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正值谢安广纳后妃,柳太傅的女儿柳文惠也在适龄名单内。
但柳文惠自小身子弱,被送去了庄子里养着,回京城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所以京城中见过她的人也只有柳家一家人。
那年,柳文惠接柳太傅口信,回京待选,路遇遭人侵凌的文茵,也就是现在的皇后。
她出手相救,文茵得救,却将自己送入了虎口,被虐凌致死。
文茵眼睁睁看着她被侵害,却无动于衷。
后来,她拿着柳文惠的贴身物件去了太傅府,自称是柳文惠的贴身侍女,只说柳文惠中途与人私奔,不愿进宫。
柳太傅气得急火攻心,一下子卧床不起。
但入宫之事迫在眉睫,此刻若是说出真相,柳家满门都得被问罪。
就在此时,文茵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替柳文惠进宫。
众人一想,反正无人见过真正的柳文惠长什么样子,此计可成。
就这样,文茵顶着柳文惠的身份进了宫,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柳太傅深深看了文茵一眼,眸色微凝,半晌后方道:“你真以为你的谎言,是天衣无缝的吗?”
文茵一惊,听到柳太傅接着道:“自你进宫后,我便四处派人寻找惠儿。”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她从前的旧仆从。”
文茵的手紧紧攥住椅子,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哦?”
“你定然没想到,当年被你灭口的那群人尚有一人余息尚存。”
“也就是他告诉我,惠儿是为救你被人所害,你冷眼旁观也就罢了,居然还抹黑她的名声!”柳太傅厉声道。
文茵脸上的愧色一闪而过,“既如此,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去谢安面前揭穿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惠儿救你,是她的选择。你入宫,固有自己的私心,却也救当时的柳家于水火。”
“我不愿,也不能做这忘恩负义之人。”
柳太傅未有所指,但文茵却如鲠在喉。
她静静地听他说完,笑道:“你们柳家人,皆是满口的仁义道德。无论是当初的柳文惠,还是现在的你。”
“收手吧。”柳太傅叹息道:“这么多年了,我们虽不是父女,但我对你也有几分做父亲的真心。”
“景云这孩子骄纵过度,实在没有大才,当个闲散王爷才是最适合他的。”
“至于你,如今圣宠在眷,只要好好的不节外生枝,晚年定然也有个好归宿。”
柳太傅是真心为她考虑,文茵的心中不是没有触动。
“至于太子那边,若你肯就此收手,我厚着脸皮说上几句,太子定然也会给我几分面子的。”
往事如画卷,呈现在文茵脑海里。
但沉浸权力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轻易收手?
第110章 站队
何况,她与谢景明之间,隔着的又岂止一个风澜汐?
仇人之间,如何能做到握手言和。
“你走吧。”
文茵没有直面柳太傅的问题,但这句话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柳太傅心中的话到了一半又咽住,他落寞转身。
“父亲。”
柳太傅倏然回头,他以为文茵回心转意,却听到她缓缓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
“若我以后真危害了天启的社稷,你当如何?”
柳太傅抬眸,决然道:“那老夫便是血溅太极殿,也要巩固这江山社稷!”
“届时你我,就不再是父女,而是仇敌。”
“希望太傅说到做到,万不要再作那虚伪的仁义道德之徒。”
柳太傅走后,南宫翎从后面缓缓走出,拍手叫好道:“这一场父女情深的大戏果真精彩!”
对于他突然的出现,柳文惠好像并不意外。
“我还以为你要缴械投降了呢?”
柳文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南宫翎挑了挑眉,失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文茵。”
太子府。
“啊!”风澜汐又再次从噩梦中醒来,梦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个面具男人的身影。身体有些湿漉漉的,竟是薄薄的出了一身冷汗。
谢景明听到声音,赶紧从隔壁书房赶了过来。
“又做噩梦了?”那含着询问之意的目光在风澜汐身上流转,他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用热帕子擦去她身上的冷汗。
“嗯。”风澜汐原本紧绷的情绪在见到谢景明的那一刻,突然松懈了下来。
谢景明的心中一阵疼痛,“这么下去,你的身子怎么吃得消?”
风澜汐自己也很诧异,这次李叔的药竟然没有什么效果。
“我听说城外护国寺的了无大师,近日云游归来,不妨带你去瞧瞧?”谢景明低头征询风澜汐的意见。
“你向来不是不信鬼神吗?”风澜汐好奇的看了谢景明一眼。
“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就当是去散心了如何?到时候再带上你的好姐妹?”
