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曼这次没给他讲什么浪漫传说,干脆道:“这个景点没正经开发过,所以也就没编故事。”
阿伽不信:“你们没编,老百姓也没编?”
“老百姓倒是编了,但是编得没头没尾的没啥趣味性。”
“闲着也是闲着,你讲讲吧!”
多曼清清嗓子后道:“这个地方被发现传说是因为一只岩蜂。很久以前,沧源明良寨一个叫达那的佤族汉子,攀岩走壁掏岩蜂,有一天他追一只岩蜂来到这里,发现了这些圆柱形的天坑,他回来告诉寨子里的头人:我知道崖画的山门,我可以把它打开。但头人害怕开了山门会出来鬼怪害人,不敢让他开。”
她讲到这里继续啃饭团,阿伽捏着饭团等后续,等了半天见多曼就顾着吃饭没有下文,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多曼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这个故事没头没尾么,还有什么然后,已经全剧终了。”
阿伽偏着头怀疑地看着她:“这个故事是你现编哄我的吧?编不下去就说这个故事就这样了!”
多曼一副受冤屈的表情看着他:“我骗你有钱赚呀,给我讲故事的人就是这么讲的。”
“那你不问问,崖画的山门是什么?”
“我当时当然问了,可他说他这个故事就是这么传的,他也不知道崖画的山门是个什么东西。”
阿伽摇头轻笑:“这个故事真是听得人抓心挠肝、百思不得其解。”
多曼啃饭团也啃不下去了,她再次哀叹自己真是没有做饭的天赋,捏饭团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弄点咸菜、肉丝包在饭团里面呢?对着这么一个白饭团,她这个不挑食的人都没啥食欲,阿伽这个外国来的更加吃不下去了。她看着呢,阿伽吃了一口就不吃了,一直捏在手里。
望着坑底绿油油地野芭蕉,她憧憬道:“香蕉配糯米饭也很好吃的。”
话音才落脚下响起一个声音:“要香蕉么?五块钱一梳。”
多曼吓得一激灵,扔掉手中的饭团紧紧抱住树干厉喝道:“谁?谁在下面?”
阿伽见状有样学样,把早就不想吃的饭团一扔,只是他发现,饭团掉落后坑底的一块绿植激烈抖动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一双黑黝黝的大手攀住坑边的岩石,一个头发花白的佤族老头探出一个头。
多曼不敢相信地喊了一声:“阿甲大爹,你又下坑了?”喊完后觉得骂人可以排在后,先把人拉上来才是要紧事。连忙喊阿伽搭把手把老头给拉上来。
老头有些胖,两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给弄上来。上来后,老头肩上的背篓才放下,多曼就气势汹汹地插着腰道:“阿甲大爹,局里和公司说过多少次了,不准下坑,不准下坑。您倒好,不仅下还挑最大那个下。您也不看看您多大年纪了,防护措施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徒手爬,这里风那么大把您刮下去怎么办?”
老头也不辩驳,从背篓里拿出一把野香蕉对多曼道:“你刚刚不是说想吃香蕉么?五块一梳便宜卖给你。”
阿伽觉得这位叫阿甲的大爹真是有多曼的风范,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记做生意。
多曼气结:“我不吃,我也不买。跟您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下去。下面有毒蛇的,万一咬到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伽这时插进来一句:“你怎么知道下面有毒蛇?你也下去过?”
多曼怔了一怔马上坚定地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违反公司和局里的规定,我没下去过。”
阿甲大爹听见阿伽搭腔,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更好打交道,热情地对他道:“要香蕉么?五块一梳便宜卖给你。”
阿伽......“呃,那来一梳吧!”
第23章
三人一同下山,多曼帮阿甲大爹背背篓。里面装满了他今天采的野菜、草药、香蕉和崖蜂蜂饼,真是收获满满啊!
