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曼点了根烟,,对着天空兴趣缺缺的吐了口白烟,淡淡道:“大概吧!糯扎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看着火,蛇汤凉了有股腥味,很难吃。”
阿伽见她对这棵树的兴趣还不如破灶上温着的那桶蛇汤来得有兴趣,忽然觉得这场所谓的镇压怨鬼并封印并不像岩罗故事里讲的那样。既然这件事是杜撰的,那是谁借着扎甲的死装神弄鬼呢?那若不是因为这个恐怖的传说,多曼为什么还要在睡前巡寨?
多曼又开口道:“你也别多想,我大黑晚上出来不是来看寨子里有没有神神鬼鬼,我是去找点艾草、大树夜来香熏蚊子。”
阿伽.....这帮小破孩,做人不怎么样,耍人倒是有一套。他这个活了他们几辈子的老妖竟然还被他们给忽悠了。
头灯戴在额头,看不清阿伽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多曼能想想得到,肯定是铁青一片。她嘿嘿嘿笑着去搂他的胳膊,戏谑道:“你怕呀?你怕就多念几遍楞严咒啊!降服诸魔,制诸外道。”
阿伽甩开她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往回走:“你慢慢念咒,我回去睡觉了。”
多曼追上前抱住他脸在他胳膊上蹭上蹭下:“你还是跟我走吧,我怕黄鼠狼成精变成个大美女把你给勾走了。”
阿伽冷笑:“你放心,我一定不反抗,乖乖跟她走。”
多曼往上一跳挂在他脖子上,他不着防被坠弯了腰连忙托住她的大腿,多曼朝他呲牙:“你敢。”
阿伽拍拍她的臀:“下去,你重死了。”
多曼拍了他一掌:“你会不会说话,这叫有体(云南有些地方忌讳说人胖是重,特别是小孩,说小孩胖就叫体气重。)”
阿伽从善如流的改口:“下去,你太有体了。”
多曼啪的往他嘴上亲了一口,摇晃着脑袋得意道:“我偏不。”
阿伽抱着她继续往前走,脑袋左探右探的嘴里淡淡威胁道:“我找个坑给你扔下去。”
多曼才不怕,没办法直视她的脸就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逍遥自在的晃着双腿,手里的电筒照向身后幽深的小路。眼睛紧紧地盯着黑处,嘴上却不以为然道:“你才不会扔了我,扔了我谁帮找你那不知那朝那代的祖宗。”
阿伽轻哼一声,不答话。
多曼拨下发髻上的金刚杵,簪尖在阿伽的背上轻轻滑动,阿伽背脊一僵,问道:“你干嘛!”
多曼瞪着小径深处,捏簪子的手不停滑动着,嘴上却懒洋洋道:“我试试你身上哪里好下手,要是你真敢跟黄鼠狼精跑了,我一簪子扎死你。”
阿伽忍着痒意,在脑子里慢慢回忆多曼的笔触,发现多曼在他背上画的是一个符咒。他心知背后有异但多曼既然不吭声那就是她能搞定,顺着多曼的话表白道:“你把我也想得有出息些,黄鼠狼精就能迷住我?起码得是狐狸精吧?再说了,有你在什么精怪都拐不走我。”
话音才落,天空撕过一片闪电,不一会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
多曼喃喃道:“我出来的时候查过天气预报最近没雨啊!这是那个渣男又发誓了?”
两人一人捧着干艾草,一人捧着大树夜来香才踏进破屋雨点子便砸了下来。岩罗和糯扎正拉着德莱喝酒,见他们回来扬声问道:“巡完了?没事吧?”
多曼把艾草凑向蜡烛,挑眉道:“天下太平。”
糯扎紧着追问一句:“今晚能睡觉?”
