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醉了,进屋去睡觉,好不好?”邵成泽半蹲下身,和她视线持平,像哄程俐淇那样哄她,她的酒量,最多超不过两杯红酒,她今晚喝了太多。
程瑾澜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轻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邵成泽。”
“嗯,我在呢。”
“我没醉,醉的是你,我是清醒的。”
那一晚,他是醉的,她是清醒的,她恨自己的清醒,也恨那一刻的心软,更恨在她给他找了无数个理由,准备原谅他时,他在那个早晨,又用那些话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你说的话是真或假,我都不会原谅你。”她看着他的眼睛,喃喃自语。
她不会再原谅他。
“好,那就不要原谅我。”
她满意他的回答,头慢慢抵到他的肩膀上,没几秒,因为醉酒昏睡了过去。
邵成泽抚开遮住她脸颊的头发,她的呼吸带着微微的红酒香,一下一下打在他的颈边,拉扯着他的神经,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邵成泽慢慢放任自己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爸爸,”程俐淇光着脚,站在不远处,双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中指和食指之间露出了一条明显的缝隙,用小小的声音止住邵成泽。
“你还没得到妈妈的允许,不可以亲她哦。”
第24章
程俐淇说完, 就合上了手指之间的缝隙,将自己的眼睛捂了个严严实实。
邵成泽稍显狼狈地后退一步,硬着头皮, 试着和女儿解释现在的情况, “妈妈睡着了,爸爸是想把妈妈抱到卧室里去。”
程俐淇又张开手指之间的缝隙, 长长的睫毛忽闪着, 大大的眼睛已经看透一切,但她很给爸爸面子, 没有再戳破他,只顺着爸爸的话说, “妈妈的房间在我的房间旁边, 爸爸, 你要轻轻地抱妈妈, 不要吵醒她。”
“好, 小俐淇给爸爸带路, 好不好?”
邵成泽现在不能和女儿对视, 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窘迫。
“好的, 爸爸。”程俐淇转过身去,走在前面, 给爸爸带路。
邵成泽托住程瑾澜的腰,打横把她抱起来, 程瑾澜皱了皱眉, 睁开迷蒙的醉眼, 看到眼前的人,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手指轻触着他的下颌, 一路往上,摸到了他的耳朵,低声呓语了一句,“邵成泽,你红什么耳朵?”
邵成泽的肩膀僵住,她的声音太模糊,他不由地轻声唤她,“淼淼。”
“嗯。”程瑾澜含混地应一声,在他怀里动了动,窝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过去。
是真的醉了,但凡清醒半分,她都不会让他近她的身,更何况是这样主动的触碰。
程俐淇领着爸爸进了妈妈的房间,踮着脚,伸着小胳膊掀开被子,拍拍枕头,“爸爸,你要轻轻地慢慢地放下妈妈哈。”
“嗯。”
邵成泽轻轻地慢慢地把怀里的人放到床上,拿起薄被盖到她身上,又给她掖了掖被角,程瑾澜的背贴到柔软的床,手拥上被子,安稳地入了梦乡。
程俐淇在旁边看着爸爸的动作,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爸爸,我们不要打扰妈妈睡觉了。”程俐淇拉上爸爸的手,轻声说,“我们出去吧。”
邵成泽弯腰把乖乖的小人儿抱起来,关上灯,半掩上门,出了屋。
程俐淇喝了一大杯水,躺回到床上,她不想听爸爸讲故事了,用大舅舅的话说,就是不为难他,也不为难自己了。
“爸爸,你给我唱歌吧,就唱你那天唱的童谣,爸爸唱歌最好听。”
“好。”邵成泽轻拍着她的肩,低沉的哼唱缓缓在房间里漫开。
程俐淇被爸爸拍得很舒服,爸爸在她耳边唱歌,比在手机里听着还要好听,迷迷糊糊的睡意让全身放松下来,重叠的眼皮慢慢往下耷拉。
外面突然起了轰隆隆的电闪雷鸣,阴沉了一整日的天似泄了闸,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程俐淇原本都和周公握上手了,被雷声吓得身体一咯噔,人又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惶惶地看向爸爸,“爸爸,外面在打雷。”
她最怕下雨天打雷了。
邵成泽捂住她的耳朵,把她抱到怀里,轻声哄他,“小俐淇不害怕,爸爸一直在呢,爸爸会陪着你。”
程俐淇问邵成泽,声音里有委屈,“爸爸,你今晚能不能不回你的家了?我会害怕。”
“嗯,爸爸今晚会一直都在。”
听到爸爸的话,程俐淇慢慢安下心来,她搂上爸爸的胳膊,“有爸爸陪着我,我就不害怕了。我睡着了后,爸爸可以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软软的,睡起来会舒服。”她又想到了什么,“爸爸要是留下来的话,明天早晨还可以照顾妈妈,妈妈这两天身体会不舒服。”
邵成泽眼睫温柔,“我们小俐淇真聪明。”
程俐淇弯眼笑笑,清澄澄的眼睛认真看爸爸,“爸爸,男孩子是不可以偷偷地亲女孩子的。”
邵成泽神色再一次僵住,却也自知不能再做任何抵赖,他和女儿认真保证,“爸爸记住了。”
小程老师点点头,“爸爸,那我要给你保守秘密吗?不让妈妈知道你想偷偷亲她。”
邵成泽抚抚她的头发,“如果小俐淇愿意的话。”
程俐淇想了想,“这样的秘密,我只能替爸爸保守一次,有一个词叫下不为例,意思就是说,如果你犯了错误,机会只有一次,这次原谅了你,下次就不可以再犯了。”
邵成泽简直无地自容,“谢谢小俐淇愿意给爸爸一次机会。”
“不客气的,爸爸。”
