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山下,早乙女听到路口那家人的院子里响起少年欢快的声音:“阿羽,吃晚饭啦!外婆做了你喜欢的烧五花,还有阿桔,呼啦,吃饭啦。嗯?阿桔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焉哒哒的......”
“唔,大概是吃多了......吧呐!”
某人只有心虚的时候,说话的语调才会变得活泼。
“撒谎,是不是你欺负它了。”
“没。”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吗?”
“......”
少年少女轻快的争执声远去,早乙女嘿嘿好笑地伸展懒腰。
光线晦暗的山林里,带着笑脸面具的男人语气轻快地向电话里报告噩耗:“这次,大魔王的契约者、纹章使都聚全了,呀嘞呀嘞,太危险了,我差点就要暴露了。”
“计划取消,继续蛰伏。”
“对了,迹部财团那边在调查我们,让秋则制造点其他事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那种庞然大物,我们这种'小商会'可应付不起。”
“不过,这次也不是没有收获,告诉长老们,我发现,恶魔居然可以让人复活,不,说是转世更准确呢!有这种老家伙们都在意的好消息,我说不定能拿点奖金呢哈哈哈~”
夜幕降下,村落里的民居亮起暖黄的灯,透过窗户,留下一个又一个方方正正的光痕。
公鸡打鸣唤醒还在沉眠的村庄,黎明褪去稀薄的暗纱,犬吠声、木门嘎吱开关声、扫帚唰啦唰啦扫地声渐渐打破夜的宁静。
暖橘色晨光取代夜晚的人造灯光,羽生感受着晨起的凉风,从梦中迷蒙苏醒,蓬松短发如散开落在榻榻米上。
老宅子的隔音效果极差,她待在自己的房间,也足够将外面所有声音纳入耳中,不知谁家放出来的老母鸡咯咯哒地跑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阿桔和邻居家小犬狗屁不通地吵架,外婆正支使着鹤生洗水果,妈妈在厨房里哒哒哒地切菜,一遍隔着窗户和院子里的外婆高声寒暄,外公嘎吱嘎吱坐在摇椅里收听录音机。
没有老爸的声音,大概又是被打发着去买东西了。
院子里,水龙头哗啦啦地响,一道清凉的女孩声从门外探入:“鹤!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太过分了,居然不告诉我。”
羽生从刚睡醒的朦胧中猛然清醒,鲤鱼打挺坐起,楼下的对话声随风传来。
“抱歉,雪,我们前天才到,而且你平时也不在村里......”
“羽酱呢?”
“在睡觉,我去叫她。”
“啊,她要是没醒,我在这里等等也没关系。”
“嗯,知道了。”鹤生光脚踩着楼梯地板上楼,敲了敲羽生的房门,“阿羽,雪来找你。”
房内无人应声,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探出围栏侧头。
风扬起屋里的纱帘飞出大开的窗户外,某个灵敏的身影消失在后院墙后。
“......”
他噗嗤一笑。
还是一样地害怕雪呢!阿羽。
温和笑着走下楼,看到雪眼里闪烁的期待,他一摊双手:“被她逃掉了。”
“啊!可恶。”雪肉眼可见地鼓起脸,在地上跺跺脚,转身跑出吉永家,大概是去追人了。
鹤生无奈浅笑,祝她好运。
不过以阿羽的脚程,恐怕不是雪能追上的,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神取山山顶,有座人迹罕至的山中湖,湖水碧波荡漾,风景秀丽唯美,当地传说这里是神明的居所之一,少有人前来。
便成了羽生的秘密基地。
只是今日,她没想到还有人在。
那招摇无比的大大遮阳伞摆在湖边,散落周边的黑西装让羽生一下子认出来人的身份。
伞下的椅子上不见人影,湖边亦无人,羽生奇怪,继续迈步向上爬去。
她看见了在流淌而下的河溪上飞舞的一只蝴蝶,鲜红的粗渔线在空中绕出风的弧度向外甩飞,蝴蝶随着鱼线飞舞下落点水在顺流的溪流之上。
红线提起,离开水面拽起一串儿水花,蝴蝶再度飞起,和鱼竿与鱼线一并起舞,如同水上华尔兹一般优雅。
羽生被眼前这一幕看呆了去。
山林早间缓缓散去云雾,朝升的日光晕染树木投射水面,与雾气形成胶质般透亮的光感,少年站在流淌的溪流之中,挥动软杆,抛起长长的渔线,在他头顶划过圆满的椭圆弧线,栩栩如生的毛钩随力道惯性飞行。
薄光打在他骨相极致的侧脸,一笔一划勾勒线条,泪痣在眼下点缀风姿。
如同梦幻童话里,偶然遇见,能够蛊惑人心的森林神秘精灵。
不由自主地吸引了人类的注意。
羽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一团蜜柑,莫名地开始被捏挤出酸酸甜甜的果汁,灌下肚满腹清凉舒爽,却又有哪里不太满足。
好奇怪,这种感觉。
视线随着飞舞的蝴蝶被迹部操纵着抛起落下,猎物愚蠢地上当,一口吞下落在水面上的毛钩,银鳞出水翻腾甩开水花,折射七彩的光线,少年带着自信而张扬的笑意,转动轴圈收起渔线,任其再怎么挣扎也无用。
落入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掌心。
鱼儿被迹部从钩上解下,放回水中嗖一下顺水摇摆瞬间溜走远去,摆尾捡起的水花打湿迹部手腕上亮黄色的发圈。
羽生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有种自己就是那条被好心放开而逃出生天的鱼的错觉,木愣愣地盯着那条鱼游远,连迹部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羽酱,早上好。”他的小腿浸在溪水里,短裤下半截略微沾水贴在膝盖上方,勾勒肌肉明显的腿部线条,头发一如既往地打理精致,双眼明亮自信满满,唇边笑容张扬,一如风中舒张的鲜亮旗帜,令人无法忽视地华丽。
蜜柑又被人捏了捏。
“早。”视线一旦放到对方身上,便挪不开了眼,羽生克制着这种不自在的心情,努力坦然地看着迹部的眼睛,“你在钓鱼吗?”