阿伽身为一个男人当然说他来背就行,多曼帮忙扶着老大爹下山就行。但多曼不答应,把自己的背包扔给他后背起背篓朝前走:“你走不惯山路,还是我来吧,也没多重。你帮我背包就行。”
下山的路上,多曼还不放过老大爹。一边吃着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野香蕉一边象唐僧一样喋喋不休。
阿甲大爹被说得很委屈,忍不住道:“这几个坑我还是年轻帅小伙子的时候就爬出爬进,也没出过什么事呀!”
多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出过什么事?”
阿甲大爹连忙改口:“以前的事都是血泪教训,所以我后来吸取教训就更小心了。你也知道,这里下雨天就下不去了,一年就这么两三个月是找不死草的好时候......”
多曼听见又是因为不死草更暴躁了,虎眼一瞪:“更小心?你连根麻绳都不带你跟我说你更小心了?都和你说了不知道多少次,要相信科学,不要相信封建迷信。不死草只是个传说,您怎么非要那么死心眼相信那种没影子的传说呢?”
阿甲大爹意味深长道:“别人给我宣传科学我是信的,你给我宣传科学真是没一点说服力。”
想想自己的声名在外,多曼被嘴里的香蕉噎得直翻白眼。
阿伽身上一前一后背着两个背包在一旁听得兴致盎然,虽然他们俩的对话前言不搭后语,听得人云山雾罩的。但没关系,不懂就问:“大爹,什么是不死草,这又是个什么传说?”
听见有人问不死草,阿甲大爹兴奋极了,热心地为阿伽解惑:“不死草是以前的巫医制作顶级娘布洛的一味药。叶子形状是半截的,也叫半截藤,它只生长在天坑里且非常少见。传说吃了用不死草制出来的娘布洛能起死回生的。”
多曼在一旁冷哼:“说得跟真的一样,谁见过?你自己都说你十几岁就在这几个坑里爬上爬下,爬了五十来年就差睡这里了,你见过半根不死草么?”
这丫头的嘴跟钢刀似的一点都不饶人,怎么有那么多话堵他?阿甲大爹不满地打量多曼见她捧在怀里的那把野香蕉已经吃完了,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话又多起来了,是没东西堵嘴了。他转头对阿伽道:“她吃完了,要不你再买一梳?这次我少要点,算你三块。”
阿伽......大爹,人生本就短暂为啥你还想着走捷径呢?
阿伽假装没听见大爹的推销,又向他请教知不知道崖画的山门是什么?
阿甲大爹满脸欣喜地抖着手指,一副小伙子你问对人的表情指着哪些大坑洞对他道:“这崖画山门,指的就是龙门啊!”
又是龙?这些人编故事就不能编点神话故事里其他的动物么?比如这坑是麒麟来人间散步踩出来的.或者说天边飞来一只凤凰,觉得这里是块风水宝地,山美、水美、人更美,就造了几个孵蛋窝。多么的与众不同、很让人有听下去的欲望。
他兴趣缺缺的应了声:“哦。”
这声不咸不淡的“哦”惹怒了阿甲大爹,他挥舞着多曼借给他的登山杖,把周围的山指了个遍:“你不信?我告诉你这些山底下有暗河,都是连通的。崖画山门就是龙王家的大门,他住在山肚子里管理着这些暗河。饿了就出来吃崖壁的蜂蜜,吃坑底长的哪些桫椤树。”
阿伽惊讶:“大爹还知道恐龙爱吃桫椤树?”
多曼哈哈大笑:“事实根据再加点杜撰,是不是比我们还会编?”