程俐淇捂着嘴,打了个泪眼朦胧的哈欠,她是真的困了,今天已经比她平常的睡觉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外面的雷声虽然还在继续,但是妈妈睡在隔壁,爸爸在她身边,她没什么好怕的,没多大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下来。
邵成泽等女儿睡实了才慢慢抽出胳膊起身,脚蹲得麻了,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雷声越来越大,跟要劈开天似的,她不喜欢打雷天,他转去隔壁门口,看了看卧室里面的情况。
程瑾澜半梦半醒间,身上有说不出的难受,胃里因为喝多了酒难受,肚子因为姨妈惴惴的难受,雷声又轰隆隆地响着,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跟烙煎饼一样,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
邵成泽走到床边,俯在她耳侧,轻声问,“哪儿觉得难受?”
程瑾澜嗫嚅出声,“肚子。”
邵成泽的手覆上她的肚子,轻轻缓缓地揉着,“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儿?”
他的手很大,随着他的动作,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睡衣传了过去,肚子里面那种似疼非疼的撕扯劲儿缓解了不少,程瑾澜的头往枕头里陷了陷,“再重一点儿。”
邵成泽在手上注入了一些力气,“这样?”
程瑾澜轻哼了一声,这是舒服了,也懒得回答了。
过了好一会儿,程瑾澜嘴里溢出了几声嘟囔,邵成泽凑近去听,“还有哪儿不舒服?”
“我渴。”程瑾澜顺着他的话无意识地回。
“我去给你倒水。”
邵成泽的手刚要离开,程瑾澜伸手按上他的手,又给他按了回去,声音里有不满,“不要停。”
邵成泽一边继续给她揉着一边问,“那还要不要喝水?”
“要,我渴。”
邵成泽失笑,“我先去给你倒水,很快,一分钟不到就能回来,然后再继续给你揉,好不好?”
程瑾澜思考了片刻,勉强同意他的提议,“那你快点儿。”
“好。”邵成泽应她。
说要快也没能多快,邵成泽找杯子找蜂蜜,兑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他一手端着一杯子,一手托起她的背,“淼淼,起来喝水。”
“你真慢。”程瑾澜半眯着眼睛,嘀咕抱怨。
邵成泽认错,“抱歉。”
水递到嘴边,程瑾澜先抿了一下,微甜,不难喝,她才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结果还是喝得太急了,水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邵成泽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手指落到的她腮边,截住往下流的蜂蜜水,指腹沿着脸颊往上,停在唇角处,没有离开。
樱唇沁了蜂蜜水,在昏昏暗暗的暖黄灯光下,盈着红润的光泽。
是明晃晃的蛊惑,勾着人往万劫不复的深渊坠。
她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手攀上了他的脖子,轻仰着头,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似是在期待他的亲吻。
这一幕像极了多年以前的一个雨夜。
他心底的猛兽慢慢苏醒,冲破禁锢的牢笼,叫嚣着,咆哮着。
但是,女儿的话箍在了他的脑袋上,跟上了紧箍咒一样,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响起。
最终,邵成泽偏了头。
程瑾澜似有不满,手钳住他的下巴,又把他掰了回来,以不容他闪躲的姿态亲了上去。
邵成泽有一瞬的犹豫,但只有一瞬,下一秒,他反客为主,摩挲着,重裹着,轻嗜着,那个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红唇。
梦中的场景入了现实,他竟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在梦中,还是说,怀里的柔软,唇上的温润,嘴中的呼吸,是实实在在的拥有。
舌尖相抵的那刻,程瑾澜倏地睁开了眼睛,眼里似回归到清明,她手指碰了碰他的脸,眉头蹙起,舌尖退出,牙齿咬上了他的唇角,没有省一点儿力气,咸腥味弥漫开来,她的唇抵着他的唇……睡着了。
雨由大变小,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初夏雨后的清晨,有耀眼的阳光,有花香,有鸟叫。
相邻两个房间的门同时打开,一大一小两个人以一模一样的姿势站在门口。
程瑾澜睡得头昏脑涨,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揉着睡乱的头发,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程俐淇刚睡醒,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揉着睡乱的头发,有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儿。
邵成泽从客厅里走过来,白色的衬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个汤勺。
母女两人看到他,同时愣住,模模糊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两双眼睛同时落在他嘴角那个明显的伤疤处。
程俐淇的眼睛里是困惑。
程瑾澜的眼睛里是肃杀。
然后……死在昨夜雷声中的记忆,开始咣咣地攻击她混沌的大脑。
第25章
程俐淇揉了揉眼睛, 仰起头,仔细看爸爸唇上的伤口,“爸爸, 你的嘴唇怎么受伤了?”