“这里水质很好,鱼儿也多,正好玩一玩飞钓。”
“飞钓?”羽生歪头。
“一种很有趣的钓鱼方式,要试试吗?啊嗯?”迹部微抬剑眉。
羽生点点头。
她确实有点好奇。
脱下拖鞋,白生生的脚丫踏入水中,迹部绅士地挪开视线,掌心向上抬起手示意羽生牵着他,两人踩着水底湿滑的石子,小心翼翼回到小溪中央。
迹部把鱼竿交给羽生,细细地讲解着用法,少女试探着挥动鱼竿,带起渔线飞水淋了两人一身。
“抱歉。”羽生像做错事的小孩,老老实实认错。
“不用在意,很多人第一次连线都挥不起来,你做的很好。”
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动动,像是听到什么悦耳音乐般,心情很是愉悦。
蝴蝶胡乱在溪上飞舞,当水里的鱼儿们终于对这只烦人的东西感到不耐时,它终于完美地飞起,红色丝线围绕在两人头顶,飞过一圈伸展向远处投下飞钩。
太阳已经到达更上方,云开雾散后笔直地投在溪水上,一眼望见底的水面粼粼反射光线,飞蝇钓绳线拉起水花。
老管家站在岸边,欣慰一笑。
小溪湍流的河水打湿衣服下摆,羽生玩得意犹未尽,从河水里拔出小腿,水珠顺着白皙肌肤淌下,浅得几乎没有的绒毛锁住点点水意,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走在身后的迹部微微一怔,两腮浮起薄红,别过头去。
管家拿来浴巾递给两人,遮阳伞下不知何时加了一把椅子,羽生看了看已经舒服坐下,接过冰凉凉果饮的少年,想起阿桔每日饭后懒洋洋在树荫下伸懒腰的模样,学着他的姿势慵懒靠上躺椅,天上晴空万里,山林蝉鸣与鸟叫伴奏。
慢慢宁静下来。
“小景。”
“啊嗯?”
“今天......我可以待你家吗?”
迹部扭头看她一眼,眉头不动声色地微蹙,一边思忖一边欣然应下:“当然。”
“发生了什么事?”
“不。”羽生看着天空的瞳仁漂移,“只是不方便回家待着。”
肯定会被抓住的,然后......她似乎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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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没有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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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害羞
从山顶往别墅走,羽生无意间瞥见垂在树木枝干间的橙黄色灯笼,伸手摘下,随后递给迹部。
“这是什么?”
鸡蛋大小的橙黄色果子表面疙里疙瘩的,仿佛长了丑巴巴的癞子,质地倒是很好,像黄玉石。
羽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眼睛睁大了点,像吃惊的大眼黑猫:“金铃子,你没吃过吗?”
迹部拿起果子闻了闻,懵懂地问:“要直接吃吗?”
“不。”她又从迹部手里把果子拿过来,掰开黄色的软外壳,露出里面鲜红的一粒粒果肉,大少爷一脸开眼界了的模样,伸手拿过羽生递来的一半,“吃这个。”
羽生毫不讲究地用手捏起一粒吃掉,给他示范。
“很甜呢!”
看看手里的野果,又看看羽生,迹部抽抽嘴角,还是没用手,而是打了个响指,跟在后方的老管家捧上小巧精致的银勺。
“......”再次见识了精致少年有多精致。
迹部挑起瓜子大的果粒吃下去,甜丝丝爽滑滑的口感在舌尖荡开,不过,果肉融化后还剩下坚硬的籽。
“要吐籽,会苦。”羽生像是看顾小朋友一样盯着他,说道。
他当然知道!
