！！”
林呓语有些羞赧：“没有第一。”
体队会跑的人多的是。
“能跑完就很牛逼了好吧。”
杨淑仪忙的递给她：“喝点水喝点水。”
旁边体育老师说着：“跑完的走一走，别坐着也别站在原地，绕着里面走一圈。”
林烟林雨去给他们班的跳远加油，林呓语就跟着杨淑仪转了大半圈。
她其实跑完到了终点，就感觉自己没什么事儿了，甚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流动，开了筋骨似的轻松和舒畅。
快绕了一圈回来，林呓语才注意到杨淑仪的膝盖有些不对劲，走路都轻微拐。
她问：“你腿怎么了？”
杨淑仪摸了摸鼻尖，说：“刚从楼梯上摔了，刚好碰到膝盖的地方，磕掉了点皮。”
看她走路的姿势可不止是磕掉了点皮而已。
一百米已经跑过了，林呓语又问：“那跳远呢？有人替补上了吗？”
杨淑仪摇了摇头：“没……跑哪的都有，根本找不到人。”
林呓语指了指自己，嘴角微微上扬说：“我来我来。”
杨淑仪此时还架着她的胳膊，表情震惊：“你？你可得了吧。”
“真的真的。”
她可有精神了。
最后真的是林呓语帮她跳了，她一米五几的个子，女子跳远跳得了第二名。
比赛刚结束没几分钟，就听到了远处铿锵洪亮的广播，是几个男生一起的，抢走了广播站的扩音器，吼出来似的。
“恭贺林呓语同学在跳远比赛中勇夺第二名！！！七班一出，谁与争锋！！！！”
林呓语装作没听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跳了第一。
杨淑仪看她，啧了声说：“刚你跑三千的时候更夸张，一统天下这破词儿都出来了，不过你报三千，还都是今天班里人才知道的。”
林呓语只是问了句：“刚才给我领跑的是谁？”
“你说哪个？”
“最后。”
杨淑仪顿了下，过了好几秒，林呓语感觉有些奇怪，转头看她，听到她回：“叶寄朝。”
林呓语想到了那条微信，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还真来了啊。”
所以他知道她的。
杨淑仪怪异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林呓语：“微信啊。”
不是她给的么。
*
袁今周腿疼得受不了，运动会没结束就自己去医护室了。
何知意问他是不是有旧伤，袁今周只是含糊地说以前摔到过骨头，以为没事了，就跑了一会儿，跑完之后感觉很疼。
何知意给他涂了红花油上去，凉飕飕的，还找了个膏药，说他如果有时间最好去中心医院做个检查，看一下骨头里面的情况。
医护室距离操场不远，此时远处那个关于林呓语的广播被骤然吼出来，几乎整个教学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何知意听到名字下意识往远处操场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欣慰地勾了勾唇。
三千应该结束了，还挺厉害，还报了跳远。
转过头，瞧见袁今周眼睛都红了。
何知意才回神愣了一下，问：“很疼吗？”
袁今周抿唇摇了摇头。
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是叶寄朝他们几个，进了医护室，问何知意还有没有冰块，排球队有个新来的，刚打排球很容易出现胳膊局部淤血。
何医生说冰箱里还有，往后面房间走。
叶寄朝看到里面有人，站在门口也没进去。
隔着一层夏日防蚊虫的帘子，袁今周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对话。
是李翌问叶寄朝刚才是不是给谁陪跑去了。
“你他妈上次写情书不会是暗恋谁吧？”李翌打趣道，“刚操场那个三千米的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