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俐淇也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嘴里满是牙膏泡沫,含含糊糊地向妈妈邀功,“妈妈,是我说的要让爸爸照顾妈妈,我现在还小,妈妈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不能照顾妈妈,只能让爸爸帮我照顾,等我长大了,我就自己可以照顾妈妈了。”
女儿的这张嘴啊,就是程瑾澜的软肋,她捏捏她小巧的下巴,“那你赶紧好好刷牙,然后多多地吃饭,快快地长大。”
不然,没等到你长大,我就得让你卖完了。
程俐淇使劲点点头,“妈妈,我今天早晨要吃两碗饭,然后嗖一下就长大了,长大了后就能照顾妈妈了。”
因着女儿贴心的童言稚语,程瑾澜嘴角噙了笑。
程俐淇看妈妈笑了,眼眸弯弯,也咯咯地笑起来。
外面初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母女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浓烈又夺目。
邵成泽竭力自控脚步,才没让自己走过去,把那一大一小拥入怀里。
门铃先是响起,紧接着又传来程瑾川的大嗓门,“小俐淇,你是不是在睡懒觉,这都几点了,快起来看大舅舅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程瑾澜眉心一跳,问邵成泽,“你车是不是在院里停着?”
邵成泽回她,“我已经让司机开走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一大早,他让司机带过来换洗的衣服,顺便把车开走了。
程瑾澜松一口气,拿下巴指挥他进洗手间,“你去帮小俐淇洗漱。”
小俐淇立刻明白了妈妈的意思,不能让大舅舅发现爸爸在,她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把爸爸拉到洗手间,还细心地关上了门,小声地对爸爸嘘了一声,“爸爸,不要出声哦,我们要和大舅舅玩捉迷藏,不能让大舅舅找到。”
邵成泽无奈又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他倒是很希望被找到,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留宿已经触犯到她的红线了,他不能再去惹她生气。
程瑾澜把邵成泽的外套手表扔到卧室,鞋子扔到衣柜,才去开门,“你今天抽什么疯,这么早过来。”
程瑾川啧一声,有这样的妹妹吗,说她大哥抽疯。
“喏,”程瑾川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小俐淇不是前两天嚷嚷着想要放风筝,艾莎公主的风筝,她肯定喜欢,她人呢,还没起?”
程瑾澜回,“在上厕所,她刚进去,得有一会儿才能出来。”
程瑾川有点儿可惜,他时间紧,得马上走,要不怎么也得等小俐淇出来,把风筝亲手交给她,她见到这个风筝,指定得搂着他的脖子,兴高采烈地喊,天底下最喜欢的人是大舅舅。
“我听咱们妈说,你昨晚和何知骞吃饭了?”程瑾川转脚要走,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嗯。”程瑾澜不想多谈。
“这个何知骞还行,何家排行老三,当初他学校就在我学校旁边,他在华人圈挺有名的,洁身自好,不是胡来的人,家风也算清正,从上到下没有那种斜的歪的,更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他们家要开拓国内的市场,他负责这块儿,以后肯定要长期留这边,你要是真和他成了,也不用担心两地分居的问题。”
要不是何知骞要定国内,程瑾川是不同意妹妹和他见的,程家的女儿肯定不远嫁,要是能入赘最好。
程瑾澜截住他继续往下的话,“就是吃了一顿饭,哪儿都还没到哪儿呢,你说得太远了。”
程瑾川也知道自己说太远了,可他急呀,自从小俐淇知道了她爸是邵成泽后,他就急,他总觉得事情要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何知骞还算不错,你要是觉得第一印象还行,可以试着往下发展发展,他不行,咱还有别人,你哥我身边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你要是愿意,回头我就给你组织一个派对,大把的男人随你挑,我就不信咱还不能找到一个顶顶好的妹夫。”
总之,别是邵成泽,邵家就没好人。
程瑾澜没好气地斜他一眼,还大把的男人随她挑,“你快闭嘴吧,正形就没几句,你当大哥的老光棍一个,还来催我。”
程瑾川心头中了一箭,血哗哗地流着,开门踉跄着走了,他在外被人称“单身贵族钻石王老五”,到亲妹妹这儿就成老光棍一个了。
程俐淇听不太清大舅舅和妈妈在说什么,她在努力在把自己的小牙齿刷白白。
邵成泽站在半掩的洗手间门前,神色晦暗不明。