那阵苦涩已经在舌尖泛开,但是,吐籽什么的,太不华丽了。
迹部含着苦涩撇头,绷着自己高昂的头颅,略觉难堪:“你转过去。”
少女不解,却还是遵从他的意愿转开视线,迹部飞快吐掉苦涩的种子,端着剩下的果实,说什么也不肯在路上吃。
“好吧!”羽生安利失败,略惋惜地吃掉她的那半。
山间小路,野草横生,她突然顿住脚步,蹲身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
“什么?”迹部站在一旁,弯腰,便见羽生举起手里捏着的绿色生物,面对他张牙舞爪。
“螳螂,好帅!”
浑身的汗毛从脚到头都炸了个遍,嘴角的自信而张扬的笑容僵住。
节、节肢动物。
“景吾少爷。”老管家关心地上前询问,羽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从欣赏螳螂的帅气中回神,迟疑看向迹部。
“小景不喜欢?”
“没。”迹部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远离,同手同脚地向前迈步:“还、挺可爱。”
绝对不能让羽酱认为他害怕这种小虫子。
回到山腰别墅,进门前羽生将螳螂放生到树上,迹部总算舒了口气。老管家十分热情地引羽生在客厅的豪华沙发坐下,命人端来丰盛的水果零食饮料招待她。
“谢谢。”
“您不必客气。”老管家弯腰一笑,“请随意在这里玩就好,如果有感兴趣的书,您也可以取用。”
偏厅里装有书架,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
羽生去挑选的时候,发现这里许多都是英文原版书籍,甚至还有看不懂的希腊文和德语书。
经老管家介绍,她才知道这里的书全都是迹部爱看的,而且全部都看过一遍了,不过还是会偶尔重新翻看,所以基本每栋别墅里都会摆上。
带着震惊和诧异转头看旁边的少年,他正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过来,“这本,是日语的,还不错,你可以看看。”
“谢、谢。”
“啊嗯。”迹部得意一笑。
两人各自拿了一本书回到客厅,消磨起时间。
羽生翻了一会儿,便觉无聊起来,从沙发里探出头,下巴抵着柔软的靠背去看坐在露台藤椅上的少年。
落地玻璃门大开着与庭院相通,丝丝风意穿堂吹拂,迹部拿着书坐在藤椅里认真翻看,这一幕让羽生蓦然想起每天坐在太阳底下看报的外公,相似又完全不同,一个是柴米油盐里恬淡的温馨,一个是纸醉金迷般动人的梦幻。
光影在他的周围浮动,纸页缓慢翻过的声音,提醒羽生她眼前的一切,并不是电影画面。
忍不住盯着那颗泪痣看个不停。
“啊嗯?怎么了?被本大爷的美貌迷住了吗?”如此直白的目光,迹部察觉不到才是有问题,一偏头看来,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看起来很得心应手的样子,实际上耳朵正发烫烧红着。
“你看得是什么书?”和迹部相处的时间久了,羽生已经学会忽略他自恋的废话,只回答前半句的问题。
“莎士比亚。”迹部扬了扬手中的书。
“嗯——?”羽生两手抱上沙发背,眼里流露出懵懂又感兴趣的微光。
少年见状,轻笑。
“Love is a smoke rais'd with the fume of sighs;Being purg'd, a fre sparkling in lovers' eyes;Being vex'd, a sea nourish'd with lovers' tears:What is it else? a madness most discreet,A choking gall, and a preserving sweet.”(注1)
咏叹调般的吟诵,就着少年稚嫩撩人的华丽嗓音盘旋这庭院。
羽生睁大了眼睛。
耳朵像是经过圣音洗礼一般。
好听!
她的双眼闪着敬仰的光,第一次感觉英文如此好听。
“好厉害。”
迹部的唇角翘得更高了。
悠扬的吟诵于庭院慢慢回荡,风将字符吹散扬向天空,顺着山脉涌向大海,冒着泡沫的浪拍打在岸边。
随着时间流逝而潮起潮落,当吹往海上的风开始返回陆地,渔船随水而归来。遥远的海平线分割蛋黄般的太阳,水面像涂抹了橘黄色的蛋黄酱。
时间已经很晚,羽生终于赖不下去了,告别迹部和老管家,一路避人耳目鬼鬼祟祟地回到老宅。
安静的院子里只有虫蝶振翅的声音,她试探着透过窗口看向屋内,没见到某个身影,立时站直起身,结果却砰一声撞上支起来的窗户。
嘶——
“哈哈哈~”鹤生不知什么时候趴过来,两手扶着床沿笑她,“别藏了,雪已经和吉原叔叔他们回县城里去了。”
“哦。”羽生揉揉脑袋上的包,面无表情但满意地点头。
看她这样,鹤生不由得又是一阵好笑。
还是决定不告诉妹妹,雪临走前逼着他告知了他们一家离开的日期和车次,估计到时候会守株待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