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笑南双腿交叠，抬起眼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何嘉许的神情，将他的抗拒、慌乱、求救都看在眼里，说：“去吧。”
她收了调笑的神态，就是完全的薄情相。眉眼狭长，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且直，嘴唇薄，整张脸线条凌厉，同她为人处事的风格一样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稍后，她视线平移，看向叶莞尔，像是叮嘱似的：“快点回来。”
第4章 PAD
半小时后，说去重新拍照的人还没回来。
早就到了订婚礼开始的时间，但本该来催新娘准备的人一个都没出现，休息室附近安静得诡异。
叶莞尔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听懂了暗示，就更知道要速战速决。
出事了。
盛笑南联系司机过来接人，起身往外走去。
休息室位置在二楼，城堡一楼是带舞池的大厅，此刻聚集了些不明所以的宾客。盛笑南扫了几眼，没看到叶家林家的人，倒是楼上各家休息处有骚乱。
盛笑南循着声源上楼，还没到五楼，一股浓郁的信息素味道就飘散过来。
有Omega失控发情了？
不等盛笑南蹙起眉，她的腺体就开始发烫，铭刻在Alpha本能里的占有欲和侵略欲蠢蠢欲动，叫嚣着掠夺猎物和领地。
盛笑南理智地停在原地缓一缓，她出门前都习惯性地用抑制剂，此刻倒没那么糟。
这就是为什么她身边跟着的人都是Beta。
即便信息素使Alpha的脑力和体力远远强于另外两个性别，但若是没法控制这种野蛮的兽性，再优秀的Alpha也不过是受天性驱使的动物。
越往里走，信息素浓度越高，走廊另一头，戴着半脸呼吸面具的护理人员匆匆奔来疏散人群。盛笑南问他们要了面具，终于在某间房间外找到了人。
“笑南？”处于事件中心的叶莞尔也很不好受，“我正要去找你。”
“怎么回事？”盛笑南递给面具，科技感十足的黑色面具显得她眉眼阴沉。
叶莞尔边打开门，边和她解释：“林二情绪激动，信息素外溢，你家小孩儿躺枪了。他有点发热，我看不对，就先把他安置在这。”
门打开，何嘉许倚着沙发坐在地上，眼神迷蒙，脸颊泛着潮红，胸膛仿佛喘不过气似的剧烈起伏，他脚边有一只翻倒的水杯，水液把他的裤脚打湿了。
面具过滤了部分信息素，但看何嘉许的样子也能知道房间里的味道有多浓。
盛笑南走进去，叶莞尔替他们带上门，订婚宴办不成了，她还要处理其他因此受影响的AO，和宾客解释怎么回事，再把他们送走。
盛笑南把何嘉许从地上拉起来，Omega浑身无力，近乎本能地贴在她身上，炽热的鼻息洒在盛笑南的颈边，嘴里仿佛含糊地念着什么。
盛笑南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何嘉许。”
“……老、老师？”
“你发情了。”
“我不知道，”何嘉许神志不清，眼泪忽然扑簌簌掉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盛笑南皱起眉：“没人指责你。”
她抚上他颈后鼓鼓胀胀的腺体，“你需要一个临时标记。”
某个关键词突然触动了他，何嘉许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发汗贴着她的皮肤。
盛笑南居高临下，任由他靠近，冷静地审视着他的表情，看他的眼泪如小溪一样淌下来，眼睛被水光润得发亮。
那干燥发红的嘴唇开合。
“老师标记我，我想被老师标记……不想被老师丢掉……”
温驯、害羞、无害的兔类，无论初遇还是如今，都像海绵一样沉默着承受外界给予的刺激。他天真柔软，却极具韧性，他承受得越多，盛笑南这样的王八蛋就越想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盛笑南拨开他汗湿的额发，带着他的肩膀，让他背对自己，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发红的腺体进入视野。
她低下头，稍一用力，齿尖刺破娇嫩的腺体表皮，属于Alpha的强势信息素注入Omega腺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信息素开始交汇。
临时标记持续了两分钟，期间何嘉许大概因为姿势缺乏安全感，一直挣扎试图逃跑，直到盛笑南扣住他的手腕强硬摁在沙发上，他反抗不了，只能嘴上求饶：“不要，我不要标记了，好痛……”
“乖。”
临时标记结束后，盛笑南让他靠着自己，给莫老发消息，清空别墅人员。等何嘉许稍微恢复点体力，盛笑南给他扣上呼吸面具，带他离开。
临时标记只能暂缓发情症状，他们得在第二波发情热到来前快点回去。
