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休息室看到那副安琪拉的画像,把它摘了下来,找了一块布盖上放到一排木架后面,又在自己的收藏品里随便找了一副风景油画挂上。
安琪拉的那副画像,是装修时为了搭这面墨绿色的墙才挂上的。他那时想着热烈的红色与浓郁的墨绿色相配,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那时他没那么讨厌安琪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现在不同了,他看着很不舒服。
他在工作室的角落里拖出一个大木箱子,里面都是他上学时期保留下来的一些练习画作。他一张张地翻看,在画里回忆了整个青春。他看累了,就回到床上睡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半夜,这一觉睡得真好,是他回来以后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呼吸最顺畅的一觉。
手机上有两通未接来电,一通来自江郑,另一通是来自江夜。他给江夜回了电话,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倦意:“叔。”
“你爸让我给你送饭,你在哪儿?”
“工作室。”
“想吃什么?”
“有什么?”
“给梁俏做的排骨汤还剩一点儿,你吃吗?”
“就它吧。”
江夜来得很快,二十多分钟就带着汤来了。江蓦然吃了几口,觉得不好吃,没有江郑做得好吃,于是放到了一边。
江夜问:“不好吃吗?”
“嗯。”
“你爸现在做不了饭,总是放很多次盐,你将就一下吧。”
江蓦然点头。
“对了,我已经给你办好收购周末派对工作室的事儿了,价格很低,那个陈碧莹现在很缺钱。丁耀森被朋友骗得不轻,他借了一点儿高利贷,现在那帮人找到了陈碧莹。我帮她把高利贷的问题解决了,她才答应卖。不过这个工作室的口碑已经大不如从前,给梁俏放到WST酒店旗下,当作低端项目运作还是可以的。这件事儿,下午和梁俏碰面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他们两个都是活该,只有梁俏这种烂好人才会理他们。”江蓦然说。
“梁俏不是烂好人,只是更成熟。她这种性格在生意场上会走得很远。哪有那么多势不两立?这才是真正的洒脱,不把那些过往放在心上。你和她比还嫩了些。”
江蓦然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可江夜还是看出来他有点儿不高兴,他从兜里掏出两块奶糖,放到江蓦然的碗边,说:“把饭吃完可以吃两颗糖。”
江蓦然看着两颗大白兔奶糖,微微愣了一下。小时候他不喜欢吃肉,他妈妈每次都把两块奶糖放到他碗边,告诉他只要他把肉吃完,就可以得到两颗奶糖。
江蓦然不喜欢吃奶糖,但是他喜欢她哄自己,所以他每次都会把肉吃完,再把奶糖装进兜里。
后来他妈妈去世了,他也长大了,就再也没人用这样的方式哄过他。
他坚持把这几块排骨吃完,喝完碗底的汤,然后把奶糖揣进口袋里。他说:“怎么,你在我家地位又升级了?”
江夜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保温盒收好,然后提着出了门。
江蓦然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摆弄着那两块奶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推开休息室的门,他看到梁俏正蹲在他铺了满地的画前,一张张地翻看着。
灯光不够明亮,他推开所有的电闸后,走到梁俏身边,贴着她蹲下来,叫她:“姐姐。”
“嗯。”
“你好些了吗?”
“怎么,要叮嘱我多喝热水吗?”
他摊开掌心,露出两块奶糖。梁俏很自然地拿起一块,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我没有要和丁耀森在一起。”梁俏说。
“我知道,我也没……”他的话被梁俏打断。
她拿起一张画纸,笑着问:“你也没要和安琪拉在一起?”
江蓦然弯起眼睛笑了笑,好看又迷人。
“这个是三中的校服,我怎么不记得以前见过你?”梁俏手里的速写画像上画的是她自己,时间久远,就算已经喷过了定画液还是有些模糊。不过想要认出这是十几岁穿着高中校服的她,还是很容易的。
江蓦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回答不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梁俏眼里有天、有地、有空气,怎么偏偏就没有自己?
