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三人成虎,传到最后已然变成“痴情丈夫带伤重妻子四处求医”等等,不少人纷纷脑补了两人身上可歌可泣的爱情。
身在客栈的池清城,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想去见风澜汐,但谢景明此刻在她身边,以她的性子,估计不会让自己靠近。到时候又免不了一番争吵,还是先让风澜汐好好休息吧。
路临自从听到城中的消息,便从外面赶了回来,然后一直跪在池清城的房门口。
过了许久,池清城推开房门。
路临抬头,听池清城说道:“起来吧。这件事我也有一半责任,不能全部怪你。若她能度过这劫,以后好好补偿她吧。”
说完,池清城便走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信本欲带人在云县继续呆几天,但谢景明吩咐他们回去,留在这里没有好处,万一传回京中,又是麻烦事。
至少,目前已经确认了谢景明的安全,回去将发生的事情禀告沈裕,也可让他安心。
至于风澜汐,沈信对她又多了几分钦佩,“大概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公子吧。”
所以,沈信连夜带着沈家军回去了。
自那大夫离开后,谢景明一人守着风澜汐,没有离开过房间片刻。他时刻注意着风澜汐额头的温度,就怕她太冷或者太热。
大夫在药房里煎药,看到那房间里灯火通明,门口还是站着那两个人,房间里的人始终没有出来。
他轻摇蒲扇,药罐子上升起缕缕烟气,“这个人,倒还是有几分真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外面打更的声音一响起,谢景明又摸了摸风澜汐的额头。
“还好,都是正常的。”
风澜汐的呼吸声也慢慢从微弱变成了均匀,谢景明吊着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这一夜,本就带伤的谢景明,终究有些累了,迷迷糊糊中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谢景明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
“谢景明……”
“谢景明……”
“咳咳……咳咳……”
风澜汐醒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还有一只大手紧紧握着自己。
她将头偏过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即便是睡梦中,谢景明的眉头还是紧锁的。
风澜汐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一动,胸口处就疼的慌,这才记起自己中箭了。
但她有些口渴,只能求助于谢景明。
只是这稍微用力开口,扯到伤口就开始咳嗽。
在风澜汐第三次呼唤谢景明之后,他终于醒了。
他一时间还不知道声音来自于哪里,眼睛转了一圈,这才发现风澜汐已然苏醒,正盯着眼睛看他。
谢景明脸上的喜悦毫无掩饰,“你醒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颤抖,“我好怕你醒不过来。”
“你……”
风澜汐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谢景明张了张嘴,继续说道:“经过这一次,汐儿,我发现人的一辈子只有那么长,有些话还是要早点说出口。”
看他正襟危坐,风澜汐想喝水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你一定不知道,我们的婚事是我向风相求来的。”
此话一出,风澜汐大感疑惑,这事她真的是不知情。那会,风眠只和她权衡利弊,告诉她这桩婚事对太子的好处。她以为,父亲为报先皇后的恩情,才允了这么婚事。
至于她,她心中当时并无爱慕之人,又有钱可以拿,事成后一纸和离书还可获得自身清净,何乐而不为?
“你肯定不知道,那年在御花园我看见你在那放风筝,天真无邪,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
风澜汐小脸一红,将头低了下去,又听谢景明说道。
“那日起,我才知道你是风相的女儿,风澜汐。风相于我,算半个老师。我时常去你府中,偶尔与你能碰上个几回,心中甚是欣喜。”
“当然,这一切你都不知情。”
“母后去世后,我只能将情绪掩藏起来。我知我处境艰难,不能奢求什么,想着能这样远远看着你就挺好的。”
“但,你日渐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求娶的人也是不在少数。兴许是风相眼光高,又或者是还想再留你几年,那些人的请求他都没有答应,这才给了我机会。”
第37章 云胡不喜
风澜汐不知道,原来谢景明对她的喜爱从年少时便已经萌芽。
“我左右徘徊,既不想让你随我受累,又不愿拱手把你让给旁人。几经思量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哪怕只是日日相对,也是好的。”
风澜汐又想起那日风眠的话,佯装生气地说,“所以,我爹就如此随意地答应了你的请求?”
谢景明摇摇头,“自然不是。”
“我的处境,风相怎会不知。”
“那?”
