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镜的表情估计不太好看，阮兵一直在相机后面指挥两个女孩靠近一点、笑一笑。
再僵持下去累的还是自己的舅舅。俞晚索性自觉靠了过来，然后露出笑脸比茄子。
见俞晚缓和了一步，蒋思为这才不情不愿的扯了扯嘴角。
就很“面和心不和”的一张全家福。阮兵皱着眉头，估计不是很满意拍摄效果，想要重新再来一张。
恰巧电话在这时候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提醒，丢下一句“稍等一下”便出了包厢门。
俞晚也想出去透透气，但阮金华称她拍照技术好，非要让她充当摄影师。
她心情烦躁，忍着耐心给蒋文棠和阮金华拍了不少照片，快要结束的时候，蒋思为又横插一杠“阮阿姨，爸爸，我们三个拍一张吧。”
阮金华闻言，慌忙招手，“好呀好呀，快过来。”
俞晚继续劳累，根本不用她喊，三个人站在那里所呈现出的就是一个“美好”的场面。
蒋文棠和阮金华依旧坐着，蒋思为则站在两人身后。快按快门时，她俯下身来、两臂一展，将胳膊搭在两个大人的肩膀上。
阮金华和蒋文棠都下意识的弯起一只手，很轻的盖在蒋思为的手背上。
三个人依偎在一起，看起来甚是和谐。如果不知情的旁人看到，会误以为这就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原生家庭。
俞晚盯着相机，静静的看着屏幕里的三人。
好亲昵，好幸福，但也好刺眼。
用力按下快门，将那家人的温馨定格下来。心底有些泛酸，她没打招呼、趁着三人看照片的功夫，走出了包厢。
计谋得逞的蒋思为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心底甚是快活。
但她还想更快活一点，那就是当着俞晚的面再落井下石、言语刺激一些。
可是她出来并没找到人，反而在拐角廊窗处碰到了阮兵。
阮兵不知道在跟谁通话，但看得出他很高兴，也对对方很有耐心。
“那桌菜全是你做的？”
“不敢不信，什么时候回来做给我尝尝？”
“嗯，新年快乐！”
“我也很想你。”
……
零零碎碎的字句落入耳中，蒋思为心里有了个大概，对方估计是他的女朋友。而且听来，两人的感情非常好。
听见有人过来，阮兵同对方再次道了句新年快乐便结束通话。
他回头，以为是俞晚来寻，却没成想是蒋思为。
蒋思为热情的打了招呼，“舅舅，窗口风大，小心着凉。”
很体贴的一句关心。阮兵温和的笑着，“好的，谢谢提醒。”他问她，“听你爸说，你期末考进了年级前三？”
蒋思为挑眉，“嗯。”
“高处不胜寒，学习成绩越好，压力是不是也越大？”
“也还好吧，本职工作而已。就跟你们上班的一个道理，你们上班是挣钱，我们上学就是学习，挣钱有压力、学习嘛当然也会有压力。不过…”她尾音上翘“学生嘛，还是要专心自己的学业，不专心学业那不就是不务正业，没个好正业将来又指望什么考大学，指望什么来吃饭呢。”
她的话语带着勾子，阮兵听出了弦外之意，颔首笑笑，“你的思想很成熟，将来肯定有一番作为。但是也不用这么绝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确还是有部分人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在这社会上自力更生的。”
蒋思为听出他在为谁辩驳，不太在意的弯弯嘴角，“也是，刷盘子和捡垃圾也照样能立足社会。我们还是得允许这世上有三六九等的人存在，不是嘛。”
好犀利的用词，好高傲的态度。阮兵不准备再和一个油盐不进的高中生争论下去，但到底是长辈，该表的关心还是要尽到，“还有半学期就到高三了，别逼自己太紧，过刚则断、适当的松一松没坏处。”
“那可不行，下学期的成绩可决定着我能不能冲进高三火箭班，松是不可能松的，我可没那么心大。”
得，好耐不分。
阮兵笑笑，顿时觉得这小女生一旦刻薄起来可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因为禁燃，沉河县今年的过年氛围并不浓厚。虽然一路过来，路边张灯结彩、喜庆连天，但少了炮竹的渲染，总觉得这个新年过的没滋没味。
车上，阮兵和阮金华随意聊着天，俞晚靠在后座上、无聊的翻看手机。
都是一些很机械的新年祝福信息，俞晚也复制了几个，准备群发一下。
突然听到阮金华喊她，“俞晚，大家都该大度一些，不是吗？”
“什么？”闻言，俞晚抬头，一脸茫然。
阮金华索性从副驾驶上扭过身来，“像今天晚上的这顿团圆饭，以后会有很多次，你总不能每次坐在那里都拉张脸？”
