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孔如琢倚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地叉了一块蜜瓜吃,“就是突然觉得他那张脸很讨厌。”
乖乖,蒲总那张脸还讨厌啊?
整个娱乐圈,比他还好看的人能有几个?
经纪人明智地不参与到他们小夫妻的争吵中,只把资料递给了孔如琢。
孔如琢随手翻了翻,不大感兴趣道:“月底时间替我空出来。”
经纪人应了一声:“别的呢?”
“随便。”
小姑奶奶心情不佳,经纪人也不啰嗦,站起身打算走。
身后,孔如琢又喊住他:“这几天……蒲又崇给你打电话了吗?”
经纪人:“啊?蒲总?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难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到位,蒲总要亲自训话?
却见孔如琢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经纪人后知后觉:“你不会是把人给拉黑了吧?”
闻言,孔如琢冷笑一声:“他应得的。”
还真拉黑了啊!
经纪人劝她:“我人微言轻,蒲总也许根本没我电话。你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说不定他给你留了很多言呢。”
他说的有道理,孔如琢秀丽长眉微微松开,有些意动。
她看了经纪人一眼,装作漫不经心:“谁稀罕看他的留言。”
可话虽这么说,她的手还是很诚实地将蒲又岑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而后矜持地放到一旁——
免得蒲又崇真的发了太多消息,震得她手疼。
一旁经纪人也凑趣道:“我要是蒲总,我可急坏了。”
孔如琢淡淡道:“聒噪。”
唇角却扬起了一点。
手机放在一旁,安静至极。
孔如琢耐心地等了半分钟,终于忍不住抓过手机看了一眼。
微信里,蒲又崇的信息栏里干干净净,一条未读消息都没有。
未接来电里,没有。
短信里,也没有。
室内陷入尴尬的沉默,孔如琢原本舒展开的眉峰,彻底死死皱成一团。
就在经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时候,就听到孔如琢冷笑一声。
“蒲又崇,真有你的。”
雪白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手指修理,姿态优雅。
经纪人余光看到,这次孔如琢没有把蒲又崇拖入黑名单。
她直接把他给删了。
-
月底。
蒲又岇忌日。
孔如琢处理完工作,从外地赶回秋山。
推门进入房间时,便见盛琅同蒲存之端坐在沙发上,蒲又岑陪同在侧。
三人皆是黑色长衫,盛琅头发以一支素白的羊脂玉簪挽起,鬓边还簪着一朵雪白的晚香玉。
见孔如琢进来,盛琅看向她,大概是想笑,可是唇角还没扬起,就又垂了下去。
“如琢回来了。”
若是寻常,盛琅必定会更加热情一点,只是今日是蒲又岇的忌日,哪怕往昔盛琅表现得再坦然从容,可其实只是将伤痛埋在心里,到了这一日,终于再压不下去。
孔如琢上前握住她的手:“母亲。”
触手才知,盛琅的指尖冰得像是一簇白玉的扇骨。
孔如琢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以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盛琅。
半晌,盛琅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问她说:“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又崇呢?”
孔如琢也半个多月没见过蒲又崇了,哪里知道他跑到哪去了。
可在盛琅面前,她只做乖巧道:“我刚从外地回来,还以为又崇已经到了。”
上首的蒲存之哼了一声:“今天这样的日子,他还能回来得迟了,真是不知所谓!”
蒲又岑替蒲又崇开脱:“三弟公务繁忙,说不定是路上堵车了。”
一边向着孔如琢使眼色,想要孔如琢帮着说上两句。
孔如琢只装作没有看到蒲又岑的暗示。
公公愿意教训蒲又崇,她求之不得,不煽风点火就是好的,哪里还会替他说话。
蒲又岑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却见弟妹若无其事坐在那里,一时有些纳闷。
好在盛琅道:“他不回来就算了,咱们先走,别耽误了时间。”
蒲又岑连忙道:“是啊,三弟自小同大哥关系好,就算是晚来片刻,想必大哥也不会计较。”
孔如琢闻言有些意外,只是盛琅已经起身,她便扶着盛琅一道上了车。
时序已至盛夏,秋山上绿树成荫,于澄碧天幕下连绵成巨大的翡翠。
几辆黑色宾利自蒲家宅中开出,快速地掠过蜿蜒山路,悄无声息地驶向了远方。
车里,盛琅一直闭着眼睛。
孔如琢坐她身旁,小心地打量她。
哪怕盛琅看起来再年轻,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哀毁太过,难免伤身。
孔如琢犹豫着,还是开口说:“我刚刚听二哥说,又崇和大哥关系最好?”