多曼点点头让他放心睡。她捏着干艾草熏着房屋四周,阿伽发现她走过的地方墙边都有一条细细的划痕,再仔细一看她头上的双轮十二环法杖簪已经不在发髻上了。
德莱本来想着晚上打死都不跟他们一起睡那个树叶铺的大通铺,自己去墙角窝一晚。没想到一场大雨,天景房漏雨,屋里能容身的地方就不多了。
睡觉时多曼不害臊的搂着阿伽的胳膊,大腿搭在他的小腹上。阿伽不自在的把她的腿搬下去,悄声在他耳边道:“这旁边还有人呢!”结果黑暗中响起糯扎的声音:“没事姐夫,这黑灯瞎火的我们啥也看不见,你们声音轻点就行。”
阿伽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多曼得意的又把大腿给放回去。大树夜来香的那股味道虽然香得呛人,但效果却很好,屋里听不到一声蚊子哼。多曼把他的胳膊拉开枕在脑后,听着雨滴打在瓦片上轻巧的声,鼻尖充盈着阿伽身上那股带着些许苦味的木香,脑子逐渐混沌。
阿伽在心底叹息一声,彻底投降,把她搂入怀里,轻轻的拍着。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耐烦这么哄孩子的,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带着几丝欣喜的泡泡咕噜、咕噜的往上涌。
第73章
德莱第二天起得很早,太阳从窗户空照进来的瞬间他就醒了。见天色放晴他拿了洗漱工具准备去溪边洗脸。路过睡在最边上密不可分的两人,撇了撇嘴才去去开门。
木门破旧,楔口早已腐朽,吱呀、吱呀的开门声把还在熟睡的四人也吵醒了。
天已放晴,门外经过雨水冲洗的草木气息格外清新。德莱忍不住深吸一口早晨新鲜的空气入肺,大赞道:“空气真好。”话音才落就被冲上来的岩罗和糯扎揪着脖领子给薅回来,木门被啪的一声合上。
糯扎对着跌在树枝堆上的德莱厉声骂道:“瞎开什么门,你不要命了?”
德莱摔得挺难堪的,火气腾就上来了,怒声骂回去:“开个门而已,你吼什么吼?”
两人的声音都很大,本想在阿伽怀里再赖会的多曼睡不下去了,坐起来一边抓头发一边打哈欠:“大清早都消停点啊!”
岩罗好声好气的跟德莱解释道:“你不知道,这个寨子处在山洼谷地是有瘴气的。特别是倾盆大雨过后太阳出来,瘴气跟雾一起散出来很危险的。你刚刚去开门的确冒失了。”
岩罗的解释并没有让德莱的火气降下来,他冷冷道:“这还能怪我?这一路你们处处装神秘,这也不说、那也不说,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被你们领着到处跑。若你们能坦诚几分,我都不会有刚刚那种冒失的行为。”
多曼去翻背包,埋着头吩咐岩罗道:“给德莱先生上上课,省得人家说咱们什么都不跟他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递给阿伽一粒后剩下的让糯扎分了。
阿伽看着手中跟龙葵果实一样大小的药丸,成分不明、功效不明,鉴于多曼先前有动不动就下药的前科,阿伽有些下不了嘴。
多曼见他光看不吃就知道他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头发被她给抓毛了,她干脆抽下发簪,一头黑发泄了下来。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又把头发给盘回去。胳膊一抬,一截细白的小腰就露了出来。阿伽往她腰瞅了一眼,见她不能领会精神,直接动手帮她把衣摆往下扯。
糯扎和岩罗觉得姐夫这行为纯属多余。一截腰而已,一到夏天傣族女孩也好,佤族女孩也罢,谁的腰不是露在外面,他们已经看到不想看了好吧?再说了,经过多曼多年的锤炼,他们两个对她是生不出一丝邪念的。
多曼盘好发髻重新插好簪子后,掏出装药丸的小袋子,捻了一颗吞进去后对阿伽道:“这个是解毒的药丸,吃了就可以不用怕瘴气直接出门。你要是不想吃也行,等九点以后再出去。”
阿伽一言不发的把掌心的药丸放进嘴里,苦,还带着点清凉。他咽下后站起身朝多曼伸手掌:“先去洗脸。”
多曼握着他的手掌借力起来,也没放开手,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往溪边走去。德莱见状也想跟着去,被岩罗摁下,笑眯眯地对他道:“我还没给你讲课呢,你听完再去,很快的。”
“首先咱们先从进山开始讲,这进山首要的规矩就是喊山不喊名......”