Omega的发情期不同于Alpha的易感期，易感期短，根据近期的社会调查，基本持续一到两天。
大部分Alpha能靠Omega的信息素安抚舒适度过，意志力强的A甚至可以只凭抑制剂度过这个时期。
但Omega的发情期不仅持续时间能长至一到两周，安抚方法也分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被永久标记的Omega，只需要和自己的Alpha再次进行永久标记。
没被标记过的Omega，像何嘉许，意外发情后往往会找个可靠的Alpha，在发情热来临时获取临时标记，等发情期自然结束就好。
但这种方法也有风险，调查显示，不少O会在发情期结束后，会对工具人A产生信息素依恋。
信息素依恋症（Pheromone attachment disorder），是心理学上的专业名词。
指A或O在被另一性别进行信息素安抚之后，对相应信息素乃至其拥有者产生病态、过度的依恋情结。
病理上讲，在临时标记过程中，Alpha的信息素残留在Omega血液中无法被人体自主排出，影响了脑缘系统的正常工作，因此它也被称为信息素成瘾症（Pheromone addiction）。
任何会成瘾的东西都值得警惕。
因此社会上也有针对模拟信息素的研究。
这种替代品不具备成瘾性，仍有一定局限性，除了造价昂贵，渠道稀少外，更致命的一点是，由于个体差异，它不是百分百起效。
对于有这个财力和精力的人群来说，找个能捏在手心的A或O显然更简单，因此这种替代品没有在市面上大量流通。
莫老已经备好必需品，盛笑南把人带到三楼最里面那个房间，门把手轻轻按下，房间内熟悉的陈设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这间房间布置简单得出人意料。
一张床，一套下午茶桌椅，厚重的窗帘后是一扇落地窗，能看见别墅后花园的风景。
房间空调控制面板边有个类似大小的液晶屏，盛笑南把人放下后在上面点了几下，附近墙面忽然凹下去一小块，如障子门般向两边打开，送出个承托着沙漏形状的仪器。
盛笑南把刚从冷藏室拿来的淡蓝色针剂送进去，又在液晶屏上点了两下，通气口开始缓慢送出一种雾状气体。
何嘉许沉沉睡着，呼吸微重，薄薄的眼皮上浮着淡青色的血管纹路，盛笑南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发现体温比进门前高了点。
这说明他的第二波发情热即将到来，盛笑南没有戴面罩，给他喂了点含助眠药物的水就离开房间。
否则她很可能受Omega信息素的影响被动发情。
这个房间针对信息素失控的AO，配置了当下最高级的空气-信息素流通系统，如果模拟信息素生效，何嘉许会在这里安全地度过发情期。
安顿好何嘉许，盛笑南还有很多事要做。
叶莞尔和林二的婚约不可能成，她们心知肚明，但那离开的半小时里发生了什么还未可知。
她把人借给叶莞尔，是要他全须全尾回来的，何嘉许作为她的男伴出席，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她不可能不追究。
盛笑南来到书房，先是查收了秘书办发的文件，再给徐彻发消息。
s：【和林家在谈的合作暂缓，叶家清水区的地皮案往后放。】
徐彻：【收到。】
第5章 毒药
这一晚盛笑南只休息了三个小时。
她在书房处理工作，每隔两三个小时就去看看何嘉许的状况。幸运的是，模拟信息素对何嘉许有用，虽然还是有点发热，但夜间偶然睁开眼，盛笑南和他说了几句话，神志也是清醒的。
七点时，盛笑南洗了个澡，她穿了身衣服，等莫老来敲门，就将照看何嘉许的事交给他。
“我很高兴看到您把何少爷带回家，而不是丢在宴会上。”莫老露出欣慰的表情。
“……我也没那么做过。”
“信息素失效告诉我，”盛笑南套上件浅灰色西装外套，边扣扣子边说，“请陈医生给他抽管血。”
莫老挑眉：“定制模拟信息素需要耗费很长时间。”
“以备不时之需。”
莫老是Omega，因为早年一场意外腺体失落，没有发情期，也不会受信息素影响。
陈医生是盛家养的研究员，盛家忌讳DNA外流，不放心让外人接触。早些年挑选了一批有天赋的贫困生培养，如今他们进入各行各业，陈医生就是其中之一，盛笑南的定制信息素也是他做的。
把何嘉许交给他们，盛笑南没有不放心的地方。
交待完这些，盛笑南坐上去公司的车。
订婚宴上的来龙去脉很快送到她手上。
当今的林家主母是续弦，她的儿子就是要和叶莞尔订婚的林二。
林二并非林家亲生子，早年不知发生什么意外被人调了包，林家人一无所知，从宴会当晚的表现来看，这个“林二”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豪门世家秘辛多，盛笑南对利益纠葛方一向会做透背景调查，这部分是她和叶莞尔早就知道的，人家不撞上来找事，她们自然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权势地位迷人眼，“林二”担心自己迟早有天会被揭穿，又舍不得上流社会的荣华富贵，怀着对继兄林大的诸多嫉恨，盯上了和林大关系不一般的叶莞尔。