盛琅缓缓睁开眼睛:“是,老三和老大年纪差得远,可偏偏老三更粘着老大。老三大概也和你说了,他小时候,我们将他送去他姑祖奶奶身边,那时老大原本在外地竞赛,听到消息赶了回去向我们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来更是逢年过节,都催着我们记得将老三接回家来。
“那时老大出事,老三知道消息回来时那个脸色……唉,他嘴上不说,可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是伤心透了。”
孔如琢本意只是转开盛琅的注意力,不让她一直沉浸在伤怀里。
可听盛琅这样讲,诧异道:“我还以为……”
“还以为老三谁都不放在心上?”盛琅轻轻地笑了,“他啊,其实比谁都重情重义,只是总装做什么都不在乎。”
盛琅说完,问孔如琢:“老三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孔如琢没想到她这样敏锐,一时干笑道:“没有啊。”
“老三这个脾气,你们到现在才闹别扭,我反倒觉得惊讶。”盛琅看出孔如琢的不自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不掺和。他惹你生气,当然得他亲自来哄。”
他才不会来哄。
孔如琢乖巧地依偎在盛琅身边,忍不住在心里悄悄想。
他连被她拉黑都不知道,现在更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逍遥快活了。
想让她原谅,比登天还难!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蒲总就要出来哄老婆了!
还有第二更!这次一定有!
第29章 29(第二更)
◎“是我,任由你挥之即来,招之既去。”◎
29
若孔如琢坏心眼一点, 随便在盛琅和蒲存之面前说上几句,保管蒲又崇吃不了兜着走。
还好她这人虽然记仇,却更喜欢自己亲自出手。
哪怕整整一天,蒲又崇都没露面, 孔如琢也没火上浇油。
反倒在蒲存之动怒时, 出言替蒲又崇解释说:“他不像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大概真的被什么事绊住了。”
好说歹说, 总算哄走了蒲存之。
孔如琢舒了口气, 一旁蒲又岑问她:“弟妹, 不下山吗?”
孔如琢微微笑了笑:“又崇没来, 我替他为大哥多上三炷香。”
蒲又岑闻言, 看她的眼神越发赏识:“大哥是个洒拓的性子, 就算三弟不来,也不会生气。天黑了风冷,你也别待太久。”
蒲家世代居于东城, 世世代代, 墓园自然占了一座山上最好的位置。
极目远眺, 能望得见浩浩汤汤的一线海, 海是灰蓝颜色, 遥遥地同天空连成了同一种颜色。
墓碑上, 蒲又岇有一双同蒲又崇如出一辙的眼睛, 一样的狭长明亮, 都是睥睨的天之骄子。
孔如琢不期然想起自己的大哥,想起他也是同样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斩断了羽翼。
只是还好,大哥毕竟还活着。
孔如琢以己度人, 便能想象得出, 那时知道蒲又岇去世, 蒲家人会有多么崩溃。
她真心实意地向着蒲又岇又上了三柱清香,垂首道:“大哥,又崇今日不在,我替他来看您。”
照片上的男人,永远停留在了最风度翩翩的年华,从此以后,岁岁年年。
孔如琢躬身许久,终于直起身来,转身要走。
却又忽然撞进一个,满是广藿香同鸢尾根气息的怀抱中。
夕阳的余晖洒落天地,一片橙红色的光影潋滟间,蒲又崇正静静站在她的身后。
他有一双冷清的眼,似是世家百年熏陶,方得如此清贵骄矜。
上天垂青他,要他一举一动,都英俊至悲天悯人,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然令人沉迷。
孔如琢一声惊呼压在喉中,怔怔望着他。
他嗤笑一声:“不认识我了?”
孔如琢这才回过神来,垂下眸去,随手将他推开:“你再晚来一会儿,就只能赶上你大哥明年的周年祭了。”
“他不会在意这个。”蒲又崇淡然道,“他向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孔如琢翻个白眼:“我若是你大哥,变成鬼也要过来骂你两句。”
闻言,蒲又崇没有做声,只是取了香来点了,工工整整立在蒲又岇坟前,深深鞠了三躬。
一线青烟扶摇直上,没入夏日灼烧一般炙热的空气之中。
三躬已毕,蒲又崇俯身将香火插入炉中。
直起身后,望着蒲又岇的照片,似是漫不经心道:“若这世上真有鬼神,倒也好了。”
总比身死之后,如浮游一般消散于世间,任由亲人如何祭拜思念,天上地下,都再也寻不到要好。
他眉目肃然端丽,立在那里,被斜阳勾勒出精心雕琢后的英俊五官。
明明连语调都未曾变改,可孔如琢莫名从这短短一句话中,听出了萧瑟之意。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站在他身旁,许久,才结结巴巴道:“你大哥泉下有知,知道你如今这样思念他,一定很欣慰。”
蒲又崇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孔如琢,你是不是从没安慰过别人?”