“行。”风澜汐郑重地点了点头。
“殿下,太子妃。”门外白鹭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
只见白鹭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一边吹气一边说道:“这可是老爷和老太爷送过来的补品,说是可以益气安神。”
自那日风澜汐在凤仪宫出了事,风信风眠两父子连夜来了趟太子府,带了许多补品。
其实,太子府什么都不缺,但这毕竟是长辈的一片心意。
风澜汐望着那黑黢黢的汤水,面露痛苦之色,抱着谢景明的胳膊撒娇道:“景明……”
若换作平时,谢景明非常吃她这一套。
“不行,这是岳父大人交代的,我可不敢。”
风澜汐用力掐了谢景明的腰身一把,连着哼了几声,端起那碗汤水,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来,赏你的。”风澜汐的嘴巴还未来得及闭上,谢景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风澜汐突然觉得那药也没那么难喝了。
护国寺坐落在城外青平山山顶,据说此寺是天启开国时所建,算下来也快有百年历史了。
至于那了无大师,通晓各种佛理,还会搭脉施针,专治疑难杂症。
只是他一年十二月,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外游历。
为表上香之人的虔诚,这护国寺有着九百九十九道阶梯,且没有小路可绕,只能拾级而上,所以众人便将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原本风澜汐还约了池清羽,但池清羽一听说众人皆是成双成对,直摇头道:“我可不愿看你们两对在那腻歪。”
毕竟,就眼下而言,她与溯光的感情还处于见不得光的阶段。
苏潋月遥望了一眼台阶,关心地问着风澜汐,“你能行吗?”
谢景明与谢景贤都是习武之人,区区点台阶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苏潋月,从小也是被苏胜拉着会点拳脚功夫,所以场上最弱的当属风澜汐无疑了。
风澜汐勉强道:“应该......可以吧?”但那腿还是很实诚地后退了两步。
谢景明一把挽住她的腰身,浅笑道:“实在走不动了,我背你上去。”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风澜汐也只得撸起袖子加油往前冲。
四人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这青平山的美景,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累。
行至一半时,风澜汐已经气喘吁吁,她大口喘着气道:“我......不行了,坐会。”
几人就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下,只是这通身的气派如何与这石头的气质也是不符,频频惹人回头。
“听说了吗?咱们的三殿下被封了安王。”
“这皇后娘娘前脚被禁足,后脚皇上就加封三殿下为安王。看样子,皇后娘娘的地位稳如泰山呀。”
“或许,安王这个封号是想让三殿下断了那念头?”
“谁知道呢?皇上的心思又岂是我们常人可以琢磨的透的?”
“行了,小心隔墙有耳。”
那人说罢,还朝着谢景明几人的方向瞟了一眼。
待几人走后,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谢景贤难得开了口,“大哥,那日你与父皇的对话是真心所想还是一时气话?”
这话,风眠也曾问过谢景明。
今日,他给出了同样的回答,“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好。”
谢景贤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与月儿能有今日,多亏你们从中斡旋。”
“我也是时候表个态了。”
谢景贤看了苏潋月一眼,看着她也肯定地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不仅仅是苏府,便是我康王府也一并供你驱使。”
谢景明没有说话,却是在此时伸出了拳头递向谢景贤。
谢景贤心领神会,两个拳头碰撞在一起,代表了两人的心意。
不仅他们,便是风澜汐和苏潋月两人也在此时相视一笑。
“休息好了吗?”
“好……”风澜汐剩下的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谢景明蹲下了身子。
“上来,我背你。”
第111章 了无
风澜汐向来不是个扭扭捏捏之人,心里怎么想的,行动上就去做了。
正如现在,她想着谢景明背着自己上山定是比大家为了她十步一停来的快些。
既如此,她麻溜地爬上谢景明的背,笑眯眯地说道:“那就有劳夫君了。”
谢景明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背着她走了上去。
苏潋月在一旁,啧啧道:“没眼看,没眼看……”
谢景贤以为她是羡慕了,忙不迭说道:“要不,我也背你?”
她似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消息,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能行。”说罢,还不忘给谢景贤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会怎么不嫌丢人了?”谢景明想起成婚那天,他抱着风澜汐走在皇城当中,风澜汐害羞地躲在自己的怀里。
“那如何能一样?”
