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好像不知道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有多么动摇人心似的,摆出那样一副什么都不在乎又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逼的本来好不容易狠下来的,自以为理智的心都开始痛苦,但是在这里功亏一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于是只能硬憋着一口气,用讨人厌的语气反驳:“我才不会这样说话。”
“真的吗?好失望啊——这个时候要哭的话我是真没办法了哦?”
他这么说着,好像叹了口气,有点小心地碰了碰她有点泛红的脸颊,是完全无意义的动作,什么也没干,没有戳脸,没有帮她抹去眼眶里的要掉不掉的眼泪,只是稍微俯下身,双手捧起她的脸,笑盈盈地让她和他对视,还是睁着那样一双好看的,剔透的,带笑的,怎么看怎么喜欢的蓝眼睛,浅薄地闹着脾气一样和她说不着调的,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抱怨话。
“不过欸?说实在的,明明被奈奈抛下两次的是我吧?不管是输给钱还是输给小白脸,要哭的话也应该是我吧——好了好了,不要这么瞪我嘛,眼泪都掉下来了,刚刚不还硬憋在眼眶里的吗?要帮你擦擦吗?真的不要吗?但是拜托啦,被奈奈用这种表情看实在有点受不了啊?”
他顿了一下,耳边正好传来一声比之前都大的响声,像是如释重负,虽然这样形容有点过分,但看上去是这样的,他笑起来,是更灿烂一点的笑,很难得的,很没有距离感地伸手,手指托着她的下巴转向落地窗,于是刚刚还在铃木奈奈面前的男人现在变得看不见了,她的眼睛只能看见宏大但说到底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的烟花。
熟悉的,即便喝醉了酒,迷迷糊糊闭着眼睛一听就能知道是谁的,带着笑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哄小孩似的岔开话题,明明是对烟火大会没有兴趣的家伙,此时却好像突然很喜欢一样雀跃着和她说话:“喏,看,放烟花了!”
铃木奈奈撇撇嘴,有点不满的,泪眼朦胧的,也许算是没事找事一样反驳,咬咬嘴唇,本来想用很坚定的不屑的语气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颤抖起来,撒娇似的带着哭腔一样,软绵绵地谴责:“……明明一直在放,放了好几个小时了。”
她这么说着,却有不服气,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看烟花想侧过脸看他,总之这么做了,对上那双澄澈的,湛蓝的,破碎水晶一样的蓝眼睛,还一如既往的带着笑,看不懂他想什么,又不敢仔细看,只垂下眼睑听见他用更温和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这个是最终场嘛!特别大的!会很喜欢吧?是今年最后一场了,要好好看哦。”
再和那双眼睛对视,铃木奈奈总感觉又酒意上头了,心又凉又热,又烫又冷,总感觉要么是要发烧,要么是心脏爆炸的征兆,但是没空想,只是用手背擦擦眼睛,吸吸鼻子点点头,勉为其难地顺着他的话说了:“好吧,好好看。”
落地窗外的烟火的确很大,大到把整扇窗户都填满了,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大烟花,但是她只是悄悄地,转过眼珠看他被照亮的侧脸,而后,在他白色的羽睫扇动的那一刻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第31章
烟花放完后好一会儿,本该溺死在浴缸里的伏黑甚尔还魂了,从水里面爬了出来,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的头发都快自然风干了,只剩下一点湿意,软趴趴地堆在头上额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带子,铃木奈奈却没高兴回头看他。
酒店套房的主卧的灯光是暖的,但并没什么热量,虽然是还稍微有一点燥热的秋天,可入了夜气温也降了,穿着皱巴巴的浴衣的棕发少女却不嫌冷,也不心疼身上那件只穿了今天一次刚刚还怕它皱的漂亮衣服,只抱着一边膝盖坐在床上发呆,另一只腿搭在床沿上一摇一晃的,脚尖勾着拖鞋的一点边,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
倒也不至于泪眼朦胧,只是在发呆,因为听到了他不掩饰的推门的声音,所以知道他来了,只看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他已经知道的事情:“他走了。”
伏黑甚尔没有回答她,这时候的铃木奈奈其实也并不需要他回答。
喝醉酒的劲头已经过去,热烈的,疯狂的想法和冲动都没了,耳边响了大半天的烟花声响也随着最后一记盛大的烟火结束后戛然而止,热闹了一天,就在这样的晚上重归了冷寂,像是什么华贵的东西焚烧殆尽后留下的灰烬,看上去也和普通之物烧完后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心中很空。
但是也没那么空,仔细挖一挖还能挖得东西,因为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要去做。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铃木奈奈重复了一遍,又更详尽地添了几个词,随即呼出一口气,像是把那点空呼了出去,她直起稍有些佝偻的背,从床上半跪坐起来,皱起眉头,脸上也鲜活起来,开始冲他抱怨,“甚尔,你洗澡洗的好慢。”
“哦,我故意的。”被金主谴责的伏黑甚尔毫无身为小白脸的自觉,他盯着她因为这句话还挑起半边眉毛的有些恼火的脸,啧了一声,没再在门口傻乎乎站着,自己就坐到了床边上,很柔软的床垫下陷下去一块,他喝了口放在床头柜上的,还温着的水,睨了她一眼,说,“给你和五条悟足够多的相处时间,不谢谢我?”