见两人都不相信他,阿甲大爹也不生气:“你们笑什么?你们以为坑底就是长了些树么?我告诉你们,下面也是有洞的,我进去看过那个洞和藏龙洞里面一样,有钟乳石有暗河,洞口还有崖画。以前的人费那么大的劲爬下去就难道为了在下面画几个小人么?他们肯定是以前天神关在山肚子里的人。龙王撞开了山肚子带着他们从藏龙洞的暗河走了出来。哪些崖画就是他们标注的记号。藏龙洞洞口山壁上那个龙形的纹路就是龙王撞山时留下来的。”
这个故事真是精彩,多曼和阿伽都叹为观止。多曼捧场的鼓了会掌对阿甲大爹道:“您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啊!竟然把两个不相干的故事给串联起来了。还讲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我们公司编旅游手册的那几个编辑和您一比简直是战五渣。等我回去和鲍主任汇报一下,干脆请您帮我们再编一本旅游手册,保证把游客听得一愣一愣的。”
阿伽关心的是另一回事:“大爹,您真的徒手就能下到坑底?绳索,挂钩什么安全措施都不需要?我在坑边站了一下,从底下刮上来的风那么大,人都刮得跑就没刮到您?”
阿甲大爹高深莫测道:“这是我家的独门绝技,只传有血缘的自家人而且传女不传男,你那条都不沾边.但看在你今天拉了我一把的份上我可以指点你一下,但不能白教。”
阿伽意会,手伸向牛仔裤后兜的钱包,刚想掏出来就被多曼正义的小手按住。她利眼看向阿甲大爹,话音像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一字一句的问道:“传女不传男?那你是怎么学的?”
啊呀,说嘟噜嘴了!阿甲大爹丝毫没被难住,也丝毫不尴尬。一脸真诚道:“你还小不知道,我当年是入赘,这个本事是我老婆教我的。不信你去问你阿婆。”
多曼......你比哪些狗血的网络小说作者还能编。我阿婆都化成灰了我去哪里问她?真以为自己没办法治他了是吧?
她呵呵冷笑不客气道:“你是第几次违反规定下坑了?我回去就告诉鲍主任,你说你以后还能想上来采蜜就上来采蜜,想来采药就能采药么?还有你.....”她眼神转向阿伽:“你学这个想要干什么?难不成你也想下坑去看看里面住不住着龙王?要住着怎么办?你去采桫椤喂他?你当是来逛动物园啊?告诉你们,下面的植被特别是桫椤敢摘一片叶子都是要坐牢的。你们再敢下去我就去报告森林公安,治你们个破坏文物罪。”
阿伽有些尴尬道:“我不下去就不下去,你能先把手放下吗?”
多曼意这才识到自己的手是放在他的那个部位。不仔细看还不觉得,这么一看他的屁股好翘啊!羞涩之余还有些小窃喜。上次在溶洞把他扑倒在地,这次竟然能摸到他屁股!多曼是真心舍不得放开,甚至想拍一拍、掐一掐试试弹性。好半天后她才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缩回手,张大嘴装模作样道:“对不起呀!我刚才没注意。可是,你怎么不躲开呢?”
怎么不躲开?真是个好问题。大姐,你那手快得跟闪电一样,谁躲得开。
毕竟是女孩子,再厚脸皮的女孩子也是面子大过天。他不好直言不讳地指出她的狼子野心,只能和阿甲大爹搭话,并默默的和她隔开一公尺的距离。
第24章
下了山,多曼和阿伽开车把阿甲大爹送回他住的寨子,阿伽还好心的把背篓那几块看着就很沉的野蜂蜜饼给买了。这一天的收获不用背到市集就解决了阿甲大爹很高兴,又塞了一把野香蕉给他。并附耳悄悄道:“她路上要是又啰嗦你,你就拿香蕉给她吃。”
阿伽哭笑不得。
回程的路上,阿伽问多曼是直接回翁丁还是找个地方先吃饭。
一听到吃饭多曼觉得自己饿得不行,舔舔嘴唇道:“当然要先吃饭呀!中午那个饭团我还没吃完就掉下坑里喂蚂蚁了,吃香蕉又吃不饱,得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
阿伽连忙附和:“我那个饭团也是没能吃几口就被吓掉了,现在也是饿得很。”
多曼斜着眼拆穿他:“你少来,我是冷不丁看到阿甲大爹从坑口爬上来被吓到没拿稳,你是嫌不好吃故意扔下去的吧?”