孔如琢一哽。
她确实没怎么安慰过别人。
孔如琢冷哼道:“爱听不听。”
蒲又崇却笑了:“挺爱听的,你可以再多说几句。”
她就多余安慰他。
孔如琢懒得理他,转身往山下走去:“刚刚你不珍惜,现在我不想说了。”
身后,蒲又崇不紧不慢跟上来。
孔如琢微微回眸,瞧见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被拉得长了,倒像是并肩而行。
一走神,脚下就差点踩空。
还好他及时伸过手来,轻而易举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她很瘦,腰肢不盈一握,似是熟透的玫瑰花枝,乌黑的发如同锦绣的绸缎,同盛琅一样,以一支发簪挽在脑后。
只是盛琅那支是羊脂白玉,她的却是老坑翡翠,水头好,盈盈似一汪碧潭,衬着露出的那一截粉雕玉琢的颈子,颜色分明至极。
鼻端能嗅到晚来玉的香气,这样一朵皎洁的花,原来是被掩在了她如云的发间。
蒲又崇忽然觉得有些热,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她察觉到了,不知也是因为热还是什么,面上浮着淡淡的红,连小巧剔透的耳垂,都泛起玫瑰的颜色。
“放开我。”
可他不动,手臂禁锢她,在这窄窄的山道上。
孔如琢有些发慌,怕被人看到,又嫌他讨厌。
又羞又恼间,只得压低声音:“这是你们蒲家的墓园,你要做什么?”
他也将声音放得低了,就显出几分温情脉脉:“不问问我,这些天去了哪?”
孔如琢装作漠不关心:“你最近不在东城?”
蒲又崇认真打量她,良久,唇角挑起,似是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不在。”
“你今天回来晚了。”孔如琢幸灾乐祸,“父亲很生气。”
蒲又崇却不在意:“我惹他生气的地方太多,多一桩倒也无所谓。”
孔如琢替蒲存之感到心累,要从他怀中挣开:“你是债多了不愁,却连累我在父亲母亲面前谨小慎微,生怕被你给连累了。”
“他们给你气受了?”
孔如琢顿了一下,实在不能说违心话:“那倒没有。”
旋即理直气壮道:“他们不迁怒于我,是他们仁慈。难道也成了你的功劳了?”
蒲又崇说:“你若不是嫁给我了,哪里来的这样好的公婆?”
他居然真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了!
孔如琢被他的厚颜震惊,一时瞠目结舌。
她这表情有些可爱。
蒲又崇放开手,取出一只黑色的首饰盒来。
首饰盒外表是正红色的丝绒材质,只是不大,握在他修长指间,倒像是一只玩具。
孔如琢扫了一眼:“什么?”
他说:“送你的。”
孔如琢的珠宝首饰可以称得上是车载斗量,作为孔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她得到的,不光是孔家的家承,更有来自母亲家族数代的珍宝。
见多了宝物,若不是顶尖,很难让她心动。
——更何况,蒲又崇手中这只,实在有些小的过分。
可这毕竟是他送的礼物。
孔如琢不忍心打击他,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打开道:“真是小巧精致……嗯?”
盒盖打开,露出里面一枚戒指,铂金戒臂,之上点缀一颗至少超过十克拉的紫色蓝宝石。
作为最难开采的珠宝之一,紫色蓝宝石只要超过一克拉便有极高的收藏价值,更遑论这样大的一颗,火彩却又这样的好,夕阳高烧之下,只需一点亮光,便流光溢彩,如同紫罗兰般流滟生辉。
女人哪怕拥有再多珠宝,也不会介意再多一样。
孔如琢见猎心喜,忍不住感叹说:“真漂亮。”
“小巧精致?”蒲又崇却嗤笑一声,“看来孔小姐,也惯会以貌取人。”
孔如琢承认自己刚刚小瞧了他——
蒲先生出手,又怎会有凡品?
可她爱不释手看了半天,却又递还给了蒲又崇。
蒲又崇挑了挑眉:“不喜欢?”
“无功不受禄。”孔如琢板着脸说,“你别想拿这个贿赂我。”
难道他以为,送她枚戒指,就能把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了?
她的手指纤细,握住那天鹅绒的匣子,如同握住一簇小巧的火焰,只将指尖原本便冰雪剔透的肌肤,熏染得越发雪色莹光,那样执拗地伸在他的面前。
宝石璀璨,却远不及她一个眼波。
蒲又崇挑起唇角,像是要将戒指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