也许是酒精还没完全将脑子还回来,铃木奈奈居然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而且说出去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挠了挠脸颊,往他那边蹭过去一点,虽然都坐在床上,但相差的身高让她还是得仰一点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说话的声音也是飘的,只是说的话并不太可爱:“不过,甚尔,你真的什么也不想问吗?我说不定会回答你的噢?”
话是这样说,姿势也尽可能放松,可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总是要有一点警惕的。
黑发男人笑了一声,没什么感情,不是嘲讽,但也不是真的想笑,他把手中喝了两口的水杯随手递给铃木奈奈,给出了和之前答案差不多的回答:“不想,我说了,我不在乎你是否坦诚。”
虽然他从不标榜自己是什么坦诚的人,但事实上,面对铃木奈奈,他总是明码标价,并不怎么撒谎,因为她不稀得听情话,所以他也从来不说,因此总要比对别的女人更诚实一点,因此,铃木奈奈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撑着下巴,自顾自地开口:“那我自己说吧,我刚刚又做了一个选择,我选了你?”
大约也算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决定,所以声音稍微雀跃了一点,不过她倒发现伏黑甚尔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点不同了,是从来没见过的,一时间大脑短路也分析不出的眼神,没什么恶意,但有点不舒服,因此,铃木奈奈皱起了眉头:“……甚尔,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她顿了一下,隐约想到了一点原因,捏着杯子的手指收紧了一点,有点发白,但不太明显,她有些试探地开口询问:“你要说我选错了吗?”
伏黑甚尔罕见地,对她的问题做出了动作上的回应,他摇摇头,摊了摊手,难得有点无辜:“我可没说。”
“那我就是选对了。”她松了一口气,撇撇嘴,像是赌气,不过也不尽然,非要说,大约还掺杂着一点赌场上的赌鬼脸上常见的,把全副身家压上去期待能赚到盆满钵满一局翻身的神情,但是不多,只有一点点,更多的还是一些她常用的,常见的娇态,可爱,可怜,心情调整好后就伸手很不客气地把玻璃杯往他手里一塞,扒住他的手臂和他撒娇,“那你就不能回报一下我的选择嘛!比如,更努力爱我一点?反正现在还不够!”
面对别人,她总是很坦然地说爱的,爱来爱去,轻松说说,好像认真又很不认真,从不放在心上。
“还不够?”大抵是认为自己已经给出了不少,因此黑发男人好像有点不耐烦,但最终,也许是看在钱的份上,也许是她的选择真的稍微有一点打动他,总之没说她贪得无厌,只是反问,“这样呢?”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系统很及时地给出了播报。
【伏黑甚尔目前好感度98。】
铃木奈奈眨眨眼,有些惊讶于他的大方,但伏黑甚尔也总是大方的,再者,之前她也知道给他五十亿他的好感度也能到99,相比而言这98也没有那么多,只是便宜了不少。
她这么想着,笑眯眯地,得寸进尺地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个很微小的空隙,放在他眼前,小心翼翼地开口:“稍微,还差一点。”
黑发男人笑了一下,握住她近在眼前的一只手,勾勾她的手指,摩挲被打磨好的,圆润的指甲,没什么旖旎,只是难得起了兴趣碰碰,铃木奈奈盯着他要回答,也不在乎他的触碰,于是他也在不卖关子,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掌,松开手,反问:“还差哪一点?”
“……我也不知道。”她说着,把手收回来,又抱住他的胳膊,大概是不想他跑,一边蹙起眉,真做出了一副思索的样子。
但是黑发男人却不太给她面子。
“是吗?”正如伏黑甚尔之前所说,他似乎没有任何追问的兴致,即便此刻铃木奈奈绞尽脑汁地在想,他也不愿意等着去听那个答案,当然,也不把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怀里拔出来,只用碧绿色的眼睛俯视她的脸,称不上凝视,只是普通地在看,“那你好好想想吧。后天,我要去冲绳一趟,你自己在家呆几天。”
“为什么嘛!”在他开口后,刚刚还在想事情的棕发少女一下收回了手,也不去思考那个不知道何时才能想出来的形容词了,拧起眉头,很不满地质问他,“难道你和别人在一起也会突然离开去赚外快吗?”