他拿出另外一打画纸,梁俏更加意外了。其中一幅画像中的她是齐耳短发的样子,她只有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才留过齐耳短发。那时候江蓦然还是个小学生。这个小学生的画作水平稍显稚嫩。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在上体育课。我因为发烧在请假回家的路上闲逛,趴在你们学校的栏杆上看你们跑步。你一圈一圈地从我面前跑过,好多姐姐都说这个小男孩儿真好看,但是你没看我。”
他拿起另外一张她满头大汗舔着冰激凌的速写画像,说:“这是你高一开学的第一天中午放学,我在初中部二年级。我在学校门口被一辆自行车撞倒,你从我面前舔着冰激凌走开,你没看到我。”
“这张是你高二的时候参加运动会跳团体健美操时的样子。因为个子高,所以你站在第一排。你们的服装在跳起来时会露出肚脐。当时班级里的男生都在偷看,总是说哪个女生的腰细,哪个女生的腰粗。只有我觉得你胸太大了,不适合跳这个。”
梁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说:“全班就数你最不正经。”
“这张是你们高考之前壮行时画下的。你的校服上签了很多名字,散场的时候你拿着一本练习册追打你们班的一个男生。当时我要穿过操场去给教务处送东西,刚好从你面前路过,你没有看我。”
梁俏盯着这张自己张牙舞爪的速写画像,忍俊不禁地道:“你那时候个子是不是太矮了,所以我才看不到你?”
“那时候?和你一样高,我是高中的时候猛长了十七八厘米。”
梁俏拉出一张她大学时的画像,说:“你还去我的大学看过我?”
“不是特地去看你,是去帮我的一个远房表姐画东西,顺便看了看你。”“你怎么没追我呢?”
“我配吗?”他平静地反问,“当时我想的只有这三个字。我看你一颦一笑、一走一跳都好看,看你读书好看,看你追着男同学打也好看。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你总是抬着下巴,一副很优秀、很了不起的样子。我没什么好的地方,即便好你也看不到。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他翻出一张多人情景的速写画,指着画说:“这是陈碧莹,这是丁耀森,你们一起吃甜品,他对你很殷勤,但是你并没有太理他。”
“你跟踪我?”她突然笑着说。
“我没有跟踪你,只是很有缘分才会总是遇到你。不过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你看不到我。”
“你能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藏在心里不说也有些变态。”
江蓦然像个小孩儿一样生气了,他扔下手里的画,坐在地上,哀怨道:“我才没有变态……”
梁俏也坐了下来,说:“那你是什么?”
“小可爱。”
梁俏一把搂住他的肩头,把气鼓鼓的“小可爱”拉回自己面前,吐着一股香甜的奶香问:“以后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他沉默不语。
她说:“你不说话就是好的意思。不许再对我隐瞒你和丁耀森、安琪拉之间的事儿,不许隐瞒你喜欢我的事儿,就连你家亲戚的儿子、女儿离婚出轨这种事儿也不可以瞒我。”
“嘴巴有必要这么碎吗?”
“对。”
江蓦然有些无辜地望着她,说:“那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
“好,你说。”
江蓦然伸手点了点她的睫毛,温柔地说道:“看我,只看我;喜欢我,只喜欢我。”
梁俏点头:“我在看你,也在喜欢你,成交了。那么现在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安琪拉有这么多你的照片,还有合照?”
“我有证据!”他飞快地掏出手机,把自己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这些照片不是她拍的,是一个一起去R国的学姐拍的。她都发在微博里了,不止有我、有很多同学,还有她男朋友……”
梁俏撇撇嘴:“这个学姐……长得和安琪拉太像了吧,我收到的照片是她用电脑修过的吧?本来就像,修起来也不会费多少工夫。这小半张脸完全不用修,看起来只换了头发的颜色而已……”
江蓦然可怜巴巴地俯身靠向她的肩头,手掌轻轻地覆在她的小腹上,委屈地道:“姐姐,流血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梁俏沉沉地“嗯”了一声。
江蓦然拉着梁俏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心口,继续委屈地道:“我这里也是,无论你哪里痛,我这里都会痛。”
梁俏伸出手臂抱住他没说话。她的视线落在散了一地的画纸上,她没有看到江蓦然上挑的嘴角,也错过了他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你这样讲话我觉得有点儿肉麻。”她说。
江蓦然猛地坐直了身体,不由分说地捧住她的脸颊,嘴角向上挑起,狠狠地吻住她。待两个人都呼吸困难时才放手。他喘着粗气说:“看来你喜欢这种。”
“又有点儿太霸道了……”
“不要胡说,我只是日常亲一亲我的瓜。”
番外
番外
江蓦然:“大可爱。”
梁俏:……
江蓦然:“姐姐。”
梁俏:……
江蓦然:“我的瓜。”
梁俏:……
江蓦然:“俏俏?俏俏姐姐?老婆?老婆大人?”
洗脸洗到一半的梁俏终于回头了,她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问问你,知道为什么我答应周三去民政局离婚吗?”
“刚好周三有空?”
“不是,因为H市的民政局周三不办理离婚手续,只办理结婚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