话落，俞晚愣怔了一下。她偏着头、有些无语的咬了咬舌尖，再回过头时笑容勉强，“妈，拉着脸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我才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阮金华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蒋思为，叹了口气，“往后我跟蒋文棠结婚，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妈！”俞晚正声打断她，“往后我还是跟着舅舅生活，蒋文棠他们是你的家人，但不是我的！所以以后像这种饭局，你们一家三口自用就好，不用再叫我来。”
阮金华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了几番，到底是没忍住动了怒“你可真是俞向威那混蛋的好女儿，自私自利、薄情寡义。”
俞晚冷笑应对，随她骂、不回答。
眼见场面带了点硝烟味，阮兵从后视镜看了眼，笑着打圆场，“你俩是是不是觉得今年的新年少了炮仗没意思，所以说话才夹枪带棒？”
他一手打方向盘一手点开音乐电台，“新年了，一家人在一起当然要快快乐乐、高高兴兴。”
言外之意，别吵架动怒不挑时间。
受几千年传统文化的影响，新年是带着美好寓意和憧憬的。
为图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大家在这重要的时刻，开心的互道吉祥话，期盼来年诸事皆宜、万事顺心。
而吵架动怒则是犯了新年的大忌。
阮兵是做工程的，难免有点小迷信，到家趁俞晚上楼后，拿话点阮金华，“姐，俞晚她是你的亲孩子，既然你可以对别人家的孩子宽容大度，怎么偏偏就对她锱铢必较，这一点都不公平。”
阮金华却不以为然，“谁叫她那么像俞向威呢。外貌随了他，性格也随了他，就连骨子里那份只爱自己、不管他人的凉薄也随了他！”
她摇头笑笑，“你知道吗阮兵，俞晚每次跟我对峙的样子都让我看到了俞向威的影子，她是我的孩子我应该爱她的，可是对她、我却做不到足够的理智和包容，只要看到她那双冷意的眼，我就会想起俞向威带给我的痛苦，会忍不住的咆哮、忍不住的发泄。”她轻吁一口气，“我不想的，但我确确实实做不到！”
这算什么，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假想敌。
俞晚靠在走廊楼梯上，静静的听完了整场对话，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心口似压了一座大山，窒息的发疼。
回到房间，她没有开灯，泄力的倒在床上。手机里的微信消息在不停的响动，是仵兴D和杨晴他们在群里发、抢红包。
见她不吭声，索性连环艾特她，让她出来冒个泡。
夜深悄悄，窗外寂静无声，这个新年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又糟又没劲。
无意识的翻到信息栏，发现与沈苑平安夜的聊天记录。
也不知道他的新年过的有没有意思。
这么想着，手指动作已先于脑部指挥，打下一串字。
“沈苑，你的新年过的快乐吗？”
第四十章 、沈苑觉得自己被她耍了
沈苑一家人今年是在西宁过的团圆年，因为按照习俗，当年新买的房子需要在除夕夜这天留下暖房。
他们有邀请过沈万垠，但沈万垠早去了欧洲，派了助手过来、送了瓶价格不菲的香槟，算是作为暖房礼物。
老大、老二两家得知沈万垠没来，索性连面子都懒得维护，没吭没问，装作不知情。
沈苑心想，倒也好、大过年的不用拿笑脸来应付别人。
团圆饭是沈则兴提前在五星酒店订的新年套餐，有鱼有肉、有鸡有虾，很是丰盛。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开了沈万垠送的香槟，明亮洁净的落地窗外，能看到绚丽绽放的烟花。
四人在连连不断的烟花爆炸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因为喝了香槟，吃完饭，沈则兴叫了代驾，带了苏瑾和两个孩子，去市区可燃区域观看新年烟火秀。
沈苑和沈夏刚站定位置，便看到了俞晚发来的那条信息。
“沈苑，你的新年过的快乐吗？”
你的新年过的快乐吗？
沈苑轻皱眉头，舌尖无意识滚过这句话。
这话读起来透着一股低落和些许伤悲，沈苑阅读理解那么强，当然一眼就瞧了出来。
她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她的新年过的一点都不快乐？
人群攒动，沈夏踮着脚尖问他话，“哥，烟火秀到底几点开始啊？”
话落，没有得到回应，沈夏回头，发现他哥一副心不在焉、陷入沉思的样子。
她又试探性的喊了声“哥？”
沈苑终于回过神来，却是摇了摇手机“回个电话，晚会儿过来。”
沈夏不疑有他，恰巧这时苏瑾跟沈则兴停好车子走了过来。
“怎么自己一个人，你哥呢？”苏瑾问道。
沈夏指了指沈苑离开的方向，“估计打电话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打电话？”苏瑾顺着沈夏指的方向看了眼，“男生女生？”
话落，沈则兴失笑，“怎么，担心儿子早恋？”
苏瑾嗔他一眼，“当妈的关心一下不行？”