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爸爸受伤的地方都好奇怪,前几天是鼻梁, 现在是嘴唇, 爸爸又是在用苦肉计吗。
“爸爸自己不小心咬到了。”
邵成泽摩挲着程俐淇额前散乱的刘海,视线去寻旁边人的目光, 稍一撞上,她就转去别的地方, 邵成泽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她没有失忆, 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又是自己不小心, 上次是不小心撞到, 这次是不小心咬到, 程俐淇这下确定这又是爸爸的苦肉计了, 她觉得她有必要和爸爸传授一下, 外公苦肉计的经验,外公受伤都是伤到手指头, 手指头一伤到,外婆就会拉着外公的手指, 吹一吹, 揉一揉, 涂上药, 再贴上创可贴,然后外婆就原谅外公了, 就这么简单,哪里用得着伤鼻子伤嘴,她有些担心爸爸这苦肉计再用下去,下一次就不知道伤到哪儿了。
“妈妈,昨晚下了好大的雨,雷声特别大,我很害怕,就让爸爸陪着我睡觉,我跟爸爸说我睡着以后,他可以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软软的,跟床一样舒服,” 程俐淇和妈妈解释为什么爸爸会在这里,“妈妈,我这样安排得好不好?”
“小俐淇安排得特别好。”程瑾澜给她一个大大的称赞。
程俐淇看着妈妈“咦”了一声,“妈妈,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一句话,兀地让两个大人的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程瑾澜想到了昨晚,她靠在他怀里,摸着他耳朵,问他耳朵红什么。
邵成泽想到了昨晚,她的手揉捏着他的耳朵,手指凉凉的,挠着他的心,勾着他的魂。
紧接着,两个人脑子里都不约而同地闪过那个戛然而止的吻。
程瑾澜揽上程俐淇的肩膀,推着她往洗手间走,“可能是天太热了,我们快去洗漱,要不你上学要迟到了,妈妈上班也要迟到了。”
程俐淇被妈妈推着走,嘴里的话不停,“妈妈,爸爸可厉害了,昨天晚上在露台上,一下子就把你从椅子上给抱起来了,动作可温柔了,跟抱着一个大宝贝一样,妈妈,你是不是都没感觉到爸爸把你从露台抱到卧室?”
程俐淇在为爸爸说好话,因为她觉得爸爸太笨了,连个苦肉计都不会用。
程瑾澜回,“对,妈妈都没感觉到,妈妈昨晚睡得特别沉,一觉到天明,连下雨都不知道。”
这种欲盖弥彰自欺欺人的解释也不知道是在糊弄谁,大概也就只能糊弄过去程俐淇。
邵成泽看着她就算强撑也掩盖不住的慌乱脚步,嘴角慢慢上扬。
仓皇逃进洗手间的人,转出半个身来看他,眼神没了夜晚的温软,又回到了之前拒人千里的疏离,连同声音都灌着凉飕飕的冷气,“你不是早上有会,再不走就晚了。”
他都不知道他早晨有什么会,她怎么会知道,不过是想让他走,又碍着小俐淇不能明说。
“汤熬好我就走,小俐淇给我下了命令,说你身体不舒服,要我照顾你。”
她不是总说他卑鄙无耻,那他就算拿小俐淇的话当令箭,也不过是在她心里再卑鄙无耻一点儿,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清晨的时光这样温存,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还不知道会是何时,他不舍得早早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