阿伽也不狡辩,笑呵呵承认:“那个饭团的确不怎么好吃。”
见他承认多曼本想鼓起眼睛假装生气,但想想自己捏的那两个饭团的确很糊弄人,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个能吃糠咽菜的,难为他还吃了几口。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
两人笑了一阵,阿伽突然道:“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忽然听见他要走多曼怔了一怔,继而装作若无其事道:“景点都跑得差不多了,这里的确也没啥好玩的了。”
见她连挽留的客套话也不说一句,阿伽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
离别是个让人不高兴地话题,多曼只能没话找话:“你买了那么多蜂蜜要怎么办?全是饼,海关不会让你带上飞机的。”
这点蜂蜜也不值什么钱,不让带就不带吧。阿伽心中如是打算,却没跟多曼讲,反而问起阿甲大爹来:“这个大爹说的那种顶级的娘布洛真的是用不死草做的?你见过没有?”
多曼没好气道:“我上哪儿去见呀?这个大爹嘴里没啥实话,这个怕又是他编的故事。”
“我看他说得煞有介事,不像是编的。总要有个出处他才可能这么执着,都找了几十年了。佤族那个‘摸你黑’,不就是用娘布洛抹全身么?”
她觉得阿伽对不死草的执着不亚于阿甲大爹,从山上一路问到山下。她想了一下道:“其实我觉得不死草应该是存在的,但传说把它的功效给夸大了。毒蛇喜欢闷热、潮湿的环境,翁丁寨那一片就是毒蛇生存的好地方。所以家家屋里有火塘,除了做饭也是防止蛇啊、老鼠啊进入家里。那个不死草应该就是一种治蛇毒的药,因为传说里不死草周围就遍布毒蛇。”
古时候的老百姓对神的崇敬超越了统治者,更愿意把一些奇特的事物赋予神化。吹得神乎其技才能体现这东西好,好得不似凡物。
“这个天坑传说最少,可好像最神秘,最让人又探索的欲望,阿甲大爹说以前制娘布洛用的黑泥都是从坑底挖上来的。”
那些坑底的黑泥不知有多少动物的粪便、有多少腐烂的物质,这样的泥土还用在人身上还不得细菌感染,这不是找死么?阿伽这个新世纪的青年竟然还相信?!
多曼百思不得其解道:“这么多景点,那么多传说,你怎么偏偏对这几个大坑感兴趣?”
阿伽笑了笑:“也许是因为它还没被你们旅游公司征服,给它编一些奇奇怪怪又无聊的故事。而且就那么一两百米的地方,能同时拥有热带、亚热带、温带的物种,多神奇、多有趣。一想到下面肯定是一片完全原始的生物世界,我就觉得很浪漫。”
多曼瞄了他一眼,撇着嘴道:“我可没什么探险精神,天坑下面对我来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我一点都不觉得新奇、浪漫。”
阿伽玩味地挑了挑眉,没什么探险精神还敢违反公司规定带他跑去溶洞未开发的岔路?探险不新奇、不浪漫,那么和神鬼打交道就浪漫得紧么?
吃过晚饭回到翁丁,多曼踌躇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正式告个别,开口问道:“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早六点就得出发,得先回县城把租来的车还回去,再打车去机场。”
“那祝你一路顺风。”多曼顿了顿:“我就不送你了。”
阿伽面上有些失落,随即又释然地笑道:“我走得太早,你肯定起不来。”他忽略了今早他们也是六点就出发的事实,给多曼找借口。
多曼胡乱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折身回宿舍。阿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前开得正盛的早樱树后。
第二日清晨,阿伽没有惊动阿南一家,自己开了客栈的大门提着行李走出寨子。大黑天走过满是牛头桩的小路,白森森的牛头骨张着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眼,不是一般的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