伏黑甚尔挑了挑眉:“当然。”
事实上,对他而言,今天在这个有钱女人这里,明天又去找另一个,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并不拘于富婆,稍微有点姿色的,有个能让他躺两天地方的女人家里也可以,不过一些露水姻缘,倒也不是非要拿几千万,有的时候也只要供他吃喝就行,想住就住,想走就走,随便说两句情话就会喜笑颜开,毕竟没人会要求他专一,也不会天天像小女生一样缠着他不放,拿了钱也非要什么回报、
噢,铃木奈奈除外,因为一直缠着他,所以并没有找其他女人的机会。
而此时,这个和其他女人不尽相同的小丫头还拽着他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废话:“……那难道是我给你的钱不够吗,被包养还要出去干活。”
“这一单五亿。”
他说的数字听起来很多,实际上也不少,是之前的铃木奈奈听到就会心跳加速避之不及生怕被赖上一辈子也还不完的数额,不过此时,她只是点了点头,又盯着黑发男人的脸摇摇头,小声地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我也可以给,但是感觉我就算给了你,你说不定也还是会去的。”
她这么说着,看面前的黑发男人在她说出这句话后轻啧了一声,大约是觉得他没法做一份工赚两份钱了,因此,也露出不太收敛的,皱着眉头的嫌弃表情:“你倒也会揣测别人的心了。”
“因为我和甚尔呆了有点久了嘛,不是有那种事情吗,和一个人呆久了,听脚步声就能听出这个人是谁——虽然我从来都听不到甚尔你的脚步声。”
说到这里,原本还有点得意的铃木奈奈突然又不那么得意了,她虽然没有什么成为天下第一的野望,但每次都要接受自己和他们差距太大这种事还是稍微有点不高兴,她撇撇嘴,又抱怨起来,“和幽灵一样,真讨厌。”
这无论怎么看,都应该只是一段很普通的,根本不认真的随口一提,可站在那里的伏黑甚尔却眯了眼睛,嗤笑出了声,对她很不留情地说了句没什么意思的烦人话:“小鬼,你要是因为这个闹脾气,我可不会哄你。”
这人的确是很不合格的小白脸。
钱要的多,脾气却差的要命,明明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还非要揭穿她,所以这种时候,对这样的家伙闹点脾气大概也是应该的,可以被理解的事情了。
“怎么可以这样对金主说话嘛!”
明明在话出口的那一刻还在摆大小姐脾气,语气又像是谴责又像是撒娇,本该又揪着这个点不放叽里呱啦说一大堆的小姑娘却突然顿住了,大概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神色也犹豫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闪烁,咬了两下嘴唇,明明是金主却总是做出这种心虚的表情,就连接下来说的话还带着点很不情愿的试探,“对了,甚尔,你之前说的那个任务,要杀人吗?”
想也知道,伏黑甚尔口中的‘外快’大约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而虽然伏黑甚尔和五条悟从来没和她详细说过他们两差点把对方杀死的事件到底是因何而起,结局又到底如何,但只从那样只言片语里,她猜测对他们而言,生死大概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因此才多余一问。
伏黑甚尔本来不想回答她,就算他明天就走,她也只是会乱发一下脾气,等他回来没几天就自己会消气,小孩子脾气,就是如此,不过,大约是心情还可以,他瞥了她一眼,回答了:“不要。”
“好,那你去吧。”在听见他的回答后,铃木奈奈就没有了再阻止下去的理由,而且只剩下的两点好感度大概也不是这几天就能涨上去的,她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了什么,拽了拽他的手指,在他把视线移向自己的时候很狡黠的笑起来,“不过,我虽然同意你去,却要你带回旅途上碰到你头发的第一根树枝——干嘛啊,怎么这么看我,难道你都没有听过辛德瑞拉嘛!”
伏黑甚尔垂眸望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是很清醒的,看上去并不像是被酒精泡坏了脑子,因此,他才难得仁慈地从她刚刚那段话里提取出了一个对他而言有点古怪的条件:“要礼物?”
“不愿意的话也不要说出来嘛!”
也说不上愿意不愿意,伏黑甚尔盯着那张好像有点生气的,责怪的,不满的,在表面上浮满浅薄情绪的年轻的脸,看上去还是很鲜活,嗅不到什么溃烂的味道,只是有点可怜而已。
他有点想笑,也许会是很不客气的嘲笑,而在他笑后,估计又要迎接一些叽叽喳喳没有威胁力的责问,因此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之前也并不是没有为了讨女人开心送点礼物,无非是从一个女人的手上转到另一个女主手上,总体没有亏的,所以也舍得慷慨:“回来给你带。”
而在铃木奈奈要为他难得一见的慷慨说些什么烦人的话之前,他嗤笑了一声,接了下一句话:“不过你得付出点什么。”
“我花钱买的礼物算什么礼物啊?”棕发少女说着,将直起来的身子又缩了回去,带着点埋怨地看他,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你总要明码标价的。”
黑发男人睨她一眼,凑近她,这次的语气里是很不客气的嘲讽了:“是吗?你不就喜欢这个吗?”
语气不好,但是铃木奈奈没有生气,只是一愣,而后抬眸看向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噢。”
棕发少女这么说着,拔高一点音调,带出一点雀跃,捧着脸颊笑了,也许是话都说尽了,因此也没再盯着他撒娇,只是意味不明的看向了窗外没什么星星,也不太亮的天,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就喜欢明码标价的。”
*
伏黑甚尔走后,铃木奈奈的人生短暂的,回到了正轨。
其实之前他在的时候也是正轨,只是铃木奈奈放学的时候,伏黑甚尔有时候会因为在家里太无所事事而来接她,从而带出一点小小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