程瑾澜送走程瑾川后,给费祖荟打了电话,说临时有事情,要早走,不过去吃饭了,她带着程俐淇去酒店吃就行,她不能让他大摇大摆地从她家出去,万一在门口碰到什么人,得炸了锅,她得把他藏到车里,带他出去。
邵成泽按照网上的食谱,熬了一砂锅银耳红枣羹,不算太成功,但也不算太失败,程俐淇很捧爸爸的场,喝了两碗。
程瑾澜在女儿的注视下,先敷衍地喝了两口,热热甜甜的汤羹顺着嗓子,流到宿醉的胃里,意外地舒服了不少,连带惴惴的肚子都不怎么难受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完了一碗,又续了一碗。
邵成泽眼底回了些温度。
程俐淇第一次被妈妈和爸爸一起送着上学,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先是对爸爸说,爸爸熬的汤好好喝,等下次还要喝爸爸熬的汤,又对妈妈说,她会每分每秒都想妈妈的。
嘴比吃了十罐蜂蜜还要甜,非要看着爸爸妈妈上了车才跟着老师进去。
程瑾澜在幼儿园的下一个路口处停了车,让副驾驶的人下车,“澜川和邵氏不顺路,你让你司机过来接你吧。”
邵成泽侧头去看驾驶座的人,用受伤的嘴角正对着她,“能不能麻烦你停在一个药店门口,我嘴唇疼得厉害,得需要敷点儿药。”
那么小的一个小伤口再疼能有多疼。
邵成泽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你昨晚喝醉可能不记得了,其实我嘴上这伤不是我自己咬的,是你咬的,你昨晚肚子不舒服,拉着我的手帮你揉肚子,揉到一半你说你口渴,我去给你倒水你又不让,大概是把我的嘴唇当成了水杯,压着我又咬又啃,我又挣扎不过,只能任你为所欲为。”
“放屁。”程瑾澜恼羞成怒,他扯的都是什么屁话,什么叫任她为所欲为,“明明是你--”话到一半,她急急地收住话头,他给她设了陷阱。
邵成泽似笑非笑,“想起来了?”
她假装不记得,他也无意拆穿 ,可他现在改主意了。
“下车。”程瑾澜神情漠然,耳根的脖颈处却是嫣红一片。
邵成泽解开安全带,人却没有动,“你昨晚用我的手,又用我的嘴,总不能白用,过河拆桥应该也没拆这么快的。”
程瑾澜齿缝里挤出声音,“是,邵总金贵,我肯定不会白用,不过,你得先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还邵总这个人情,我今天下班之前给你答复,不知道邵总等不等得及?”
邵成泽挑眉,意外她这么痛快,他同意这个方案,至少今天一整天她都会想到他。
邵成泽刚进办公室,手机震动,进了一条信息,来自澜川的唐益成,是一个转账红包,红包的面值0.01元。
紧接着又进来一句话,【邵总,我们程总说,这是付给邵总的服务费。】
唐益成一边发信息一边疑惑,邵总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服务,就值0.01元,未免太廉价了一点儿。
邵成泽脸黑成焦炭。
第26章
一场大雨之后, 天空湛蓝如洗,云朵白如绸缎,连空气中都带着清爽的气息, 让人心旷神怡。
唐益成觉得程总今天的心情不算太差, 明明一连几天,藏在冷静面孔下的心事重重和烦躁不定, 压都压不住, 他跟程总以来,很少见程总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唐益成忍不住想, 程总心情突然好转,难道和邵总那价值一分钱的服务有关。
程瑾澜把自己的好心情归结于, 姨妈的难受劲儿过去了, 绝不是因为一想到他收到那个红包时的脸色, 心里就莫名的畅快, 连程俐淇都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她是程俐淇她妈, 难道还能比程俐淇更幼稚。
不同于澜川, 邵氏的董事办今天有点儿过于安静, 孔奕婵早晨进去汇报工作,出来便给一众小助理使眼色, 今天最好安分一点儿,老板心情不太美丽, 不美丽到脸色都泛了青, 用青也不准确, 孔奕婵老家是乡下, 奶奶家做饭用的是一口用水泥砖砌成的大灶,时间太久了, 烟熏得灶台周边灰不是灰,黑不是黑,老板的脸色就跟那灶膛色儿是一样的。
办公室虽然静悄悄,但群里聊得火热。
这一阵老板虽然面上不显,但大家都知道他心情还可以,还可以都说轻了,应该说心情很好,且不说邵总与那位程家二小姐究竟有怎样的前缘,从天而降了那样一个粉雕玉琢冰雪聪明的女儿,搁谁身上,谁能不高兴,怕是做梦都得从梦中笑醒。
老板有没有从梦中笑醒他们不知道,但老板近来一贯冷肃严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柔软,这变化简直让人欣喜,老板心情好,他们的日子自然好过,本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怎料老板的心情今日又陡转直下。
小小助理问,不应该啊,这一阵公司也太平得可以,吴家的人该清的也差不多都清出去了,老邵董也放了权,现在的邵氏,完全是邵总说了算啊,哪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情,怎么会心情不好。
二小助理说,会不会是因为南城那块儿地的事情。