“行，当然行！”沈则兴无奈，“我是怕你累，你就别操心了，这小子做事懂分寸、比我们想象中还稳着呢。”
这是大实话，沈苑这孩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稳重，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情，他心中自有掂量。
苏瑾心里当然有底，却还是免不了同沈则兴斗了句嘴“就你心大。”
身旁父母在打情骂俏，沈夏扭头，看到他哥穿过人群的背影，心中很是敏感的有了一个定向性猜测。
沈苑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他没拨通俞晚电话，而是低头回了条信息，“为什么这么问？”
俞晚趴在床上，神情有丝哀怨：“如果你今晚很快乐的话，能不能分点给我？”
沈苑沉思，“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想把坏情绪带到初一，那会触我来年好运的眉头。”
还挺迷信。
沈苑没有追问她不快乐的原因，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她不想说，他也不会去八卦。只是有些无奈的问“所以我今晚的快乐该怎么分享给你？”
俞晚下巴垫在自己的手背上，一会左晃一下脑袋、一会右晃一下脑袋“能问下，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沈苑回了句，“在西宁，看烟花。”
“哇，西宁可以放烟花吗？”
“当然。”
“那为什么沉河县不可以？”
不要说烟花了，连小朋友玩的玩具炮都被禁了。往年除夕，大街小巷全是孩童的玩闹声，现在外面静悄悄的，连只狗都没有。
很没意思的一年。
沈苑眉目平静，“西宁和沉河不属一个市，政策不一样。”
“可它们中间就只隔了一条河而已。”
“河只是分界线，政策的实施和距离长短没有关联。”
“行吧，那你好幸福，能够看到烟火秀。”她问他，“现在开始了吗？”
沈苑手持手机，听闻身旁人喊了句，“开始了开始了，快看！”
他抬头望向天空。
五光十色的烟花百发齐放，带着赳赳的声音奔向天空。从下往上追逐轨迹，像是一支支穿云箭冲破天幕，然后“砰”的一声，炸开连绵不绝的火花，此起彼伏的点亮西宁整座城市的上空。
很美，短暂的绚丽却带来惊心动魄的魅力，足以让人沉溺其中。
在这一片火花海洋中，人声鼎沸、欢笑不绝。
极致的美丽当然有治愈心情的奇效。沈苑切换相机，将西宁上空那副美轮美奂的盛大场面收录下来，然后没有犹豫点了微信中的好友申请。
对面几乎是立马通过。俞晚难掩激动，甩过来一个手足无措的表情包。然后试探性的发了句，“沈苑？”
“嗯。”
“你该不会是被盗号了吧？”
沈苑没忍住笑了“所以，你现在快乐一点了吗？”
俞晚发了一个小熊嗯嗯点头的表情，然后又补充一句，“当然了！我终于入驻沈大学霸的朋友圈了诶。”
沈苑微低着头，神情带着一股认真，“我还可以让你更快乐一点！”
发送完毕，他把刚才录的烟火秀视频传了过去。
俞晚猛然从床上翻腾起身，她心脏砰砰直跳，盯着那句话一遍一遍的回味。
我可以让你更快乐一点！
我可以让你更快乐一点！
我可以让你更快乐一点！
……
两人之间聊天，他很少用感叹号，这会却这么郑重其事。
什么啊。
俞晚倒在床上，咯咯直笑，怎么就读出了霸道总裁宠妻的感觉呢。
刚才那种气氛烘托下，沈苑几乎是不假思索打出那句话，这会儿看来，竟有些羞耻，好像也有些暧昧。
他手指触摸那行字，撤回功能还在。时间没到，还来得及收回。
他犹豫了一瞬，但最后还是没有点下撤回，而是将手机摁灭、放进口袋。
覆水难收、破镜不圆。他闭了闭眼，有些难为情的压下那股翻腾情绪。
算了，他只是“关友心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俞晚点开沈苑发过来的视频，在黑夜中悄悄欣赏着烟火的美丽。
视频拍的很稳，全程没有抖动一下。烟花当真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转瞬即逝的美丽，却足以令人望而生叹。
她望着那些绚丽多姿的烟花，心情仿佛被抚摸、被愈合，最后咻的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他在看烟花，她也在看烟花；
她的烟花是他给的，而她今晚的快乐也是他给的。
这一刻，俞晚承认，他确实很让人心动，而她也的的确确的很心动。
口袋里的手机接连震动了几下，沈苑已将那股别扭情绪彻底排解掉。他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看到俞晚发过来的红包。
“沈苑，新的一年祝你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万事如意！大吉大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