说是很快,但多曼他们洗漱好回来岩罗的课程还在继续:“别以为看着水清澈干净就敢捧起来喝,你想想啊,就这么一弯水,森林里那些动物肯定都是要来喝一喝顺便洗洗澡的......”
看着德莱听得两只眼睛跟蚊香一样,糯扎乐不可支,让你打听,现在让你一次听个够。正幸灾乐祸间电话响了,这个点应该是他舅舅打的。他去门外接,不一会进来对多曼道:“我舅舅到了,现在在通岩丙的那条路的路口。”
“瘴气还没散,让他们别进来了,咱们收拾一下出去和他们汇合。”
多曼下了指令,岩罗的课只能暂停,吃了药就着糯扎用竹筒打回来的水随便洗漱了一下。德莱看向阿伽,他还在犹豫手里的药到底吃不吃,他可是货真价实在多曼手里吃过亏的。
阿伽朝他点点头,他心一横把药吞了下去,出发的时候感觉没什么异常才彻底放了心。
路口停了两辆越野车,一辆车前站着两个戴草帽的男人。糯扎老远就激动的挥手:“阿舅,阿舅。”
一个汉子揭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张黝黑、方正的面孔,蒜头鼻又厚又阔的嘴唇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人不是善类。都说外甥多象舅,但糯扎和他这个舅舅真是找不到一丝相似之处。和他舅舅比起来糯扎平凡的五官都可以称得上眉清目秀了。
多曼掏出烟递给糯扎的舅舅:“阿舅,辛苦您赶路了,来抽根烟。”
糯扎舅舅接过烟,多曼又适时递上火。糯扎的舅舅虽然长得凶恶,但言语却很客气。有些抱歉道:“本来约好今天五点就到,昨天晚上又打雷又闪电的怕路上不安全就晚了些时候才出发,没耽误你的事吧?”
多曼笑笑道:“有点不赶趟,但没关系。”
德莱趁他们寒暄悄悄对阿伽道:“他们已经赶到渡口了。”
阿伽假装咳嗽用拳头抵住唇角轻声道:“让他们别进村,九点以后再赶路。”岩罗说寨子有瘴气他是相信的,毕竟这附近当年发生过不少战争,说是个万人坑不为过。
糯扎舅舅让多曼他们赶快上车,带他们去吃早餐。阿伽、糯扎和多曼上了糯扎舅舅的车。岩罗和德莱坐后面那辆。
车子驶出去几公里就看到一片香蕉林,一望无际满眼的绿。经过一夜雨水的冲洗,宽大的香蕉叶油绿、油绿的,看上去就心情舒畅。
多曼坐在后排靠在阿伽肩上,突然对阿伽道:“油炸香蕉也挺好吃的。”
“饿了?”阿伽一边问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包饼干撕开递给她。又客气的问糯扎舅舅:“您也还没吃的吧?先随便吃点垫垫底。”
糯扎舅舅开车顾不上,客气的回绝:“不用了,再开个十几公里就到了。”
糯扎朝阿伽伸手:“姐夫,我要。”
阿伽笑着给他递了一包。
多曼见他光给别人发,一边嚼饼干一边问道:“你不吃么?”
阿伽帮她把吹到脸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柔声道:“我不饿。”
多曼拿了一片饼干喂到他嘴边,他含笑衔住,慢慢的用舌头往里送。
阿伽舅舅怕他们光吃饼干嘴巴干,让糯扎把脚下箱子里的矿泉水拿出来。
到了邻镇几人在早餐店跟老板要了个插板把手机和电筒全充上电。今晚要是项昨晚一样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歇脚,没有方便的照明很是麻烦。吃完早餐又跟老板买了些馒头、花卷、油饼之类的干粮。
糯扎的舅舅嘱咐他们再买上几件雨衣,快到端午了,山里的天说变就变。
将一行人送到多曼指定的山脚,糯扎舅舅对他们道:“我就只能送到这里了,你们进山后自己小心一点。下了山给我打电话。”
等糯扎舅舅他们开车走后,多曼又点燃了第三支追魂香。入山前岩罗拍拍德莱的肩膀:“你要牢记我早上教你的哦!喊山不喊名。”
德莱不解:“那我有事不喊你们名字要喊什么?”