不管他是真少爷还是假少爷，只要有和叶家的一纸婚约，处境就不会糟到哪去，于是他和向来宠爱自己的父母求来了这场订婚宴。
叶莞尔不是叶家主支，在家虽然话语权没那么大，但如果不是涉及和林大未来的规划，绝不会顾虑和林家的关系这么乖巧地接受家里的安排。
所以她借走和林大三分像的何嘉许，提醒那位假少爷，他的秘密不是无人知晓，以此逼他主动提出退婚，毕竟这件事本来就由他而起。
意外就出在这里。
盛笑南一目十行地看完调查细节，将薄薄几页纸丢进碎纸机里。她靠在办公椅里，十指交错，眸色沉沉。
林家、假少爷和叶莞尔如何，和她关系不大，盛笑南本意也不打算参与进去，但现在的情况牵涉到何嘉许，如同Alpha的领地被侵犯。
这场意外甚至极有可能破坏她的计划。
林二不能留。
瞬息之间，她就下好决断。
何嘉许的发情期快结束时，陈医生把他的检测报告发了过来。
陈意：【他体内有Alpha信息素。】
s：【我给了临时标记。】
陈意：【好的，其他都是正常的发情期数据。】
盛笑南打开报告看了眼，她对这方面知之甚少，因此直接翻到最后面看诊断结果，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腺体发育滞后，短时间内不建议进行永久标记。】
难怪成年了都还控制不好信息素，确实还是小孩儿。
模拟信息素的效果不差，根据莫老的监测，何嘉许发热了三天，到第四天就有明显的好转。
他的发情期持续了一周左右，最后一天已经能收好信息素，只是浑身酸软，有些脱力的症状，这都是正常的发情期后遗症，慢慢就能恢复。
莫老说何嘉许的发情期正式结束时，这段时间一直住公司的盛笑南终于回了趟家。
盛笑南到别墅时，何嘉许刚好在吃晚饭。
他不喜欢餐厅里那张礼宴长桌，一个人在厨房的白色小圆桌边吃饭。
他正往嘴里塞椰奶冻，嘴边还沾着两片椰蓉，突然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盛笑南，一直分不清是不是幻觉，瞪着眼和她对视半晌，嘴里包着东西都忘了动。
“傻了？”盛笑南在他面前坐下。
何嘉许嚼了两下，食不知味似的咽下去，脸慢慢红了，小声说：“莫老没有准备你的饭。”
盛笑南看眼他，又看眼桌上一动没动的饭菜，和就放在他面前的甜食。
“我出去吃。”
“哦。”
何嘉许慢吞吞又夹了块椰奶冻放嘴里细细品尝，仿佛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舍不得咽下去。
他在等盛笑南下一句话，如果她有的话。
她肯定有话要讲，不然还坐这干嘛。
她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Alpha，连Omega被人家拐骗，发情了也不会多看一眼。他今天好了她才回家，肯定又有新的坏点子。
盛笑南欣赏了会他百转千回的表情，才问：“你去不去？”
何嘉许抬眼快速瞟她一眼，提醒自己这可能是陷阱，是骗局，是Alpha毫无下限的阴狠手段，同时以一种干脆又不失矜持的速度说：“去！”
“去换衣服。”
盛笑南没叫司机，自己从车库开了辆车带人去吃饭，这个时间出来吃饭的人很多，她不想掺和到人群里，去了家会员制的日料餐厅。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一餐，盛笑南拿出个盒子，推到何嘉许那边。
何嘉许：“什么东西？”
盛笑南示意他打开看，何嘉许拆开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Candice星象系列的一只手表，表盘上星象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
那天盛笑南接他下课，看见那一截空荡荡的纤细手腕，就觉得这手腕很适合戴表。
见何嘉许没反应，盛笑南从他手里拿过表：“过来。”
何嘉许起身挪到她旁边，盛笑南抬起他的手，他的手腕上还有圈浅浅的红色印痕，是那天给临时标记他挣扎时留下的，是Alpha控制欲的展现。
盛笑南用指腹摩挲了两下，给他戴上表：“擦药膏了吗？”
何嘉许说擦了。
盛笑南给他戴好，手下滑，握住他的手，是要交心的姿势。
何嘉许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一些让他不开心的话，无非就是要原谅，要忍耐，要大度，不要在意那些坏人。
一个是和盛家齐名的叶家，一个是盛笑南母亲的母族，就算他们在宴会上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都不值得盛笑南大动干戈。
因为他只是盛笑南的情人……可能就是床伴，反正不值得。
一个普通人都知道怎么选，何况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Alpha。