风澜汐余下的话没有说完,谢景明也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
“你是想问,那你爹最后又为何改变了主意吧。”谢景明浅浅笑道。
“嗯。”
“我可是软磨硬泡了好久呢。”
时至今日,谢景明永远不会后悔当初做的选择。
一开始,他向风眠表明自己想要求娶风澜汐,风眠一口回绝。
风眠虽然感念先皇后的恩情,但膝下只有一女,心中疼惜,不求她富贵,只愿她平安顺遂。但一旦成为太子妃,离顺遂这两个字就很遥远了。
谢景明知晓他定不会一口答应,便日日过来,表明心迹。知道风澜汐爱财,愿把尽数家产登上;权力是对自己最大的保障,所以他给了风澜汐同心佩,以表诚心。
不仅如此,谢景明对着风眠以去世的沈皇后立誓,若自己最后不幸身败,会平安送风澜汐离开;若安稳坐上皇位,后宫只风澜汐一位皇后。
“什么?”风澜汐已经不仅仅是错愕了。遣散后宫,史无前例,怕是文官的折子都要堆成山了。
此刻,风澜汐信他是有这般决心的。但人心易变,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尤其作为一国之君,家事也是国事,需要权衡各方利益,一言一行又岂能随心所欲。
“汐儿,我告诉你这些,并非想让你的心里有什么负担。我本来想着,你对我无意也好,这样我便是身死,也不会难过。”
“但昨日我看你如此义无反顾,我心中觉得,在你的心里应是有我的一席之地。”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谢景明平日对风澜汐说话,都是眼含笑意。
此刻,他深情款款地看着风澜汐,“那么,你呢?”
“你先扶我起来。”风澜汐想笑又笑不出来,她的头因为一直转向右边,有些吃力,“头一次见到有人在床上和病人表达爱慕之情的。”风澜汐默念,“罢了罢了,谁让自己喜欢呢。”
谢景明这才松开风澜汐的手,慢慢扶着她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呢。”谢景明心中急迫,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委屈。
风澜汐瞧他这样,只觉得甚是可爱,比平日里那一板一眼的模样惹人喜欢多了。
“我口渴,你先给我倒杯水。”
风澜汐真不是诓骗他,醒来后她就想喝水了,只是谢景明说得认真,她不好打扰他。
风澜汐接过谢景明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谢景明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风澜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过了片刻才转回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说完这话,风澜汐将头低下去,拉过谢景明的手,反复观看,手轻轻摩挲过他大手的掌面,低低说道:“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的手,也是如此粗糙,虎口处布满老茧。”
鬼知道,风澜汐刚刚的心里有多么紧张,随便拿着谢景明的手缓解下情绪,却发现他的手与想象中不一样。她一直觉得,像谢景明这种贵人的手都应该是白皙光滑的。
谢景明听到风澜汐的回答后,欣喜若狂,却又不敢笑出来,怕吓到风澜汐。他将自己的手翻过来,与风澜汐十指紧扣。
自此,两颗心逐渐靠近。
谢景明突然站了起来,坐在床边,用自己的手将风澜汐整个人圈在怀里。
风澜汐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但一想两人本就已定亲,何况又没逾越之举,也就安然将头靠在谢景明的胸上。
“对不起。”收起欣喜,谢景明对风澜汐受伤之事仍耿耿于怀。
若非自己关心则乱,风澜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其实,从一开始,谢景明就让飞云故意放出自己失踪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引来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但谢景明没有想到,风澜汐会跑来寻他。
原本,他只需要在九阴山上待着,他在下面已经做了人员部署,等其他人解决后,自会有人放信号让他们下山。
但谢景明听到风澜汐上山的消息,心乱如麻,已经等不了了,这才迫不及待地带着飞云他们冲了下去。
风澜汐安慰他,“没事,你看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我的福气在后头呢。”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
谢景明一想到那个位置,将留下永不磨灭的疤痕,心中的愧意更深,“但那个疤,一辈子也不会消失。”
“哎呀,这个位置谁能看到?除了我的夫君,莫非你很介意?”风澜汐不想谢景明再因为此事而烦恼,她真的不在意这种东西。
“再说了,我也懂医术,说不定哪天我自己就研究出可以祛除疤痕的药了呢?”
谢景明知风澜汐是在宽慰他,也不愿多想,只是抱着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飞鹰在门口一早就听到动静,但风澜汐没有唤他,他也不方便进去。但风澜汐已经醒了,他担忧了一夜,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否则,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两个人在房里又抱着说了会话,谢景明想起昨日他背对着那人,看不见模样。但风澜汐正对着那人,也许看清楚了那人的样子。
“汐儿,你可看清楚,昨日放箭之人是谁?”