皇城里,大家都知道她是太子妃,可是这里,人家最多只当他们是对恩爱夫妻,又不知他们的身份。
尴尬,那是留给认识的人的。
心里这么想着,但风澜汐的话一说出来,却又换了一套说辞,“还不是和我夫君相处的久了,沾染了点习性,这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
越靠近护国寺门口,喧闹声越来越响,几人不仅能感受到强烈的香火气,还能感受到浓烈的烟火气。
没错,是烟火气。
“放我下来。”
风澜汐一拍谢景明的肩膀,他还真就乖乖地放了风澜汐下来。
风澜汐与苏潋月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就默契十足地牵起了手,留下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闻到什么熟悉的味道没有?”
“闻到了,是品味斋还有小笼包。”苏潋月用力地在空气当中嗅了嗅,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如今好歹是康王妃,能不能有点形象?”风澜汐嫌弃地说道,脸上的笑却是藏也藏不住。
“佛门重地,竟然吃荤!快去看看!”
风澜汐与苏潋月两人突然加快了速度,小跑着上了台阶,待看到护国寺门口的景象时顿时傻了眼。
护国寺门口,人声鼎沸,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吃,宛若集市。
“这……这寺庙,当真有些奇特呢。”
憋了半晌,风澜汐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谢景明与谢景贤早在两人小跑之时,追了上来,但是他们眼中并无惊诧之色。
“你们以前从未来过这里吗?”谢景贤开口问道。
两人齐刷刷摇头,“这里并不是距离最近的寺庙,且需要步行,对我们女眷来说并不是很方便。”
“这叫早坊,是了无大师允许的,鼓励普通老百姓经营小本生意,补贴家用。”
“这了无大师的境界当真是高啊。”风澜汐倒是对他越发好奇起来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抬步往里而去。
与外面的喧闹不同,护国寺里倒是清净得很,除了鸟叫蝉鸣,几乎听不到有人大声喧哗。
这一闹一静,还真是截然不同的两方天地。
“听说这地方求子特别灵验。”苏潋月附在风澜汐耳边,小声道。
风澜汐从头到尾将她瞧了个遍,斜睨着眼睛问道:“你有这么急吗?”
苏潋月伸手轻轻推搡了她一下,“余嫔娘娘这个年纪的时候,五殿下都好几岁了呢。”
她嘟囔道:“又不是天天来这里,既然来了就不要错过机会,试试呗?”
“你们在小声嘀咕什么呢?”谢景明本来就是为带风澜汐去见了无大师的,自然要先去干正事。
“我们先去见了无大师。”
“来了来了。”
风澜汐一边应着,一边和苏潋月说道:“行行行,待会陪你进去。”
“这才是我的好姐妹嘛。”苏潋月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几人跟着谢景明来到了了无大师的禅院,外面的小弥僧说大师目前正在接见病人,请他们稍等。
过了一会儿,那小僧出来道:“几位贵客,大师有请。”
一入这禅院,风澜汐便被房间里的布置所吸引,墙上挂满了山水画,并附有不同的诗句,但并无落款,应是这了无大师所画。
“太子殿下,已经许久未来贫僧这里了。”开口的便是了无,只见他大约四十岁,却蓄着一把长胡须。
“怎是我不见大师?原是大师忙碌,不得空见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其他人才发现二人是旧相识。
“咦?”风澜汐全神贯注地瞧着墙上的画,此时发出一声疑问。
“这位是?太子妃吧?”
谢景明点了点头。
“不知太子妃有何高见?”了无走到风澜汐旁边问道。
“大师。”风澜汐先是与了无打了声招呼,方继续说道:“高见谈不上,就是为何这画中包含了一至十的数字,独独不见四,是有何意义吗?”
“四谐音死,贫僧也怕死呀。”了无这一句话,逗笑了在场几人。
见大家开怀了一会,了无方缓缓解释道:“来我这里的,多是些不治之症。”
“人力所不能及,才来祈求鬼神。”
“他们本就心中忧惧,若再看到那个字眼,恐更加伤神。”
“心,主宰人的身死。心灭人不灭,心死则生死。”
“贫僧医治的不是人,乃是人心。”
在场几人,无不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太子妃,还要看病吗?”了无询问了下风澜汐与谢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