大小助理说,那也不该啊,南城那块儿地不是程家拿下了吗,虽说程邵两家有旧怨,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现在邵总和程二小姐的女儿都那么大了,邵总明显对程二小姐有情,现在邵家又是邵总当家作主,就算再来十条家训,就依邵总那雷厉风行的劲儿,他想干的事情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呀,这两家迟早成一家,那南城那块儿地现在是谁家的又有什么要紧。
孔奕婵轻咳了一声,三位小助理立刻收起了八卦摸鱼的心思,假装开始认真工作。
早晨邵总路过的时候,这三个小助理也在假装认真工作,没敢抬头看,所以没看到邵总嘴角处那大喇喇的伤,那伤是在嘴唇外沿,肯定不是自己误咬的,敢咬她老板的人,除了程家二小姐,孔奕婵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再想到邵总那灶膛色儿的脸,她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词,欲求不满,这大概就是老板心情不好的原因。
内线电话响起,孔奕婵看了眼号码,挺直腰背,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邵总。”
邵成泽吩咐,“孔助,你帮我约程瑾川的时间。”
孔奕婵静默一秒,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再确认一遍,“程氏的程总?”
“对,就说我想和他谈南城那块儿地,也不是太着急的事情,你就每天上班前和程氏那边打一个,下班前再打一个,直到能约到他的时间为止。”
“好的,邵总。”孔奕婵想,这是要打持久战啊。
“还有,我给你发过去了一张墨镜的照片,你帮我查一下价格。”
“哦,好。”
孔奕婵的电脑已经收到照片了,明显是一款女士墨镜,有牌子有编码,在官网上一查就能查到价格,都快赶上她小半个月的工资了,孔奕婵把价格给邵总发过去。
邵总回她两个字,【很好】。
孔奕婵一时没搞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是说她的工作效率很好,还是说这个墨镜的价格很好,她就当是说她的工作效率好了。
今天澜川有一场画展,是程瑾澜很喜欢的一位画家办的,也是她的至交好友,她特意空出了下午的时间去看展,画大多是黑白的泼墨,黯淡到极致反倒是浓烈的绚烂,程瑾澜慢慢走过展厅,最后驻足在一幅画的前面,这是唯一一幅由浓墨重彩挥洒成的油画,蓝色的大海,粉色的霞光,金黄的落日,一男一女散步在银色的沙滩,她好像能闻到海风吹过的味道。
手机震动声起,程瑾澜看着屏幕上的一连串数字,晃了一下神,这个号码她从来没有备注过,当初她拉黑了他的微信,却没有拉黑他的手机号,说不清抱的是一种什么心理。但是,从她说分开后,这个号码就再没有打来过电话。
后来她换了手机,换了手机号,以为也换了从前的种种,却没意识到,记忆这种东西是换不掉的,时隔这么多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号码,她也没想到他还留着这个号码。
程瑾澜将手机按成静音,他打电话从来只打一次,如果对方没有接,他不会再打。
她订了几幅画,好友特来感谢,指着那幅油画说,“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你记忆中最美的日落,我给你画出来了。”
之前和这位画家好友的一次下午茶里,两个人坐在咖啡厅的露台上看日落,那天的日落很美,晚霞漫天,烧出瑰丽的火红,画家感叹大自然的美妙,程瑾澜拿吸管搅拌着咖啡,半托着腮,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说她见过比这更美的日落,等她说完,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当时马上岔开了话题,没想到还是被好友捕捉到了异样。
程瑾澜道,“我说的和你画的可不一样。”
她只说了景,画家却在景中添加了人。
画家回,“这么浪漫的景色里,当然要有爱情,画吗,就是要画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还有感受到的,我从你当时说这一幕的眼神里,可是看到了爱情,我的直觉一向没错。”
程瑾澜否认,“爱情这个词,也只能用来骗骗十几岁的小女孩,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再谈这些情啊爱啊,未免有点痴人说梦的可笑。”
画家笑,“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老气横秋,那你说说,我们这个年纪要谈什么?”
程瑾澜想了想,“钱,事业,还有女儿,哪一样不比爱情可靠。”
画家也有一个女儿,比程俐淇小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