“我想,我知道是谁。”
风澜汐与路临见面不多,但路临的眼睛却令人印象深刻,像鹰隼一般。昨日那人,虽然蒙面,但那双眼睛却是露在外面。
路临出手,必是池清城授意或者默许。
第38章 谢景贤
只是……若言明此事是何人所为,那她与池清城的关系也得告诉谢景明才好。
但风澜汐转念一想,她既然已与谢景明交心,坦诚相待是理所应当。
“我想,有一件事情须告诉你。”
“嗯?”谢景明见风澜汐一本正经,也挺直了腰背。
“这事需得从那日,池清城来风府说起。”此时,风澜汐将那日与池清城的对话,以及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母亲便是云离的长公主等事情和盘托出。
风澜汐娓娓道来,待她说完,谢景明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
“你的内心好像毫无波澜。”风澜汐看着谢景明面无表情的模样,忍不住说了句。
“我很高兴,你能将此事告诉我。这至少证明,我在你的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谢景明揶揄道。
“别想太多,我就是觉得夫妻之间应该没有秘密。”话一出口,风澜汐就后悔了。她与谢景明尚未成婚,又如何谈得上夫妻二字。
“谢景明听到这话,又该得意了。”
果然,谢景明的嘴角、眉眼都是上扬的姿态。显而易见,他此刻很高兴。
“汐儿,无论你是风府的小姐,还是云离的公主。我只知道,你是我要携手一生的人。”
思索了一会,谢景明开口:“那汐儿,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我的想法……”风澜汐陷入了沉思。她的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她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血缘关系毫无感情,一方面她又想知道那个她唤做舅舅的人是多么的凉薄,这么多年对她的母亲不闻不问。
谢景明看着风澜汐那颗小脑袋,此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担心她劳神,出声道:“别想太多,万事有我。”
当日,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入京城风府。
是谢景明手书,他将一路发生的事情,包括遇袭之事,还有风澜汐以身挡箭等事完整告知。
风眠看到风澜汐受伤,恨不得立刻飞到云县。还好,谢景明在信中说道,由于救治及时,风澜汐已无生命危险,如今正在养病。
至于那些行刺之人,两人心中也有个大概,约莫是柳氏所派。谢景明决定将计就计,放出自己遇刺的消息,晚些回京。
信中虽然没有明说,但风眠是过来了,谢景明一口一个岳父,看样子风澜汐与谢景明的关系已经更进了一步。
风眠作为老父亲,喜忧掺半,喜的是孩子找到了另一半可托付之人,忧的是风澜汐卷入了这无休止的政治斗争当中。
如谢景明所说,没过几日,消息沸沸扬扬,从各个地方传了出来。
譬如那日,谢景明抱着重伤的风澜汐四处求医,不仅女子伤重,自己也是伤痕累累。
大家一开始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出来说,有点像过来剿匪的太子,那女子估摸着是未来的太子妃。
“你别说,最近都没见到九阴山上的那些人出来活动了。”
“看样子,那些害人精,已经被太子殿下剿灭了。”
“只是那太子与那太子妃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不知道如何了。”
不少人感叹,“希望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吧。”
凤仪宫内,柳文惠正安然地躺在贵妃塌上,丝丝在给她按摩着后背,殿内熏香缭绕,好不奢靡。
“你是说,我们的人只是伤了谢景明,应当要不了他的命?”
丝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那边的人是这样回复的。”
“有趣。”柳文惠眯着眼,“不知道是有人和我们目标一致,还是谢景明设的局,他可比沈氏精明多了。”
丝丝闻言,没有说话。
“真也好,假也罢,吩咐下去,本宫不想看到他活着回来。”
“是。”
翠华宫,是余嫔的住所,她是五皇子谢景贤的生母。
谢景贤患有腿疾,身体不好,不怎么出门。此时,他却在宫内悠哉悠哉地吃着点心。
“柳氏真是好狠的心,若非母妃当年让我装病至今,恐怕儿臣也躲不过劫难。”
余嫔正在给谢景贤缝制衣服,她的脸上透露出无奈,“她的手段,我早在很多年前就见识过了。”
“背景强大如沈皇后,也没能逃过她的魔爪。”余嫔这话说得极轻,便是谢景贤也没有听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