“就喊弟兄、哥哥、姐姐啊!”
德莱嘟哝着:“真是够麻烦的。”
岩罗从路边捡了根木棍当作登山杖,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干这一行的,忌讳特别多。跟你讲你又不懂,懂了你又不听。不给你讲吧,你又觉得我我们别有居心。”
德莱不服:“我哪有不听。”
岩罗看了他一眼笑笑:“就说在阿燕家,你夹猪脚夹不起来,就用筷子去戳。夹菜也就算了,期间你接电话竟然把筷子插在饭上。多曼姐眼睛都瞪了你好几次,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缅甸除了掸邦区和华人,其他地方很少用筷子。他用惯了汤勺和叉子,自然觉得筷子不方便。但用筷子去戳肉有什么问题?这不就跟拿叉子叉肉吃一样么?而且当时觉得这样不对为什么不提醒他?
他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岩罗见他是真不懂叹了口气:“我见你中文说得那么好,还以为你是个中国通呢,没想到你也就会说中国话了。在我们这里,给死人上供的东西才插筷子。大家正热热闹闹吃饭,丧头绷脸的让你把筷子拿下来也不好,干脆就当没看见。阿燕的爸爸用不是那么计较的人。要是真讲究的人家,连碗带人给你摔出去。”
阿伽觉得多曼进了林子以后变得特别沉默,脸色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伽给她递了块雪花酥,多曼接过来没有马上拆开吃,把雪花酥揣进裤兜里,继续向前。
阿伽笑道:“怎么了?连东西都不吃,这很奇怪啊!”
多曼拧着眉道:“气太杂了,我得全神贯注才能跟着香走。”
阿伽不明白气太杂了是什么意思,但这座山阴森可怖倒是真的。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林子里看不到一丝阳光,蜿蜒如蛇的青藤从高高的树枝垂下。多曼嘱咐他们手里最好都拿根棍子,用来拨开那些拦路的藤子。千万不能用手,因为的确会摸到蛇。
阿伽知道多曼最不耐烦爬山,走了一个小时后他关心的对多曼道:“累了吧,要不要歇一会。”
多曼的确是累了,路途遥远也不是一鼓作气的事,点点头。也不敢坐下,怕坐下就站不起来,杵着根棍子斜靠在树干上稍事休息。
进山的路七拐八拐,有些都不能称之为路。一个拽一个,从一个小斜坡就上来了。德莱掏出手机准备给后面的人重新发个定位,却惊恐的发现没有信号。他有些心慌才抬头就见多曼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他努力压下那股被看穿的心慌,朝他们笑笑往一处灌木走去。糯扎在他身后喊道:“你去哪里?”
“方便一下。”
等他回来多曼宣布继续,转身的时候朝岩罗使了个眼色。岩罗会意,故意放慢脚步落后他们一大截。
第74章
岩罗走在最后,大家都只顾着赶路,谁也没发现他消失了一会又悄没声息的跟了上来。
途中下起大雨,山路泥泞又湿滑,几人走得异常艰难,用举步维艰形容都觉得是太轻描淡了。德莱的脚踩进一个泥坑,鞋子瞬间灌满泥浆,又湿又黏。他使劲往外拔,脚出来了,鞋子却还陷在泥里。想仔细寻寻,雨水却扑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他愤怒的把手中的棍子一扔,大声嚷嚷道:“这什么破路,没法走了。”
岩罗拿棍子帮他把鞋掏出来,鞋里灌满了泥浆,控了半天,套进去还是感觉脚底板打滑。
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的,再加上雨水遮挡了视线,路也辨不清,感觉越走越危险。阿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大声对多曼道:“不能再走了,雨太大了,得想个办法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